“抽个烟而已,搞得像是在吸|毒一样。”廖冬有点没办法克制地抽了下嘴角,顺带连自己的烟头也捻灭了。
流弋腼腆地笑笑,“感觉没想的那么坏。”
和流苏分开后,他觉得有些轻松,平时说话做事也多了份生气。锦熙路那边逼仄的旧巷,已经在推土机的里默默无闻地塌陷了。电视新闻里只用了几句话叙述了这件事,而且都是旧貌换新颜的美好说辞。
尽管没有太悲戚自己的流离失所,但还是舍不得院子里那棵伴随他一起长大的桂花树。那些不同身份的同样游走在社会底层的邻居,也许现实和粗俗,但多少是善良的,每天下学听到几句熟悉的“流弋,回来了啊!”也会觉得亲切。
流弋知道,他缺的,其实是一个我家的概念。
廖冬之前搬家就把菜菜也带了过来,小东西的适应能力很好,等流弋搬来,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在小区花园里撒欢了。
春节的前几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寒流持续的时间也意外的长。
冷天气总是格外的让人无法忍受,但是飘雪会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期间见过叶阡程一次。在市中心附近的广场上,人很多。为庆祝春节的大红灯笼和中国结也高高挂了起来,远远看去一片的红。
叶阡程穿了灰色的外套,被耀眼的白色和红色掩映得有些模糊,脖子里围着那条他围过的围巾。清清冷冷的脸,俊气逼人的五官,只是眼角有点疲惫的感觉,像是缺乏睡眠的样子。
流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刚从床上起来,叶阡程的嗜睡,他是有点了解的。
心里这么想,就不假思索地抬手摸了摸他下眼睑的青色,“你最近没睡觉啊?”
叶阡程把他的手抓下来握在手里,“没有,是昨晚刚下的飞机,时差好没倒回来。”
“你出国了?”
“嗯,因为要到春节了,所以去陪爷爷奶奶住几天,我爸妈又抽不出时间去看他们。幸好老人都很喜欢孙子,只要陪着他们就很开心了。”
广场上的大部分喷泉都开启了,水声和周围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很嘈杂,说话需要有些大声,流弋问,“那你找我有事吗?”
“我看那边正在拆房子,你现在住哪里?”
流弋只说是以前的邻居借的房子,其他的都没提。他没想到叶阡程约他出来只是为了这件事,下意识地就开始撒谎。
两人在广场上站着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冷,融化了一半的积雪潮湿阴冷,冻得脚底发木。流弋去买了热饮料,因为不知道哪种好喝,直接买了最贵的一种。他的手上起了冻疮,对比起叶阡程的修长手指显得很难看,到后来他都不太敢伸出来。
“对海鲜会过敏吗?我们去吃海鲜。”路过一家酒楼的时候叶阡程偏过头来问他。
流弋想也没想地点头,他不在意吃什么,他喜欢听叶阡程说“我们”,就算不是亲昵的口吻也感觉两人离的很近。
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并不少,流弋一直没摸清叶阡程究竟爱吃什么,有的时候表现的很挑食,有时候就像他自己说的一点不挑食。
叶阡程给他夹菜,自己吃的不多。
放松了心情后流弋很容易忽视外在的环境,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两个人的相处被简化成一个人的小天地。即使是沉默的氛围,他也觉得惬意和满足。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飞小雪,路灯很亮,天幕很黑,流弋没看时间也知道自己打工迟到了。
在岔路口分手时叶阡程送了他一个黑白色的挂饰,“小礼物,送你的。”
“啊?”流弋又开始发懵了,等叶阡程把东西塞进他手里了才说了句谢谢。叶阡程笑了笑,“每次你说谢谢我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没,是真的很谢谢你。”流弋说完也开始觉得自己无聊又乏味了,从认识到现在,一直就这么几句枯燥的话说来说去。
没有什么回礼,流弋只说了句“我经常想起你。”
喜欢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暧昧或许伤人,但是也很温暖。喜欢有很多种方式,不在一起,也不是天理难容的事情。
叶阡程笑着凑过来吻了他的唇一下。
所谓朋友
流弋第一次和流苏之外的人一起过春节,有些拘谨,又有些兴奋。
孔文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不停地穿梭,说话总喜欢很大声,他说这房子真好,他也想来搬来这里住了,话音还没落就被廖冬一个眼神瞪得闭了嘴。
孔文是很小就随打工的父母在城市漂泊的,断断续续地上了几年学,如同大部分被边缘化的青少年一般,过早地游走在社会上,可能肤浅和野蛮,但是笑起来比很多人都明亮天真。
“流弋,冬哥好人,也比我们都有本事,我们都崇拜他……”孔文喝醉了酒就开始说些没有逻辑的话。
流弋跟着笑,目光模糊,葡萄酒的感觉一点都不辛辣,喝进嘴里清凉而熏甜。
孔文还在骂骂咧咧地说醉话,说“流弋你刚开始给我的感觉真不太好,一脸的优等生摸样,不笑不说话,让人挺捉摸不透的,你可真能装!”
最后好像还喝了白酒,流弋醉的有些厉害,自己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
早上醒来头疼得像是要裂开,孔文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睡相糟糕透顶,一只脚还吊在窗外。爬下床洗了澡回来孔文也醒了,闭着眼在床边摸什么,嘴巴里自言自语,“哎,我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不是穿身上呢吗?”流弋捧着沉重的脑袋,有点哭笑不得。
孔文这会儿才算是真的醒了,看了流弋好半天突然说了句,“流弋,你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那么乖,喝醉酒了什么都敢说。”
流弋被他的话吓一跳,又一点想不起自己昨晚说了什么。
孔文很乐于欣赏他的窘样,嬉笑得够了才有点正经起来,“我就操了,流弋你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哭的那么惨,还打人,冬哥没喝醉都费了好大劲才制住你,说什么以后再敢引诱你喝酒就捏死我,吓得我酒都醒了。”
“啊,有那么夸张?我都忘记了。”
“我现在才知道流弋你也挺可爱的,不过你就是憋出来的毛病吧?心里既然有那么多的不痛快干吗不发泄出来,不管是打架也好,抢劫也好,总比生活不痛快的好。他妈的哪那么多的有钱人和穷人的差别,谁天生就是要受苦的命呢!”孔文大概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难得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冬哥一直说你是好学生,让我别招惹你,怕我把你带坏了,不过我觉得你和我们其实挺像的,就是太能忍了。”
流弋不光头疼,还有轻微的耳鸣,但是孔文的话一句不落地听了进去。
他笑了笑,从内心深处觉得感动和动容。
“流弋,你不要老是微笑,感觉好假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好感,就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生,觉得很新鲜。”孔文踢掉被子下床来,笑的露出牙齿,“但是我们现在是哥们儿,来,叫声哥听听!”
“我还是喜欢叫你的名字。”
“流弋,你真无趣。”孔文翻白眼,搂着他的肩膀嘀咕,“要不,你和冬哥说说也让我搬这来住吧,我会做饭的,还会洗衣服,人又瘦,不占地方……”
开学的前一天酒吧结了工资,流弋在最初一个星期上课都很容易走神,不太容易进入学习状态。学校的生活让他觉得压抑,不得不面对讨厌他的同学和枯燥学习,说话做事也要重新戴上面具。
上学期的成绩还不错,年级第三,唯一让他笑不出来的就是数学成绩提高的不是很多。
看着发下来的数学卷子,难受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之所以难过也不完全是因为在乎成绩,而是这样的成绩让他那些刻意接近叶阡程的行为显得太讽刺了,连当做借口都没有办法。
班主任又请他去了一趟办公室,比较有诚意地对他夸奖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在过道上遇见叶阡程,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经过时说了句“下午放学了等我一下。”
“嗯。”流弋很简单地应答,勉强自己笑都笑不出来。
他很想抱一下叶阡程,如同他无数次想的那样,然后可以把脸靠在他背上,说出自己的疲惫来。有谁的十七岁是他这样的残破不堪,还要将自己搅进无望的爱情里。
叶阡程来教室找他时教室里已经没其他人了,流弋低着头在写作业,叶阡程走到他边上,单手撑着桌子俯过身来,“这么专心啊?”
流弋丢掉笔,抬手抱住叶阡程的腰,很低地叹息了一声。
叶阡程摸着他发间的耳朵,“假期不开心吗?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没有,就是最近睡的不太好,有点失眠。”流弋很小声地嘟嚷,尽管不舍得松手,还是怕有同学会忽然进来。
叶阡程的手从耳朵移到他眼睑上,细细地摩挲,流弋觉得痒,闪躲着笑出来。
他们去的是一家以年轻人和学生娱乐为主题的俱乐部,装修简洁,格调清新,确实很适合学生。
流弋在包厢里看到好几个认识的人,肖迩,陆以婵,还有林锐,其他几个也有些眼熟。看上去应该是叶阡程的交际圈,感觉和叶阡程的行事风格很契合,不会显得聒噪和无聊,就连偶尔有些神经质的肖迩都装得很一本正经,旁边坐着陆以婵,两人看上去很亲昵。
请客的人是林锐,换句话说这其实是林锐的朋友圈。
流弋觉得自己一定是踏错了地方,从进门就开始如坐针毡。
林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很犀利,靠在沙发背上的身子都一下子坐直了起来。
叶阡程低着头很小声地和他说话,其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叶阡程的不太合群,打过招呼之后就没再特别注意他们这边。
在别人面前和叶阡程靠这么近让流弋几乎有种犯罪的感觉,脊背挺得有点僵,眼神只在一米范围里活动。
流弋紧张得口干舌燥,只要有人朝他这边看过来就会端起面前的饮料来喝,然后在卫生间里吐了半天。漱了口,还没站稳身体就被人扯着头发往后甩了过去。流弋背靠着墙咳嗽了一会儿,“你好像特别喜欢厕所。”
林锐揪着他的头发给了他一巴掌,“我好像也提醒过你不要惹我生气。”
流弋踹了他的小腿,捏着拳头揍过去。
林锐可能是有点酒醉,动作没有以前那么敏捷,被他打在脸上。
“你这个婊|子!”林锐没躲没下狠手,眼神有些乱。
流弋气喘吁吁地被林捏着下巴压在墙上,感觉对方吐在脸上的气息带着恨意,“你知道我第一次自|慰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谁吗?”
“滚!”流弋没什么力气地错开眼。每次和林锐的纠缠都会耗光他所有的精力,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得不到喜欢的人,却将痛苦转嫁给别人。他现在已近不用再想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没错,是叶阡程,每次和别人上床我想的都是他。我喜欢了好几年的人你也敢勾引?就凭着这张做婊|子的脸吗?还是说你伺候得他特别舒服,用的屁|股还是嘴巴?”
流弋记得林锐以前还对他说过喜欢,甚至还表现得很像那么回事,但比起叶阡程来,可能连喜欢都会觉得是亵渎。
流弋有点想大笑,原来还有一个喜欢叶阡程喜欢得宁可离得远远的人,比他还说不出口和觉得痛苦。他都要怀疑林锐不是在吃醋而是在诉苦了,因为那种心情他没办法和别人说。
口袋里的手然振动起来,流弋摸出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号码,然后看了林锐一眼才接起来,听着对方的话放低了声音说“嗯,马上就回去。”
林锐退开一步,流弋把手机卡抠出来,把手机丢还给他,“你的东西,还你,你要真有本事就真的强|暴我,不然就别再找我,我会拼命的。”
这种形式的娱乐或许不是叶阡程喜欢的模式,但是种必要。流弋知道这个优秀得虚假的男生有着一颗冷漠的内心,他的优雅和温柔,只是装饰的外表的花瓣。而他从一开始就强迫自己不要去忽略这些,固执地认为他就是温柔的,干净的,值得他深深爱恋的。
包厢里肖迩在教陆以婵打桌球,握着她的右手,俯身贴在她背上,极端暧昧的姿势。房间的光线被刻意调低了些,叶阡程有些慵懒的靠坐着,在抽烟,那样子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和格格不入。流弋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样子的叶阡程刚刚好,不那么清高和不可亵渎了。
流弋坐下,叶阡程搂了一下他的腰把他拉近到身边,盯着他的脸很仔细地看。
流弋被看得有些脸上发热,叶阡程有些凉的手指跟着就抚了上来,“怎么了,好像有点肿。”
流弋把他的手抓下来,慌忙去看别人。叶阡程在他耳边笑,“怎么这么可爱,胆子真小。”
哦,叶阡程一定是喝醉了。流弋头晕的想。
最后一夜 H
没有想象里的疯闹,吃饭时很多人聊的也是关于学校或身边朋友的事,就连玩笑都开得适可而止。九点刚过就散了。
等别的人差不多都出去时林锐叫住了叶阡程,流弋在门口顿了一下,眼神遇到林锐看过来的目光,想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初春还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夜晚的温差有些大,流弋瑟缩地站在街边。肖迩和陆以婵站在他旁边拦车,三个人之间没有一句话。肖迩或许原本如此,可以很自来熟,也可以陌生无比,只要他乐意,那么导演权捏在他手里。
他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叶阡程才出来。流弋觉得冷和头晕,上了车后有些迷糊的趴在叶阡程腿上睡觉。讨厌这种和一帮不相干的人吃饭玩闹的活动,没有意义,还要忍耐反感。他大概永远学不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别人建立交际,他习惯自动屏蔽外界的好奇观望。
叶阡程的右手垫在他的脖子下,有些凉的手指,很缓的摸着他的耳朵。
夜晚的霓虹把城市装扮成一个光怪陆离的陌生地方,感觉会很容易迷失了方向。
对他而言,这个城市的繁华一直是和他没多少关系的,假如换一个地方,他也只会感觉到没有叶阡程的存在。
不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