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个电话了,想请哥吃饭哥现在也没那个胃了。”肖迩唧唧歪歪一个人地开腔,叶阡程听见他旁边似乎是肖卓在问谁的电话。
“肖卓也在家?”叶阡程有些疑惑地问。他不是很清楚他和肖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高三那年肖迩的变化很大,高考后执意报考了上海肖卓所在的大学。这两年他们联系不少,却几乎没听他提起过肖卓。
“废话……”肖迩大概回了自己的房间,没了电视的声音,只有他那有些吵人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学校?哥们儿送你一程。”
“大概要过了初八,”叶阡程掠过这些,沉默了一阵才问,“你回南阳这段时间遇到过流弋没有?”
“喂……”肖迩发出他惯常的恶质低笑,“你都遇不到我怎可能遇到?我和他又不熟!”
叶阡程挂掉电话,对自己的行为报之一笑。
室友
返校那天是个阴天,叶阡程在候机厅里,远远就看到了嬉皮笑脸朝他招手的肖迩,一身时尚大胆的穿着,像是彻底告别了高中时代短发白衬衫装王子的时代。
肖迩看叶阡程淡得让人想到高山流水的表情,心底鄙夷得内伤。他们从小学认识,熟悉的已经透了,但还是不敢说真正了解。叶阡程给人的印象从小都是——冷淡,深沉,优秀得完美。当然,那一堆破原则和欠抽的行事风格只有离得近了才看得到。
叶阡程能给人最美丽的假象,哪怕他无意如此。
但那种从外表到气质散发出的气息,还是让人对他迷恋的诱因。肖迩经常觉得自己小时候会觉得这家伙有意思而去主动搭讪完全是上当受骗。
走近了才看见叶阡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高大俊朗,一派潇洒,看上去是个帅哥。那个只要是叶阡程在场就会收敛所有嚣张恶劣的人,除了林锐还有谁。老实说林锐是个不错的朋友,但他在叶阡程面前别扭了多年,让人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想戳他的刺。
“林锐你怎么也在这里?”肖迩故作惊讶,好像完全不记得他们也是朋友一样。
林锐嘴角抽了抽,“和你一样,来送送他。你今天不和你哥腻在一起了?这么有空。”
肖迩最大的两个特点是恋兄和恶劣,前一个是他的软肋,后一点是他的武器,而且害人不浅。
两人你来我往的掐了几句,在叶阡程那里连笑话都不够,都没见他动动眉毛。肖迩作弄够了林锐,叶阡程上飞机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三个人简单地作别,挥挥手连再见都没多说一句。肖迩撇撇嘴,心想还是很难上演一出俗气的煽情离别。
叶阡程的身形修长,脊背挺直,背影像是刀削似的冷酷。肖迩看林锐还在目送叶阡程的背影离开,伸手揽了他的肩膀,“嘿,咱俩这么久不见了,请客吃饭吧兄弟!”
林锐拿掉他故作亲密的手,动作夸张地掸掸被他碰过的地方“我能请得起你吃饭么?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
北京的街头是另一种不同于南阳的繁华,叶阡程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应该是更拥挤,更浮躁,更寒冷,充斥于眼前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和高楼大厦,很难找到蓝色的一角天空。
他在学校外面和人租了一套公寓,离学校很近,风格像他在南阳时单独住的地方,院子里有足够茂盛的高大植物,夏天时遮阳蔽日,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几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些树叶。
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刚打开房门他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香水瓶,浓得让人有些受不了,加上房间里空调调的太高,气味被蒸腾挥发得更厉害。
叶阡程外衣都来不及脱就先打开了窗子,初春乍暖还寒的冷风一股脑儿的灌进来,旁边一间卧室的门也应声打开,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清秀男生,乱着头发,身上只随便套了件衬衣,连扣子都没扣,单薄的胸膛隐约可见。
那个男生看见他也是一愣,有些窘迫地红了脸,一边忙着扣衣服扣子一边朝卧室里喊,“唐译泽,你室友回来了!”
卧室里是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那个清秀男孩消失得更快,出门时低着头看都不敢多看叶阡程一眼。
叶阡程不可察觉地挑了一下眉。
“怎么提前回来了?”唐译泽讪笑着问,同样有点尴尬。
“我好像没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叶阡程有点想笑,感觉这样的对话未免无聊。
回自己的房间,放了洗澡水准备泡掉一路上带来的疲惫。唐译泽跟着他进了房间,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点轻浮的玩世不恭,“没遵守条约带朋友回来,抱歉了!”
“下不为例。”叶阡程简单地回一句,听上去并不那么委婉客气。他们虽然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更多的时候喜欢直来直往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无论如何,没有人喜欢回自己的住处还要担心会侵犯到别人的隐私。
唐译泽微笑着耸了一下肩,“作为补偿,请你吃一个星期的饭好了。”
对自己这位室友,唐译泽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相信自己在今天之前绝对没有在叶阡程面前暴露过自己的性向,但是刚才看他的表情也不是惊讶和厌恶,只是淡淡的被侵犯了自己领地的不悦。
其实当初谁也没有要合租的意思,不愿意住宿舍,不光是因为不习惯四人间八人间的拥挤,更多的是讨厌那种共用一种所有物的感觉。刚好两个人都看上这套房子,又不想相让,争执不下,老板在中间斡旋半天却只出了让他们合租的主意。
超过一百平米的房子,即使划成两半也已足够,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唐译泽从小被宠到到,感情学业一路顺遂,加上外表迷惑人,自我感觉相当良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搞定和人一个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的事。
合租的事情敲定后再见面却是在Q大,叶阡程代表法学院的新生去学生会开会,少年老成的斯文摸样,如果戴上一副眼镜,倒是很像沉稳有气质的学者,但那张十七八岁青春逼人的脸注定要将他打回原形,让人对他的外貌先入为主地评判,被顺利打上王子的标签,颇有一点祸害的感觉。
叶阡程洗了澡出来,打开电脑继续做一个设计图,没画几条线唐译泽就过来敲门,“忘了和你说,昨天有个姓孙的人找你,自称是什么阳熙地产的经理,说联系不上你,让你回来一定给他打电话。”
“阳熙地产?”叶阡程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打开邮箱查了查新的邮件。
唐译泽咬着苹果进来,伸长了腿在书桌前坐下。
叶阡程的房间很干净,干净得缺少人气,每样东西都像是摆设,有点冰冷的疏离感,很像是房间主人的气质。
学校里很多人形容叶阡程是不食人间烟火,但不食人间烟火不代表不会烟火,至少叶阡程做饭比他弄的好吃得多。平时他们的课都很多,回公寓的时间也不多,三餐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周末有空或者心情好的时候叶阡程会下厨,两人暂时告别吃腻了的快餐。
“你还坐在这里干吗?”叶阡程看唐译泽一眼,继续手里的工作。
唐译泽把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你不饿吗?咱们好像还没吃晚饭呢。”
“我不饿,你自己先吃就好。”
唐译泽憋闷,心里腹诽。
剩下的是两天周末,周一才开始正式上课。唐译泽的周末时间总是花在一场又一场的约会上,如果现实里大家追捧的都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不管是虚荣还是世俗压力,他都需要一个那样的角色。没有人想成为真正的异类,能像叶阡程那样表现平静的,不是真的接受就是完全漠视,这都是两种温和宽容的态度,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重遇
叶阡程还保持着高中时的一些习惯,周末几乎不外出,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第二天早上打印了份课表,看了下第一周的课程,然后去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下午干脆一觉睡到傍晚,睡眼惺忪地在厨房找吃的才想起晚上七点约了阳熙地产的人吃饭。
酒吧可以有很多种氛围,但灯光一律都是昏暗,简单或华丽的装潢在光影的晃动里变得光怪陆离,人们的面容和表情也尽可能的游离暧昧。
听名字时还以为约的地方是一个饭店,等进去发现是酒吧就知道这些人找他应该不是谈工作。
酒吧是他不怎么喜欢的地方,晦暗,潮湿,一切隐匿在未知的角落里。
叶阡程话不多,但是并不妨碍他和人顺畅地交流。因为父母的关系,他在很早就熟练了这套成人世界的规则,可以言辞精确得体地应付那些想要可以把那些方法不同但是目的一样的人。
无非还是他父亲的原因。
阳熙地产官司缠身,被逼到绝境自然什么手段都用,会找到他这里,大概也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他虽然已成年,但并不能对他们的原则有何影响。他父亲从小教他的那些道理都是无欲无求平淡做人。
他们这个角落并不显眼,桌子上的支票在晦涩的灯光下像是一张废纸,阳熙地产的人看着不动声色,始终没有碰一下那张支票的男孩,感觉手心里有些湿冷的汗意。
相比起他们西装革履的正式,面前的人是十足大学生的常见打扮,颜色是纯粹的黑白两色,没有多余的修饰,但那张介于少年和青年的俊逸脸庞上的神情是同龄人少有没有的沉稳,而且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客气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凡是和司法机关打交道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叶家在这个个深水塘里的位置,只恨难以攀上这根长藤。叶家早年算不上大家族,祖上在军队里当过官,建国后被调到司法部门,很受上面重用,后来子女也多投身政界,而且不少人自认是他叶家的门生,多年下来,无形中变得盘根错节,关系复杂无比。
叶家的人极少在媒体露面,叶裴虽然人在南阳,与北京相隔千里,但说句话绝对比大多数人有用,何况叶家极擅长编织关系网,就连以行事风格刚硬的叶裴也不例外。
可是叶阡程和他们熟悉的高干子弟都不太一样,不但和叶裴一样难以接近,而且连性格都遗传了几分,看似毫不张扬犀利,说起话来客气委婉,却在关键问题上意外的强硬,透着几分孤高清傲。
话不投机半句多。叶阡程厌烦这种喝着名贵的酒,说着虚伪的话,和人讨论钱与权交换的事情。不是因为正义和清高,只是觉得麻烦和厌恶。而他本身的家教和所谓修养又不允许他当面和人翻脸,只能客气地敷衍。
不得罪人,几乎是叶家的生存法则之一。
叶阡程以去洗手间为由离饶道出了酒吧,他在绿化带旁边点了一支烟,夜风徐徐,吹散了一点烦闷。这条街上酒吧林立,风格迥异,被霓虹灯装饰得极尽妖娆风情。
“他妈的滚远点!”对面酒吧有人骂骂咧咧的出了门,大概是喝得有些醉,声音无力。
叶阡程听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转过头去看却只是一个瘦削的背影,看样子是个男孩,穿的衣服也很单薄,被后面跟上来的一个年轻人扯着胳膊压在门边的墙上。
周围有人不怀好意地吹了几声口哨,叶阡程扶了一下额头,感觉不甚清明地努力想看清男孩昏暗光线里的脸。
两个人在那撕扯了一番,男孩往他这边有些踉跄地走过来,那张被夜色掩盖住了的脸也越来越近,经过他身边时撞到了他的肩一下也没说对不起。
叶阡程在男孩走开几步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喊了声,“流弋?”
男孩回过头来看他,眼神迷惑,几秒钟后阒然变成惊恐,像是见鬼一样摔开他的手,“我不认识你!”
然后仓皇而逃。
“流弋!”叶阡程跟着追过去,视野有些混乱,好像酒劲这个时候才完全上来。
他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很快就把人追丢了。
叶阡程在十字路口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穿梭不停的车流,感觉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那是流弋的面孔没错,尽管只是惊鸿一瞥,还不至于认错。
流弋回住处时房子里亮着灯,他进卧室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病人,剥了药片倒了半杯温热水才叫醒谭旭。
谭旭睁开眼,动了动身体还是觉得疼,挣扎着坐起来,皱着眉骂“靠。这回是真的残了。
流弋把药和水递给他,神情还很恍惚。
谭旭看他脸白得和以往有些不同,莫名地问,“遇到什么倒霉事了?表情这么难看。”
“没有……”流弋否认,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实说,“刚才遇到叶阡程了。”
谭旭刚咽到喉咙的药差点呛出来,王子叶阡程啊?他的脑子里只冒出这六个字来。高中时虽然同校,但是完全没有一点交集,每次在学校里擦肩而过也最多多看几眼,只凭外貌一点叶阡程的名字差不多就被传烂了的,他承认叶阡程那张脸是很容易引诱他们这类人的类型,所以那个时候看到流弋走在他身边就会猜想流弋应该是喜欢他。
但喜欢又怎么样呢,注定遥不可及。
流弋这两年几乎没和谭旭提过叶阡程,谭旭也没心思做其他猜测,只是闲闲地问,“他怎么也在北京。”
“不知道。”流弋回答,语调里透着一股冷淡的无所谓,表情也很无动于衷。
谭旭觉得他还是习惯现在流弋的样子,看上去温柔无害,但是内心冷硬。他们从前仅是见过面知道名字,早忘了对方究竟是什么表情和性格。
至于谁爱谁,谁关心。
流弋洗了澡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半天还睁着眼,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叶阡程睡不着,但是大脑在不受控制地拼接叶阡程的模样。他有太长时间没有去想这个人了,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自欺欺人也会上瘾。
开学第一天的课并不多,下午是班会,叶阡程坐在下面听得百无聊赖。很多事情于他都像某种程序,比如高中时的用功念书,高考选了违背兴趣的法律专业,大一时进的各种部门社团,应为是程序,目的太明显,做起来反而容易,只是想当无趣。
晚上推掉了班上的开学聚餐,他又去了昨天晚上遇到流弋的那间酒吧。因为时间还早,酒吧里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