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贵嫂是嫌春娘的出身不好,因为春娘是来福镇上的开妓院的老鸨,可谁又知道那群女人背后哪个没有一本血泪史。再说,春娘她们是真心的疼童儿,我对她们又怎么会不放心的。
“没事,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嫂子你别这样说。”
“哎,就知道你会替她们说话,嫂子也就不说了。对了,今天嫂子烧的饭多,等会儿给你们俩端过去点,你回去看看童儿有什么衣服要补,我趁着帮他补补。”我应了一声,抱着童儿往家走去。
当初,我带着童儿流落到这里,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下这座小房子,就在阿贵嫂家旁边。嫂子心善,看我带着孩子不容易,就时不时的替我帮衬一下,阿贵大哥在大户柳家做账房,看我无事,就替我在柳家觅了份差事糊口。对于他们我总是感激的,特别是春娘,如果不是她们,我早就病死在她门口了吧。
将童儿放在地上,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不错,就将被褥拿到外面晒晒。
“爹爹,春姨说,让我明天去她那里,爹爹说好吗?”童儿仰着粉嘟嘟的笑脸看着我,满脸期望。
我蹲下身,捏捏他的小脸蛋,“童儿可以去,但是,不准闹事知道吗?”
“恩,童儿知道。贵妈妈;你来了?”说着撒丫子向阿贵嫂跑去。我笑着摇摇头,将被子挂好。
“恩,我的好童儿,小心点儿,别摔着喽。”
阿贵嫂将童儿单手抱起,我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碗接过来送到厨房。碗里的饭还是热的,估摸着童儿应该饿了,我倒出来一些,拿出来去喂他。
院子里,阿贵嫂正在逗弄着童儿,看到我端饭来,阿贵嫂接过来试了试温度开始喂童儿。
“小莫,今天下午你是不是要上工呀,吃了饭赶紧去吧,别耽搁了让人说闲话,童儿这边我替你看着,你别挂心。”
在柳家的工作很简单,就是为花圃浇浇水,除除杂草,也不累,而且工钱也不低,足够我和童儿平常的开销了。总的来说,我还是很满意的。柳家的当家听说是一个年轻人,听和我一起的花匠说,长的一表人才,好多大户人家都争先恐后的想把女儿嫁入柳家,但是又因为年纪小给推了。说来这个柳家的当家,我来这么久还没见过呢。
做完今天的工作,我在树荫底下纳凉。旁边的老花匠蹲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时不时的在树上敲一下。这时从主院里走出来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年轻一点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嘿,小莫,那个年轻的就是柳老爷的管家,听说姓林。”老花匠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点点头没出声。
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布满整个天空,直起身,将手里的马尾草扔进袋子里,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老花匠看着我咧了咧嘴。
“今天就这样吧,反正咱的活儿也松,没人儿管,小莫就先回去吧,别让你的宝贝儿子闹了。”
“没事,今天阿贵嫂帮我看着他呢,晚回去一会儿也没事。”
处理好手上的杂草,我和老花匠一起往家走。看大门的门子叫刘二,正在逗鸟,看到我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我顺眼,平日里对我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我不想惹事,索性就装作没听见。大家看不过去,总是说我性子软,老是让人欺负。我笑了笑,没理。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没有身份武功,我只是一个平常人,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一个孩子。况且阿贵大哥帮我找这份工作不容易,如果跟刘二吵起来必定让他为难。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
“小莫别理着狗东西,狗眼看人低。”老花匠拉着我的手腕,加快脚步外门外走。
正在逗鸟的刘二听了花匠的话,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拉了拉袖子冲了过来。
“张老头你说谁呢,啊?”刘二顶着他那酒糟鼻冲着老花匠喊道。
老花匠把烟袋往腰里一别,说道“老头儿就说你呢,人家小莫哪里惹你不顺眼了,每次看到人家不是冷哼就说吐口水,你什么意思?”
“老子爱怎么着怎么着,关你什么事儿?”最后一个字憋在嗓子里,眼神诺诺的看着我们身后。我回头,原来是大总管,旁边还有刚才老花匠说那个姓林的管家。
大总管目光凛凛的看着我们三个,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
刘二低着头不说话,老花匠想要开口别我一把拉住。“适才在开玩笑呢,大总管莫怪。”
大总管点点头没再说话,转头看向身边的那个林管家。那个林管家倒是一直在看我,见我有些不明所以,微微一笑。
“你叫小莫?”
“是,小人叫韩莫,跟着张大爷在花圃里做活。”
听我自报家门,那个林总管一阵沉默,就当我忍不住发问的时候,他蓦地开说说了句“原来姓韩呀,可是,为什么那么像呢。”
第一百零五章
回家的路上路过春园,几天都没看到春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事,思索间抬脚走进去。
现在正是傍晚,正是春园开门的时候,不少的客人已经进门了,环顾四周,春娘好像不在,只有水媚自己一个人在招呼客人,看到我来就朝我走了过来。
“韩莫,你去劝劝老板吧,”水媚秀眉微皱,眼眶微红,手里的手帕已经快被她绞的不成样子了。
我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说话间,我已经抬脚上楼,水媚跟在我后面,擦擦眼泪,说道“春娘说,要把楼子卖掉,众姐妹都快哭死了,我劝老板她也不听,说是撑不下去了。平时,你的话老板会听,你就劝劝她吧。”
卖掉春园的事,春娘一早就跟我说过,当时她考虑怕楼子易主之后楼里的姐妹受委屈就一直硬撑着。现在又提起,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春娘的房间在二楼,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水媚抹抹眼角抬手敲了敲门,抬脚便走了进去。我跟在水媚后面,抬头就看到春娘一身红纱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街道。水润的眼眸里满是沧桑,面色苍白如纸,眉目间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韵。春娘回身摆摆手让水媚退下,莲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撑不住了是吗?”
简单的一句话,让向来坚韧如钢的女子忍不住泪如雨下。我对在她对面,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伸出手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膀。
等春娘平复好心情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叫来水媚打了盆水过来给她洗脸。水媚看着眼睛红肿的春娘哭着走了出去。
“韩莫,真的太累了。每天只要一睁开眼睛,我就忍不住为楼里的姐妹计划着生计,生怕她们受了委屈。在楼里呆了近六年了,我每时每刻不想着出去,即使被人家看不起,也比呆在这里好得多,可是,每次看到楼里的姐妹,想走的念头又被我压下去。以前没能力的时候想着出去,现在有了能力,还是不能出去,你说怎么就那么难呢。”
“撑了这么久,累了这么久,现在我真的下定决心了,”
我摸了摸桌上的茶杯,抬头看着春娘“那你打算怎么做,在这里定居,还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平静的过完一生?”
“再说吧,就是楼里的姐妹我放心不下,”
“劝你留下的话,我已经说了一次,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离开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我能帮得,我一定帮她们一把,毕竟不是你们救了我和童儿,我们早就葬身在这里了。只是我能力有限,恐怕也帮不了多少。”
“哎,说哪里话,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在别人眼里,谁把我们当人看?”
“春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们一个个哪个是自愿流落到这里的,换做他们,未必有你们活的自在,你又何必多想呢。”
“小莫,看的就是比我透彻。”经历得多,当然比你看得透彻,如果可以,我情愿什么也不懂,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痴儿。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就明天吧,”春娘的眼眸里闪着隐隐的不舍。
“那么急?”我有些惊讶,倒茶的手一顿,茶杯里的水溅了我一手背,虽然不是很烫,但还是有些热的。接过春娘递过来的手帕,我把手面擦拭干净。
“这么多年了已是厌倦了,小莫明天把童儿带来吧,这一离开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们。”
“春娘说哪里话,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若是哪日在这里烦了,我会带着童儿去看你,到时候你别嫌我们烦就是了。”
春娘听了我的话笑了;眉目间的郁气也减了不少。
“小莫,若是你父亲真的找来了怎么办?”
关于我的事,我和春娘说了一点儿,不过没有透露南宫御天的身份,只说是大家之间父子反目。春娘倒也没有起疑心,不过这时候还想到我,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他来我就走,这天下大着呢,他的手总有够不到的地方,哪怕是流离他国,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春娘看看我,感叹道“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哪知这大家之间也是如此,看来还是做一个平民百姓自在些,没有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生命之险,只求一日简简单单的三餐果腹即可。”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春娘去厨房弄来几个小菜过来,我也不与她客气,径自吃了起来。春院内已是笑闹声连天,姑娘们也都游刃有余的游离在各位客人身边。春娘站在楼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走过去,与她并排站在一起。
“春娘,如果真的想离开,就别再犹豫了,让姑娘们好好的适应没有你为她们撑起的天空,未来是她们的,你又能顾得了她们多久。你这样犹豫不决,伤的是她们,累的是你自己。”
“小莫,我都了解,在楼里呆了这么多年,一想到要出去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往,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恐惧感。”
“呵呵,这很正常,就像是在军队里锻炼了多年,猛然和人一接触,总是有些隔膜的,你不必太担心。”
春娘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我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不知道童儿有没有闹,心里不由的担心起来。
“春娘,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童儿还在家里,我有些不放心,明天我会带着童儿过来,到时候我们再聊。”
前脚离开,春娘身后的包厢内一抹白影随着那个远去的人追了过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我,回头看看,却是风摇动树叶的声音,暗笑自己多疑,他们怎么可能跟来,要找早就找到了。
回到家中,玩了一下午的童儿已经睡着了,阿贵嫂嘱咐了我几句就回去了。我到厨房烧了桶洗澡水,洗去一身的疲惫。自桶中站起来,蓦地看到小腹上那抹伤疤,那是轩辕康一剑刺的,到现在还没有消褪。
想起轩辕康,他傲然的眼神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无声的笑了笑,不知道他当年听到我的‘死讯’,会不会大出一口气,大仇终于得报了。穿上单衣,揽着沉睡的童儿慢慢的进入梦乡。
窗外,翩然含泪看着自己寻找了近两年的人。还好,他还活着,还好他没有事。虽然,他易了容,换了名字,可是他的身形,他的气味,他的声音都还和从前一般。
看到床上的人已经沉睡,翩然从房檐上跳下了,推门走进屋内,伸手点了那人身上的穴道,跪坐在床边,仔细而又虔诚的摸着床上人的脸,一遍又一遍。片刻,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印到那人唇上。
起身,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开口道“公子,既然是翩然找到了你,那就让翩然守护在你身边吧。”
第一百零六章
春娘还是把春园卖了,签约的那天是我跟着去的。买家是个年轻的公子,眉目清秀,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之间大家之气尽显,一看就是有教养的人。而且待人接物,面面俱到。没等我们开口,就说一定会善待那些楼里的姑娘,不会让她们做出为难的事。
春娘一看也放了心,随即把地契,还有楼里姑娘的卖身契交给了他,表情释然的收拾包袱准备离开。却被那个买家挽留了下来,说是初来咋到,很多事情还不是很熟悉,楼里的事情还需要春娘这个老人多多打点,再说春园易主,整个小镇恐怕都已经已经知道,以前很多人都是冲着春娘的名头来的,春娘这一走一定会失去很多客源。所以,那个买家说,只要春娘不走,什么也不用她再管了,而且还把半个春园给她。楼里的姐妹一听春娘要走,也都个个红着眼不让走,春娘无法,又苦于没处去,也点头留了下来。
知道这个消息,我心下甚慰。好人终是有好报的,看来春娘的后半生是不用愁了,日后在寻个良婿,自是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了。
柳府里,那个林管家出去查账,本来就轻松的活儿,先下更加轻松。今日下雨,所以老花匠也没让我再去。
在家逗弄着童儿玩耍,春娘差楼里的小厮让我抱着童儿过去。我想也无事,索性就抱着童儿去了,姑娘们一看童儿来了,塞零食的塞零食,拿玩具的拿玩具,直逗得那小家伙笑声不断。
和春娘正在屋内聊天,突然从后院传来一阵琴声。在这里有琴声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首曲子。曲子很常听,就是潇湘水云。因为渺音弹过一次,和这感觉很是相似。我心下有些惊异,就跟着琴音来到了后院。
后院里很静,除了哗哗的雨声就是这袅袅的琴音。站在走廊里,我看见远处的亭子里,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我而坐,瞬间,袖中的手有些颤抖,会不会真的是他?我心中疑惑,脚下却不迟疑,直接向那亭子走去,春娘站在我身后不明所以。
我走入亭子,站在那人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觉间竟然有些失神。张了张嘴想喊出那个名字,可是,又怕自己认错了人。就当自己矛盾不已的时候,那人收回手指转过身来。看到我站在他身后不由得一惊,随即脸就红了。这人鼻若悬胆,目若朗星,一点檀口,清薄红润。如果不看他右边的脸,那真是如画中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