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入的萧玉涵,忙下了榻。
“姐姐不要起来了,方才遇见大哥,说是姐姐病的不轻呢。”萧玉涵上前一步扶住。
“我哪里有什么病?还真是个蠢材,好好的一个人,也要让他咒出病来。他但凡有弟弟一分灵气,也不至于让人看了他就觉得堵得慌。好在这次还有些用处,能替了弟弟去了那江家,也算不枉家里养了他这么些年!”萧玉琦叹着气,亲手斟了杯香茶捧过去。
“姐姐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又赶紧递上手中的参汤,“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给姐姐端来的!”
看着那盅参汤,萧玉琦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自己事先交待好的,让他把丰原城主事的位置给自己讨了来,却没想到他竟是张口要了那个贱种,才使得自己现在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讨好萧玉涵!
“他那么一个懵懂人,那里懂得什么人参不人参的,不晓得从哪里弄了这脏兮兮的东西,还宝贝似的巴巴的送来!”萧玉琦不动声色的接过,看萧玉涵的脸色,果然透出些笑意。
萧玉琦接过参汤,打开窗户连汤带碗一下子扔了出去,有些嗔怪的道,“兰生取些净水来,弟弟快洗洗手,没得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弟弟也是欠考虑,任是什么人的东西都是可以接的吗?!”
萧若涵笑呵呵的接过湿巾擦了擦手:“哪有姐姐说的那么严重?对了,我前儿听说丰原城缺个主事的,爹爹正犯愁呢,我看二姐姐就行,心思细腻,做事又稳当,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的差事,原是轮不到萧玉琦的,可今天看这萧玉琦的行事原则,倒也算是个聪明人。
来时萧玉涵就思量了,之前就听爹爹说,那日萧玉琦离开时可是恼怒之极的,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差错!现在看来,萧玉琦是不会替那个傻子出头的!隐隐的,对自己倒甚是巴结奉承。
萧若尘毕竟是替自己出嫁,实不好出头去难为他,可别人要来折辱萧若尘,萧玉涵却是乐见其成的。
不为别的,但只是那江清歌曾是自己的未婚妻,现在却要送了萧若尘过去,就让萧玉涵不舒服,自己的东西,若是不要,便宁可毁了去,即使毁不得,好歹要让得了自己东西的人吃些苦头才好。
“真的?”萧玉琦大喜,又觉得自己过了些,忙放下举起的手,感激的说,“还是弟弟知道心疼姐姐,哪像我那个没用的——”
说着忽然住了嘴,脸色阴沉的看着门口。
萧玉涵愣了下,顺着萧玉琦的目光看了过去,正看到呆呆的端着托盘立在门口的萧若尘。
“啊!哥哥!你来给二姐姐送饭吗?”萧若涵装作一惊,“干吗要站在门口,快进来。”
又回头对萧玉琦喊道:“姐姐,哥哥来看你了呢!后天就是哥哥的大喜日子,和姐姐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弟弟就先过去了——”说着,就做出要走的样子。
“弟弟说那里话!”萧玉琦一愣,忙拉住萧玉涵,“别人算什么!姐姐心里,一向和弟弟最亲,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姐姐这里,怎么好饿着肚子离开?”
回头瞪了一眼萧若尘,“即是端过来了,还不快摆上,没得饿着了涵儿!”
萧若尘看着脸色红润的萧玉琦,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琦儿明明没病,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可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呢?!
“好了,你回去吧!安心呆在你的厢房,等着做新郎就好,这么跑来跑去的,没得让人笑话!”看萧若尘摆好了碗筷还杵在那里呆愣愣的瞧着自己,萧玉琦赶蝇子似的挥挥手。
萧玉涵不由有些遗憾,这么敏感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太刁难这个傻子!不过,等他嫁到了江家,自会有吃不完的苦头,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平衡了。
4楔子(四)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厢房里一个小小的人影紧紧的贴着门,扒着门缝向外瞧着。远远的主院传来的喧哗声,更衬得这个偏僻的所在荒凉凄清。
站的久了,孩子的脚有些麻了,身子重重的砸在门上,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裂了条缝,孩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倒了门外。
冷冷清清的月光下,恰好能看见孩子精致的小脸,却是那个被所有人厌烦的痴儿,小竹。
猛地来到房外,小竹看样子是吓坏了,手脚并用的朝房里面爬了过去。
两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来,看到半开的厢房门有些讶异,小竹看到人来,马上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再动。
“这就是大少爷的房间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身材高一些的小厮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本想着有机会服侍一次大少爷,一定能看到好多稀奇的事,怎么这间到处充满着破败气息的破房子会是大少爷的居处!
“什么大少爷!小丘你一直在外面院子里,哪知道这内府的事儿?说什么大少爷,不过顶了个名号罢了!你看看这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比我们这些奴才都不如!”矮个的小厮挪开打了补丁的被褥,把手里的喜服放好。
“怎么可能?咱们夫人可是家财万贯!听说厕所里都镶金錾银的!”小丘瞪大了眼睛。
“那是府里那些金贵主子的日子!大少爷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还镶金錾银?做梦差不多!小丘你知道为什么会让你来伺候大少爷吗?”矮个小厮有些幸灾乐祸。
“为什么?”小丘心里一沉,能从粗使下人变成内院伺候的上等仆役,是自己祷告了很久的事情了!原还以为自己是登了高枝,却难道竟是一场祸事吗?!忙拉了矮个小厮的手急道:
“好小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我一定会感念你的恩德!”
看小丘揪着自己胳膊惊慌失措的样子,向来在内院中地位最低的小平心里不由很受用。
“你别急,我告诉你就是。你也知道,后天就是大少爷大喜的日子吧?!”
“啊,知道啊,不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内院的人才不够用的吗?!”
“不够用?”小平嗤笑了一声,“你可知道,大少爷要嫁给谁?”
“嫁给谁?不是咱们泉州有名的治玉贵家,江家吗?”
“是江家,可我告诉你啊,原来定好要嫁去江家的可不是大少爷,而是二少爷!”小平卖弄的说。
小丘果然惊叫出声:“怎么可能!这么好的姻缘,二少爷都看不上眼吗?”
那江家虽非百年望族,却是近年兴起的治玉贵家,即使泉州知府,也不敢轻易招惹呢,江家小姐更是长房嫡女,家世在泉州这一带,也算是顶尖的了。江萧两家联姻,可是大家都艳羡的一桩金玉良缘呢。
“怎么不可能?那江家虽权大势大,可那个江清歌,却是不成器的紧!”小平八卦兮兮的说:
“那江家小姐小时倒还好,却谁知长大了后竟是个荒唐的主。每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后来又迷上了赌博,竟至嗜赌成性,连原本归自家爹爹所有,后又传承到自己名下的碾玉作坊都输了去,江家家主虽用重金赎了回来,却也是勃然大怒,便直接打发了那江小姐回老家守祖坟了事,想要让她修身养性,收收那胡作非为的性子。
可听说,回了老家的江小姐更加肆无忌惮,不只招人聚赌,更是频频涉足青楼歌坊,动辄一掷千金,甚至在江家祠堂那样的肃穆之处,面对着祖宗牌位,招了十数个小倌通宵达旦寻欢作乐??????
真是见过荒唐的,却没见过荒唐成这样的!
江家家主被气得一病不起,听说已然完全放弃了这个女儿,那江小姐早已沦为整个泉州的笑柄。”
小丘听的目瞪口呆,“照你这样子说,那不是要把大少爷往火坑里面推吗?”
小平白了一眼小丘,“好事的话,你以为轮得到大少爷?”
“而且啊,听说,其实这江家小姐,一开始就是要定给大少爷的。当初江家正夫和大少爷的爹交好,才特意点明,要替女儿定了大少爷为夫。却不想,大少爷的爹和和江家正夫先后离世,夫人耐不过老爷苦求,就在几年后正式下聘的时候送去了二少爷的生辰八字;而把大少爷许给了有名的纨绔女子李玉梨,结果那李玉梨与人当街斗殴时死于非命,大少爷还未出嫁便成了望门寡,这才落下了一个克夫的恶名??????
现在,那江家可是扶正了的二房掌权,眼看那江家小姐已经被扫地出门,明明的是个火坑,老爷怎么舍得让二少爷跳了下去?!只可惜了大少爷,你想,若是拜过堂,那江清歌发现所娶之人是这样一个丑陋东西,不定该怎样发疯呢?!再让她知道了所娶之人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傻子,说不定杀人的心都会有!”
小丘听了就有些愤愤,“夫人和老爷心也太狠了!这不是坑了大少爷一条命吗!”
小平“哧”的轻笑一声,“小丘还有心情担心大少爷吗?自己都成泥菩萨了,还操别人什么心思!”
“我?”小丘有些迷糊,“不是再说大少爷吗?好好的关我什么事?”
“怪不得二管家会选了你来,还真是榆木疙瘩脑袋!”小平有些可怜的看了一眼小丘,“你道是为什么突然把你派到内院来服侍大少爷?实在是里面的人都早早得了消息,都早早的央了主子们!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派给大少爷的一准儿就是用来陪嫁的,要是江家小姐发现大少爷这个假冒的新郎,陪嫁的侍人能讨得了好去?怕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小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白,哆哆嗦嗦的拽着小平道:“好小平,你一定要救我!”
小平叹了口气,小丘毕竟是自己打小的朋友,“我能有什么好办法?照我说,你还是先去求一下大少爷,看能不能让大少爷自己开口不让你跟着嫁到江家去!”
“大少爷是主子,又怎么肯答应我一个下人什么?”小丘嘴里发苦,原还以为是遇见贵人了,却不过竟是去送死吗?!
“你也先别难过,照我看呀,大少爷人虽是憨些,心肠却是最好的,就是小竹那个小傻子,大少爷都对他好的不得了,还有我们这些下人,不论如何给大少爷脸子,大少爷也都没有恼过,甚至有时候还会给大家遮掩一二,你还是先去试试,真不行了,再想其他法子。
小丘垂头丧气,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实在是也没有其他什么好法子。
“可我不认识大少爷啊,又到哪里去寻他?”
小平也很是疑惑,“大少爷一向在这间厢房里,那里都不去的,这会是去哪里了?不然我们分头去找找,大少爷很好认的,你只要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犹如女子,长相也甚是粗犷的,九成九就是大少爷了!对了,大少爷的头发是卷曲的呢!”
“卷发的丑陋男子?”小丘一怔,“我来时看到靠近通往外院的西角门边那个最偏僻的院子里就有这样一个人呢!”
“就是他了!”小平点头,“那个院子里有个茅屋,听说原是他的叔叔住的地方,听说大少爷小时候,就和他叔叔最亲,老是往哪里跑,这都好几年没去了,怎么又想到去那个院子了?”
两人说着,便忙忙的朝那个院子而去,却没有人发现依然缩在角落里的小竹。
已经是夜深露重月上中庭,主院里早没了声息,就连秋虫,也都消失了形迹。可院子里的黄土上,一个黑黑的人影仍石像般踞守在那里。都几个时辰了,那个人影竟是一动也没有动过,仿佛他本身就是黑夜的一部分?????
一个小小的影子慢慢挪过来,站在院门边,待看到那个坐在地上的影子,小小的影子抬起腿跌跌撞撞的就跑了过去。
黑影仍是一动不动,好像对外界已经完全丧失了感觉能力。
小小的黑影跑到黑影的身边停了下来,小狗样的蜷着身子,靠近那人的脚边,一只手揪住那人被露水打湿的裤脚,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阵风吹来,吹走了月亮的那层薄薄的面纱,皎洁的清辉洒了两个相依偎的人一身一脸,却是若尘和小竹。
小竹抖抖的把手里的一个纸包放在若尘手里,便安然的闭了眼睛,很快,便睡的熟了。
若尘摊开手,想要打开那个裹得歪歪斜斜的纸包,可僵坐的时间长了,纸包“啪”的一声掉落地上,又散了开来,几块点心的碎屑骨轮轮的滚了出来。
“啪——”一滴大大的露珠忽然从枯黄的叶子上滚下,狠狠的砸在若尘的脸上???
泉州城,江家府邸。
“爹,明天抬了这么一个丑东西过来,清歌那死丫头又怎么肯善罢干休?”一个皮肤还算白皙,却可惜生了一对儿三角眼的女子狠声道。
“那就让她闹去。”灯下的绿衣男子脸上尽是冷意,“让你娘亲瞧瞧,她最看重的好女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自己爹爹的意思,“哈哈哈——娘亲,我真服了您了!”
“爹,您在屋里吗?”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忽然响起,紧接着门帘一挑,一个大约十六七岁身穿刺眼的大红袍子,浑身上下更是挂满了寄名符金锁香囊等乱七八糟挂件的女子笑嘻嘻的掀帘而入。
绿衣男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一把接住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女子:“哎哟!是清歌啊!爹的心肝宝贝可回来了!跑了这么一天,可有累着?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什么想要吃的、玩的,吩咐一声芳丫头就好,让你姐姐去给你寻了来,那里需要你自个儿去弄?”
又回头瞪了一眼身旁的女子,“芳儿,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我白天买的福宝斋的点心给你妹妹端来?”
女子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爹,您跟娘说说,不要再送我走了好不好?女儿在那个破村子,都快憋死了!”江清歌抱着男子的腰,扭股糖一样撒着娇。
绿衣男子眼光连闪,却仍是轻柔的抱着女孩,“好好,清歌说怎么做,爹就去怎么做。你放心,待会儿,爹就会去找你娘亲说这事儿。对了,昨儿个,你姐姐说出门遇到一个叫子清的男孩,说是你的朋友,拉着你姐姐的袖子好一阵哭哭啼啼——”
“娘,点心来了。”出去的女子很快回转。
江清歌捏起一块儿点心举到男子的嘴边儿,巴巴的瞧着男子的脸:“爹也吃,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