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间晶莹剔透的积雪,也闪着灿然的光芒。
李寻欢起了大早,梳洗完毕后便推开冷香小筑的窗棂,吸着冰冷而清澈的空气微微的走神。
这一夜休息的并不好,他想到父母,想到林诗音便头痛的厉害,也只有再想起南柯的微笑。心里才会渐渐的恢复温暖。
虽然相别还不到一天,却莫名思念的很。
反正金丝甲还未到京城难以回宫复命,李寻欢索性舒展了眉头,打算出去找南柯散散心,至于何时把她接回来,还要等两位老人相通了再提。
如此打算后,李寻欢便利落的转身下了楼。
谁知还未走出园子,他就在路上遇见了李夫人,看样子,正是要去找他的。
李寻欢赶紧走过去说:“娘,天气冷,你有什么事叫人唤我去便好。”
李夫人握住了儿子的手道:“昨天讲了那一番话,我哪里还坐的住,生怕你自己胡思乱想气坏了,便起早想去看看,你这是要去哪?”
李寻欢迟疑着回答:“出去随便走走。”
李夫人问:“是去找南柯吧?”
李寻欢微笑。
李夫人叹息:“这天寒地冻的,她要是没有地方去,你就把她接回来吧。”
闻言李寻欢愣了下,似乎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夫人挥退了身边的丫鬟,才被他搀扶到湖边说:“你可知道,我与你爹为何不同意你们的事?”
李寻欢道:“是因为我哥。”
李夫人无奈的点点头:“哎,你与诗音我们也不是强求要如何,原来也是想让你们高兴,她毕竟还是你表妹,不嫁给你,我也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可那南柯是思慕未过门的侍妾,这事儿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听说了,你以前也从未说过什么不乐意的话,现在忽然这样胡言乱语,是叫你爹的脸放在哪,他昨夜气的是整夜未睡,早晨起来眼睛都是红的,我们李家虽然世代为官,但自来都是清清白白,这种事情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做,懂吗?”
李寻欢点点头,陷入了沉默。
李夫人问:“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南柯已经把身子给了你,你才要抢你哥哥的人?”
李寻欢回答说:“我们没有什么,可我就是。。。”
李夫人难过的低下头:“你哥哥若是泉下有知,你该怎么对他说,这南柯不论要嫁给谁,我都会替她备一份厚礼,可是你。。。寻欢,你却不行,就算你恨娘,娘也不会答应,娘不能让别人笑话你哥哥,更不能让别人骂你啊。”
说着,她就握着手帕流出两行憔悴的泪水,那泪水在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令人看着格外心伤。
李寻欢满心的爱意忽然被家庭的责任弄的无比沉重,他可以面对父母的蛮不讲理,却没办法看着他们为自己心碎。
恐怕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是看不得父母心碎的。
李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她很快又忍住哭泣道:“你是有多喜欢南柯,就算是别人议论纷纷的笑话我们家,也无所谓吗,你就非她不娶,她就非你不嫁?”
李寻欢可以毫不犹豫地接受别人对自己的诟病,但他又何尝能够忍受父母被侧目,还有死去的哥哥被嘲笑呢?
李夫人见他已陷入犹豫,又叹息说:“你还年轻,很多事也许在激动地时候想不到。孩子,娘是不会害你的。”
李寻欢痛苦的说:“可是我不能失去南柯,我不能忍受她嫁给别人,如果是我哥,我无话可说,可我哥已经不在了,我。。。”
李夫人忽然坚定的除了主意:“你要娶她做妻子是绝对不可以,但是作为侍妾,只要南柯愿意改了名字,愿意不再见别人,愿意在李园住一辈子伺候你一辈子,你今天就可以把她领回来,把喜事办了。”
李寻欢听的脸色极为难看,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夫人道:“爹娘的意思你也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就擦擦眼角,被丫鬟们搀扶着走了回去。
李寻欢原本因为要见到南柯那幸福而愉悦的心情,此刻已经完全落入了数九寒天,他迎着冷风竟丝毫不觉得冷,只是觉得满嘴苦涩,一直痛到了心底。
年轻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冲动与自信付出代价的。
他很快就会明白,其实无奈的事情,又岂止一件,事实上我们活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有完满这个结局可言。
南柯住的客栈极为宽敞舒适,她早晨起来后,穿好刚刚送来的新衣,吃完刚刚送来的点心,便觉得无事可做。
王怜花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只要安静下来一想,心就会如同陷入魔障,跳动的格外剧烈。
南柯烦躁的十分厉害,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这个节奏和力度,已经响过许多年了。
她忽然间便愉快了起来。跑过去开门笑道:“哥哥,我以为这两天你都不会有时间来了。”
李寻欢一身白衣,披着狐裘,长发因为落雪而有些微微的湿润。
他抬起英俊而沉静的脸,也在艰难之时露出微笑:“怎么会,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南柯给他让路进屋,急急忙忙的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问:“家里还好么?”
李寻欢点头:“爹娘都不错,只是诗音心里郁闷,生了病。”
听到这个南柯顿时满脸歉疚,好像错都是自己,有点抬不起头来。
李寻欢握住她的手轻笑说:“我娘答应给她找个好的归宿,你不要乱想。”
南柯带点试探的问:“你什么事都和他们说了?”
这试探里还是流露出了期待,李寻欢不愿撒谎也说不出真话伤她,因而没有回答。
南柯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声道:“算了吧,老爷夫人一定气的要死,就算是为了大少爷的脸面他们也决不会答应。”
李寻欢苦笑着说:“我会想办法的。”
南柯很直接的他问:“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因为我们而弄的所有人都不愉快吗?”
李寻欢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说:“如果我爹娘真的不答应,我也不会逼他们,直等到他们都不在了我再带着你离开,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那样没有人会议论我哥,也没有人会伤害你。。。只是,也许要等上很久很久。”
南柯摇头道:“我怎么能耽误你一辈子,再说你若没有好的归宿,就算老爷夫人过世了也不会瞑目的。”
李寻欢问:“什么叫耽误,我只是觉得很委屈你。”
南柯微笑:“你知道吗。。。 听过你说你喜欢我,我就不觉得还会有什么委屈了,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也不该在一起,我也觉得足够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妻子,你别骂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寻欢皱眉反问:“那你也可以嫁给别人?”
南柯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她立刻诚实的否认道:“不会的,别人又不是你。”
李寻欢慢慢的笑出来,心里忽然一暖,伸手搂住她说:“这就好,我们不要轻易绝望,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
南柯问:“什么?”
李寻欢道:“我爹娘若喜欢面子,那也只有面子能够打动他们,如果皇上赐婚,就不会再有人敢随便的讲闲话,他们也不会再随便的对待你。”
闻言南柯忽然想起曾经皇上和她说的那句玩笑话,愣愣的问:“皇上怎么会听我们的话?”
李寻欢道:“交给我吧。”
说着便轻轻的捏住南柯的鼻尖道:“笑一下。”
南柯侧过脸,故意不理睬。
李寻欢轻吻上她的面颊,而后喃喃道:“今天我像个疯子,忽喜忽怒,患得患失。”
南柯有些羞涩的推开他笑了:“嗯,就是。”
李寻欢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说:“若不生在李园。也便没有这些烦恼。”
南柯忽而认真道:“你答应我,绝对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去伤害别人,我觉得男子汉就是要有这样的胸襟,我也只欣赏这样的人。”
李寻欢微笑:“怎么会?”
南柯哼道:“你刚才几次都阴着脸,似要与父母恩断义绝似的。”
李寻欢苦笑道:“不要胡说,你若是真嫁给我哥了,我也说不出半个字来。。。我难不成人之美,但若有人只为了虚名颜面就让我放弃你,我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南柯点点头,朝他傻笑了一下。
李寻欢不禁又满眼爱意的弯起嘴角。
这世界上的事情果然公平么,为何两人只是想要这样简单的快乐,却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天下人的错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之于抉择的标准。
若是没有,那遭遇苦难坎坷之后,心里便也会太痛苦了。
只不过有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的所谓标准,其实同样很残忍很艰辛,就像颜回可以为了捞冰水里的书活活冻死,若想做一个自认为高贵的人,往往也会犯许多愚蠢的错误。
但人生得失,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那日过后,王怜花再也没有现身。
每次南柯自己发呆的时候总会觉得那是一场梦,几乎人人皆知的那样了不起的王公子,竟然肯收她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做徒弟,从前若是想起来,也真的只是白日做梦。
但王怜花所提的条件,未免真的过于苛刻。
事到如今,南柯没有办法对李寻欢说出那些话来,她对他还有很多留恋。
尽管心面对诱惑,已然开始动摇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成为一个背叛者。
沈浪不愧是沈浪,又过了十日之后,他和朱七七便带着金丝甲入了京城,虽然他不肯声张,老百姓只当是小李探花有本事,南柯心里却十分佩服。
他们就住在她的隔壁,见面必会点头示好。
不过南柯有时候想起王怜花对自己说的话心里仍旧不是那样畅快:她也想成为很了不起的人,想站在李寻欢身边,不会被人另眼相待。
但人生之际遇,又怎么能是想到便可以的呢?
最重要的事,是李寻欢终于带着金丝甲进宫了,他终于可以向皇帝提出每日都念想的请求了。
那日的御书房与往日无异,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只有香烟缭绕。
李寻欢把装有金丝甲的盒子让太监呈上去,便于旁边待命。
朱见深放下奏折,慢慢的把那件做工极其精致的绝世珍宝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之后忽然道:“把朕的宝剑拿来。”
太监闻言赶快一路小跑,而后又小心翼翼的举着把剑回来道:“皇上。”
朱见深兴致来了,起身说“来,你穿上这件金丝甲。”
吓得小太监哆哆嗦嗦,又不敢布罩办。
等着他把宝衣上身,朱见深忽然便毫不犹豫的举剑朝他刺去!
每个帝王都是从小便要文武双全,他的功夫相当不弱。
之间刹那间小太监吓得面色惨白,只听咣当一声,那剑竟因为用力过大而折在了地上!
朱见深高兴地哈哈大笑:“果然是刀枪不入的宝衣!寻欢,你这次做的非常好!”
李寻欢低头说:“谢皇上。”
不料朱见深又问:“不知若是你的飞刀,能不能破了这甲衣?”
李寻欢自小在那般环境长大,怎么能不会回答,他立刻说道:“皇上都不能,臣自然不能。”
朱见深并未当真话听去,但他得了宝物开心的紧,坐下问:“你想要什么赏赐,随便说吧!”
李寻欢道:“臣能为皇帝做事本不求报酬,但近来确实是有一事十分苦恼。”
朱见深大方的摆摆手:“说来听听。”
李寻欢道:“臣与南柯两情相悦,但因她出身卑微,又曾与家兄有过婚妁之约,家父家母都坚决不同意我们的事情,臣着实没有办法。”
提到那个伶俐的小丫头,朱见深不由笑了笑:“哦?你是想让朕赐婚?”
李寻欢立刻跪下道:“谢皇上。”
朱见深不由得又乐了起来:“可你不是有个姓林的未婚妻吗?”
李寻欢道:“臣现在只钟情南柯一人。”
朱见深问说:“那若你娶不了他又怎么办?”
李寻欢愣了愣,而后坚决道:“那臣自愿终生不娶。”
朱见深沉默了半晌,忽然似有深意的弯起了嘴角:“朕怎么舍得让李家的忠良绝后,只是这赐婚之事总该有个说法,你容朕想想吧。”
听他这么说,李寻欢已知有了希望,不禁微笑出来,再次真心实意的说:“谢皇上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在潜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