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南柯蹙起眉头:她非但没有杀意,内心还带着接近愚蠢的纯良。
李寻欢轻笑了下:“先把这剑路练好,我晚上再来检查。”
说完就踏出优雅的轻功,径直翻上了冷像小筑的二楼,关紧了窗。
南柯愣了愣,又抬剑练了起来。
照李寻欢的话说,练至忘招,才算初成。
好在她有的是耐心。
被白雪覆盖的院落远处,很安静的站着两个人。
他们的背影都是那么颀长,衣着都是那么得体,动作都是那么优雅。
而脸上,也带着相同的忧愁。
林诗音扶着栏杆叹息:“寻欢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李思暮笑笑:“南柯的要求,他总是不会拒绝。”
林诗音垂下眼眸,盯着已经冰封的湖面走神道:“真希望万事安好…”
李思暮在一旁说道:“他们本来就是很像的人,都如同不服输的梅花,越冷越有精神,哪肯受旁人的阻挠?只要是他们决定的事,通常都是不肯改变的。”
闻言林诗音抬头微笑:“大表哥,你…”
李思暮疑惑。
林诗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南柯?”
李思暮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林诗音又问:“那为何不与姑姑和寻欢讲呢,你到现在还没有成亲,你可知道姑姑是多么担忧?”
李思暮摇摇头:“我这个身体,还不晓得能熬过几年去,为何要耽误别的姑娘?”
林诗音愣了愣,温柔的说:“你这是积郁成疾,有好事临门,说不定病就好了。”
李思暮浅笑,他看向远方,眼里透露出了压抑的痛苦:“如果不是我没能做到爹的要求,寻欢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痛苦,我知道他志不在此,是我害了他。”
林诗音劝道:“大表哥,你又何必这样想,每个人生来都带着责任,那是寻欢的责任。”
李思暮笑笑:“我劝你莫要总在寻欢面前说这样的话。”
林诗音文静地脸上滑落了丝无奈。
李思暮道:“我该去替爹做事了,你也早些回房吧,莫要感染伤寒。”
林诗音点点头。
李思暮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说:“希望…如果我不在了,你们能对南柯好些。”
林诗音道:“她是寻欢最重视的朋友,他怎么会待她不好,我又怎么会待她不好?”
李思暮没回答,漫步走入风雪。
其实重视一个人,又哪里不可怕。
这世上有多少猜忌与误会,都是因为重视的结果。
他没有说,因为他懂得,谁也也不能对生后的事管的太多。
22—26章
贵族府院是很少会有人气的,不管它白日里如何宾客如云,那奢侈的生活背景总是会透着股高处不胜寒的寂静。
小时候林诗音的家亦是如此,自父亲这辈败落之后,又来到李园生活。
所以她很是习惯这份寂寞,甚至把它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也总有人像片不安的叶子,悄无声息的便落在平静的水面上,点起圈圈涟漪。
“小姐,你在忙吗?”
南柯忽然提着剑就跑到她的屋内来,肩头落满雪花,因为匆忙还带着丝喘息。
林诗音正在绣花,闻声抬头笑道:“没有,怎么了?”
南柯从身后拿出包点心放在桌子上说:“谢谢你前些日子照顾我,这是你喜欢吃的桂花糕。”
林诗音知道她没有什么钱,想拒绝也不忍拒绝,怔了片刻之后只得温声道:“谢谢。”
她无疑是个善良的人,美丽的眼睛中甚至没有半丝尖锐,像是最光滑的宝石,总是闪着淡淡的光。
南柯又背着手,很真诚的说:“小姐,您真好看。”
闻言林诗音不禁又微笑,转而问:“寻欢还在读书吗?”
南柯回答:“老爷带着他去拜会老师了,晚上回来。”
林诗音点点头,又说:“你的剑练得如何了?”
南柯不好意思的回答:“总是被李大哥批评…”
林诗音也没有因而鼓励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弯着眼眸微笑。
南柯不善于和淑女讲话,见状不禁拎着剑说:“那我先去练习了…”
不料林诗音却伸手,把她拉过来,拿着剑放在桌边,轻轻地握住南柯的手问:“你觉得大表哥是个怎样的人?”
南柯心里隐隐的猜到这话的用意,却实话实说:“是个很有学问的君子。”
林诗音说:“也是个很好的男人。”
南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诗音问:“你喜欢他吗?”
南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谈到喜欢,她总是不愿意细想下去。
林诗音很仔细的凝视着这个小姑娘的脸,才发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惊人的变化,从前那些童稚已经不知何时,被一种很美好的灵动代替,只是眉眼修长,稍显冷淡,而在过几年,很难不是个令人惊艳的美人。
许久,她又松开南柯,轻声道:“你去忙吧。”
南柯松了口气,正打算离开,忽然门前却慌张的跑来个丫鬟说道:“小姐,外面来了一群拿着刀剑的人,说要找二少爷,可是他与大少爷,老爷都出去了,要告诉夫人吗?”
林诗音微怔,而后摇头:“不要,姑姑的身体不好,见不得那些事情,我去看看吧。”
南柯生怕是李寻欢从前惹的麻烦,而林诗音的武功又实在平平,立刻说:“我陪您去。”
林诗音点点头,放下绣工便端庄的往前庭走去。
果不出所料,滋事者为首的便是方脸大汗赵正义。
他看来了两位年轻的姑娘,气势更盛,持刀伤来喊道:“李寻欢呢?让他滚出来!”
引得旁边虎视眈眈的侍卫们一阵骚动。
林诗音摆摆手,走上前去温声道:“不知大侠尊姓大名,何以如此愤慨?”
南柯忍不住晚期嘴角,小声说:“他叫赵正义,却很会趁人之危。”
气得赵正义立刻指着她道:“就是这小丫头,那日与李寻欢一起勾结花蜂,羞辱老夫。”
林诗音握住南柯的手把她拉到身后,轻轻地说:“她年纪小不懂事,我表哥今日有事不在家中,如果从前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给大侠赔不是了。”
跟在赵正义身后的是个瘸子,面色枯黄,瞪着林诗音说:“姑娘好气度,但我们今日却一定要会一会李寻欢。”
林诗音微笑:“莫说表哥不在府中,就是在,恐怕也不能迎战。”
瘸子问:“为何?”
林诗音道:“他本不是江湖中人,各位何苦要拿江湖事来为难他?”
赵正义冷笑:“不是江湖人,偏管江湖事,难道李寻欢不知道这江湖事不是随便管的吗?他与花蜂那等淫贼为伍,就怨不得我们为武林除害。”
听到这里南柯忍不住说:“你血口喷人,李大哥根本不认识什么花蜂!”
赵正义问:“不认得为何要替他出手?“
南柯说:“李大哥没有替任何出手,他也不认得你们任何人。”
赵正义指着瘸子道:“这位是‘神影无形’虞二先生,李寻欢不可能不认得。”
南柯皱眉:“没听说过。”
气的赵正义脸色发青。
林诗音却说:“原是虞二先生,失敬。”
传说他右腿天生残疾,却苦练了一身绝妙轻功,着实让人佩服。
但林诗音转而又道:“可尚书府不是让各位胡来的地方,各位还是请回吧,送客。”
说完侍卫们立刻便把来者几个统统围住。
虞二冷笑:“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姑娘何必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林诗音问道:“不然先生要如何?”
虞二指着南柯说:“我们要把这小姑娘带走,等着李寻欢亲自上门!”
说完就身影一闪,击倒两名侍卫,猛地抓住了南柯。
可怜南柯只学了几天功夫,根本反抗不得。
倒是林诗音微皱眉头,使出了金针暗器。
但虞二百战有余,不费吹灰之力便落了过去,跑得比正常人还快,转眼就跳到大院门口。
林诗音感觉金针顺着脸颊擦过,惊出一身冷汗,竟抬手道:“算了,不要追了。”
南柯吃惊的睁大眼睛,她很怕,此刻心底更是发凉。
赵正义哈哈大笑,提刀带人扬长而去。
李园的大厅今晚气氛很是凝重。
僵隔了片刻,李寻欢才问林诗音:“你怎么不拦着他们!”
毫无疑问,他的语调里带了丝不加掩饰的怒气。
林诗音眼眸里泛出水气,显得很委屈:“我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好在这里等你回来。”
李寻欢说:“那你该立刻去找我,告诉我!”
一直没说话的李尚书凶道:“寻欢,明明是你自己惹下的祸,为什么要和诗音发脾气!”
李寻欢沉默半晌,轻声抱歉:“对不起。”
说完就要出去。
李尚书说:“站住,今晚刑部王大人要来,你要陪他吃饭,南柯我会派人找的。”
这话李寻欢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大步往外走去。
气的老尚书立刻摔了杯子。
迎面又是风雪。
李寻欢听到身后尖脆的声响,忽然唇边泛起冷笑。
他想到自己每日所念的仁义道德,想到父亲的满腹经纶。
就越发的想笑。
原来仁义,就是可以置朋友的安危于不顾。
原来道德,就是只看重自己的前途。
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做个被仁义道德们所鄙弃的小人来得痛快。
林诗音忧愁的站在客厅门口,看着表哥远去的身影。
在茫茫黑夜中,他的脊背如同豹子一般警惕。
步履无声。
她忽然觉得,不仅他的身体离自己很远了,就连人,也在渐渐疏离。
难道友情真的就比爱情重要吗?
难道为了友情,就可以丝毫不顾他人的感受吗?
林诗音没有朋友,也不理解什么叫做朋友。
她只关心自己所爱的人。
这,错了吗?
没有温室的冬夜是很冷的。
南柯已经很久没受过这种感觉了,她双手被绑,靠在破庙的角落里面,看着那几位“大侠”在门口烤着火吃肉,心里便又气又急。
她倒不是急着让李寻欢赶快出现,而是祈祷他不要受骗了。
这几个人分明是有备而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耽误了他开春的科考就有些得不偿失。
南柯相信自己是可以逃出去的。
她咬着嘴唇,看似无精打采,实际手却在身后苦苦挣扎。
赵正义这些老江湖又怎么看不穿她打什么主意,不禁抬眼冷笑道:“小姑娘,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南柯的胳膊又累又痛,她不服的说:“不要脸,不要与我说话。”
赵正义哼了声,吃着肉遂不再理。
南柯盯着抽了会儿,再次喊道:“喂,你们究竟要怎么样,难道要杀了李大哥吗,不要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杀了他,李家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正义抬眼:“闭嘴,不然有你苦头吃。”
南柯愤愤道:“你们知道李大哥的师傅是谁吗,那可是大侠沈浪!”
闻言赵正义哈哈笑:“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
南柯微怔,她的脑袋何等聪明,必然明白人都是有所图才会出力气,对于这些江湖中人,恐怕最值得图谋的就是武功了。
小姑娘转了下眼睛,微笑:“哦…原来你们是想骗李大哥教你们武功。”
赵正义反问:“那又怎样?”
南柯道:“你早说,我便可教你,因为李大哥都教给我了。”
一直沉默的虞二瞪向她:“放屁!你若学了神功,何至于连我一招都接不住。”
南柯不慌不忙的回答:“我是刚刚练,但李大哥把沈浪的内功心法都教我背过,只是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罢了。”
听到这个赵正义手中美味的鸡腿似乎顿时失去了诱惑,他提刀起身走到南柯面前,指着她道:“说。”
南柯扭头:“你先放了我。”
赵正义怒道:“少废话,快说。”
南柯反问:“没有好处的事我为什么要做,你放了我,我就说。”
赵正义冷笑:“你不说我就杀了你,这算不算好处?”
南柯瞪他:“你杀了我还是不知道,没有好处的事情我都不会做,你又为什么要做?而且我死了李大哥也不会听你们的了,他一定会宰了你们!”
话必旁边的几个男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大约觉得这个小姑娘根本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赵正义给同伙张志使了个眼色,果然松开了南柯身上的绳索。
南柯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看着这三个男人露出怪笑。
练功心切的虞二催促道:“你还不说,是想找苦头吃吗?”
南柯不仅不怕,还抱着手装模作样:“我是觉得,沈大侠这珍贵的内功心法,怎么能被这么多人随便学去,再说你们三个都学了,究竟谁会更厉害?”
赵正义警觉:“你什么意思?”
南柯满脸天真地问:“叔叔们,你们…谁比较厉害?”
闻言虞二忽然抬头大笑,笑声带寒!
最沉默的张志练得是腿上功夫,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他不满道:“虞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早就商量好的。”
虞二半句话不讲,忽然出剑!
这看似平实的一剑却堵住了他所有生门,张志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已经铁器入腹!
滚烫的鲜血溅在南柯脸上。
她的心紧张得嘣嘣乱跳。
赵正义绝不会惩匹夫之勇,他见事情有变,竟忽然抱手道:“虞兄,我想起件重要的事情,需得当即去办,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就拎着刀逃之夭夭。
熟掉的兔子依旧在火上噼啪作响。
虞二的剑上还淌着血,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常。
南柯知道再周旋已不成,竟忽然朝虞二扔了颗珍珠大小的暗器。
虞二反应奇快,挥剑砍断,分毫不差。
不料雪雾般的粉末经从中爆出,被他们二人同时吸了进去。
这是李寻欢给南柯防身用的东西,是王怜花的昔日的鬼才之作。
此药无毒无害,只是被人吸入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