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准会以为四嫂是额娘的亲闺女,他那个四哥是女婿!
而且四哥待他不好!总是板着脸:“你怎么能如此懒惰?”、“字写完了么?”、“不要以为天资好就能不用功。”等等等等!好讨厌的!
更讨厌的是,四哥居然教十三哥算学而且不教自己!谁才是你亲弟弟啊?!(十四小朋友,教你十三哥算学那是你汗阿玛的意思,你怪错人了!)
十四阿哥有点幽怨地看着莫名与他四哥投缘的十三哥,发现十三同学正在愁眉苦脸。伸胳膊捅了捅胤祥:“十三哥,你怎么了?”
“哦,昨儿没睡好。”其实是昨天他额娘的病居然复发了,十三同学很是忧愁,但是在太子的生日宴上,他克制了说不好消息的冲动。
“哎,他们要搬出去住了,咱们什么时候跟汗阿玛说,到哥哥们府上看一看,路上也能看些风土人情?”
“啊?哦,哥哥们还没搬呢,等他们搬了罢。”神飞天外地回答,脑子里还在转悠,御医今天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可恨!年纪太小,读书还不够多,完全听不懂。可是御医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行,我得早点溜回去看看。
“十四弟,我得去看看我额娘。”
“嘎?”
胤祥觑着个空儿,摸到胤礽身边:“太子爷。”
“老十三呐?怎么了?”胤礽酒没喝得太多,脑子还清楚,刚才好像看到伯王家的保泰了,正想去寒暄两句,对福全的身体状况表示一下关心呢。
“臣弟想先回去了?”
这又是怎么了?胤礽似这等交际活动还不是特别得心应手,没练过呐!皇宫是个装13大于天的地方,即使是宴会,也有流程,谁坐哪里,谁先敬酒,什么时候奏乐,谁吃饭奏什么样的乐。太子爷没有担忧的时候,只要按着剧本念词儿就行,现在想表现了,他得演出感觉来。可这方面的课程,他缺课啊!还缺了很多年的。
“是饭菜不合口?”太子爷没话找话说。
果然,就没什么人把他额娘的病当回事儿,胤祥闷闷地想。“不是……”
胤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这娃表情不对,拉着胤祥到了安静的角落:“今儿事多,我走不开,有什么合意的,你只管告诉我,叫他们改过来就是了。”他敢这么说,也是没太重视这个弟弟,换了别人,他早揣摩上了。能做到这一步,对于胤礽来说已经很值得表扬了,至少他没有忽略了十三弟。
胤祥生于康熙二十五年,快到十三周岁了,如今环境下不算小孩子了,却活得不算太过复杂,如今皇室还不是九龙夺嫡的大乱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用担心的语气带点抱怨地说:“我额娘昨儿病情有所反复,我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胤礽顺口道:“也好。你先站一站,我叫他们送你。”
“臣弟带了人来的,太子忙那边儿去罢,您是寿星,这会子功夫瞅不见您,他们该急了。”
胤礽还是叫来贾应选:“送十三爷去妃母那里。回来告诉太子妃一声儿。”
胤祥挂念母亲,没有强辞,匆匆与贾应选一道出去了。
太子爷的生日,太子妃倒是不用出来应酬,淑嘉现在正带着儿子们吃饭。给胤礽拜完寿,哥儿四个就到了后面来了,现在正吃得欢。李佳氏与李甲氏本是站着伺候的,等她们布完一轮菜,才命她们坐下:“意思到了就成了,你们站着,他们也用得不香。”
一齐坐下吃饭,二妾不敢坐实了,饭也吃得很小心。期间,二胖同学在隔壁哭醒一次,乳母回禀:“换了身干净衣裳,已经哄好了。”
人家吃饭他尿尿,这饭好像也有点吃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贾应选回来跟太子妃嘀咕上了,李甲氏耳朵一跳,也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奴才……太子爷……十三爷……那一位……病……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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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佳氏的病情越来越沉,御医使出浑身解数、胤祥日夜侍疾也是没用。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到胤祥这里却不是这样,他依旧白天上课、下课后就去侍奉他的母亲。一个月后,看章佳氏没有好转,干脆向法海请了假,又向康熙说明情况。
康熙是提倡这种精神的,看胤祥又要上课又要侍疾,已经瘦了一大圈,如果两者只能择其一的话,康熙宁愿儿子是个孝子,他答应了。
可是随着章佳氏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就这么拖着,康熙开始考虑起他十三儿子的学习问题了。从再次复发都一个月了,不见好也不见差,这要拖到多久呢?她要不好,胤祥就要失学了?儿子的孝心他已经看见了,那么,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他不能让儿子失学。
“你并不是御医,尽心便可,回来读书罢,每日下了课再去也就是了。”这么成月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胤祥是拧不过康熙的,抗争了两回,发现康熙脸色不好,眉头已然皱起。他那以前都不太关心兄弟的二哥都忍不住来劝解了:“听汗阿玛的话,你的学业好,妃母才会觉得欣慰。她心里舒坦了,病还好得快些呢。”
那一边,他四哥开始杀鸡抹脖地使眼色,太子不动,胤禛不好有所动作。太子开始说话了,胤禛也见缝就钻地给提示。胤祥的小细胳膊终于败给了康熙的大腿:“儿子遵旨。”
康熙又看了他好几眼,才让儿子们都散去。出了乾清宫,胤礽道:“十三弟拉下了些功课,事出有因,倒也没什么。今儿天已经不早了,你且去看看妃母,明儿按点上课就是了——”声音压低了,“今儿河道总督于成龙疏报,邵伯更楼、高邮九里等处被水冲决。汗阿玛曾屡谕于成龙,作速挑浚芒稻、人字两河,现在果然……老爷子正不顺呢。你便是有旁的想法,也要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河决淮、扬,鱼米之乡,临近天下赋税重地!胤禛、胤祥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胤祥白着脸,乖乖点头:“臣弟知道了。”
儿子不在跟前,章佳氏又挺了几日,终于在康熙三十八年的七月二十五日撒手归西,留下未成年的一子二女。
胤祥当时在上课,听到消息立时就木了。缓缓地向法海一拱手,慢镜头一样飘出教室,然后拔足狂奔,奔到章佳氏卧内,拉着母亲的手,犹觉得尚有余温。
胤祥登时大喜,转骂宫女太监:“再胡吣咒儿额娘,都抓来打死!”抓着章佳氏的手放到脸颊旁,“还暖着呢!额娘,额娘、额娘、我是胤祥,您睡了么?额娘……我不吵您,您睡醒了叫我。”
章佳氏死了,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正式册封的重要性来了。甭管你活着的时候有多风光,只要没领证儿,哪怕有妃的待遇,死的时候也没办法按妃子的品级办,除非特旨。
内务府新任总管大臣也算有心,也是知道章佳氏还有个颇得皇帝喜欢的儿子,一面拖着准备东西、又叫多运冰块来,大夏天的尸体不好放,一面上折子请示康熙:用什么级别葬她啊?您再不说话,咱们只好胡乱葬了她了啊!您不觉得,我可会被十三阿哥记恨呢。
康熙正跟洪水死磕呢!因为洪水,还要修堤、还要问责、还要听朝臣扯皮!章佳氏的丧仪就这么等啊等,虽有内务府先期具折了,还是没有得到批复。胤祥的帽子已经蒙上白布了,两个格格头发都拆截了、章佳氏生前使唤的宫女也截发了,住在宫里的太子一家已经很严肃地换上了素服、准备收拾头发了,就是等不来正式的丧仪。
毓庆宫很郁闷,因为太子身份的关系,没有他爹正式小老婆名号的女人,这个……没办法比较正式悼念的。胤祥这回的假倒是批了,守在灵前哭得肝肠寸断,还要照顾两个妹妹:“你们还小,又是女孩子,夜里该我来守,去喝口热汤吧。”
直到头七的时候,闰七月初二,康熙才抽出空来,“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尸首都凉透了,才等到了任职通知书。以及按例安葬的旨意。
章佳氏,现在可以称之为敏妃了,如今正式算是入了后宫主位的序列,葬仪也比较象样了。更重要的是,有了庶母的名份,大家就有据可循,可以确定自己要守什么样的礼节了。
住在宫外的,该哭灵的哭灵、该吊唁的吊唁。住在宫里的,该安慰的安慰、该做事的做事。敏妃的身后,留下最大的一笔财富就是三个孩子,胤祥还没成婚、两个格格更小,交给谁呢?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说起来,佟妃倒是很想接手的,自己没孩子,养一个别人的嘛,她姐姐当时不就是这样的?老四生母还在,都能养得很贴心,十三的妈还死了呢。可康熙就是不发话。康熙觉得吧,胤祥十四了(虚岁),都能搬出兆祥所了,在这个时候给他个妈?需要不需要啊?
而且母亲刚死,直接放到兆祥所住两年,孝期一满就指个侧室,搬出来得了。所以,康熙就没发话要把胤祥交给谁。
胤祥这些日子仿佛猛然开窍了一般,往日与十四结伴胡闹的气质完全不见了,剩下的就是懂事儿了。抚慰妹妹、应酬来吊唁的兄弟,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他汗阿玛。康熙对胤祥很欣赏,又孝顺,又懂事儿,多好的儿子啊!他一欣赏谁了,就会把谁拎过来观赏、到谁那里转悠。
康熙一转悠,把过来的福晋们累得够呛。怎么着也是庶母,自太子妃往下,都要过来看一看。可康熙是公公,她们又要回避,两次之后,康熙改拎胤祥过去聊天,把地方留给女人们了。
淑嘉占了地利,于敏妃尚未得到正式追封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了,闰其名曰:妃无子妇,我来充数。
又不是民间给婆婆办丧事,皇家庶妃,还用不着这样。可多少是份心意,人情也是要做下的。康熙没皇后,没个一语定乾的人,宫妃们也不可能成立治丧委员会给章佳氏办丧事。皇帝也在忙,皇太后是有权,就是没主意。
太子妃只要到皇太后面前说一说:“十三弟和两个妹妹都还小呢。”把兄妹三人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皇太后马上就会心软:“你去看看。”
要太子妃做的事情并不多,她主要做的,就是让敏妃的地方规矩起来,不要因为三个小主子年纪小就都松懈就好。太子妃一到,原本偷懒的也不敢再摸鱼了。
一切都有序地进行着。
直到一个插曲的发生。
敏妃终于入葬了,大家也能安歇了。康熙爷于闰七月末,又要带着大队人马出塞去了。胤祥也在名单里,康熙的意思,也是想为他纾解纾解。太子爷……苦逼地继续留守。这一回,他已经没力气去卖萌了,只好嘱咐康熙:“注意饮食,早去早回。”
康熙微笑:“朕省得。你在京中,也要留意将养。”太子越来越懂事了,拙于言辞,却做得很好。
摸摸胤礽长出毛茬的头皮,淑嘉有些惊呆了!
想当年,她最腹诽的东西之一就是这光头细辫儿。现在辫儿慢慢地流行图粗些的了,可是光头依旧。满人男子,只有在亲近长辈过逝的时候,才不剃头,让它就这么长的,平日里都是与灯泡争辉来的。
淑嘉从穿过来就没经过几回葬事,也没遇到过特别需要她周围的男子不剃头表示哀悼的人物。太皇太后死算一回,那时日子久远了,她身边的男子也是父兄,平常见面不多,那时是冬十二月,还个个戴帽子。
如今遇到了一回,不免惊诧了……为毛她会觉得长了板寸的胤礽这么陌生?人果然是习惯的动物啊!我当初的心情,现在还记得么?初到的性情,现在还留有几分?人果然善变,那么,我现在要做什么?又要怎么做?我已经沉浸在这宫城的争斗中多久了?我……还是我么?我想做什么样的自己?
就是让这太子妃忽然化身哲学家的板寸毛茬儿,惹下了一件大事!
皇帝要走,临走大家要聚一聚。
尤其是皇太子留守,怎么着也要跟兄弟们私下告个别不是?这一告别,惹事了!
康熙有庭训,哪怕是三九天,也要衣冠端正。请大家注意,现在是闰七月,说是夏天,仍旧很热,不然就不用出去避个暑什么的了。要说明的是,这是个聚会,而太子这里是有帽架的。
胤礽安排得周到:“都擦擦汗罢。”大家去了帽子,不得不说,头发长得多了,确实热!
然后,时间静止了。大家的目光集中到诚郡王的脑袋上——
胤祉的脑袋……它是光溜溜的,在一排十几颗毛刺刺的栗子果里,是那么地光彩夺目!
众人:……
胤祉一愣:“怎么了?”
胤祥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看看胤祉的脑袋,又看了看参照物——太子的脑袋。也不顾身高上的差距,扑上去就揪住了他三哥哥的领子:“你!”
敏妃死了还不到百日,百日内,他们是不能剃头的!连太子都给面子地遵守了,按规矩,他比兄弟们要守的时间还要短些。你丫剃了头,就表示不把我妈放眼里啊!什么人死了他们不用守制的?答应啊、常在啊……这样的人。
敏妃是有了正经册封的主位!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额娘不配么?人都去了,你还要羞辱于她!你混蛋!胤祥双眼发红,眼眶已经开始湿了。居然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你根本就是无视我额娘的身份啊!
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母丧、妹幼、等了七天才等到母亲的丧仪规格、没能见到母亲生前的最后一面、父亲还有点不重视……重重压力之下,胤祥现在还能忍住没把他捏得咯咯响的拳头往胤祉的脸上招呼,那真是他够成熟了。
不过……快绷不住了。
近距离听到胤祥把牙咬得咯咯响,胤祉慢了两拍才发觉:事情大条了!呀,我剃头了!怎么就忘了他妈刚死呢。再过半拍,反应过来了,他妈死后被追封了,我……忘了!
想解释:那啥,都死七天了,才追的封,那会儿……我没留神这道旨意。一直是固有印象了,你妈不是主位,现在这不是那啥了么?可看着胤祥能红的眼,胤祉喉咙里像被硬块堵住了!
他小时候有一点结巴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