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圣上他难道看不出吗?'孤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林尘心点头:'他知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圣上近来的一些做法颇让人闹不清楚。所以只有请你帮忙了。'
孤夜此刻已经恢复如常,神情肃然道:'的确如此,罗丹发兵来袭,圣上的态度很是晦暗不明。只是,凭我之身份,这种国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林尘心听了,却不生恼,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说过的,你可以拒绝。'
孤夜沉吟了半晌,却道:'你放心,虽然不想插手这样的事情,但是既是你的恳求,我焉有拒绝之理。'
林尘心听到孤夜的答允,却并没有太多的欣悦之情,只是淡淡地道:'既如此,就多谢了。'
虽然口里说着谢词,然她目光深处一片的凛然,隐隐带有的疲惫伤痛却没有消退半分。孤夜一眼望去,也不免心惊,曾几何起,这个女子目中的华彩已全数消散,如今刺下的,竟然只有一种黯然的寂灭之光,仿佛她的生命随时可能消失,就如同黎明来临之前天边那一抹隐约的月影。
第一百二十五章 错过
夜深了,刘若雪却会无半点睡意。她点燃了所有的灯,独自一人待在房里,静静等待,等待皇帝死亡的消息传来。
可是那个女子已经去了半个时辰,怎么到了这会,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她心中突地升起了不安,扭绞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许许多多不好的猜测都涌进了她的脑中。
究竟结果怎么样?他死了吗?死了吗?难道没死?不,不会的,他肯定死了。
她就这样一次次地强自压下那些不好的猜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自己的目的和愿望必定会达成,惟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地方坐得下去。
月光莹白皎洁,夏夜凉风徐徐从窗间吹来,她却满手都是汗。
正当此时,宫门外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惊心,让她的魂魄也动荡不安起来。
她霍地站起身,拉开门,就见宫门外明火执仗,御林军黑压压地一片,就那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刘若雪踉跄了一下脚步,只觉得头昏眼花,抬头望月,那天上的月一分为二,映入她眼中。她摇了摇头,定神望去,那满院的御林军整齐地站在那里,大光照亮了黑夜,却让她的心陷入了幽冥黑暗。
她定定站在原地,此一刻,她心中首先想到的不是个人生死,心心念念的却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是否成功。
一个太监手捧着谕旨走上前来,高声地朗念着,诏书的内容刘若雪没有细听,只隐约听到了废后,谋害等语。但是那些已经足够让她了解到自己接下去的下场将会何等样凄惨。
她颓然地跪倒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多少个日夜,她处心积虑地想置仇人于死地,寝食不安,夜不能寐,仇恨郁结在她心中,使她欲狂。这一别里,虽然自己已经失败,可自今而后,她却再不用饱受那等煎熬,想至此处,她微微抬头,竟露出一笑。
御林军中有两个人上前来欲将她架起,她却毫不反抗,脸色平静得近乎安详。
明月高悬,夏夜凉风阵阵。
刘若雪微微仰起脸,笑意在她的唇边缓缓扩大,妖艳得近乎诡异。
这一刻里,她心中无数的回忆呼啸着而来,那些快乐与悲伤,死亡与别离都如同烟雾一般从她的眼前淡淡飘过,带着点点的辛酸与苦涩,她的眼睛突然就模糊起来。
眼睛模糊的瞬间,她的眼前却飘过了皇兄温柔微笑的脸。
那个从小宠她护她的皇兄。为了他,即使到了今日,她也不会后悔,没有人知道,曾经的她是怀着怎样的感情离开了他。
那个只要微笑便能牢牢地绊住她心的皇兄。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告诉吴及和自己,为报国仇家恨,她不会放过凶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始至终为的都只是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华清的皇帝,她的皇兄。
国家从不在她的眼中心内,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小女人,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她的心很小很小,容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从自己刚开始记事的那刻,就很喜欢那个总是牵着她手,温柔微笑的哥哥。
他带她玩耍,给她讲好听的故事,温柔地唤她雪儿,抱她,摸她的头。随着自己渐渐地长成,那个皇兄却也离她越来越远。说什么男女之妨,说什么规矩礼仪。在她还很留恋他的陪伴时,他却已经在逐渐地疏远她。后来父皇为她指婚,她希望他站出来为她说话,哪怕是只说上一句,可是他却没有,只是淡淡地望着她,一直地叹气,然后规劝她。
她真的很生气,所以她跑了,其实争的只是一口气。
可是没有想到,多年之后,那口气争完了,她回头找他,他却已经不在那了,甚至是死了。那一刻,宛如青天霹雳当头砸下,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里支离破碎,沉入了永久的黑暗。
……
也是在那一刻,她心中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却错过了,永永远远地错过了。
'你说什么?!'太后猛地掀起帐幔,似带着无限震惊,'圣上竟然把皇后给废了。'
红喜点点头道:'可不就是吗?奴婢也在琢磨这件事情呢?怎么说废就废了,之前不还宝贝似的宠着吗?'
一面说着,红喜一面观察太后面上的颜色,却见她脸色黯沉,双唇紧抿,竟似满腹心思,细细看去,竟还有丝不快。
怎么太后听了这事不是应当欢喜吗?怎么竟还苦恼起来了。
她一向揣摩太后心思最是透彻,这会子却也有些疑惑起来。
'太后。'红喜轻轻唤了一声。
太后却静静不发一言,似陷入了谜思,半晌她却叹气道:'真是糟糕。'
红喜心中不解,遂大着胆子道:'太后不是讨厌那个皇后吗?怎么如今她遭了罪,太后却怎么不欢喜呢?'
太后微微冷笑着道:'哀家原以为这皇后是圣上的弱点,如今她被打入天牢,可见她在圣上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尔尔。哀家以为找到了圣上弱点,如今看来却是假的,要哀家如何还能欢喜得起来?'
红喜一边听着,却是越听越糊涂,于是嗫喏着道:'太后,您这话……'
'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问。'太后冷冷打断红喜的追问。
红喜低低答'喏';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阴暗而潮湿的牢房里,刘若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鬓旁乌发散乱,秀丽面庞有些脏污,然而她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的,近乎诡异,乌黑的眼珠从进来后就没有转动过,只是一直地着对面的天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间单人牢房,牢房之内并无他人。其实像这样的天牢,关的人并不多,因为只有那些所犯罪刑重大的人才会被带至此处,而那些人,多半最后都是要被处死的,因此牢房也就空了起来。
从刘若雪进来到现在,她就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由此可以断定天牢中并没有关什么人。
可是在她对面的天牢里,却有一个人在躺着,那人一身的脏污,头发蓬乱,显是关了许久。
第一百二十六章 鬼魅
那人一直躺着,跟个死人倒也是没什么两样的,正在刘若雪想别眼不再看时,那人却突然慢慢地转过了身,向刘若雪一眼望了过来。
'是你。'那人直直盯着刘若雪的脸,仿若受到了莫大惊吓,眼睛张得大大的。
他的嗓音嘶哑,像破碎的琴弦一般。
刘若雪不吭声。
那人却更加大声地叫起来:'是你!'
他嗓音破碎得厉害,听在耳中,让人分外的不舒服,刘若雪微微皱眉,看了看他,这人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可是自己似乎并没有见过他。之所以用似乎,是因为那人满脸脏污,眉眼都看不分明,也就无从分辨是否真的曾经见过他。
那人见刘若雪一昏不认识她的样子,似乎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更激烈地叫道:'你这个妖女,竟然认不出我了吗?'
刘若雪只是皱眉望他,不做声。
那人突然跑到牢房的铁栏杆做的门前,双手狠狠地抓着栏杆,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妖女,竟然不认识我了吗?你把我害到了这般田地,现在竟然不认识我了。'
说着他竟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可怖之极,刘若雪却只冷冷望着他。
'若不是因为你,圣上怎么会将我关在这里?!'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似怀有满腔地愤恨,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子拆吃入腹,食其肉,喝其血。
刘若雪心道:若不是这道铁栏杆,他必定是想当场将我杀死吧。
她很快就想到,眼前的人必定是认错了人。
对面牢房中的人依旧在大喊大叫,一双眸子中满是仇恨的光芒。
不多久,几个狱卒走过来,嘴里道:'吵什么,吵什么?!再吵下顿就别吃饭了,饿死你这个脏东西!'
牢房里的人听到狱卒的轻蔑威胁,却更恼怒地道:'你们这些狗崽子,本将军若出去了,必定要杀了你们!'
两个狱卒听到这等的狂妄之语,可是大大地不受用了,一个狱卒挥起了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牢中犯人抓着铁栏的手,哼笑道:'你要是将军,我就是丞相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还将军呢?'
另一个狱卒也哼笑着,捉弄地道:'你说你是个将军,敢问你是哪个将军?'
牢中犯人愤然道:'我是独孤一风,独孤将军!'
那两个狱牟听后,却笑得愈发大声起来,其中一个狱卒拉着另一个道:'快别捉弄他了,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也怪可怜的。'
另一个却道:'谁说不是呢?谁都知道,独孤将军今年春天猝死在了家中,圣上还亲自安抚家属,追了封的。这人胡言乱语,八成想当将军想疯了。'
牢中的犯人听狱卒说自己是疯子,不禁更为气恼地道:'老子出去,一定饶不得你这两个王八羔子。'
一个狱卒待要再骂上两句,却被另外一个拉住道:'何必同个半死的人治气。'
那个狱卒点头道:'听你的,头说上头这两天就要办他了。'
'哦?什么时候?'
……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了去。
狱卒走出去后,刘若雪看到,对面牢房中原本张牙舞爪的犯人却突然安静下来,神情委麋。
刘若雪冷冷地看着,突然道:'你说你是独孤将军,独孤一风?'
那人抬头忿忿地道:'若不是你这个妖女,本将军何至于如此,不过如今你跟我一样都是死刑犯。'讲到这里,他畅快大笑,似是亲自报了仇一般。
刘若雪,轻瞥他一眼,那一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让只要看到的人都会脊背发凉。
只是自称将军的犯人却在仰头大笑,以至于没有看到。
'你说我害了你?我何曾害你?'
刘若雪强自镇定情绪,淡淡问出口。
独孤一风道:'我被人带到这里,圣上曾经来此对我说过是因为我用毒药害你失去武功,所以才要让我受受苦。这样你还能说自己没有害到我吗?!'
讲到这里,他满眼尽是恨意,如锋利的刀刃一般,似要将眼前的女子切成碎片。
刘若雪却'哈哈'大笑着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照你说的,圣上那般为我,为何还要将我关在此处。'
她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似深潭一般。
对面牢房中的犯人却恨恨道:'你这个妖女,休要骗我!你明明就是那个女子,一模一样,我岂会认错?!'
刘若雪却淡淡道:'信不信由得你,你说的那人是我的双胞妹妹。'
牢中犯人听她这般讲,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她,刘若雪趁机道:'你过来,我跟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独孤一风不由得挨上前去,刘若雪也走了过来,此时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道铁栏,刘若雪慢慢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犯人没听清,不由得问:'什么?……'话还没问完,突然感觉到下腹一痛,他低头一看,不知道何时,一把刀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死死地拽住刘若雪的衣角。
此刻的刘若雪,嘴角之上,一抹笑妖艳得近乎刺眼,她眼中却森然一片,如同冥界鬼魅。
'你该死!'她咬牙吐出这几个字,随即低笑起来。
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女子的低笑之声,让听者无不悚然。
皇兄的死,眼前的人,也是凶手之一。
他该死!
独孤一风,空爵的将军。
独孤一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给骗了?这也是闪过他心中的最后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过后,他就那样睁大眼睛断了气。
刘若雪将刀缓慢地抽出来,用自己的袖子细细地擦拭,突然大声地笑起来,她的笑声很快地引来了狱卒的注意。
几个狱卒带着不耐的神情跑过来,可是在看到她身边那个倒在地上,身上有一个血洞的男人时,无不张大了嘴。
而刘若雪却只是近乎神经质地笑着,但是听到那笑声的狱卒们却只觉得胆寒。
第一百二十七章 蜡人
此刻御书房中已经由宫人们清理完毕,中蛊毒死去的太监也被皇帝交代了厚葬。
天牢的管事将牢房中发生的一切上禀天子后,赵冥却并没有显出不同寻常的神色来,只淡淡地道:'朕去瞧瞧。'
底下的人听了,无不诧异,圣上竟要去天牢吗?
御林军统领崔笛提醒道:'圣上,这不合规矩,而且皇后神志不清,只怕会做出有辱圣上的举动。'
年轻的帝王却只是微微牵引出一抹笑,淡淡道:'你随朕一块去吧,朕很信任崔卿家的。'
说罢,赵冥便一甩衣袖,缓缓地向外走去。
崔笛知道圣上向来是个做了决定便不会动摇,意志坚定的帝王,妥协道:'既如此,就让臣找人备好了肩舆再去吧。'
皇帝却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
崔笛苦笑了一下。
通往天牢的路阴森如同鬼城,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和侍卫们都变了面色,然而年轻的帝王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步伐优雅得如同往常,只在他那双眼睛里,却有某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愫,只要望上一眼,似乎就要将人拖入不可知处。
天牢中有一种糜烂气息,让人不由得难受。
虽然路上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