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再没说话，只是我能察觉出他的手臂越缩越紧，紧到我无法抬起头来看清他的脸。
克克，你是有苦衷的，是吗？你是不会抛弃蓉儿的，是吗？你是不会爱上穆念慈的，是吗？可是，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告诉蓉儿啊，就算是敷衍我也无所谓的，真的，没关系的！
直到一声叹息自头顶传来，若有若无，低沉到我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我的心又开始疼痛起来，我怎么会忘了呢，身边的男子，不是普通人，他是那么自怜、寂寞而有渴求着温暖，我的出现只是想要给他幸福而已，我只是不想他再一个人孤单而已，我只是希望当他转身的时候，还有个家，还有个人在守候而已。穆念慈就是你最想拥有的幸福吗？那蓉儿会一个人悄然退场的，只需给蓉儿保留一个狭小的位置，好让蓉儿亲眼看着你们幸福！
“克克，寂寞的时候记得唱首歌，听说可以杀死寂寞哦”，我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可以强迫自己做到如此轻描淡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唯有触觉上的疼痛可以让我保持着清醒，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不至于颤抖，“就像我这样，要一直唱，不停地唱，唱到连自己都被遗忘，那就不会记得寂寞的模样了。”
克克，请你以后不要再寂寞了。
“幻象太多 独白太少 未别去便在挂念 请你□裸倾诉你思念
寂寞太深 面目太浅 若是置身雾里面 惊天恋爱怎么可发现
未活这生 别梦到死 认定眼光是割面 请你勇敢跟爱见一面
未望见光 别在怕黑 别后悔日落过后 星火熄了飘起一缕烟
你若来 我便爱 什么媲美热爱 没有道理要等待
长河为你掠过 两手不去承载
别怨天 没下雨千个世代
……”
“别来为我叹息 我的眼泪有它的经历 别以为我心里 没有秘密
孤独不苦 不在乎 才不会为一个人粉身碎骨 没有爱 快乐听自己哭
孤独不苦 不在乎 才不会为一个字万劫不复 想得太清楚反而迷路 我愿盲目
……”
……
“公子，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该……”
不知小厮是何时出现，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懒得去看他，懒得去管他了，我很是不舍地离开克克的怀抱，这时才看得真切，那对瞳眸之中隐藏了太多不知名的情绪，仿似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我深呼出一口气，替他整了整衣领，虽然清楚没有必要，很快他就得换下这身白袍了，可我第一次觉得有一种强烈的默契在我们中间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朝他笑笑，“好啦，走吧，所有人都在等你呢。”
歪头的瞬间，他的眉心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指尖滑过我的嘴角，朝我微微笑着，可是我却始终没有察觉那一抹嫣红。
接下来就让我这样一直唱下去吧，唱到泪流满面，唱到低眉处，空无一人。
“情愿我呼天叫地，总好过这么顾忌；其实我很不快乐，想躲进暗黑街角，泪尽可痛快地流落，不知哪日会对爱再有感觉……”
纯白锦帕毫无先兆地递至我眼前，飘散着淡淡幽香，我轻轻推开，提起手背不在意地抹净泪渍，转头对他扬起嘴角，“真是奇怪，每次见到你我都这么狼狈不堪呢。”
杨康定定地注视着我，目光直勾勾地射向我的瞳孔，带着浓郁的迷朦，手掌毫无意识地向我的脸颊靠近，察觉到他的意图，我的头向左侧微微偏倚了下，他的手僵化在空中，双眸在顷刻间清明，他清清喉咙化解了这份尴尬。
“顾姑娘，这次又是为了谁在哭泣呢？”
“小王爷真爱说笑，人家哪有哭嘛”，我撇撇嘴，道，“难道你都没感觉出来今天的风很大么？人家是被风沙迷了眼睛罢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真的好痛呢。”真的，心好疼。
谁知他的眼眸却闪动出一丝薄怒，还有……是自己多虑了吧，怎么可能会有心疼呢？我暗笑自己竟自恋至此，甩甩头，手却被他牢牢抓住，不一会就已坐到我身侧了么？
我大惊，欲挣脱却是徒劳，我愤然抬头，正好迎上他的深邃瞳眸，竟是前所未有的犀利，我的心莫名地慌乱起来，不由更加用力地想要挣脱开来。
他也不理不顾，径自说着，“顾姑娘，离开欧阳克吧，他是不会给你想要的真情的，浪子根本就不可能回头，如果会付出真心，那他就不是欧阳克了”，见我停止了动作，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来小王身边吧，小王绝对可以……”
“呜……”，杨康轻呼出声，随即松开手，左手捂上右手背，不可思意地望着我，铁定是不敢置信我竟然会出口咬他。
我漠然地吐了口口水，反复擦着嘴唇，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那真是多谢小王爷的美意了”，我指了指脑壳，“小王爷善意的提醒蓉儿也都记在脑海了，只是……”，我在顷刻沉下脸，道：“欧阳克是什么人，你杨康又是什么人，蓉儿心里自有一个衡量的尺度，欧阳克给不了的东西，你，杨康，也同样给不起，相反，你小王爷给得起的，他欧阳克绝不会给不了！”
“顾姑娘对待小王时有必要每次都将全身的刺露出来吗？”，在他简单的话语中，我竟隐隐听到了失意，“小王从来都不怀疑姑娘是个灵性而大胆的女子，只是这过深的执著反而让姑娘变得愚笨了，如此黯然神伤，兀自悲哀，倒不像姑娘了。”
杨康，我们之间终究是有差距的，不是我要将刺露出来，而是你放不下自己的身份，至少我自称的是“蓉儿”，而你自称“小王”，却不是“我”。
“小王爷，蓉儿有必要再强调一遍，蓉儿只是不小心迷了眼，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在悲伤啊难过啊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双手撑着亭栏，随意一蹦，轻松地落地，拂去裙角和袖口的尘埃，轻声说道：“感情从来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好一个愿不愿意”，他随后也跟着我跳下亭栏，再次拽住我的手，笑得不怀好意，“那小王就让你彻底地看清楚他的愿意究竟为了谁！只是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你！”
明白过来他的意图，我死命地挣扎，不管是抱柱，踢他，打他，还是咬他，都于事无补，我还是在离主厅越来越近。
这一次，我是真的害怕了。
不要去，不想去，什么都看不到就不会伤心了，不伤心就不用逼迫自己死心了！
十七章
总觉得自己像个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真是罪过，因为我的到来，大家的步调都被打乱了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表情千奇百怪的，却又全都很有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我，站在门外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站在门内的他，一身大红喜服，很是合称，穿在他身上真是耀眼得过火，携手相伴的佳人，同样是红艳得过分，并肩而立，乍看之下，还真是般配呢，我知道，掀下盖头后的红颜，和他绝对会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从容前行着，却总觉得自己在刹那间变成了人鱼公主，每一步都承受着尖锐的刺痛，却还是想微笑地走到王子身边，尽管王子身边站着的才是他的公主新娘。
“克克是要和穆姐姐成亲了么？可是为什么都没人邀请蓉儿的呢？”
克克拉着穆念慈走下来，指尖轻滑过我的面颊，酥痒痒的，“欧阳克已遣去所有姬人，只是蓉儿要的独一无二，欧阳克终究是无能为力的，蓉儿若是觉得受委屈了，不如也就此离开吧。”
要我离开吗？我努力仰起头，努力睁大眼睛，努力不让泪流下。
“如果你开心，我就开心，如果你难过，我就难过……”
“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顾念蓉绝不会多说一句……”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只是你还记得么？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却决绝。
自守在两旁的童子手中取过酒壶，分别倒了两杯，一杯执于手，一杯递于他，轻轻碰杯，我一饮而尽，“蓉儿祝福公子和穆姐姐白首不相离。”
酒盏落地，清脆作响，袖摆微微拭去嘴边酒水，淌过浅浅涩意。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裙摆划开美丽的弧线，停在台阶却没人来拦住我越走越远。
后来的我，无数遍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初如此绝然毅然，下定决心不再回头，如果我肯回头望一眼，也许就不会错过克克眼中剧烈翻涌着的不舍和痛苦，还有那久久停留在空中却不愿垂下的手臂。
其实，爱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只不过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比如杨康，比如穆念慈，而善良的人却选择伤害自己，比如欧阳克，比如顾念蓉。
“解药呢？”，屏退所有下人，脱去大红新郎服，露出专属于他的白衣雪袍，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响起，穆念慈微微抖了下，撩开红纱，在见到杨康失神的样子后更是坠入了无尽的寒冰之中。
杨康的视线一直追寻着顾念蓉离开的身影，遇到这种事，竟然没有哭闹，没有吵着要理由，整个过程平静得好像她只是个旁观者，真的无所谓吗？还是她真的太过坚强，坚强到足以面对所有伤害，明明眼中有盈盈泪光浮现，可他却不能忽略她唇边微小的弧度，独自笑着难过，竟能让他的心搅乱成一团。
“给你”，杨康爽快地从怀中掏出一蓝白相间的瓷瓶，挥手丢给欧阳克，“每粒药丸都只是掺杂了少许成份的解药，所以你别试图改变我的计划，你已经娶了念慈，蓉儿就让小王来照顾好了，小王自会给她解药……”
“康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什么报仇，什么带我回牛家村，全是欺骗我的谎话吧？为什么，为什么？康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穆念慈沉下眼，泪不断滴落下来，化开那绝美妆容。
“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不是说欧阳公子对你有救命之恩吗？那就以身相许吧，既帮了我，又还了恩，不好吗？”
“竟还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些话吗？畜牲也不过而尔了”，不屑地挑起眉，欧阳克扶住掩面哭泣的穆念慈，对着杨康冷声道：“别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游戏才刚刚开始，玩到最后，你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个人，你一个都得不到！”
“是吗？那欧阳兄就拭目以待吧！哈哈哈哈哈……”，伴随着肆虐而狂妄的笑声，杨康毫无留恋地踏出“喜堂”，任穆念慈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头，被欧阳克拉住的穆念慈两眼黯淡，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
怨不得任何人，是自己心甘情愿被欺骗的，那晚杨康来找她，要她配合嫁给欧阳克时，就应该察觉出异样了，虽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可毕竟同居胜雪园，很多个清晨，她都看到有个人影会出现在亭廊，他的眼睛从来都只停留在花苑中的女子身上，有着淡淡的满足，柔和而又专注，她清楚那样的眼神，是看着心爱之人时才会有的柔情，以前义父在王府门外，就常用这种眼神偷偷观望着义母，目空一切，万籁俱静，全世界就只剩下眼前的人还真实地存在着。
突然间就明白他所谓一举两得的真正含义了，首先让自己接近欧阳克，试探他对顾念蓉的感情，然后让自己对顾念蓉下蛊，为了解药欧阳克必须听从安排和自己成亲，而顾念蓉也就会伤心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只达到了两个目的，顾念蓉，欧阳克。
是对自己的惩罚吧，不是自诩正义，自诩刚烈吗？结果所作所为尽是为人所不耻，怨不得任何人，是自己自作自受，是自己贱，自己该有此报，一开始就是把自己当作了棋子吧，假戏真做才是他想要的吧。
杨康一路追寻而去，竟在那雪峰之颠看到依稀的白影，霓裳绝世一舞轻，梦幻得仿似看到了瑶池仙子，没有华丽的步调，一个人跳着舞旋转，风舞动白纱，缭乱一头青丝，他微微愣神，就看到那白影展开双臂直直地倒下，他大惊，立刻运功轻易地飞到峰峦之上。
顾念蓉就在雪地里横躺着，一袭白衣让他觉得她和雪已融为一体，杨康掩去气息，慢慢地靠近她，却发现她闭着眼睛，赤着脚，冻到发紫的脸上正漾着恬静的笑意，他突然觉得她好遥远，遥远得随时会消失，他弯下腰，捡起被她扔在一旁的靴子，动作很轻地抓起她冰冷的脚，安放于掌心，试图为她穿上靴子。
“别管我”，躺在雪地的人感受到了来人和他的意图，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蜷缩起腿，轻声道：“脚凉了，心就不会凉。”
以前看天国的树时，她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允锡喜欢赤脚走在雪地中，甚至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脚不凉的话心就会凉”，总觉得是在无病呻吟，可是现在她亲自尝试了下，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当把所有的冰凉转移后心就真的感觉不到凉了。
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固执地拽住她的腿，硬是把她的左脚塞进靴子中，然后再是右脚，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他望了望没有动静的顾念蓉，“如果无处安身的话，跟我回赵王府吧，我想照顾你。”
他用的是我，不是小王，顾念蓉幽幽睁开眼，“真的没关系吗？心爱的女子嫁于他人。”
“我对念慈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对她，我……”
“可以了，不要说下去了，蓉儿怕是要辜负小王爷的一番美意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她突然就觉得很好笑，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错配与佳偶总是要来逆缘份，“蓉儿太渺小，这个世界又太大，蓉儿想到处去看看呢。”
她支起手臂，在他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她的目光找寻到底下不远处的白驼山庄，浅笑道：“可是，蓉儿不会走得太远，蓉儿所有的牵挂都在这里呢。”
“蓉儿，不要走得太远，哪天我回头的时候，会赶不上你。”
克克，蓉儿要离开了，白驼山庄已经找不到蓉儿留下的理由了，蓉儿会行得很慢的，克克，可以别让蓉儿等太久吗？
“顾念蓉，这世上的男子何止他欧阳克一个，你为什么非要对他执迷不悔！他已经成亲了，他不要你了！”，杨康死命地摇着她，“你给我清醒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他，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他”，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