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在你的眼中，装的又是谁呢？谁都别说谁，原来我们，都一样。
为她掖好被子，欧阳坷没有马上离开，这夜风太凉，她本就才退烧，如今又是吹风，又是醉酒，怕是又有得她受了，两指轻搭上她的手腕，下一刻，却是蓦地抬起头，眼中闪着不可思议，满溢的震诧中还夹带着浓浓的焦虑。
关上房门，走到一开始的地方，果然见到欧阳克还留在那，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神情，同一壶酒，用着同样的姿势，只是，换了不同的人。
“寂寞的人，都习惯戴上独有的面具来掩饰孤独，他们很渴望温暖，没有的时候，热切地想拥有，并希望抓紧不松开，可一旦温暖靠近，却又不敢去触碰”，欧阳坷兀自在欧阳克身旁坐下，继续说着，“不是不想，只是害怕，一旦当真，便会用了心思追寻，只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从拥有到失去，那样的落差，有多难平复。”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不管再过多少个三年，伤害却还在。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欧阳克微微有点动容。
“你知道的，不是吗？”欧阳坷歪头浅笑，“不清楚你们的瓜瓜葛葛，却还是能感觉出来，你很被动。”
“在下的事，与你无关吧？”
“是没有关系，只是，你这样，会伤害到蓉儿，而我，绝不允许！”他依然笑着，只是笑容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如果没有勇气爱她，那就别爱！趁她现在对你灰心的时候，及早让她死心，然后，离她越远越好！”
“在下和蓉儿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庄主来插手吧”，欧阳克放下酒壶，起身，白衣划出优美弧线，“在下先行回房了。”
“等一下”，欧阳坷叫住他，见他装作没听见，仍是潇洒而去，也不甚在意，兀自说着，“这千蛇蟑，敝庄是确实没了，我曾发誓，此生再不碰它，虽然血蛊和千蛇蟑毒效类似，毕竟是抵不上千蛇蟑的。”
闻言，欧阳克果然停住了脚步，回身，意示他说下去。
“千蛇蟑，服用后会即刻毙命，死者七窍流血，全身腐烂，而血蛊却是慢慢慢慢地将人折磨致死，虽没千蛇蟑来得彻底，却比千蛇蟑来得痛苦多了。”
“你知道解法？”一番思量，欧阳克已清楚他必是知晓了蓉儿中蛊之事，也便不再闪避，直接开门见山，“蓉儿的蛊，你能解吗？”
“不能。”
“不能？”欧阳克好不容易提上来的心因为这两个字再一次沉了下去。
“但是”，欧阳坷又开口道，“你可以去寻找布袋莲，乌头属，还有一钩吻，找到以后，试着将它们混和熬成一碗汤。”
这三种都是很罕见的毒草，欧阳克精通各种毒药，倒也不至于孤陋寡闻，他微微皱眉，“这三种可都是毒中之毒啊，混在一起，确定没问题吗？”虽然自己也是想着以毒攻毒，但这三剂猛药一下，蓉儿的身体真能承受得住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毒药能害人，自然也能救人，既然你无计可施，何不冒险一试呢？”看出他的犹豫，欧阳坷进一步说道，“刚才我替蓉儿把了一下脉，最多还有半个月，毒性就会蔓延到眼睛，届时怕是想瞒也瞒不住她了。”
“好，欧阳克明白了”，他抱胸作了个揖，以示感激，却是听到欧阳坷继续道，“在你找到解药前，不妨让蓉儿留在敝庄，一来你可以全副心思找药，二来你可以定下心来考虑清楚该怎样处理这段感情，在下欧阳坷，自会好生照顾她。”
“再说吧”，欧阳克沉下眸子，不再说话，离开的背影别是一番凄清。
自己是怎么想的呢？真的是在害怕吗？害怕幸福来得不够真实，真的会有人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给自己那所谓的爱情吗？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明知她在伤心，却还要装作视而不见！
三十四章
隔天一早，顾念蓉顶着头痛欲裂的身体挪下床，对着镜子一阵观察，眼睛果然肿的厉害，这还怎么见人呢？
余光瞥见桌上的水盆，端起来放在小几上，她弯下身，合掌捧起水泼向自己的脸，简单梳洗了下，又随意敷了敷红肿的眼睛，然后一眨不眨地望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突然就轻笑出声，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自嘲道：“顾念蓉，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真丑。”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自己应该替他感到开心的，欧阳锋虽然表面冷酷，心里却还是关心他的，穆念慈更不必说，如今已是他的妻子，曾经倾其性命也不可及的东西，那些奢望的亲情，那些奢求的爱情，都是08编剧欠他的，现在他都已经通通得到了，可是，那自己呢，一心想给他幸福的自己呢？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不想成全，却已经找不到理由陪在他身边。
打开门，她就对上熟悉的眼，深邃而迷离，此刻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疲倦，就这么彼此深深凝视了良久，却是谁都没说话。
半响，还是欧阳克最先打破了沉默，“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和我一起走，好吗？”
她一愣，手握紧又很快松开，抬头，却是满满的笑意，这般灿烂的笑容，他真的已经好久没见到了，有一瞬间的闪神。
她却已经拉起他的手，让自己小小的手掌包在他手心，很快又摊开十指与他的牢牢相扣，他听到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她说，“克克，我们都没机会好好玩过，就今天吧，好不好？”
来不及回答，她的笑声就像是流过山涧的清泉，拉着尚未回过神的他跑了老远。
街市上，她吃着那些寻常的糕点，玩着那些寻常的玩意，却是异常开心，拿过纸鸢，对他扬扬下巴，“克克，看什么，付钱啊。”
来来回回跑在草地上，可那纸鸢却一次也没能配合地飞起来，努努嘴，一脸委屈地回头看他，他失笑出声，上前一步，她较小的身躯被包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中，附上她的手背，拉起长线，一块奔跑，一齐欢笑。
高高飞起的纸鸢，她却故意松了手，任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看着纸鸢飘的没了踪迹，她却拽着他的袖摆，耍着赖皮，“我不管哦，蝴蝶飞走了，克克得把蝴蝶还给蓉儿。”
他笑而不语，俊眉高高扬起，单手抱住她的腰，轻飘飘地越过一地又一地，落下的时候，百花正艳，她惊羡出声，很快又撅起嘴，“那，这里是很美啦，可是这里可没有蓉儿的蝴蝶哦。”
“那蓉儿闭上眼，再睁开眼试试啊。”
不相信地看着他，她上下左右猛打量了一番，“蓉儿倒要看看你可以变出什么花样来。”
见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头扬得高高的，嘴角眼角都划出大幅度的弧线，初春的阳光暖暖地附上她的面颊，熠熠生辉，他不由看呆了，这样的蓉儿没来由地让他一阵心动，同时却又是一阵心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笑得越快乐，他就越觉得不安。
“克克，蓉儿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等一下，马上就好”，一句话拉回他的思绪，他抬起手，五指依次在空中转出一个弧度，而后握成拳，微偏过头，对她说道，“现在睁开眼吧。”
仔细搜寻了一番，什么都没有，她抬起头，望着他停留在空中的手，抵着下巴喃喃自语，“你可别告诉我藏在你手心哦？”
“正是。”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纸鸢耶！”
他笑而不语，桃花眼幽幽望着她，风情万种，而后在她的惊呼声中缓缓松开五指，轻轻一挥，漫天飞舞起的花瓣绽放成蝴蝶的形状，但也只维持了几秒的时间，便四散开去，洋洋洒洒，浪漫的花雨。
轻轻接住落下的花瓣，她歪过头，微微笑着，“克克，谢谢你，今天，蓉儿很开心。这里好漂亮，再陪蓉儿走一会，好不好？”
真的很漂亮，在这里和你说再见，似乎很不错。
“好啊”，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地望着她，眼中有光彩在闪烁，“蓉儿如果喜欢这里，等回了白驼山，我们也空出个地方按照这里的样子布置，你说怎么样？”
“嗯，到时候再说吧。”
克克，以后你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哄她开心吗？
欧阳克见她回答得有点推阻，笑容也没完全笑开来，心里的不安不由更加强烈。
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走了很久，顾念蓉依靠着他，抬头望向西边，晚霞正湮没在群岚，红彤彤地映照在身上，她只觉得更添了一番离别的意境。
“克克，天色不早了，回吧，不是还要赶路吗？”
“等你收拾好了行李，我们就走……要不干脆什么都别收拾了，蓉儿喜欢什么，我都重新送给你，好不好……”
“不用了”，她停下脚步，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怎么了？”他的心里已经隐隐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只当不知，还在寄希望于只是自己想错了。
“克克不是问蓉儿愿不愿意和你一起走吗？对不起，蓉儿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和你在一起，蓉儿觉得好累，蓉儿已经厌倦了。”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执意要留在你身边，伤心了，难过了，就一个劲地替你找理由，可是，克克，不管我等你多久，你却从来不会给我一个理由。
“真的厌倦了吗？”他的手轻抚过她的面颊，捕捉到一滴泪，放在指间默默端详着，“那为什么要哭呢？”
“克克想不想知道蓉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你身边？”
“……”
“她们都说，白驼山少主风流多情，百花丛中过，却从来不会为任何女子停留，蓉儿不相信，蓉儿一定会让他爱上自己。”
“呵，你凭什么就认定他已经爱上你了呢？他既然会娶穆念慈，那他爱上的也就必是穆念慈，如若不然，风流多情之人又岂会甘愿被一个女子束缚住呢？”明明知道她在说谎，可是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就不爱你，只求可以留住你，现在我说我不爱你，你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试着让我爱上你呢？
“我知道啊，所以蓉儿现在要放弃了，蓉儿会哭，是在庆幸，因为还差一点，蓉儿就真的要动真心了，你都不知道，那白驼山少主有多讨女孩子的欢心。”
克克，你终于承认了吗？终于承认爱的是她了吗？原来很多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的，能让你不再借酒寻欢，能让你心甘情愿不再在胭脂香飘泊的始终只有她。
“蓉儿，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蓉儿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从来就没对蓉儿说过……欧阳克，你听着，我不会等你了，再也不会等你了……”
绝然转身，却是移不开步子，使了全力依旧于事无补，挣不开他的钳制，那她就狠狠瞪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直视他的眼睛。
“蓉儿，你真的对我铁了心？”欧阳克拽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不相信，我不会相信你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随你！我不在乎！”
欧阳克垂下眸子，直望进她眼底最深处，可她太平静，平静的让他无法分辨真假，平静的让他再也无法坚持，放开她的手，曾直挺的双肩一下子矮了下来，“蓉儿，不管怎样，我会再回来的，我一定会把你带回白驼山的。”
“……”
应该立刻离开的，奈何爱还在眉头，欲走还留，狠狠心，咬咬牙，裙摆飞扬，不再回头，只是，低下眼，是谁泪湿了衣袖。
三十五章
回到山庄，却是看到穆念慈站在她房门口，那样子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她仰头呼出一口气，一通乱抹，便迈着一若平常般的步子，没有理会穆念慈，用着最平淡的表情，绕过她，开门，然后要关门。
穆念慈及时伸手挡在了欲合上的门框中间，表情诚挚，“顾姑娘，我就要随欧阳公子离开了，有些话现在不说清楚就没机会了，我知道，欧阳公子，性子倔，又死要面子，他一定不会和你解释，顾姑娘，请你听念慈……”
“呵，穆姐姐可真了解他”，顾念蓉嗤笑出声，而后嘲讽般望着她，“干嘛？穆姐姐想做说客？怪不得公子师傅这么喜欢穆姐姐了，大度又善解人意，是谁都喜欢了，可惜，蓉儿就做不来，所以，穆姐姐想说什么都免了吧，蓉儿一点也不想听！”
说完也不顾穆念慈的反应，径自推攘着她，甚是不耐。
穆念慈踉踉跄跄，站稳身子，再回头时，门已“嘭”地合上，任凭她怎么敲都是没任何动静，她深叹一口气，满是无奈，所幸，她在来之前就已料到会是如此收场，已事先写了封信，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此刻，她从衣襟取出信笺，轻叩了一下门扉，靠近细缝兀自说道：“顾姑娘，你对念慈有误会，念慈知道，念慈不怪你，是念慈做错了事，可是，念慈不想你和欧阳公子再因为念慈而误会下去，这里有封信，希望你可以认真读完，届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见里面的人依然不做任何回应，穆念慈也不再强求，径自把信透过门缝塞了进去。
顾念蓉一个人背靠在门上，直到听到外面没了任何声响，才敢放任自己的身体缓缓滑下，冷眼扫过落在地上的信笺，她捡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它撕成碎片，犹豫了半响，终是只把它放在手心揉成一团，举起手向角落扔去，而后，她抱住自己的身体，头埋在双膝，轻轻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突然间，她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来袭，就连鼻尖也是温热温热的，不安地抚上嘴角，是血，不敢相信地再抚上鼻翼，还是血，好多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晕呼呼地撑着门站起来，来不及呼叫出声，人却已经直直倒下。
欧阳坷推门而入，发现斜躺在地上，还在不时淌着血的她时，着实吓了一跳，匆忙抱她上了床，一番忙碌之后，才让她止了血。
望着柳眉紧蹙，双目红肿的顾念蓉，他特别不好受，这次突然加速了毒性的扩散，怕和她心中郁结脱不了干系吧。只是，那时他还漏掉了一点，那就是，杨康曾留下一瓶不是很纯的解药，以前紫儿还在的时候她都会不时给顾念蓉服用，如今紫儿不在了，顾念蓉已经很久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