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愣在当场，手指抖了抖，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呵呵，杨……康哥哥？
在她对面坐下，他幽幽凝视着她，而她也不闪躲，就这样迎上去，四目相对，良久，她才咳了咳，清清喉咙，樱唇张启，“康哥哥，其实蓉儿整晚都和欧阳克在一起，蓉儿……”
“没关系”，他打断她，目光望向别处，“我说没关系，我知道蓉儿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的，蓉儿肯定不会乖乖听话的，你一定又跑去劝他回来王府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些，其实是我已经……”
“我不想听，也不在乎”，他回过头，手掌轻轻附上了她的唇，兀自笑着，“蓉儿，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如果蓉儿真的那么介意父王不喜欢你，那我们就离开王府啊，你喜欢去哪，我都可以陪你去，什么小王爷，什么赵王府，我都不要了，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就够了，所以就算不能劝服欧阳克也无所谓的，离府之后，我可以找份差事，白天出去工作，然后你就在家等我回来，我一定可以把蓉儿养得白白胖胖的，我一定可以让蓉儿幸福的！”
“你说什么？！你愿意离开王府，和我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是自己听错了么？这个男人是杨康吗？如果是，他怎么肯那么轻易就说出要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她按下他挡在她唇上的手，颤着音，不敢置信。
“是，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立刻离开陪你走”，一如既往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抓紧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但是不管怎样，蓉儿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吧？蓉儿一定不会忘记对我的承诺的，对不对？蓉儿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与其说他在笑，不如说他是在哀求，也许在许多人眼里会对他的行为不屑一顾，可是他真的已经倾其所有了，即使卑微，可他已经用着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来挽留她，那一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试了好几次，喉头都是卡的厉害，她突然明白，原来自己在他面前早就无所遁形，在这件事上，他心如明镜，早就把她看透了，她突然就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其实最混账的就是她自己了吧？过去的日子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别过头，她收拾着眸中的水汽，良久，她才匆匆起身，“我……我好累，我要洗澡睡觉……”挣开他的手，她跑着走开，没有回头。
如果当初没有看08射雕，没有疯狂地痴迷上那个公子欧阳，如果当初首先遇到的是你，也许自己真的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你吧？可惜只是如果，没有如果，所以这一次，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爱他！
他抽抽嘴角，望着空荡荡的手，慢慢合上，嗑出血来，却没有感觉。
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所以看着她的眼睛，他就知道，她回来了，过去的她回来了，在她的眼里，他所能看到的就是欧阳克的影子！她的眼里没有他！
房内的丫鬟来来回回，各自忙活着，屏退所有人，顾念蓉整个身体浸泡在浴桶里，呆呆的不知该做什么，突然她就埋头浸入水面，直到呼吸困难，她才扬起头，长发带出大片水珠，她剧烈的咳嗽，一个劲地咳，死了命地咳，咳到喉咙沙痛，咳到眼中蓄满泪水，她才无力地趴在桶壁上，手臂捂上眼睛，痛哭出声。
杨康就站在窗外，留意着房内的每一个动静，他的拳头紧紧握上，痉挛迭起，眼底又闪现出久违了很久的阴翳，一如他曾苦苦等待的，就在这一刻统统摧毁，早已演变成挥散不去的一片阴霾。
可是，如果此刻不能够留住你的拥抱，谁还会去在乎那所谓的天荒地老！
之后的两天，顾念蓉蓦然发现自己被软禁了，不管她怎样呼叫都没人搭理她，她焦急万分，和欧阳克约好在花语楼见面的，如今已是违期，怎么办，怎么办呢？
“康哥哥，康哥哥，你在不在外面？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无奈她只能对着紧闭的门大喊大叫。
“你别白费心思了，你以为我会放你出来，然后让你光明正大的去见欧阳克吗？”杨康的声音自门外冷冷传来。
“康哥哥？你在外面？你快放我出去啊”，顾念蓉不死心地说道：“其实你一早就发现我恢复记忆了，对不对？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真是可笑，就因为你恢复了记忆所以就要迫不及待逃离我身边吗？就因为你恢复了记忆我就该眼睁睁把你送还给他吗？那我呢，我为你做的呢？你就可以视若无睹吗？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看着我伤心吗？我就是活该，自作自受是吗？”杨康的情绪开始有点失控，“蓉儿，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绝对不会成全你们！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你要做什么？啊？你要做什么？！”可是外面却是没有了任何回音，只剩下她惶恐不安的叫唤，不详的预兆越来越强烈，她突然觉得好无助。
一直到半夜，收到顾念蓉信，不，应该说是收到杨康信的欧阳克如期潜入了王府。
庭院中，“顾念蓉”趴在石桌上，旁边放着的是一个大包袱，俨然是睡着了，欧阳克好笑地摇摇头，这毛病可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啊。
他轻轻走近她，弯下腰，试图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将她抱走，岂料他才碰到她的腿，她就抬起头，眼中刺骨的杀意，手中的短刃直往他后背捅，所幸他及时反应过来，麻利地甩开她连连退后，然而手臂和胸口还是被划出了几道不深也不浅的口子，此时他才看清楚，她根本就不是她，他皱眉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下一刻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铁索，牢牢扣住了他的四肢，可能是为了抓捕行动万无一失，除此之外，他头顶突然罩下了一张巨网。
杨康从暗处慢慢走出来，眼底的阴翳让他显得森洌而狠戾，他痛恨地盯着欧阳克，然后就看到欧阳克的眼中有惊慌，可是却不是因为杨康，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杨康身后，杨康迷惑地回过身，刺痛眼帘的就是顾念蓉手持匕首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匕首直指她自己的脖子，看守她的两个侍卫在她身旁慌里慌张，哆哆嗦嗦。
“你做什么？！”杨康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可心中的火焰却压不下来。
“我要做什么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放他走，我要你放他走！”顾念蓉闭着眼大喊出声。
“你是认定了我不会伤害你，是吧？你竟然利用我对你的爱来威胁我！顾念蓉，你怎么会如此残忍！！！”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眸底的伤痛盛不下，挺直的身影孤单落寞而充满哀伤，却还是用着平生最大的声音吼出来，“今晚他一定得死！！！”
“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她突然平静下来，慢慢找到他的视线，两两相望，浅浅笑着，匕首一点点，一点点，轻轻划向细腻的脖颈。
五十三章
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一字一字重重敲在杨康心上，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心中哀恸无法言说，良久才失笑出声，他一步步走近她，夺下她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呵，呵呵，真好，顾念蓉，你是真的很好啊……不愧是小王的好王妃……”
“对……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顾念蓉面色悲伤，却又透露着坚决，“我不能让他出事，没有了他，生命对于蓉儿的意义还剩下什么呢？”
“哈，哈哈”，杨康仰天长笑，笑容里却是蕴含着让人不容忽视的悲凉，“那我呢？在你心中，我算什么？！啊？算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样她真的不知道还可以对他说什么来填补那愈演愈烈的愧疚。
明明眼前的女子在做着伤害自己的事，可是望着她痛苦的样子，他竟然还是会心痛，竟然还是会想不惜一切，只为抚平她眉间散不开的忧伤，可是，不要，他强迫自己不要，他不愿意，不愿意就这样成全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绝情？是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吗？为什么到头来，自己还是比不上他？！
他上前一步，展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头轻轻枕上她的肩膀，嘶哑的声音幽幽传来：“我，放他走，也放你离开，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疼爱，可是……”
他凑近她的耳垂，用着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她蓦地睁大眼睛，身子在他怀中抖动了一下，她咬紧牙关，缓缓推开他，流着眼泪对他笑，“这样也好，曾经借来的幸福，现在欠你的幸福，统统还你……”，她抬眸，直望进他的眸底深处，“那，小王爷，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望见她眼中故作的潇洒，望见她眼中未有一丝的犹豫，他背过身，不想再看到那比哭还要让他心痛百倍的笑容，也不想让她看到他眼中炽烈的伤痛，他摆摆手，“放开他，让他们走。”
她深深地凝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康哥哥，至少你还有穆姐姐，她是真心真意地爱着你，可是克克不一样，没了蓉儿，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可是，蓉儿不恨你，真的不恨你，因为，蓉儿没有资格！在原地反复换了好几口气，她擦干眼泪，咬牙奔向了欧阳克的方向。
四周的侍卫在得到杨康的命令后就松开了对欧阳克的箝制，他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在伤口处点了几处穴位止血，而后就牵过顾念蓉的手，头也不会地跑出赵王府。
“刚刚他对你说了什么，我怎么看你的脸色不太对？”欧阳克回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要我履行曾经的承诺”，顾念蓉低下头，对，只是承诺而已，所以，她该接受这样的结局的，只是，克克，克克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呢？
在抬头时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克克可以不问是什么承诺吗？就当是我跟他的秘密，可以吗？”
欧阳克想了会，点点头，就见顾念蓉偏过头吸了吸鼻子，重新对向他时鼻子有点红，眼睛更红，“克克，你要答应蓉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比谁都幸福。”
“傻瓜”，他点了点她的鼻尖，“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还怎么可能会不幸福呢？”
顾念蓉笑了，任欧阳克搂住自己的肩，却是隐藏着满满的心事。
牵过王府门外的马，欧阳克轻松地纵身上马，对着顾念蓉伸出手，欲将她安置在怀中，她却摇摇头，小手搭上他的大手，踩着马蹬落在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蓉儿想抱着克克，就这么抱着，一直抱着。”
他一愣，随即轻笑出声，“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心里却是柔柔的满足，终于，这个女子是属于自己了吗？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们了，现在就带她回白驼山庄，以后那就是他们的家。
她不说话，听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紧了紧环住他的双手，十指交叉，淡淡的笑着，“克克……”
“嗯……？”
“克克，克克，克克……”，她自顾自的叫了一遍又一遍，声音逐渐低下来。
欧阳克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见她眉间尽是疲倦之色，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伸出手将他的头别正，“听老人说，把心爱之人的名字念上一百遍，就可以把他的容颜烙刻成印，即使分离，他的样子也会时常浮现在眼前，蓉儿不想忘记克克的样子。”
欧阳克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却也没多想，空出一只手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傻丫头，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我保证，以后欧阳克只有顾念蓉一个，与其厮守一生，不离不弃。”顿了顿，他又深情地说道：“我好像一直都没告诉你，我想生生世世和你走下去。”
“嗯，蓉儿知道，蓉儿一直都知道的……蓉儿有点累了，想睡一会。”
感觉到身后的女子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他笑笑，轻声道：“累就睡吧，等到家了，我会叫醒你的。”
“嗯，克克一定要把我叫醒哦，蓉儿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你”，她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低沉地真像是半睡半醒间的喃喃自语，只是若是欧阳克能再回一次头，便会发现她骇人的脸色，或者只要他稍微留心一下，便会发现那如雪白衫正在被血色慢慢染红，她的后背俨然是个血窟窿，黏稠的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宛如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嗯，安心睡吧，会叫醒你的，等你醒来的时候，就等着做新娘吧。”，感觉到身后的人蹭了蹭自己的衣角，便安静地不再说话，一定是累坏了吧，他弯起眼角，那样幸福满足的神色仿佛是只要有她便拥有了全世界，他不由勒过缰绳，加快了奔驰的速度。
回家，克克要带蓉儿回家了，蓉儿要做克克的新娘了，她漾起恬静的笑意，安心地阖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落下，被风远远地抛在身后。
一直都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距离，其实不能在一起是天意，明明不想放弃，却偏偏迎来了结局：
克克，对不起，蓉儿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了，蓉儿真的很想亲口告诉你，蓉儿好爱好爱你，蓉儿真的舍不得再留下你一个人孤单单的，蓉儿好想为你生个宝宝，不，还是要龙凤胎好了，女儿就叫欧阳逍遥，儿子就叫欧阳自在，你说，好不好呢？……蓉儿不想放开你，蓉儿也好想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走到容颜尽失，走到鬓发染霜，可是，蓉儿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王府内，杨康长久地站在原地，抬头望了望星空，月色依旧，只是伊人已经不在，曾经真的有想过长相厮守，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手一松，宽袖中的匕首“哐啷”落地，在一片银辉中闪耀着不合谐的殷红。
深深叹息，他转身找去完颜洪烈的书房。
听见门被推开，完颜洪烈放下手中的毛笔，没有抬头，平静道：“怎么？把王府弄得鸡飞狗跳的，事情忙完了？”
“嗯，一切都结束了，所以特来向父王辞行”，杨康淡然道，“康儿决定回牛家村了。”突然间想起，那里还有个女子在等他，至少他得给她一段寻常夫妻的生活，这份情，是份债，是时候要还了。
“康儿，你说什么？！”完颜洪烈激动地站起来，虽然他很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