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儿，你说什么？！”完颜洪烈激动地站起来，虽然他很不赞同杨康为了个女子对付欧阳克，可是他毕竟也是把杨康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怎能容忍他舍自己而去呢？
他快步走到杨康身边，“康儿，留在王府就能享尽荣华富贵，届时帮着父王攻打蒙宋，那么，整个天下就都是我们的了……”
“父王，不要再说了。”
曾经我也以为这些很重要，为了这些，我甚至可以否认自己身上流着宋人的血，可是现在，我遇到了更为重要的人，她让我明白，再高贵的身份也留不住她，那么空予我江山无限，岂不太过苍凉？
“我去意已决，父王莫再多劝了。”
完颜洪烈望见他愈发迷离的眼神，不禁一阵心慌，他扣紧他的肩膀，情绪有点失控，“康儿，别走，啊！对了，你不是中意顾念蓉么？父王不阻止你了，父王一定帮你夺回她，相信父王，她一定会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他缓缓推开他的手，摇摇头，笑得苦涩，兀自转身，木然地拖着步子向外面走去。
抬头望月，似乎有什么东西涩涩地灼热双眼，阖上眼皮，坚决不让那滚烫滑落。
他比谁都清楚，她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因为是他亲手毁灭了她，他靠在她的肩膀，对她轻声耳语：“还记得吗？我说过不要骗我，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的！”然后匕首准确无误地刺入她的后背，抓住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完颜洪烈楞楞地望着杨康失魂落魄的身影，手僵在空中却唤不出口，曾几何时，自己也在失去惜弱时惶惶不得终日，心枯萎了，就宛如行尸走肉了，只是自己挺过来了，那康儿必也能重新振作起来，不妨给他些时日，想通了就好，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完颜洪烈就这样劝慰着自己，走回案前，深叹一口气，徒为痴情累，痴情累啊！
牛家村，穆念慈抱着刚洗好的衣服，准备把它们晾起来，刚踏出门槛，衣盆砰然落地，她愣愣望着一身布衣出现在这里的杨康，嘴唇使劲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底冒起一层又一层的水雾。
杨康一步步走近她，轻轻拥她入怀，那一刻，她终于不可抑制地泪如雨下，什么都没问，只是和他紧紧相拥，终于回来了吗？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五十四章
在不久的后来，欧阳克出现在牛家村的时候，杨康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他悠然而坐，捧起茶盏，凑近鼻翼，细细闻着，“早知道你会来的，一直都在等你。”
“那你一定知道我来做什么！”
“嗯，知道。”
穆念慈不明所以，见杨康只是在淡然笑着，而欧阳克却是痛苦与痛恨并存，这么久没见，他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数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欧阳克已是凌风一掌直击杨康，而杨康却没有避开，硬生生承受了他一掌，鲜血自口中喷溅而出，身体从椅子滑落，摔在地上，笑意却没有减掉丝毫。
眼看欧阳克要出第二掌，穆念慈惊慌奔过去，来不及细想，捞起一旁的木椅就砸向欧阳克后背，欧阳克回头，失望与哀痛一并挤上眼角，穆念慈喘着粗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椅子刷地掉地，她慌乱摇头，“对不起，欧阳公子，可是不要……”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纠葛，可是，康哥不能死，不能！
“穆姑娘，如果今天杨康必须死，你会怎样？”
“那我就陪他一起死！”，穆念慈说得决绝，突然就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抵上欧阳克的胸膛，“可是，我不会让他死！欧阳公子，我不想伤害你，念慈求你，不管康哥对你做过什么，你放过他，求你走吧！”
欧阳克低头望了望抵在胸口的匕首，很锋利，微微抬眸，那双手有颤抖，“穆姑娘，如果我说，今天，我和杨康，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去，你会怎么选择呢？”
“欧阳公子，你不要逼我，不要……”
感受到胸口的尖锐又贴近了几分，欧阳克仰起头，兀自笑着，笑的她的心莫名的恐慌，突然，手上一紧，竟是他抓住她的手，匕首向前，手腕一翻，正中心脏，她听到他说，“那就不逼你，在下替你做选择……”
杨康，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吗？在我出第一掌你没有反抗的时候，我就清楚你在想什么了，可是，不管是生，还是死，我都不会将蓉儿让给你！
“啊！”穆念慈尖叫出声，欲上前接住欧阳克缓缓落下的身体，怎奈力量不及，反是跟着他一同摔在地上，她迅速爬起来，跪趴在他身旁，失措地紧紧压住他的伤口，哭着喊着，“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
没有痛苦，没有仇恨，他淡淡笑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头顶好像有个迷糊的白影，甜甜的笑容，大大的酒窝，对他轻轻招手，慢慢合上眼帘，那一刻，他觉得很释然，很满足。
其实没为什么，他只是不希望，黄泉路上，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走过，他只是不希望，再让自己继续孤单下去了。
穆念慈蓦地张大眼睛，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死命地摇晃着他，可他却依旧纹丝不动，唯有脸上的笑容安详地刺痛她的眼，眼泪断了线地落下来，她木然地举起手，满是鲜血，双目呆滞，摇着头，如木偶般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杨康剧烈咳嗽了一番，拖着受伤的身体挪到穆念慈身旁，半跪在地上，轻轻抱住了她的头，“不是你杀了他，是他杀了他自己。”
“不是，是我……如果我没有说那些话……如果我没有拿匕首……”
“念慈，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杨康的声线陡然拔高，待她稍稍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他死并不是因为你，他只是因为顾念蓉死了才生无可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
“你说什么？！顾姑娘死了？……怎么会……是谁……是谁干的？……”
“……”
突然的沉默，穆念慈恍然明白了一切，她抬起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着音问道：“康哥，是你杀了她？”
“嗯。”
嗯，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胜过这世上任何刀刃，割碎她胸口每一块完整，她哭着笑着，她还可以说什么，还可以做什么呢？她不能杀他，那，至少可以离开他吧？
用力挣扎，想推开他，却是被他越抱越紧。
“念慈，不要走……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求你别走……至少在报应来临之前陪在我身边……让我好好补偿你和孩子……念慈……”
见她不说话，他开始变得惊慌，进一步补充道，话语中竟参杂着从未有过的哀乞，“念慈，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是我求你……相信我，很快，很快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她直直盯着他，眼前的男子此刻狼狈不堪，不管他做了多么罪无可恕的事，可他毕竟是孩子的生父，他毕竟是自己唯一深爱过的男子，她兀自嘲笑着自己，穆念慈啊穆念慈，你真是自甘下贱，事到如今，你依旧不忍心舍他而去，你终究对他说了“好”。
杨康闻言，松了口气，再一次抱紧了穆念慈。
念慈，这一世，我杨康是注定要负你的，所以最后的日子我希望统统留给你，对不起，又骗了你。
白驼山庄，顾念蓉的灵堂尚未撤走，如今又多设了一个，庄中的每个人都重新披上白色缟素，哀婉凄绝的哭声时起彼伏，久久回荡。
欧阳锋突然出现在灵堂，如今的他却已经疯癫，此刻，怕也只有他还可以如此悠然，口含着一根枯草，气定神闲地踏进灵堂，大声叫唤，“克儿，陪爹练功去，克儿……”
没有人理他，所有人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少主死了，老主人又疯了，这白驼山庄自此就是毁了吧？
欧阳锋见所有人都哭得伤心，甚是不解，四处看了一下，皱起眉，怎么把房子弄成这样，真难看，回头见到克儿，得和他好好说说，可是，克儿呢？那天他出关，突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唯有那个叫克儿的白衣少年在他脑中挥散不去，他突然就好想见他，好想第一时间告诉他，爹爹已是天下第一了，他可以保护他了，可是没人搭理他，所有人见到他都是惶恐不安，他们告诉他，少主出去办事，很久才会回来，他蹙眉，少主？是克儿吗？没事，他可以等他回来，然后教他武功，然后就再也没人可以欺负他了。
想到这，欧阳锋蹲下身，随便找了个哭得很夸张的，笑着问道：“我说丫头，你哭什么？有没有看到我的克儿啊？我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他了，他还没回来吗？你带我去找他吧，你有什么委屈，告诉他，我让克儿为你做主。”
“庄主，找不到了，少主不会回来了，以后你再也看不到他了”，小丫头一个劲哭着，“少主死了，已经死了，以后白驼山中再也不会有少主了！”
是的，没有了，白驼山内，再也不会有那个风情无暇的欧阳克了，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少年，白衣翩跹，一轮黑扇，一抹浅笑，勾起万千星辰，再也没有了。
这日，是孩子刚满周岁，杨康去酒窖打了一小壶酒，一路走着，在临近自家小屋时，欧阳锋冷不丁地闪出来。
“你是杨康吗？”
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凛凛，此刻的欧阳锋神志不清，发髻凌乱，道道沟壑为他增添了更多沧桑，即使如此，杨康还是能感受出他言语中不怒而威的霸气，没有惊慌，他很坦然的承认，“是，我就是杨康，杀了欧阳克的杨康。”
“他们都说杨康杀了我的克儿，你既然是杨康，那你就得死！”欧阳锋暗动真气，手心慢慢聚起绿色光球。
杨康冷静地望着这一切，从容的仿似欧阳锋要杀的只是别人，直到光球撞上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飞起数丈，手中的酒壶应声落地，酒水洒了一地，可惜了，本打算要好好告别的，终究是来不及了，那一刻，他突然扬起笑意，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为了换来这一瞬间的疼痛。
身体重重落地，胸口剧烈地上下抖动，鲜血自口中不断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欧阳锋收回真气，头也不回地转身，嘴里不断呢喃着，“克儿，爹为你报仇了……克儿，你要不要回来了……克儿……”
杨康微微偏过头，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小茅屋的门口，从离开赵王府到今天，刚好一百天，负了你一生，还你一百天，够了，足够了！
收回视线，望向遥遥苍穹，浮云聚散，又想起那个女子，白衣黑发，春风吹起她的裙摆，漫天烟花开，她说，“康哥哥，来世，我要做那浮云，四处漂泊，天地任我逍遥。”
“那这一世呢？”
“这一世？……这一世自然是陪在康哥哥身边，做你的小王妃啦，嫁给了你，当然是要生死相随了……”
原来生死相随，不过是她随口说的玩笑话，可是，他是傻子，他却当真了。
可是蓉儿，你永远别想摆脱我，这一生，我们三个注定生死纠缠！
穆念慈抱着孩子坐在桌旁，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菜，可是，她知道，她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听着外面没有了任何动静，她的泪一滴又一滴落下来，滑过她的面颊，也落向怀中孩子的嘴角，仿似感受到了娘亲的悲伤，孩子哇地一声，痛哭不止。
穆念慈紧了紧怀中的孩子，有一下没一下踮着脚，哄着孩子，微笑着，泪水却崩溃了她的脸，苦涩的，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的泪，还是她的心。
康哥，自始至终，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没有我！
康哥，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回来，我，宁愿你从来没出现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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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章（番外）
睡梦中听得耳边嗡嗡作响，“小蓉蓉，小蓉蓉……”
谁，是谁在叫她？
“啊！”大腿冷不防地被死死拧了一把，顾念蓉一蹦而起，“谁啊？痛死我啦！”
“我说顾念蓉，今天是你结婚的大日子耶，你准备在床上赖到什么时候啊？”小妖在床前插着腰，气势汹汹。
她呆滞良久，使劲眨了眨眼，没看错，真的是小妖，自己回来了吗？可是这里是哪里？不是宿舍，却又的确是现代的摆设，突然间，就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见她一副傻不拉吉的模样，小妖弯下身，抚上她的额头，“小蓉蓉，你没事吧？”
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妖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凑近她的脸，左瞧右瞧了半天，“小蓉蓉，我说你做了什么噩梦啊？眼睛哭得像个什么似的，来，来，快起来。”说着就把她往床下拽。
“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我要做什么？”小妖一个白眼抛过去，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大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耶！难不成你要顶着对核桃去教堂吗？那我敢保证，你绝对会是史上最抽风的新娘。”
新娘？她咀嚼了半天，才指着自己问道：“你是说，我吗？我要嫁给谁啊？”
“我都叫你姑奶奶了，你就别玩了，好不好？你当然是嫁给欧阳了，不然还能有谁？”小妖戳上她的脑门，“你忘了吗？当初你对08欧阳克迷得要死，后来见到临系的才子欧阳，他不过是穿了件白衬衫而已，你就非说他像你家什么公子，还发誓非他不嫁来着，不过还别说，那小子长得真不赖，可惜就是花言巧语多了点，不是很厚道……”
林林总总说了很多，见主角没什么反应，反而很无辜地盯着她，不由紧张起来，试探性地问道：“小蓉蓉，你，不会是真的睡傻了吧？”
“我……”
“啊，看，准新郎来了，看你还玩下去不？”小妖站起身，挂起笑容，朝她身后走去。
“怎么了，我的未来老婆，又赖床啦？早就猜到会这样，所以我将婚礼推迟了一小时……”
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心剧烈鼓动着，这声音，这声音，不敢置信地回头，在见到那双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