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本来就该是那样笨拙的人。”葬谦循理解她未说的疑惑,主动的给她回答,伴随着一如既往的善意笑靥。“年幼的时候,我曾有许多困惑和愤恨,因此才选错了路。那时我以为自己长大了,看到的东西也是最真实丑陋的。待到真正成熟后才发觉,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和斤斤计较得失是两码事。我要回了因店面被砸而损失的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介意别人是否觉得我懦弱愚笨呢?”
宽厚仁慈的神采停驻于他的淡蓝色媚眸,葬谦循笑得很解脱,但是脸上却有淡淡的羞涩。“哈哈,我想我还是不适合说这么感性的话啊!你说得对,悲伤的确不符合我的作风。”
轻轻的垂了下葬谦循的脑袋,暗夜墨焰也被感染缠绵似水的笑意。可惜她的声音还是有点冷淡,“别再转移我的注意力。”
“真没办法,被你看穿了。”葬谦循笑意依旧,这次多添了份不正经。“我可是比你们三个加起来还老啦!几百年前大概就有一万七千多岁了吧。”
呆住的暗夜墨焰丝毫也没料到这看似大条的家伙竟然如此之老。她揉揉抽搐的眼角,狠狠地敲了下葬谦循的脑门。“别倚老卖老!”
被打了拳的葬谦循脑袋歪了歪,转过脸时不正经迅速变化为严肃。“我现在的封印只解开一小半,所以只有七千年左右的法力。不过……因为我被封印了很久,法力又在当初耗费过度。所以,未来的二十天里,我只有七百年左右的道行。”
忍无可忍的又揍了他一拳,暗夜墨焰咬牙道:“……请不要让我升到天国的边缘,再坠落地狱。”
缄默了许久,葬谦循只是想让暗夜墨焰放松点,他看得出她的忧心。奈何他的搞笑实在太失败,反而把暗夜墨焰推向历史的新低潮。闷闷的声音自唇里溜出,“你为什么选我?”
“不知道。”暗夜墨焰懒得理他,索性不负责任的随口应了句。不想黑眸瞥见他失落而凝沉的神情,口气不禁缓和下来。“你拼命救我,我怎么可能不顾你死活?虽然我这人对感情的事很淡漠,但也不是没有丝毫良知。”
“呵,你真是好人。”葬谦循微笑道,坦诚而真挚。他略微停顿了会,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疑惑讲出来。“如果我是平安无事的话,你会救谁?”
“……可能,还会是你吧。”这次,暗夜墨焰思索了会才回答。
“为什么?”无法抑止的,一丝高兴的情绪酝酿而升。葬谦循腼腆的提问,心中有莫明的期待。
“你是三人中最好摆平的。”肯定的语气。
“……是吗?”极为失望的嗓音沉默了,少倾,只听他又说了句:“修魂肯定猜到你的想法与我的状况,他肯定又是间接的耍了你一次。”
拳头落到脑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最后发出的,是小狐狸森冷的威胁:“不要给我提起那变态!”
5章、黑暗的温柔
漆黑的屋,阳光侵驻不了这个角落。黑色的窗帘阻隔着光亮,也阻隔了室外的一切旖旎。伴随一扇门的开启,潮湿与腐臭扑鼻而至,但是进入房内的人影似是毫无所觉,昏暗的屋内还隐约可辨清两名被禁锢于此的人。
人影伫立了良久,似乎是在打量被囚禁的他们,犀利的眼神即使于黑暗里也仍惹人注意。然后,他像是看够般,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布。刺目的白光引得被困者不得不闭上眼,等自己适应后才掀起眼皮。
其实,那人于黑暗里也能看清事物。他也更喜欢处于黑暗,因为这才是他该处的角落。可是,莫明的情绪不知不觉里浮上心头,这种感觉不是惊涛骇浪般的跌宕,反像沉闷的黑暗一点一滴的欺近。
人影在窗布被掀开的一瞬,收起了深邃莫明的表情。几乎在光卷入屋内的刹那,背对。
微驼的瘦弱背影因转身的动作掩盖起孤寂和最后一丝忧郁,他显露抹漫不经心的笑容,过长的刘海遮覆他的眼帘,被打上朦胧的白色光晕,病态的死白肤色更具透明,却诡异的没有凭添丝毫血色,宛如被处理过的死尸般寂静的美丽。
断修魂行为散漫的倚窗而立,笑意吟吟地打量他们,远比刚才更加直接。
被困之人各有具很美的男性躯壳,脸上呈现临危不乱的坚毅神情,即使面对失败也没有遗露妥协。与这表情相符合的,还有他们身具的顶尖实力。可惜,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衣衫上沾有狼狈的血迹,阴美的卖相因而格外柔弱。
“你是谁?”原本红润的唇干裂开来,幽沉的魅人血眸紧盯来人。清冷艳丽而绝傲的面容暴露于光的照耀里,淡雅的笑弧从他的脸庞被抽离,斑白的发被血水染上暗哑干涸的红渍。他的手脚被粗重的铁链桎梏于墙角,纤细的手脚腕部因尝试挣脱而浮起鲜红的印记。
“伤脑筋,最近总有许多人喜欢问这种问题。”如水般清澈的声音自断修魂的口中喃逸,甜美如甘霖般使人惊醒,又勾人沉沦,反复如此,骤然而迷离。仍旧是慵懒随意的语调,邪魅冰冷的气质,与看似平和普通的神情。“想不想知道小狐狸怎么样了?”
淡紫色的凤眸眯起,薄唇因来人的话而紧紧抿住。银丝垂荡于刻骨的脸庞边缘,神色不驯且叛逆,沉默间暗暗孕育着乌云密雨。他的手脚同样也被禁锢住,白皙如雪的肌肤暴露于外,一条条狰意的血印蛰伏着。本是悦耳的嗓音竟不知因何而变得无比喑哑难听……
“你别动她。”声音算是平稳,可出声的人却深知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紫眸黯淡的垂下视线,嘴角勾起颓败的苦涩。原本以为自己的身手足以傲视妖之国,没想到两人联手竟也败的如斯彻底。
“好。”非常意外的,断修魂爽快的答应。他习惯地扬扬眉,嘴边的笑容更普通了。可就是这平易近人的亲和,使旁人看之顿有毛骨悚然的感受。他轻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飘忽。“我会改动为碰。”
铁链的摩擦声传出,紫眸率先喷出火焰。紧跟着,是红眸的凌厉冷芒。
“真没幽默感。”断修魂挠了挠头抱怨着,可温柔的声音里愣是听不出怨意。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托住削瘦的下巴,他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真如自己所想的深爱着她吗?”
这话里,有疑惑,有不以为然,也有轻微的嘲讽。
若是平日,他恐怕会马上反驳。现在,宫殒寒灼只是拢聚起细长的眉,傲冷的血眸闪过迷惘的思量与小心翼翼的端详。半晌不见断修魂又语,山药勉为其难的开启尊口,“有话直说。”
那双被淡淡紫罗兰色占满的眼睛里,有不可捍卫的毅力。
“字面上的意思。”断修魂加深浅淡的笑弧,迥异的双眸里流露安详,尽管他们并看不见。一点点邪意自唇边绽放,断修魂周身被深深的黑暗气息缠绕,就像他古井不波的心。很诡异的寂静,透着令人窒息的、堕落的勾魂摄魄。
默了一会,他说道:“你们说,灵魂里充满猜疑的人能一下子投入许多信任么?”
“一语双关吗?还是挑拨离间?”哼哼冷笑着,宫殒寒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对于态度还不明的敌人,他可不想费心制造什么和善的微笑。“你是想说,无论是我们哪个人,都没有对彼此完全放心吧?”
“很遗憾,你猜错了。”断修魂的笑意更深,字句里有人察觉不清的讽意,乌丝盖住的眸跳跃着清冷的漠然。“信任与不信任对你们或许很重要,但之于我根本不值一提。”
“是吗?”挑衅的语气来自山药的口中,他扬起讥诮的浅薄弧度,也是听出他言词的怠慢。
“我不信任任何人,但我会毫无理由的站在喜欢的人那边,只要有这个理由不就足够了么?”对方毫不介意,甚至有礼的回报同样的笑。接着,断修魂耸耸肩,无谓的侃侃而谈。“可你们都在动摇,你们的爱绝无你们想象的坚固。反正今天我很闲,就让我来猜猜你们的心意好了。”
紫眸和红眸胶着在断修魂脸上,想看他能玩出什么把戏。但,绝无期待之情。
“呵呵,是这样子呢。你们所想的大概是,”断修魂装出灵光一闪的表情,生动诙谐的表演起聪慧的发现家。柔和的嗓音下有尖锐的字意直刺人心,他煞有其事的说法宛如洞察到最深处的暗。“我好不容易遇见个不在乎我身份的人,她有解救我挣脱牢笼的力量。你们谁也不愿放弃……那块浮木?”
“……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的。”宫殒寒灼怀疑地睇望着他,听那人的语意好像对他们知根知底。
“我不能知道吗?”收敛笑意,断修魂困懒的打个哈欠。不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倚于墙面,他懒懒地朝两人说道:“小狐狸她和你们不同,她很好奇,而好奇的人都很多疑。你们想不想和我打个小赌?”
“什么赌?”山药见宫殒寒灼神色不定,代为发言。
“赌你们的心是否如你们所想的坚定,赌小狐狸是否如她所想的喜爱你们。”正了正神色,他玩味地眼神斜觎着他们。“赌注么,是纠缠小狐狸的权利。”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赌?”宫殒寒灼言语里透出异常的淡漠。
“凭什么啊?”他颇为伤脑筋的揉揉脑袋,尔后缓缓地说道:“第一,你们很想搞清自己的心意。第二,你们很想抓住小狐狸的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世上不会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小狐狸。她可并不如嘴中所讲的信任你们,狐性毕竟多疑呢。”
断修魂也没有多言语,甚至未交待赌法和透露任何游戏内容。他迫不及待的往门边走去,也不顾两人是否有再说话的意思,似是不想再与他们共处一室。
“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一针见血的询问,来自山药。
“这个啊……”触及门扉的手掌戛然停顿,断修魂回过头懒懒一笑,缓声幽语道:“秘、密。”
很无赖的回答,令人无力,断修魂很有礼的替他们关上门。霍然间,景物倏变,一阵晕眩感侵袭山药与宫殒寒灼的脑袋。当他们再睁开眼辨清事物时,昏暗的囚牢已消失无踪。恍惚地环视着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禁看到对方眼中极其陌生的表情。
似乎,有什么不该忘记的事,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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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绿色的草丛被踩扁,一缕黑影倏地掠过。
那是名黑发的少女,她身后背着样式古朴的长剑,手中怀抱着只像是雪橇狗般的动物幼崽。行步间虽称不上轻盈如风,快捷似电,但单是悠然的姿态却也好不潇洒自在。缩地成寸这一术法在她使来宛如瞬间移动,每步之距踏在数十米外。
“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去城镇,真的好吗?”少女怀中的小狗张嘴说话,却是口出人语。毛茸茸的脸蛋煞是可爱,倚于少女胸前的脑袋展露在外,蓝白色的皮毛下有可疑的红晕。这只小狗正是葬谦循,可惜被剥夺人形的权利,因为少女说她拖不动一个大男人。
“小狼,你干脆以后就保持这个样子吧。”戏谑地调侃着怀中的葬谦循,暗夜墨焰眼底的笑意掩饰不住。她还记得当初葬谦循变成小狗的模样,简直是超级可爱,连她都忍不住想要抱抱。
“墨,你正经点行不行?”遭她戏弄,葬谦循除了尴尬别无他法。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变成能被人抱起的模样。要知道他的原形可是非常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若不是有伤在身不宜做剧烈运动,他也不会变成任由她抱在怀里的迷你小狗模样。
“好吧。”她前生就是对这类小动物没辙,暗夜墨焰收起戏耍的心情说道:“我认为变身术对断修魂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如果他现在就要找我们麻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得也是。”怔默了会,葬谦循的头低垂着,仿佛被人遗弃的动物。
“怎么了?”暗夜墨焰察觉他的异样,边走边询问。
“记忆里,修魂很擅长布局。”葬谦循淡蓝色的眼睛浮现迷思,他不甚自然的说道:“尽管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是很温柔的人。”
“你也觉得寒灼很温柔,不是吗?”努力抑止翻白眼的冲动,暗夜墨焰真搞不懂葬谦循的温柔体贴都是些什么定义。
“上次提到过,我曾错杀了想保护的人,但这说法有误。”葬谦循若有所思,似是缅怀似是哀悼。“那人接近我,只是想骗取我家族里的一样东西。现在想来,修魂定是知道这回事情。当时他虽嘴上没说什么,但确是他引导我发现这秘密。我虽是和他搭档,却与他谈不上交情。换句话来说,若是当年的我知道有人怀有目的接近他,也不过会是冷眼旁观。”
“我想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温柔吧。特别像修魂或者寒灼这类人,他们也有对人温柔的一面。”葬谦循微笑着,给人的感觉极为纯净豁达。他见暗夜墨焰没有搭腔,便继续说道:“就是表达方式不正常了点。”
“温柔,其实很残酷。”前生的句子跳出脑海,她有一瞬间的怔忡。暗夜墨焰冷哼一笑,她似乎记起以前的劣迹,特别喜欢用温柔的方式付诸残酷。“有时,残酷也可以很温柔。”
意有所指的语言使葬谦循迷失于过往,他理解错了暗夜墨焰的意思,遂轻声问道:“我觉得,你连寒灼和山药也怀疑。否则,你就不会支走他们单独面对我。”
“……你错了,我并没有支开他们。你封印解除的同时,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被断修魂伏击了。”离开客栈的当天晚上,她与他们商量过以她为诱饵的行动。不然山药和寒灼怎么可能放心她与葬谦循单独相处?
“难道你不够喜欢他们吗?”头垂的低低的,葬谦循默默的问道。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是高兴还是同情。
“呵,对于我来说,喜爱与信赖无关。”暗夜墨焰瞄了葬谦循一眼,眼角觎见远处的城镇虚影。她不自觉拧起眉暗忖那变态究竟搞什么鬼。“前面就是朗源城了,那里应该会有很多事等着我们。”
6章、朗源城
朗源城和锁烟镇不同。锁烟镇像是古朴的乡下小镇,而朗源城是当之无愧的大城。若说锁烟镇像是热闹的渡关口,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