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冷着脸,又不想真的出言怪宜妃说话没分寸,只叹道“大概从什么宫女太监嘴里听到了,我觉得这孩子是晓得的,只是眼下觉禅氏不在宫里,不然我想着,要让这孩子亲眼看到,不是我抢了他,是他亲娘不要他,我们母子关系很不错,别为了这件事生分。”
宜妃敷衍着“我瞧着胤禩很乖,姐姐不必担心。”
惠妃知道她没什么好心的,但提起来了果然是心头一虑,她养着八阿哥是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帮衬胤禔,要是如今闹得母子生分,或这个孩子心里有什么想法她不知道,将来不帮胤禔也罢了,反而成了绊脚石甚至敌手,可怎么好?
浮起这个念头,惠妃猛然想起觉禅氏母子被贵妃赶出咸福宫的那天,她从宁寿宫请了旨亲自去附近的殿阁带走孩子,那冷冰冰的殿阁里,觉禅氏曾对她说“娘娘,小心养虎为患。”
此刻想来,真真心惊肉跳,惠妃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门口,宜妃见她有异状,忙探头探脑问“姐姐怎么了?”
惠妃心中恼怒,恨道“往后在孩子面前,不要再议论他的生母。”
八阿哥这边,带着乳母嬷嬷们往翊坤宫来,九阿哥并没有在午睡,而是骑在小太监身上让他们在地上爬,手里挥舞着一根柳条当马鞭,看到八阿哥来了,笑着嚷嚷“八哥你也来玩。”
胤禩负手站在一旁,摇了摇头说“地上还很冷,你别折腾人了,快下来。”
边上恪靖公主正坐着晒太阳,一面招呼胤禩过去吃果子,一面说“他们做奴才的怕什么折腾,胤禟小小的个子能有多少分量,哄得我们乐一乐,赏他们银锭子回头还偷着笑呢,奴才就是奴才。”
胤禩不认同,未在皇姐身旁坐下,反而过来对胤禟说“我们去书房可好,四月太子哥哥讲学后,我也要进书房了,带你认认路,将来你好来找我。”
九阿哥正好也腻歪了骑大马,扔了手里的柳条翻身下来,宫女们帮着给阿哥整理衣衫擦擦汗,兄弟俩便与恪靖辞别,一起往书房这面走。
结果他们来得不巧,正遇上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替主子挨打,当院里放了长凳,两三个人摁着拿手臂那么粗的板子揍,小太监鬼哭狼嚎,吓得九阿哥躲在八哥身后直哆嗦。
且说五阿哥一直养在宁寿宫,当初太皇太后嘱咐太后不要对孩子有什么启蒙教育,五阿哥进书房前都不认得汉字,但是其他兄弟便是七阿哥在阿哥所里,也跟着识字的老太监背过千字文三字经,进书房时大多已认得字,只有五阿哥是从头开始,什么都比兄弟们差一截,可就算如今背书背不好,太后也不约束他,就只能落得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挨揍。
这光景,众阿哥也立在门里看,五阿哥站在前头神情冷漠,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回去皇祖母会安慰他,也会给这些小太监赏赐,挨顿打不算什么。
打完了板子,还要回去接着念书,有人瞧见八阿哥和九阿哥在这里,他们不能打扰兄长读书,只是远远地看着,众兄弟坐下时说起看到八阿哥和九阿哥来了,三阿哥对胤祺说“你可要好好念书了,将来胤禟进了书房,瞧见你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不成样,他也要不学好了。”
五阿哥不敢反驳兄长,但是满面的不服气,闷闷地说“谁和他一母同胞,我是皇祖母养大的。”
外头八阿哥和九阿哥因撞见太监挨板子,也不敢再多逗留,悄悄离了书房,九阿哥吓得脸上发白,跟着八哥问“上书房要挨打吗?”
“我们不会挨打,挨打的是小太监,不过若是犯了大错,会被送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要么亲自罚,要么就把我们交给额娘处置。”八阿哥还没念书,已经懂很多书房里的规矩,且没有被刚才的一幕吓到,很平静地说,“你不要害怕,将来我会教你,我们要比皇兄们念得更好才行。”
九阿哥还是被吓着了,紧紧拉着八哥的手说“八哥我跟着你学,你可不要让我挨打。”
这件事夜里胤禟就在额娘面前说了,宜妃已非头一回听说五阿哥在书房功课不好,他身边的小太监都换了好几个了,可是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莫说太后不给她机会接近长子,就是她偶尔撞见孩子,五阿哥对她形同陌路,该有的礼节之后,半点儿不把她当亲娘看,但那孩子其实知道自己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此冷漠心硬,宜妃的耐心和爱意也渐渐要被磨光。
宜妃本打算太皇太后和太后去了畅春园,宁寿宫那儿看守的人少了,她有机会能过去看看,万一五阿哥有个头疼脑热,她这个亲娘去照顾总没什么错,自然不是盼着孩子有病,没病也能去关照,可宁寿宫的人真是高人一等,连她这个宜妃娘娘都敢阻拦,咬死了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五阿哥起居,连亲娘都不成。
桃红每每遇见主子为此伤心,都劝她算了,渐渐宜妃自己也说“我何苦惦记着他,好好养着九阿哥十一阿哥便是,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宫里头的母子关系形形色色,亲生母子隔阂的有,养母养子亲昵的也有,岚琪曾看着皇贵妃对四阿哥的舔犊情深,感慨也许亲生与否并不重要,如今她自己抚养十三阿哥,更是感同身受。
最早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从别处抱来一个孩子从今往后当亲生子,还是先认定他是玄烨的孩子,才渐渐习惯。但即便决定要全心全意爱护这个孩子,但在心里,不愿强求自己非要去认定什么“自己的孩子”,将来的事将来说,随遇而安便好。
然而这些日子,清净的畅春园也起了波澜,不知怎么有传言说章答应和觉禅贵人不和睦,岚琪每天忙着凝春堂的事,并不曾亲眼看见过,但皇帝时而招幸章佳氏众人都知道,就更不明白,明明挺讨喜欢,又何来的争宠一说?
但因一切只是传言,岚琪没有过多追究,追究争宠本就十分敏感尴尬,她虽然暂时管着畅春园内诸事,也不见得有资格高高站着来指点这种事,别到头来反而叫人觉得,好像她在吃干醋,便是太皇太后问起来,她也圆说是有人胡言乱语,并不在意。
转眼四月初,初十皇帝预定了要回紫禁城听太子讲学,这些日子太子和大阿哥偶尔会往来畅春园,大阿哥福晋也会来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问皇帝为何不把孩子们都带来这里念书,玄烨说畅春园景色优美,比宫里有趣得多,未免孩子们入了园无心学业贪图玩乐,过几年不迟。
私下里岚琪是笑话玄烨不愿有人打扰他难得的清净,两人嬉笑腻歪在一起,玄烨会暧昧地问她,到底是谁不想被打扰,床笫之间自然什么话都能说,要紧的是尽心和舒心。
但是皇帝那几日在瑞景轩,夜里自然没人打扰,可白天时章答应总是会过来凑热闹,别的妃嫔大多不会在皇帝在某处殿阁时跑过去碍眼,她却连着两天都来。玄烨白天批折子或歇息,并不与章答应说话,所以不怎么在意,但岚琪多少有私心,她终日陪着太皇太后,如今越发少时日能和皇帝独处较长的时间,好容易有这样的光景,却还要应付一个叽叽喳喳的小答应,碍着脸面,人家不走,她也不好开口送客。
这天梁公公来向岚琪禀告宫里的事,下毒的事到底是卡在那个宫女身上,往上半点查不出可疑的人,即便锁定几个人来怀疑,人家既然是狡猾的,不管心里有没有鬼,都不可能随便让别人窥探私密要紧的事,梁公公说恐怕还要靠娘娘往后自己去与几位娘娘打交道,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
岚琪问起砒霜的来源,梁公公也把能伸手的地方细细查过,宫里宫外并无可疑之处,这件事似乎一定要让那个宫女想起来谁找的她,才能把线索连起来,但是岚琪坚持不让对那个宫女严刑逼供,继续养着留活口。
而梁公公另提起一件事,奇怪地说“奴才近来一直盯着宫里和园子里的往来,前几日章答应派人从园子里往宫中送东西,六宫妃嫔都有。”
“送什么了?”岚琪同样感到奇怪。
梁公公道“倒也不稀奇,就是园子里开的鲜花,一大早地命人采摘了,新鲜的赶着日头出来前送进宫里。听宫里的人说,是章答应孝敬各位娘娘,请大家也瞧瞧畅春园的光景。”
岚琪皱眉“她如此轻狂?这样的事,领情的人是有,可若不领情的,岂不是误会她存心显摆,嘲讽人家不能随驾?”
梁公公道“就是这个理,奴才才觉得奇怪,来禀告娘娘一声,原来娘娘您不知道?”
岚琪摇头,叹一声“我天天跟着太皇太后,如今皇上下令不许乱七八糟的事送到老祖母跟前,我跟在身边,自然也闭塞不少了,何况采摘一些花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提起来也很正常。”
梁公公见德妃娘娘这样想,不再多说什么,但要走时娘娘还是突然叮嘱他“你再替我瞧着,看看章答应那儿还有什么事没有。”
之后几日,倒是不见章答应有什么新鲜事,园子里照旧安安静静的,到初九这天,岚琪夜里才要睡下,皇帝那边突然有人来,让德妃娘娘收拾几件细软,明日一早跟着皇上一道离园子,岚琪以为是要她一起回宫,可第二天一早碰见玄烨,人家根本没打算让她回去。
372 帝妃出游(5000字,三更到
皇帝要匆匆赶回紫禁城,没多的功夫解释,只道一声你等着朕来,便把岚琪交付给他信任的内侍卫,侍卫恭敬地请娘娘上车,马车随着圣驾一同离了畅春园,可没多久就在路上分开。
岚琪身边只跟了环春一人,主仆俩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等马车终于停下时,才听得外头有人说“夫人,咱们到了。”
夫人该是在宫外对她的称呼,岚琪虽然还年轻,毕竟不是十几岁小姑娘了,身上的气质也不同,私服出宫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冒充个小丫头,身上穿得也非寻常人家能得的锦缎,举手投足贵气十足,这会儿下了车,门前迎接的人一看就亮眼。
“夫人里头请,其他客人都不在了,最好的屋子已经给您打扫干净,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是最新的,桌上的茶杯器皿也是没人用过的,夫人您小心台阶。”看似店家的中年男人十分殷勤,可是她才要靠近岚琪,身旁穿了普通衣裳的侍卫就拦着道,“我家夫人自有人伺候,不需要你们费心。”
岚琪笑笑不语,跟着进了门,偌大一间宽敞的客栈,堂下摆了十几张八仙桌,也不知平时宾客盈门是何等光景,此刻空荡荡的,说话都带着回响。
客栈有三层高,据店家说二层三层都是客房,三层只有两间上等的屋子,岚琪一路上来,瞧见二楼的摆设布置也十分豪华精致,便笑道“想来贵店是京城有名的客栈了?”
店家脸上明明露出几分得意,又存心抱拳谦卑“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老主顾抬爱,夫人倒是头一回见,听声儿不像外地来的,您是京城人吧?”
结果侍卫又呵斥那店家“问这样多做什么,我们夫人路上累了,这就要休息,赶紧开了房间,然后利索地下去,银子咱们是给了的,之前就说清楚了,不要你们在眼前晃。”
岚琪不想给侍卫添麻烦,也不想失了自己的尊贵,未再理睬那店家,等进了宽阔的客房,真是豪气十足的客栈,一道门进去套了三间房,最里头的卧室足足有岚琪在瑞景轩住的两间屋子那么大,果然天家皇室虽豪华巍峨,可只要有银子,民间也是什么都能做到,昔日去江南,两大织造府的宅邸,就足够叫岚琪大开眼界。
这会儿店家退了出去,侍卫才与德妃娘娘解释,那男人并不是老板,这家店是曹寅曹大人家的亲戚开得,曹大人也名分,所以做的都是官场上的生意,平日里不乏达官贵人往来,所以那人才胆子大眼价高,请德妃娘娘不要在意。
岚琪当然不在意这些事,哪怕一路走上来整座客栈空荡荡的,她也知道真出什么事,十步之内指不定都能有个人窜出来保护她,既然是玄烨把她送来这里,皇帝一定早就安排妥帖。
“皇上是预备夜里直接过来?”岚琪问着,心里头则没好意思对侍卫开口,只等夜里见了玄烨,要好好问他太皇太后知不知道他们跑出来玩。
之后再没什么人来打扰主仆俩,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应东西都齐全,但到底不过是间客房,逛两圈就不新鲜了,岚琪坐在窗下远眺两条街外热闹的景象,恹恹地说“何必一早把我送过来,干坐着等一天,关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环春坐在桌边切一盘水果,笑盈盈说“可惜不能出去逛逛,不然外头挺热闹的,奴婢也好久没出宫了。”
若早几年,岚琪一定会兴奋地接着环春说不如她们先去街上逛逛,反正十步之内必然有侍卫周全,不怕被人拐带,可如今她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早没了那冲动鲁莽的性子,即便心里头想要出去看看,也不敢多这样的事,给侍卫们添麻烦不说,真出了什么事,玄烨还不把这间客栈给拆了。
“没意思。”岚琪慵懒地坐到桌边来,瓜果虽然新鲜,可她如今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自然不在乎,随便拿一片香瓜也不吃,起身在窗前晃来晃去,依旧埋怨着“没意思没意思,我心里还惦记着太皇太后,万一老人家不知道我出来怎么办?”
环春乐呵呵的,她觉得太皇太后应该知道,正好外头有人敲门,便擦了手出去听话,不多时笑意灿烂地进来说“问娘娘休息好了没有,皇上吩咐侍卫们安排娘娘午前去城隍庙烧香,那里老百姓多,今天因不是初一十五倒也去得,只请娘娘不能各处逛逛,烧香拜佛后咱们立刻就回来。”
“是皇上安排的?”岚琪这下放心了,赶紧扔了手里的香瓜,让环春给她洗手换衣裳,站在镜子前瞧见自己一身云锦,笑着说,“那里是老百姓常去的地方,穿成这样可不好。”
环春出门时也没准备什么朴素的衣裳,谁能想到是微服私访,但不多久又有人来敲门,说他们忘记把衣裳给娘娘了。
送进来两身布衣,主仆俩由头到脚都换下,发髻上的头饰全都换掉,岚琪只在盘发上插了一支银镶玉的簪子,镜子里的人改头换面,岚琪兴奋地笑着“若是夜里皇上瞧见我这模样,要不认得了。”
之后出门,店家在楼底下瞧见两人换了装扮,半张着嘴不知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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