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影子却越来越清晰,从我这儿,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大树原来的样子,连那干枯的半张脸都丝毫没有改变。
只是它一直闭着眼睛,表情扭曲,失去了从前的平和安然。
这天正在下雨。
暴雨。
雨水从天空砸落下来,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雨势很惊人,才一会儿功夫,水塘中的水就满了,溢了出来,旁边树林中积存的雨水也顺着那些天然而成的沟沟渠渠流入了水塘。
甚至有一只死老鼠也被冲入了那里面。
那丛水仙花,被这凶猛的雨势打得伏了下来,不甘不愿的枝叶泡在了水里,让它不自觉的抖动着长长的叶子,水仙花灵冒着大雨飞了出来,嫌恶的看着那只死老鼠,但是又不能把它弄走,只能抱着自己住的那朵花,不让它接触到那满是脏污的水。
就在这场大雨中,大树终于完成了那艰难的重生,从树身中走了出来。
那个模糊的影子,被大雨冲刷着,几乎要消弭在雨雾中,但是却始终凝而不散。
大树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树身,从树身中飞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刚一出来,立刻就往天上飞去。
大树的手猛地一伸,那个白色的东西逃无可逃,就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控制着一样,拼命挣扎着却丝毫用处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迫进入了大树的身体中,满心不情愿的成为了大树的一部分。
那个白色的东西入体了之后,大树很久都没有动,就那么站在大雨中,它的周围弥漫着一股股的雾气,包围着它,雨水被阻隔在了外面。
我想大树大概在消化吃下去的东西,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就好了。
所以耐心的等待着。
夏季的暴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了一阵子之后,雨收风住,天空又放了晴,草木上都是滴滴的雨水,顺着茎杆,或直接这么落了下来,溅起了一些细小的水沫。
大树终于有了动静。
它转过头,身上笼罩的那层雾气慢慢的消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半透明的身影,我看到它茫然的看着四周,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许久之后,它终于抬起了脚,在树下慢慢的走动着。
温热的阳光,青翠的草地,盛开的野花,茂密的树木,啁啾的鸟叫,觅食的动物,所有这一切都是日日可以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但却还是有所不同。
大树在那儿走着,看着,好像对这些都充满着兴味一样,但是却没有往我这里瞧那么一眼。
我晃动着自己的树叶,发出细细的沙沙声,试图提醒着它,它还是丝毫反应也没有。
看够了之后的大树,也许是终于想起了我这株自己照顾了良久的小树,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原本以为它还是会那样抚着我的枝叶。
但是它只是迈开脚步,从我的树干上走了过去,没有停留。
就好像是脚下的野草那样。
我感觉到了它半透明的身影带着些微的分量从我树干上掠过。
树叶的沙沙声。
慢慢的,沉寂了下来,终于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JJ貌似抽了,刷了半个小时才刷进后台。。= =,JJ的破服务器。
12
12、金龟子 。。。
这片林地沼泽幅员辽阔,延伸不知多少公里,绵延不绝的灌木林,偶尔可以看到以极缓的坡度爬高的山丘。
这里有丰富的地下水源,以各种方式慢慢的渗出地表,滋养着苔草之类的喜湿植物,而许多年慢慢累积起来的枯枝、落叶和衰草,在这种情况下,变成了泥炭,久而久之,森林也就逐渐沼泽化,像这种地方,灵气滞塞,别说修炼,就是偶尔路过,那些修行中人也不会抬眼看一下。
原本情况当然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却打破了这一定论,因为有了大树的存在。
自从大树重生了之后,除了不记得我之外,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
每天还是按时按刻的从树身中走出来,只不过不再收集露水和光点,而是双腿盘膝,端正的坐在我头顶的那根树枝上,身上穿的那件外袍垂下来,甚至有一丝丝能抚触到我的叶子。
他闭着眼睛,就好像长在了那根树干上一样。
树动,则他动,树静,则他静。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淡淡的白气,我会以为他睡着了。
大树好像在修炼,并且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速度,一日千里的进展着,只不过,他就好像是台用来修炼的机器,缺少了原来的大树身上的灵智。
我想起南木曾经说过的,修行之路万分艰难,犹如攀登蜀道,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走动,稍不慎,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甚至连轮回都不可得。
在踏入修行之路前,有个准备阶段,我那点牵引灵气的能力也就是这个准备阶段才有的,普通的人类,几万人中都不见得有一个,能具有这种体质,得到机缘进入这个准备阶段。
原本大树,大概也就是在这个准备阶段而已,而现在,我能明显察觉出,他已经正式的跨入了修行者的世界。
这件事,是好是坏,我还搞不太清楚。
只不过看着大树闭着眼睛,整天在我头顶上打坐,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即使是一棵树,还是被伤了心。
水仙花灵每天都会跌跌撞撞的飞过来,坐在我的树枝上,刚开始的时候,还会飞到大树身边,围绕着他打转,后来发现大树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抬眼看了他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水仙花灵有些茫然,只好学着大树的样子,坐在我的树枝上,盘着腿,也有样学样的开始修行。
它细嫩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对于我和大树这么执着。
一只金龟子飞到了水仙花灵身边,落在了我一颗树叶上。
这沼泽了有无数的昆虫和无脊椎类生命,像马陆、蜈蚣、甲虫、苍蝇、蛾、蝴蝶,甚至还有蝎子。
这只金龟子背上泛着铜绿色的光芒,落到我的叶子上,打量了一下四周,就立刻开始咬食起我的叶片,才一会儿功夫,就让我那片叶子上都是网状的空洞和缺口,甚至连叶片的叶脉都没放过,被啃了一半。
我原本以为这只喜欢黏着我的水仙花灵,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叶子被金龟子给糟蹋吧,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还没用,那只金龟子离他还老远,他就腾地一下飞了起来,躲得远远的,看着那只金龟子嚣张的在我叶子上肆虐。
还用一脸嫌恶的表情。
这家伙除了好看、洁癖、龟毛之外,一无是处。
金龟子啃光了我那片叶子之后,大概是暂时吃饱了,趴在那光秃秃的叶脉上,一动不动,看来暂时是不打算离开我这儿了。
我只好默默忍受着。
作为一棵树,这种事情会经常遇到,习惯了就好,叶子有很多,少一片不要紧,少很多片的时候,再来担心吧,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虽然是如此,但是看到那只歇了会儿的金龟子,毫不客气的开始进攻第二片叶子的时候,我还是忧愁了。
大树还是一动不动的在那儿修炼。
自从大树重生之后,原本在它身上筑巢安家的灰鸟也不知所踪。
现在没有人会来帮我清理掉身上的害虫。
我得自己想办法。
现在大树已经不需要我的灵气了,我引导着那点灵气顺着自己的树身往那只金龟子冲过去。
那只金龟子摇晃了一下,前面的口器紧咬着我的叶子不松口,六只脚更是牢牢的巴在我的叶子上,我还不能随意操纵树身,看着这一切,只能干瞪眼,丝毫办法也没有,只能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一遍又一遍的引导着灵气冲过去,想着运气好点的话,能把它冲开。
这只金龟子面对食物的时候,意志甚为坚定,试了许久,也许是我的力量太过于微弱,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风吹过,叶子也不由自主的摇晃了起来。
沙沙声传来,似乎是无声的叹息。
我的树根慢慢的往地下生长着,因为就在大树身边,我们的树根不可避免的纠葛到了一起。
大树自从重生之后,就连汲取的水和养分都多了许多,失去了许多细小根须的树根,用极快的速度长出了新的,那些新长出的根须抢夺着周围的一切,让旁边有几棵树和地上野草的叶子都开始有些微微发黄,看起来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也包括在内。
如果我只是一棵幼树,那么我可能对这一切都会顺天从命,但是我不是,而且从前大树对我的宠溺,让我根本无法接受现在的一切。
那种强烈的落差感。
从云端摔落下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所以我几乎是放任着那只金龟子啃着我的叶子。
很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这天,那只金龟子已经把我一小半的叶子都啃光了。
其他的叶子,也因为树根汲取不到足够多的营养,越发的干枯发黄。
一个流星般的光芒飞了过来。
“砰”的一声,砸落在了地上,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果然,等周围一切平静下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个坑里面传出来,“哎,哎,每次都这样,这地方真怪了,我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扶着自己的发冠,一脸懊恼的擦着脸上沾着的泥土,“哎呀,你好了啊。”
他一脸兴奋的向大树跑过来,看到大树之后,满脸欣慰,“我还担心莫妖会把你给杀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之后,赶紧跑回来看看。”
即使是这么大的动静,大树还是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平静无波的迎着南木。
南木搔了搔自己的头,好像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好像不太对,怎么搞的,莫妖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哎,我的天啦,这小树不是你的心头肉吗?你居然让这只金龟子吃它的叶子?”南木不可思议的看着大树。
大树听到他的话,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看着那只金龟子,那只金龟子就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立刻顺着我的树干爬到地上,蹭蹭蹭的就往地下钻了进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南木烦躁的抓着头,在大树底下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不过你修为怎么一下子暴涨了这么多,一下子就踏入筑基期了。”南木啧啧称奇,“不过就好像傀儡一样,只有修为,却失灵智。”
这个时候,南木掏出了一个玉盒,“我得想个办法。”
他手一样,捏了个法诀,一道光芒就打在了大树树身上。
大树猛烈的摇晃起来,就连它长在地底的根都动了起来,好像要破土而出一样,土层微微松动着。
坐在自己树枝上的大树终于有了反应。
他手一抬,轻飘飘的往南木方向挥了一掌。
南木脸色一变,猛地往后一退,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立刻炸开了一个洞。
“喂,我说,我是要帮你啊,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现在这样,灵智蒙昧,再修炼下去,迟早走火入魔!”南木嚷嚷着。
不过他说的这些,大树明显听不到,也听不懂,他混沌的思绪只知道,有个敌人在进攻自己的本体。
两个人就好像破坏狂一样,一个又一个像掌心雷的低阶法术使出来,把这片树林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边南木要顾及着不能伤害到大树,而那边的大树则不要命了一样的攻击,两个人一进一退,不知道怎么的,南木就跑到了我身边。
我看着扬起手,又是一道掌心雷要打过来的大树。
顿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我怀疑旁边站着的南木是故意这么做的。
大树扬起手,半透明的掌心上,光芒闪烁,周围的灵气被吸纳过去,压缩到极限之后,就会形成一个掌心雷。
本来就处于蒙昧状态的大树,杀得兴起之下,更是丝毫顾忌都没有。
那个灵气压缩而成的掌心雷就要冲着南木砸过来。
我要是有手有脚,一定会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自己被炸飞这种事情,实在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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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夹杂着风雷之声的掌心雷并没有向我砸过来。
大树在举起手正要攻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停顿了一下,闪烁着夺目光芒的掌心雷被迫停了下来,变得明灭不定,就好像电压不稳的灯管一样。
大树被这股冲击反噬,半透明的身影扭曲着,时而稀薄时而浓稠,边缘部分甚至已经与周遭的空气一般无二。
大树的五官已经走形到无法辨认,一半干枯一边清秀的脸,错成了一团,就好像一个可怕的拼图。
他倒退了三步,捂着自己的胸口那儿,隐约之间,我看到他手捂住的地方,有白色的光芒流溢着,慢慢的平息着好像砸进了一颗巨石的小水塘一样的身体。
在一旁鬼喊鬼叫的南木看着危险过去了,又跳了出来,三下两下的走到大树身边,看着已经没有余力进攻的大树,啧啧有声,“不错不错,还留下了一丝灵智。”
他又掏出那个玉盒。
大树手微微的动了动,他那张可怕的脸上,却有一双似无情又有情的眼,就好像这天地一样,大道无情,却滋养万物,既是最慈悲的,也是最残酷的,没有人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自说自话,自行其事,就算是实力远超大树的南木也不行。
所以南木叹了口气。
他看着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大树,满脸苦恼的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天发呆。
这边大树体内的那个白色不明物体,顺着他的四肢百骸不停的游走着,每到一处,就好像填缺补漏一样,把大树破损受伤的身体给修好,在南木没注意的时候,大树被掌心雷反噬造成的内伤已经有了好转。
也许是因为我引导的灵气被那个白光所吸收,且化为了大树身体一部分的缘故,南木看不到的一切,我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
几天之后,南木留下了一个玉简,几瓶丹药和一个圆环状的法器之后,离开了。
走之前还恋恋不舍,再三的和大树唠叨着,“哎,我说,你要是改主意了,就照着玉简上的办法来找我,我在这里不能久留,谁知道莫妖会不会又跟上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