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洛笙一双桃花眼里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他从小自负艳色,又是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个见着他的女人不是被他迷得七晕八素,偏偏今日遇上了宁绍岚,次次都让他吃瘪,想到自己现在不比在伊水,那些随使讨好宁绍岚还来不及,哪里会为自己出头,受了这口气却是无处可诉,便越发气恼起来。
宁绍岚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面上表情变幻最终停留在这郁郁的样子上,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声脱口而出。
这对水洛笙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从来就没有人敢如此嘲笑于他,当下也不管对方是女帝之尊,挺直身子大声道:“你、你笑什么,本皇子有什么可笑的!”
如此一来宁绍岚更是停不住笑,没想到这孩子除了喜欢乱勾引人之外倒还有几分脾气,收下来当成宠物养,大概小秋也会开心的~
本来不欲与他沾上一丝半点关系,看他这个样子宁绍岚却起了逗弄的心思,敛了笑声,折下一枝梅,轻佻地用梅枝抬起他的下巴,道:“三殿下美色无人能比,的确没什么好笑的。”
水洛笙被她这么一哄,倒也真忘了刚才的委屈,媚眼软软地横了过来,好像会说话一般。
“三殿下……”做我的宠物吧,哦、活、活、活。
“陛下……”做我的裤下之臣吧,灭、呵、呵、呵。
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处,擦出无数的火花。
第二十章(全)
在皇宫这种地方,传言流传的速度,简直可以用光速来形容。
宁绍岚刚从梅园把水洛笙送回鸿雁宫,关于女帝陛下新宠的事便闹了个沸沸扬扬,从洗衣房的小侍到隐藏在皇宫最黑暗角落的影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凤公子那个泰普的。”影子大摇大摆地坐在宁绍岚边上,一面不客气地吃着手边盘子里的小点心一面说。
“的确是啊。”宁绍岚笑得纯良而无辜,“我最喜欢小秋了。”
“哦、那你还去招惹水洛笙。”影子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这女人的花痴反正他是见得多了。
“调教小受是我终生的事业啊!”宁绍岚作热血状握拳,“还有就是,我舍不得玩到小秋身上……”
影子彻底无语了,他果然还是对这女人有所低估了……
“现在凤公子多半也知道了这件事,你倒要如何向他说清楚?”
“有什么说不说的,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这点他应该最明白才是。”宁绍岚有些不以为然。
“到底还是第一次恋爱的女人……”影子嚼着嘴里的点心,口齿不清地说道,“凤公子的感受,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
宁绍岚嗤之以鼻,“难道你了解?”
“他本是景云除了王族之外最显贵的凤氏一族所出,从小又被当成你的皇后培养,可说是天文地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现在被你这般闲闲将养着,你对他一心一意便也罢了,若你敢有花花肠子,只怕美人可要飞走了哦~啧啧,可惜可惜。”影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一幕般,摇头叹息道。
“看来我真是让你太闲了。”宁绍岚表情一肃,从衣袖里取出一叠纸甩在影子面前,“我在圣教总坛的时候,你到底干了些什么,恩?”
“哈,这个……”影子有些心虚,差点被点心噎住,目光四处漂移不敢跟宁绍岚相接。
“天香楼、特别服务。哼,你主子我在古墓里挣扎求生,差点没交代在里面,你居然先我一步去……影子啊影子,若我是你,现在绝不会坐在这里废话。”宁绍岚笑得阴恻恻地,看得影子有些不寒而栗。
本来还有一大段逆耳忠言想要发表的影子,当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哼。当我的御书房是茶水房呢。”宁绍岚看着影子的背影,轻啜了一口花茶,闲闲道。
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她心下那一丝隐隐的不安,却在无形中扩大着。
宁绍岚才踏进玉液宫,便见那个叫人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的男人果然没有在好好休息,反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案边拿着一本书在看,令她觉得自己往后最大的情敌怕就是书了。当下也没让人通传,径直走过去,一摸他手边的一杯茶已然微凉,便叫人撤了换一杯烫的上来。
“小秋……”宁绍岚心里有些郁卒,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都是那个该死的影子害得。
“退朝了?”凤意秋也不看她,道,语气里倒是听不出有什么不悦。
“哈。”宁绍岚更是郁闷起来,小秋这平常而普通的态度反倒让她感到丝丝凉意,不过总不能就这么直接说她跟水洛笙在梅园逛了一圈才回来吧。
“今日朝议之上,左相是否曾提议加税?”没想到凤意秋天外飞来一笔,问的与宁绍岚心里所想全不相干。
她皱眉想了想,方才道:“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金州水患方平,东夷又初定,他倒打的如意算盘。”凤意秋手里的书一合,目光淡淡地扫过来,看的宁绍岚又差点沉溺进去。
“恩……我也觉得这提议不妥的很,便驳了回去了。”宁绍岚愣了几秒才答道,其实每次这些朝议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基本上前一天右相——凤意秋的母亲凤初晴代为打好批复的草稿,她依样画个葫芦罢了,“右相大体也是这个意思。”
她这提起右相,便见凤意秋的目光微闪,这才省起景云王朝祖制,入了后宫的人,不论男女,在未经皇帝允许之下,都不可再与自己的亲属相见,另一方面,即便像凤意秋从前那样本是要做皇后的,却成了御侍,最终更是被贬入冷宫,乃母在朝中权势滔天,也不能为他说半句话。想来小秋与家人也是分别已久了,会有所思念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宁绍岚上前拉过凤意秋的手,紧挨着他坐好,道:“小秋,你来宫里这么久了,要不要回家看看啊?”
“回家么……”凤意秋半侧过头避开宁绍岚的眼神,几根发丝飘到宁绍岚脸上,让她只觉得酥酥痒痒的。
“小秋你想回去我们过几日便可出发。”索性把半张脸都埋进凤意秋的发里,汲取着淡淡的冷香,宁绍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即是如此……那便去吧。”凤意秋的声音里没有太多的喜悦成分,宁绍岚只当他本性自制内敛,没有在意。
“啊、这内殿怎么还是冷冰冰的。”宁绍岚缠了他一会,只觉虽然殿内放了好几个暖炉,坐在这里却仍有阵阵凉意袭来,“小秋都不冷么。”
说着她就去摸凤意秋的手,触手处有些许冰凉,便一边用自己的手捂着,一边续道:“小秋你坐在这里多久了,也该去歇歇。”说着揽过他的腰,想把他抱起来。
“放我下来。”凤意秋的声音响起,着实令宁绍岚吓了一跳,她以为在这件事上他们是已经有了起码的默契的。“让我自己走。”凤意秋续道,看着宁绍岚的眼神有不可错认的坚决。
“小秋你……”宁绍岚一时反对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得依言松开手。
只见凤意秋略略调整了下位置,双手用力撑住椅子的扶手,竟把身子带了起来,两腿毫不着力,全靠手上的力气支撑着。接着他将身子的重量交到一侧,左手从扶手上换到案上,紧抓着案沿,带起身子居然向前进了一步。待他换到右手时,却毕竟伤后无力,支持不住地一软,连着身子往一边倒去。
宁绍岚早在一边护着他,这时恰好及时把他下坠的身子顺势搂进怀里。低头却见他这一番动作仿佛耗去了全身力气般,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此时只能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急促喘着气,哪里还有其他心思,连忙抱起他轻轻放在床上。掏出手巾替他拭汗。
“哈,看来,这便是我……能做到的……”凤意秋神情淡淡的,脸色因为脱力显得苍白,眼里一片幽深。
宁绍岚放下手巾转而握住他犹在微微发抖的手轻吻,道:“没关系不用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一会我就去吩咐巧工司的人赶制出拐杖来,小秋以后想走多远就可以走多远。”
凤意秋把视线移回到她身上,却带了几分讽刺意味。
宁绍岚心里一惊。她的确差点忘记了,那日在摘星楼上,除了凤意秋,剩下的那个人便是影子。而能够指挥影子行动的,又不巧只有她一个人。本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小秋应该忘记了这点才是,没想到他只是一直放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自从与自己关系更进一步后才渐渐肯放下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实的那一面来。
“小秋……你可曾怨我?”宁绍岚斟酌着问出了口。
凤意秋不答,紧抿的薄唇却泄露了他一丝不平常的情绪。
“可是若非那件事,我又怎么会重新认识你。”宁绍岚难得地露出郑重的表情,说出口的话犹如誓言,“今后,我不会让你再受丝毫伤害。”
凤意秋沉默。
宁绍岚笑得有些无奈,伸手去掖好他的被角。
“听说今日,你与伊水三殿下去了梅园?”终于凤意秋开口道,偏偏是宁绍岚不想提起的事排行榜上第二名。
“啊,这个……”女帝脸上的笑容僵住,与小秋之间的气氛却似乎回到了平常。
接下来几天,宁绍岚倒是乖乖地没去招惹水洛笙,每日下了朝不是去巧工司就是直接去玉液宫报道,顺便吩咐了礼部的人安排下了凤意秋回母家省亲的事。所做的无非是些监工挑刺,吃吃豆腐,跟礼部的人磨练吵架功力的日常琐事,在这一片平静后终于让她等来了医官宣布凤意秋的手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的好消息。
得了这个消息的宁绍岚在早朝上表现出的明显不耐让那些一心沽名卖直,随时准备犯颜冒死直谏的臣子们一个个都噤了声,是以她今天早朝的时间比平常缩短了近一半。如此明显的效果让宁绍岚开始认真地考虑以后多在朝堂上黑脸的可能性。
下了朝后一路行来,昨晚才下了一场大雪,宫阙楼阁全部银装素裹的美景吸引不了她半点眼光,一心只想快点到玉液宫陪她的美人。
宁绍岚才进去内殿,便见凤意秋吃力地扶着她日前才为他赶制完成的拐杖艰难地走着,见她来了,却乱了节奏,竟难以继续保持平衡,向一边倒去。
她顿时大惊,展开身法去接,不料距离太远护之不及,最后只能抢在他坠地之前垫在下面,化开了他跌下来的撞击之力。宁绍岚倒是没什么大事,只觉得身上的凤意秋动了几下却坐不起来,当下立时明白这人倔强性子发作,在她来之前定是已然练了很久,料他那身子也多半撑不住了。
凤意秋努力良久却仍是不能起身,低头却见宁绍岚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合在了一起,竟似契合无比。一面暗恨自己这番狼狈又叫她看了去,一面却仍不放弃地继续用力撑起身子。
这次宁绍岚却不急着出手助他,只默默地看着他终于抓住一张椅子的边沿,从自己身上挪开,又费力地把身子移到椅上,这才缓缓起身,收起散落在地上的拐杖靠在椅边,再替他理好动作间变得有些凌乱的衣饰。
“宁……你可有伤到哪里?”见她起身不似平日利落,凤意秋一颗心不由地紧了起来,只怕她方才受了什么暗伤,禁不住脱口而出。
“小秋,你总是不听我说的。”宁绍岚难得地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语气幽幽的听不出起伏,“不如这样好了。若你下次再摔,我就陪你一起摔。”
“过来。”宁绍岚语毕便退后几步,凤意秋伸手触不到她,只能低声喝道。
宁绍岚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当地不动。
隔着这段距离望去,凤意秋隐约可见她今日穿的浅蓝色衫子衣袖处透着些许红色,心下更是着急起来,咬牙道:“你若不过来,我便过去。”
说着,伸手便去捞过方才宁绍岚拾起来放在椅边的拐杖,也不顾身子聚不起半点力气,靠着骤然发力的惯性向前进,眼看又要摔倒。
宁绍岚再也冷不下去,上前紧紧揽住他的腰,让他扶着自己站稳,不防他刚一稳住身形,便夺过自己的手去,干脆地卷上袖子查看方才令他心惊不止的地方。
果然手肘上几处擦伤,虽不严重却在向外渗着血珠。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宁绍岚收回手,终于弃械投降,说到底她还是无法硬下心来责备小秋每次都那么不顾惜自己啊。
凤意秋微皱的眉头并未因她的话而有所放松,抓住她的手想找药瓶给她上药,却发现自己现下实在处于动弹不得的境地,靠宁绍岚环在腰间的手才勉强保持着平衡,哪里能够再做出什么动作。
宁绍岚知道他的意思,便把他身子的大部分重量转到自己身上,再半扶半抱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自觉地从怀里掏出药膏享受美人上药的服务。
清凉的药膏渗进肌肤里带起一阵凉意,凤意秋小心翼翼的触碰让宁绍岚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们这算是什么啊,明明都明白的……
看着凤意秋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泛红的脸颊,宁绍岚开始重新考虑是不是应该让他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回母家探亲。
不过三日后,在礼部的周密安排下,他们最终还是成行了。
正如影子所说,凤家是景云王朝除了王族外最显赫的一家,几乎每一代的皇后都出自这个家族。所以早在“宁绍岚”被立为继承皇位的太女之时,凤意秋亦被聘定成了她未来的正室。只是未料世情跌宕,这边误了嫁娶之期,那边“宁绍岚”又与寒玉烟倾心相恋,最后逼得凤意秋放弃了凤印和后位,这才换的继续留在后宫的权利。不过“宁绍岚”并没有就此放过他,摘星楼上的故事便从此而来。不过即便凤意秋在宫中并不得宠,这对凤家的权势却无丝毫的影响。
看这矗立在眼前的朱门大户门口两根合抱粗的柱子,气象万千的高大石狮,匾额“凤”字上金彩所绘,栩栩如生的凤凰,宁绍岚只觉这里的气势直逼皇宫。
多半是也对自己的地位有所认知,凤府人行事一贯低调,是以他们可以存在在帝位之侧,却从未被帝王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