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是否该唤人前来问话,帐帘被一股风撩起一角,后颈只觉一凉,等他回神时,人已被点了穴道。
来人正是和张无忌分开后闻讯赶来寻找爱徒的青翼蝠王韦一笑。
自张无忌在汾阳得知宋青书被武当派赶下山后,便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即刻动身寻人,无奈心中既记挂太师父伤势,又想着应当先回武当山找到大师伯等人替宋青书解释嫌疑才是上策,一时间犹豫不决难以取舍。韦蝠王恰好不愿随同上武当——口中虽然不说,心里对武当六侠却满是不悦,遂道,“教主,不如兵分两路。你上武当山探视张真人的伤势,顺道替青书小子洗清这罪名。属下即刻率领天地风雷四门弟子全面寻找青书。”
张无忌此刻心思全在宋青书身上,想着如今也不知他身在何处,可有吃苦受冻。只恨不得飞身赶去他身边,将他护在怀中再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但眼下事有轻重缓急,比起青书来,张三丰那儿才是当务之急。只好点头道,“有劳韦蝠王了。若寻到宋师哥,即刻飞鸽传书与我,并带他回光明顶。”
韦蝠王领命离去。令天地风雷四门弟子暗中打探,得知宋青书已入嘉兴境内,遂快马加鞭赶了来。正巧撞见王保保的人将他押入帐内,韦蝠王本也不知宋青书受了重伤,只是疑惑以他的武功不该轻易被俘才是。直到帐内传来宋青书痛苦的嘶吼声时才大惊失色,一个箭步飞入帐中,见王保保正压着爱徒做那禽兽不如的事,而宋青书更是衣不遮体遍身青紫,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当下怒火大炽,一脚踹上王保保的胸口将他踢飞出去,上前扶起宋青书时才知他被点了穴道且内伤颇重。
“青书,青书?”韦蝠王解下外披盖住宋青书裸/露大半的身子,不过是随意一瞥,就能看见他胸口密布的吻痕以及腰上的红紫淤青。韦蝠王不敢再往下看,整个人被气得浑身发抖,黝黑的眸子仿如充血般,小心扶了气若游丝的宋青书靠着桌角,大步上前一把提起王保保一拳挥上他的面门,只打得他口吐鲜血,当即断了两粒牙齿。
“你这猪狗不如的蒙古畜生!”韦蝠王举起王保保正欲一拳结果他的小命,宋青书喘着粗气开口,“师父……九阴真经,在……在他的怀里……”
韦蝠王提住王保保将他翻了个身,两张秘籍从他怀中坠了出来。韦蝠王脚尖轻轻一勾,秘籍自动跳起落在手中。一手捏紧秘籍,一手掐住王保保的咽喉收紧,眼看鞑子王爷就要命送黄泉,分布在其他帐中的高手纷纷赶来。
跑在最前面的玄冥二老率先入帐,见小王爷性命被捏在韦蝠王手中,大惊道,“住手!快放了小王爷。”
鹿杖客眼尖地看见了不远处半躺在地的宋青书,几步冲上前朝他拿了去,韦蝠王扬手一振,将王保保掷向玄冥二老,趁他二人赶忙去接小王爷之时,飞身上前抱起宋青书往帐外掠去。
王保保此刻已只剩下半口气在,却仍嘶着嗓子低喝,“快,夺回九阴真经……杀了、杀了宋青书……”
玄冥二老将王保保双手托起,以巧妙力道移至随后赶来的那几人身上,在确定小王爷性命暂时无忧时,纵身飞出帐外朝韦蝠王追了过去。
若论单打独斗,对区区玄冥二老,韦蝠王根本不足为惧。但眼下他怀抱宋青书,行动多为不便,又怕恶斗之下难免顾此失彼,耽误了治疗爱徒的好时机,遂也不愿在此多做纠缠,脚下卯足了力气往前飞去。
玄冥二老也是拼尽全力追赶,好容易眼瞧着就要拦下韦蝠王,却被他一个闪身跳上树而失了先机。
鹿杖客和鹤笔翁两人暗下使了一记眼神,一前一后朝韦蝠王夹攻而去。一人攻其韦蝠王身中要害,一人直扑他怀中的宋青书。
韦蝠王早料到这二人手段下流卑鄙,已防到他们会以宋青书为突破口,遂托住宋青书身子将他往空中一抛,双手同时震上迎面攻来的鹤笔翁,将他逼退几分后迅速跳起接住青书,脚尖刚在树杈上站定,鹿杖客掌风从旁扫过,一把抓住从韦蝠王衣襟口露出的半张九阴真经,疾速后退。
韦蝠王反手抓住九阴真经的一半,单手搂住宋青书往后退去,只听见“嘶”地一响,记载着至高武功的羊皮纸被撕成了两半。
顾不得抢回另一半九阴真经,韦蝠王脚尖一点,揽住宋青书纵身飞了出去,以树林为掩护,瞬间消失在了月色下。
一路上,韦蝠王不敢多做一刻的耽搁,也不敢骑马,以免路途颠簸引得宋青书内伤更重。便抱着他以轻功出嘉兴入临安,径直飞上光明顶总坛。
两日后,当韦蝠王汗水淋漓地将宋青书抱进光明顶大殿时,杨逍正收到张无忌的飞鸽传书,询问韦蝠王消息,突然见韦一笑抱着半昏迷的宋青书进来,忙上前接过青书将其小心放在椅上,手指探着他的脉门聆听了半晌,蹙眉道,“他这内伤已有一段时日。不仅如此,内息也甚为混乱……倒像是重伤之下气血攻心所致。”
韦蝠王也顾不上自行调息,喘着气问,“你先别废话这些,就说他这伤该如何医治?”
杨逍瞥了一眼韦蝠王额头的汗水,沉吟片刻后笑道,“你先打坐调息了,我再和你详谈。”
韦蝠王此刻心急如焚,若不是杨逍极力劝阻,自己阴寒的内力对青书非但无用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只怕早冲上前替他运功疗伤了,也不用等杨逍这般卖关子来惹他心烦。
见韦蝠王满脸不耐,眼中既急又焦,杨逍道,“韦蝠王,也算你这徒弟命大,不知因何刺激将胸口这淤血给吐了出来。若非如此,只怕他也难以撑到教主回来以九阳神功救治。”语落,见宋青书身上严实包裹着韦蝠王的外披,刚要揭开查看他胸口的伤,韦蝠王伸手拦道,“别动!”
杨逍何等聪明之人,当即明白了各种含义。脸上神情虽未见波动,眸光却在瞬间沉了两分。
韦蝠王将宋青书抱入后院厢房,亲自打了水替他洗净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眼看着分开不过数月,宋青书整个人便消瘦了一圈,眼眶底下笼着一层黑晕,从左脸至嘴唇处皆是红肿,更别提沿着颈间一路延下的深红印记。
想到若非武当派不分青红皂白将青书驱赶下山,他也不至于落入王保保手中受这奇耻大辱。韦蝠王脑中浮现出在蒙古大帐内看到的一幕,一股想要将那小王爷挫骨扬灰的杀气陡然升起,怎般也压不下胸肺那口火山喷发般的怒意。
昏迷不醒的宋青书被韦蝠王抱回光明顶一事,在教内迅速传开。平日里跟他交好的教众纷纷前来探视,见他伤势颇重至今仍未转醒,皆都疑惑。又不敢直接向韦蝠王打听具体情况,便私下询问杨左使道,“按理青书小子的武功不弱,怎么会被区区一个野狗鞑子伤得这么重?”
杨左使也不好直言宋青书曾被王保保凌/辱,避重就轻道,“青书小子是杀蒙古鞑子时着了那小王爷的道,才伤重至此。我已飞鸽传书给教主,想必他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得知宋青书是因杀蒙古狗贼而受的伤,明教上下对其刮目相看,称赞夸好不说,纷纷替韦蝠王收了这么一位好徒弟感到高兴。只说他有担当有气魄,心怀名族大义,比起某门某派的一些伪君子假进道更令人敬佩。
而此刻的武当山上,张三丰早已转醒,经过自行调息后伤势恢复大半。又见自醒来后宋青书始终未在身边,便问道,“远桥啊,青书呢?”
宋远桥神色微动,张了张口却始终未能吐出只字片语。
张三丰疑惑地看着宋远桥,等了少许不见回答,抬头环顾着屋内其他几人,道,“梨亭,你来说。”
殷梨亭本就有些不满宋远桥如此武断的定了宋青书的罪将他赶走,如今见张三丰问,就将当日发生之事仔细叙述了一遍,闷声道,“大师哥执意怪罪青书违逆犯上,有意谋害武当派,将他训斥一番后赶下山去,弟子等不敢违背大师哥的话……”
张三丰一听便心中有数,再看宋远桥神情,就知道殷梨亭所言非虚。叹息道,“远桥啊,你为人处事素来公道谨慎,为何却在青书这事上,如此执着?”
宋远桥脸色一变,惊异许久后才道,“师父,当日青书刺伤您老人家,这事弟子亲眼所见。何况又从他身上捡到刻有蒙古文字的佩玉,弟子不能不定他的罪啊!”
张三丰捏着发白的胡须,轻点头道,“虽是亲眼所见,也难免有假。当日青书为求退敌错手伤人,这一切皆因武当派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道童。你为人父者,这般不信任亲儿,将他驱赶下山,可曾想过青书如何受得住?”
宋远桥喉头顿时像是被梗住了般,脸上神情宛如雕刻般僵硬尴尬。
“师父,弟子,弟子也猜到武当派内必有内贼,唯恐青书再度被利用,只得将他驱下山去。”宋远桥艰难开口,内心深处的懊悔与内疚如水波般漾开,“师父既然将掌门一职传给青书,弟子也是担心他误入歧途,以至连累到整个武当,所以才做了这决定,望他在激流中勇进,成长为可以担当重任的男儿。”
张三丰轻叹,对宋远桥的话虽不甚赞同,却也未曾严加训斥,只淡淡提醒,“你从小就对青书过于严厉,父子之情还不及梨亭来得深。倘若今日之事发生在你身上,你又当如何?在为师看来,你出发点虽好,方式却是大错特错。不可取,不可取啊!”
宋远桥本以为逐青书下山是他处断公道,如今却被师父一口否决,几位师弟也满是不赞同,心里最初强制性压下的那股不忍、心疼、怜惜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对青书的担忧以及悔恨宛似毒素在心中迅速蔓延扩散,吞噬着他不安的良心。
张三丰遣殷梨亭等人下山去寻宋青书,务必将其带回。谁想半路遇见张无忌,一上武当山便直接面见张三丰,先询问了太师父的伤势,才跪下道,“宋师哥绝非口腹蜜剑心肠歹毒之人,太师父,这其中必有误会。当日在灵蛇岛上,徒孙也因屠龙刀和倚天剑一事而对宋师哥心存怀疑,如今回想起来,心如绞痛。若能时光倒流,徒孙绝不会令师哥负气离开,让他此后受这么多的苦。”
说到灵蛇岛一役时,张无忌眼中浮泪,言语动情且满是自责。
张三丰静静注视着张无忌脸上神情,缓缓问道,“无忌啊,上次你来武当山时,坦诚对青书存有非分之想。如今太师父再问你一次,你的心意,是否仍旧坚定?”
张无忌对上张三丰澹然平静的眸子,俯身磕了一个响头,认真道,“太师父,无忌对宋师哥之心,天地可鉴。无忌知道,这种念头悖德乱世,是被世人所不齿的。就算将来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让烈火焚身无忌也心甘情愿。只求所有的罪孽都由无忌一人来受,莫再苦了宋师哥,便于愿足矣。”
伸手扶起爱徒,张三丰语重心长道,“这些日子,太师父也想了很多。这世上最恼人的,莫过于情爱一事。当年你爹娘若非避世在冰火岛,这正与邪的结合,只怕在武林上也会引来轩然□。太师父不想干涉过多,但有一句,你需谨记在心:若已决定今生就是青书,当要有同对世俗共进退之心。”
言尽于此,张无忌已然明白张三丰话中深意,心中大为感动,又要跪下磕头,张三丰笑着伸手将之拦住,刚要说话,莫声谷匆匆敲门走进,“师父,无忌,有明教来的飞鸽传书。”
张无忌心旌一跳,忙接过信笺卷开一看,霎时脸色大变,眸底窜起烈烈炽火,只是碍于张三丰等人在场不好发作,勉强笑道,“太师父,七师叔,杨左使来信,宋师哥如今就在光明顶,并且身受重伤。无忌想即刻启程赶回去,以九阳神功替师哥运功疗伤。”
张无忌虽说得轻描淡写,张三丰却听出了内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又见他脸色突变,就知道宋青书绝非“伤重”这般简单。但既然张无忌不肯多说,他也不好追问,点头道,“也罢。你快些回去,瞧瞧青书到底伤得如何。等他大好了,你带他一同回武当山来。”
张无忌一口答应,转身飞奔出云房,在紫霄宫前上马下山,朝明教所在地疾奔而去。
第 43 章
等张无忌日夜兼程赶到光明顶时,宋青书仍旧昏迷不醒。杨左使熬了几幅汤药给他灌下,丝毫未见起色。只急得韦蝠王揪住杨左使的衣襟好一阵询问,“怎么还不醒?你不是说他的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吗?”
杨左使也只觉奇怪,又替宋青书把了把脉,摇头道,“他是被玄冥二老打伤,按理应该是玄冥神掌没错。可他脉息时缓时快,间隔较久之余,体内还有一股热流似在横冲乱撞。跟玄冥神掌的症状并无相同之处。况且,他胸口未有掌印,也不见寒毒发作。”
韦蝠王气得一把推开他,几步奔至床边,见宋青书眼廓下的黑晕愈发浓郁,既急又忧,不住击拳道,“教主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张无忌大步跨了进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忙问道,“师哥情况如何了?”不等韦蝠王回答,捏住宋青书的脉门好一阵聆听后,蹙眉道,“多年不见,玄冥二老的功力又深厚了。”
杨左使倒吸了一口凉气,“教主可探清楚了,却是玄冥神掌?”
张无忌微微点头,脸色极为严峻,“应该是玄冥神掌没错。好在师哥有九阳神功护体,否则这浑厚的一掌下来,只怕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令韦蝠王将宋青书扶身坐起,张无忌上床在他身后盘腿坐下,对屋内两人道,“我现在就为师哥运功逼毒,劳烦杨左使打一桶水来,韦蝠王在门外替我把关。”
杨韦二人领命离去。
张无忌双手合拢暗运九阳神功,不消片刻,身体散出一层氤氲紫气。双手缓缓贴上宋青书后背,先在他各处大穴推拿少许,直到寒毒流动被阻隔,才将自身体内的纯阳之气一点点渡入宋青书体中。
少时,袅袅紫色烟雾笼罩整个帐内,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张无忌的手心散开,沿着宋青书的背流淌过他身体的每一处。胸口那股牵扯的剧痛被暖流包裹形成一团气体逆流而上。宋青书半昏迷半清醒,只觉胸口似有烈火在烧,又如被整座冰山压下,忽冷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