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想这么做的并非轮烜一人,所以他很快沉住气,将罗金留给明显打算大义灭亲的罗酹,自己却转身将柳颜抱起,沉声道:“猫儿,我们走吧。” “是。”风恭谨的回应,随即利落的开始收拾东西。如果不是还有一层极薄的风障包覆在几人的体外,那轻松的样子就象是刚刚结束了一次与好友的聚会一般。
“慢着!何……兄弟是吧,既然是一场误会,大家不如一起喝一杯,也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替小罗酹道个歉。”眼见一大一小两个姓罗的已然扭作一团,那白衣男子也不加阻拦,反而面带笑容的走上前来搭话。
“不必了!”轮烜回头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如果当真想道歉,就让罗金把石莲还我,我们两清。”
“那可不行!”那白衫男子尚未说话,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将呲牙咧嘴的罗酹成功踩在脚下的罗金,笑呵呵的说道。“咱们一码归一码。石莲是我帮你救那个小子的报酬,怎能用来做道歉之用。你若不甘心,不如我吃点亏,再给你一次调戏我的机会,你看如何?”
这一次轮烜连头都没回,顶着一脑袋青筋拉了黑衣便走。身后的闷笑声不知是来自罗金还是他那些个同样脑子进水的手下,总之不是那个连愤怒都如此纯粹的罗酹。想到这里,轮烜的心情竟没来由的变好了些。临走前,轮烜鬼使神差的瞥了一眼过去,却正对上那双银光潋滟的幻之瞳。那眼中闪烁的是兴味还是计算轮烜无从分辨,不过无论是什么,对轮烜来说都只意味着一件事——麻烦!
略挑眉,轮烜凝力结出一朵白莲放在掌心,淡然道:“再见!哦不,可能的话,别再见了!”话音未落,掌指用力握紧。术力所结之莲顷刻间化为片片残瓣,借着风势飘散开来。
那白衣男子眼神一冷,却见轮烜在残瓣中洒脱的转身离去,并未有发动幻莲的打算。心神一紧一松之间,头脑不由得一阵恍惚。轮烜唇角最后勾挑起的那一抹漫不经心,在他眼前凝固成近乎妖冶的线条,令他的目光无法控制的粘在那个逐渐远去的挺拔背影上,直到那一行人隐没在小谷出口。
这一晚上,真他妈的累人!
等到那几乎将后背灼疼的目光消褪,轮烜终于松了口气。他可不会罗酹那种远距离术力追踪定位的把戏,因此临走前留下的幻莲不过是不愿旁人摸清他的底细而习惯性的虚张声势罢了。如今脱离了罗金的势力圈子,疲累感登时便涌了上来。
“柳颜,附近有能睡觉的地方么?”见风与黑衣眉眼间也是掩不去的倦色,轮烜暗自权衡一番后问道。
听见轮烜发问,倚靠在轮烜胸前的柳颜连忙挺腰坐直,随即便因动作过大,扯到伤处而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放松些回话就行了,我暂时还没有扔你下去的打算。” 轮烜淡淡的开口道。揽着柳颜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挤压着他伤处的力量转移到自己胸腹之间,
尽管柳颜并未参与和罗酹等人的争斗,已然临近崩坏的破烂身体还是让他感到疲累至极。轮烜知他体弱,虽不喜与人太过接近,却仍一直将他揽抱在怀中,减低路途的颠簸。
轮烜难得的体贴让柳颜俊脸一红,他连忙垂首,恭谨的回答道:“清大人放心,柳颜的身子贱得很,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无碍的。至于能让清大人安心休息之所,据柳颜所知附近应有两处。从这里向北再走约摸一日便是弘启城,那里是荒漠中最大的一处交易地,相当的繁盛。无论是客栈、酒楼,还是赌舍娼馆,一应俱全。柳颜记得弘启城城北有家客栈名曰卧仙居,食物的水准上乘,客舍布置的也还算舒适。但若清大人希望马上休息,也可转而向西。我记得西去五里有一处山壁裂缝颇为干燥隐秘,以前行商时我曾在那里留了些生活必要的行囊器具,虽简陋了些,却也清静稳妥,可作为暂歇之地。”
这次是真的不用死了吧?趁轮烜思索之机,柳颜忍不住侧过头,自眼角处飞快的向上瞭了轮烜一眼。在沙盗处经受的那些没日没夜的操弄凌虐便如无边炼狱,不但这身子被捣弄得破烂不堪,连精神也险些崩坏。之所以能咬紧牙关活到现在,为的不过是再见那人一面。然而随着轮烜这一路行来,虽也遇争斗,周身的伤处也仍旧痛楚不断,柳颜的内心却只觉从未有过的安稳踏实。甚至隐约间觉得,就这么放弃寻找那人似乎也无不可,反正他也已经丧失了成为那人随侍的资格。
“你说的是那个号称荒漠明珠的弘启城么?”轮烜考虑片刻后问道。
轮烜的声音打断了柳颜的思绪。他仰起头,恭顺的开口问道:“清大人也听说过弘启城么?如果清大人愿意花上些时间,那里实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嗯。”轮烜点点头,道:“虽然远了些,但之后的路途较为顺畅好走。我们的时间并不紧迫,去那里休息两天,调整一下状态也无不可。况且那里应该能找到一些趁手的药物和器具,你□和筋脉的伤实在是太碍事了。负担你的体重倒不困难,但你总不能一直靠我抱着。”
最重要的是那里应该有罗魔建立的联系处。轮烜之前曾交代罗魔监控何长老和沈家的动向,他实在很想知道这一路上遇到的麻烦与沈家有没有关系。除此之外,柳颜的事情也要尽快让暂代族长之职的天市知道。在武斗会结束之前,让这样毫无自保能力的人跟在自己身边,纯粹是自找麻烦。
“是柳颜拖累清大人了。” 轮烜的话说得柳颜俊面一红,虽觉尴尬却也有一丝温暖自心头荡起。
轮烜淡然说道:“只是不想你在后面的旅途中死得不明不白而已。”
“爷,只要我们的速度加快些,想必赶到弘启城也用不了一日。如果您允许的话,接下来将柳颜交给猫儿来照顾吧。”不等柳颜接口,风便靠上前来说道。尽管自小随侍的□令他极不愿让轮烜之外的人近身,但这并不是将柳颜推给主人照顾的借口。
“无碍的。”轮烜摇头道:“你与黑衣还要负责警戒,带着他不方便。柳颜只是暂且无法独自驾驭骑兽,等到他伤势好些,照顾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说的对么?”轮烜垂首问道。
“当然。”柳颜连忙点头。
“那就好。”
就算不行,轮烜也不打算再充当他的人体垫子。最多在弘启城等上两天,等天市来将他带走完事。主意打定,轮烜揽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将他向上托了托,招呼其余两人加快速度向弘启城奔去。
何长老给轮烜挑的骑兽都是上等货色,因此天色刚有些变暗,轮烜一行几人便抵达了弘启城。
这里果然是个相当繁盛的地方。站在城中最大的集市里,轮烜只见各色摊位、店铺应有尽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身边穿梭,噪杂却又井然有序。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弘启,很有趣的地方嘛。”轮烜挑了挑眉,对风低笑道:“就算是在家里也很难见到如此繁荣的市集呐。”
“爷说的是。”风低声应道:“可不知是不是猫儿的错觉,总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自打进入弘启城的城门,风便一直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感觉,可就算他用术力探知也没有找到问题的根源。
“看来我的猫儿术力又进步了。”轮烜赞赏的笑道:“这座城内应该被施加了一种范围性的监控术力,只要身处这座的范围之内都会受到某种程度的监控。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约束,这样一个任由荒漠毒草蔓延的弘启怎会有如今这般繁盛的景象。”
“清大人果然见识广博。”柳颜恭声开口:“弘启城位于沉辉森林的边缘,可说是冥塔荒漠的一扇门户。城内是禁武区,如果有人打算倚仗能力在弘启巧取豪夺、图财害命,他将会受到城中所有力量连续七日七夜毫不间断的追杀。因此在弘启城内,不论能力种族都能进行公平交易,可说是商人的乐土。这一切规则的保证正是这种监控术力。不过我本身的术力不高,故此一直以来对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
“清,其实我也……没什么感觉……”黑衣少见的接过话头,向来冷峻的眼底露出些微的尴尬。
“这很正常。”轮烜大笑道:“我只是以前曾听说过荒漠明珠拥有这么个玩意,刻意寻找之下才能在方一入城时隐约感到有一丝术力波动。比起你来,我好不了多少。至于我的猫儿,他在这方面有天生的优势,你没办法比的。”
猛然想起风的体质,黑衣略显低沉的情绪很快释然了。对感知探察类术力来说,司风者的天赋又岂是他人可以比拟的。
几人一面闲谈,一面缓步走向柳颜提过的卧仙居。眼见卧仙居就在眼前,一名侍童打扮,约摸十来岁的男孩子突然自旁边的药铺内跑了出来。只见他脚下一绊,腿一软,便向风的脚前跌去。风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让身侧的轮烜一把扯开,任由那童儿哎的一声摔在地上。他怀中的木瓶骨碌碌的滚到了轮烜脚下。
“小心些,你的东西掉了。”轮烜温和的开口,人却向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有帮忙扶人或是捡拾东西的意思。
那童儿呻吟着爬将起来,刚要俯身去拣掉落的木瓶,却在见到轮烜的时候猛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童儿圆溜溜的眼中闪烁着犹疑的光芒。
“猫儿,你去定三间上房,一桌酒菜,叫人把酒菜送到房间里来。”轮烜淡淡的吩咐,迈步便走,就好像那童儿根本不存在一般。
“刀爷!你是小刀爷对么?我是巧春啊,以前跟着欢哥儿的巧春。您不认得我了?”见几人要走,那童儿突然冲上前低叫道。
“巧春?”轮烜愣了一下,眉头不由轻轻皱起。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孩子竟然还活着么?
《轮回》流玥 ˇ第三十章 欢情 (上)ˇ
巧春原是一家知名娼馆的小厮。轮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只有十岁,很是瘦弱。那个时候轮烜的年纪也不甚大,也还没有冷血到如今的地步,所以在见到巧春如同一只将死的小兽般被客人任意踢打的时候,才会破天荒的对当时刚刚成为红牌的欢情开了个口,要他以需要小厮贴身服侍的名义把巧春要下来。那时候轮烜与欢情正打得火热,这点小事欢情自然不会拒绝。有了当红哥儿的照拂,这巧春就算免不了死,在死之前少受些苦楚总还是可以的。不过轮烜保下巧春纯粹是一时性起,过后便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巧春竟然还记得自己。
“很久没见了。”等到把黑衣和柳颜安顿好,轮烜懒懒的截过风手上的茶壶给巧春倒上。
巧春慌忙起身将茶壶接过,道:“怎么能让刀爷做这种事,还请让巧春伺候刀爷……”巧春刚凑到轮烜身边便被抢上一步的风给轻轻挡了回去。
“你只管回爷的话,伺候爷有我。”风冲他点了点头,俯身跪立于轮烜脚旁,将斟满的茶盏奉至轮烜手边。
轮烜瞥了风一眼,接过茶盏,淡然道:“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伺候。”
有巧春在场,风行事上总要依足了随侍的规则。他不舒服,自己也难受。倒不如给他个借口让他躲开,两下里省事。
巧春见风应声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刀爷这些年过得可好?”
“嗯,总算还活着。”轮烜的指尖在茶盏上轻轻摩挲,淡淡的笑道。
没有问他好不好。事实上好不好又能如何?当年帮他一次已是多余,轮烜没可能再管他的闲事。
“怎么来弘启了?”见他一脸局促不安的样子,轮烜随意的开口问道。
记得当初要了巧春没满一年,欢情便被人赎了身子。想来娼馆管事的不会一直养着个不能赚钱的小厮。到了这个岁数,巧春也该是跟了人的。只是他这般懦弱无用的性子在弘启这种地方最是危险不过。没点子手段,不知道哪天就把小命给丢了。
听到轮烜发问,巧春怯懦的抬眼看了看轮烜,几度开口欲言却又咽了回去。
“不方便说就算了,没关系。”轮烜微有些好笑的瞥了他一眼。本就没有用心聆听的打算,他不愿说反而清静。
“不!不是……”巧春慌忙摇头。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童儿,哪会听不懂轮烜话中的疏离与不耐。他若是识趣,此刻原该告辞离去,但轮烜已是他有可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怎么样也该试试。
主意一定,巧春身子一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刀爷,巧春求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救救欢哥儿吧。”
“欢情?他怎么了?”轮烜眉头不由一紧。
说起来这欢情与轮烜还当真有些情份,当年两人间的相处方式,怎么看也不能算是欢场上单纯的□交易。无论身上有钱没钱,只要轮烜开口,欢情便肯将一付温软火热的身子交由他任意需索。就算欢情当时有客,他也会特意叮嘱小厮给轮烜烫上一壶好酒暖身。欢情能如此待他,一来是贪他情事上的手段了得,二来也是轮烜无论怎样亵玩调弄,都会时时关注欢情的感受,从未将其视为娼妓肆意发泄。这份宠溺与体贴对欢情来说也是份独特的体验,不免让他割舍不下。况且肯让轮烜成为入幕之宾的,整条烟柳街上可不只他欢情一人。虽然轮烜在他面前从不会提到其他娼伶的名字,但在这条街上又哪里来的秘密。
轮烜与欢情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他被人赎出娼馆为止。临去那夜,欢情特意要人将轮烜唤来。房中不只有一壶点燃周身欲火的烈酒,还有一只不知飧足的妖娆欲兽。一夜间,两人几近癫狂。不过轮烜至今仍记得那夜,并非是被欢情的肉腻骨香勾去了魂魄,皆因天亮时分,欢情脸上那肆无忌惮的泪,和唇边那如火般肆虐蔓延的笑。
整整一天,轮烜一直赤 裸着躺在欢情的床上,静静的看着他仔细洗去身上的情 欲痕迹,看着他缓缓将自己赤 裸的身体包裹起来,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始自终,欢情都没有再看轮烜一眼。自始至终,轮烜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看见轮烜眼底略微显露出一丝怀念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