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下拾起地上金剑,弃了梅若影转身便要去助孙玉乾。这一回身,才看到外甥动也不动地横爬在地上,适才与他交手的两人正将目光自外甥那具扭曲的身体上抬起。不用应答,不约而同齐齐向自己攻来。
聂悯任由司徒荣及自身旁掠向爱侣和徒儿,也没有阻止孙玉乾扑向刚刚逝去的儿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若是至亲至爱离世而去,就算是至为作恶多端的人,也会像孙玉乾一般吧。
聂悯站在孙俊杰身後,冷漠地看着这一对生死相别却来不及说上一句话的父子,听着那名风流老父凄惨欲绝的悲声。
司徒荣及闻声不免也有兔死狐悲之感,孙玉乾见到亲子死於眼前会悲伤欲绝,他难道就不会?
因之不由忆起不愿承认的旧事──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四年前青阳宫一役,原本因为筹划多年,已经万无一失,才派了自己女儿化名周妍前去内应,独子则率众攻山。。。。。。不想竟然都没在了泰山之上。。。。。。
司徒舞及与司徒雨及──一对正当年轻的姐弟,从此就只能成为墓碑上默默无声的名字,再也不能承欢膝下。他日骨肉团聚之时,就是他自己下黄泉之日了。
司徒若影!
一切都是这个妖孽造成的!
若非司徒若影尸骨不知葬在何方,他定要挖坟掘尸,将那万恶的妖孽挫骨扬灰以报杀子之仇!
是了。。。。。。司徒荣及脸上现出了阴狠的笑意──司徒若影虽已死,但当年诞下他的老父还在──西戗族的族人。
他鄙夷地笑着,若是男人,何必有如此诡异於世的身体构造,若是男人,怎会亲身诞下後代?西戗一族,不过是妖孽一族罢了!
这个多少年来隐藏於宫廷与江湖之後的神秘的影子,多少年来一直节制着司徒氏势力的民族。是了,难怪如此,妖孽的民族诞下的果然也是妖孽的孩子。。。。。。
他正因仇恨的记忆而要对面前缠斗的两名黑衣人痛下狠手,忽听到聂悯在一旁冷然道:〃当日,你在我孩儿身上印下一掌,又送他去青阳宫中送死,可知日後也会有所报应?〃
司徒荣及闻言,哈哈长笑,并没有缓下手中攻势,道:〃妖孽的人,自当有妖孽的下场!谁知道你那‘孩儿'是否也如你一样,有着妖孽般的身体呢。〃
自面面相对至今,司徒凝香一直没被认出,但听到此言终於嗤笑而出道:〃说起来,你的两个孩子不也因你的安排而遭了恶报?莫非他们也是妖孽?〃笑毕,转而寒声道,〃父辈惹下的仇恨,竟要子女代为受罚,你们也真舍得啊!〃
那最後一声,已经是转向犹自痛哭失声的孙玉乾斥道:〃这孽障死了,你自然会伤心。可、多少人会觉得苍天有眼,善恶终有报!〃
孙玉乾心中悲伤至极,却有人於此时在一旁冷言冷语。就算再好修养的人也不会忍受得住,何况他休养本就有待提升。
他双目灌泪,洁白的面容在深暗的夜色中显得越发惨败,将孩儿的尸身轻柔放在地上,抖颤着爬起,一边喃喃地道:〃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我要把你们都抓了,把你们丢进地牢。。。。。。对,捆绑起来,喂你们最烈性的情药,然後日日玩弄,夜夜强暴,让你们生不如死。。。。。。让你们一个个爬在地上求我。。。。。。〃
他喃喃地说着,一边晃悠悠地走着,眼见悲痛得已经神志不清,然而脑中所想口中所言的仍然是那些淫亵事情。
聂悯今夜听着司徒荣及数度言及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孩儿,已经在克制着自己的怒气。现在又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想及早间惨死的少年,忆及自己的若影也曾被这麽糟践,心中那痛怎麽也无法平息。
不觉间,手起刀落。。。。。。
只听哢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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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麽将他阉了,以後司徒荣及岂非要终日与一个太监面面相觑?〃
聂悯沈默了片刻,答道:〃刚才果然还是太大声了。〃
〃呃?〃司徒凝香闻言,不解什麽事情太大声了,询问地看向聂悯。
〃。。。。。。还是把司徒威霸引了过来。若非那厮竟然纵声示警,我定要把司徒荣及也弄成太监。〃
聂悯生性温和,若非被激得愤怒至极,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语。司徒凝香安抚地拍了拍他,道:〃现在还不能杀了他。。。。。。〃
〃你还不相信我的手艺?我若不想他死,割上个百千把刀也不会要了人命。〃司徒凝香正叹了口气,温厚老成的情人偶尔也会有这麽孩子气的一面的,正要调笑他两声缓缓气氛,又听他道:〃自此他俩太监对太监,也算作个同命鸳鸯!〃
司徒凝香只觉得无语了,隔了好一会儿才笑了出来,渐渐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最後毫不介意梅若影和小岱惊异的目光,终於任性地把自己缩在了聂悯的怀里。
小岱见状,脸上有些发热,暗自想着,看着这个老头儿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堂堂男子汉,想不到竟然是女扮男装!而且声音动作也这麽有男人味,这伪装功夫可比八部天龙里几位师祖要高得多啊!
梅若影则只听脑中嗡的一声。
他近日一直忧思缠身,直到刚才把南楚军营中的事务告一段落,才终於稍微放松了些。
所以,现在他终於有了余裕思考刚才在林中交斗时所听到的一些对答,慢慢回味出了,似乎有哪里极为不对劲?
宁主事确确实实是司徒凝香。
司徒凝香确确实实是司徒隐。
那司徒隐应该算是他的父亲,也不会有错。。。。。。
究竟错在哪里?
对了,刚才,司徒荣及把高医正叫做聂悯。
──聂悯。。。。。。这个名字为什麽会这麽耳熟?
而且,四年前在青阳宫掀起血海的妖孽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人,为什麽司徒荣及会说自己是聂悯的孩子呢?
他的父亲是司徒凝香。。。。。。但他好像又是聂悯的孩子。。。。。。司徒凝香和聂悯现在在一起亲密地抱着。。。。。。
啊啊啊啊啊!为什麽要在即将出发寻人的时候出现个这麽混乱的情况啊!这些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梅若影烦躁地搔乱一头长发。
小岱见状,赶忙关心地问道:〃庄。。。。。。撞到头了?头很痒麽?我们这里跳蚤什麽的是多了些,忍忍就过去了。〃
林海如见两位师父旁若无人般地靠在一起低声说话,也正不知道该将眼睛放到哪里才好,见到梅若影此举,也蹙眉看着。
终於,他慢慢说道:〃我总觉得,你身上似乎有着许多秘密。〃
梅若影闻言,愕然抬头。
帐外的喧哗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人被吵醒。集结的号角吹响,更多的兵丁被叫醒,纷纷点燃临时扎制的火把,就要进山搜寻。
林海如与他一眨不眨地对视着。
半晌,梅若影笑了,因为待寻找他们的追兵往林中搜得更远些,战线拉得更长些,他们就可以离开了,他笑得十分坦然,道:〃有什麽秘密,终会告诉你们。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麽?〃
〃怕你震骇过了头,待会儿逃跑时坏了事。〃
林海如半眯起眼睛,探寻地看着青年,颇有点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地行来,中间时有片刻停顿,然後在短暂的对话後又继续向前走着──是查帐的人来了。
47 珍宝
帐外的喧哗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人被吵醒。集结的号角吹响,更多的兵丁被叫醒,点燃临时扎制的火把,纷纷进入野地搜寻。
林海如与他一眨不眨地对视着。
半晌,梅若影笑了,因为待寻找他们的追兵往林中搜得更远些,战线拉得更长些,他们就可以离开了,他笑得十分坦然,道:〃有什麽秘密,终会告诉你们。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於这件事情,他早就下定主意。一直没有告知,其实只是时间地点和场合都太过危险,不允许他做出如此冲动的事。
〃为什麽?〃林海如不知他心中的计较,问道。
梅若影的声音含着轻轻的笑意,又有些低幽,带着戏谑般的语气道:〃怕你震骇过了头,待会儿逃跑时坏了事。〃
林海如半眯起眼睛,探寻地看着青年,颇有点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地行来,中间时有片刻停顿,然後在短暂的对话後又继续向前走着──是检点人数的人来了。
适才一战,虽已达到了目的,换取了毒药,也击杀了孙俊杰,更是让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饕餮公子成了太监,却也因引来了司徒威霸而让形势变得复杂。眼下,军帐外围的兵丁都被点起巡林。
军需房虽较为安定,然而仍是有人查帐。
司徒凝香几人闻得声音,分别躲进被窝,留下小岱应付。
梅若影缩在一个壮汉庞大的身影下面,听见帐帘被猛地掀了开。
帐篷里黑沈沈的,鼾声四起。
梅若影背对着来人,但看见眼前的帐幕亮了,知道是来人正提起风灯察看。然後听见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是小岱自被铺里坐起身的声音。
些许焦虑的情绪上涌。他原本是因有着可以控制内伤的信心,才强撑着一直暗自调息。然而为了躲避来人的检查,猛地窜入这个被铺之时,才发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乐观。
随着自己横躺而下,体内真气竟开始有翻腾不定之势。
寒凉若针扎的异质气流在经脉间逐渐澎湃鼓荡,若是置之不理,将会侵蚀吞没他自身功力。
不该会这样。连主脉断绝都可以治愈,这种程度的内伤,怎麽会无法抑制?
脑中突然忆起一事。
数年前,名为司徒若影的少年,也就是这个身体,曾被同样的内伤所侵害。即便是他,在没有打通辅脉的情况下,也耗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渐渐将潜伏於足少阴经中的异质内息化解。
但是在行功的最後关头,却因形势大变而屡受干扰。
是了,事情都有前因後果,那时的异质内息虽然化解,根基却并不扎实。所以今日,对於相同的掌力,相同的内息,自己也便格外没有了抵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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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看了看帐里,只听得鼾声阵阵,鼻涕喷溅声不断,叹气地摇了摇头,正想进来再看仔细些,突然听翻身起床的声音。
拿风灯再一照,只见小岱一脸茫然地坐在自己被铺里,正睁着茫然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
〃小岱,没什麽事麽?〃那人问道。
小岱茫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吵死了啊,能不能别照着我,眼睛要瞎了。。。。。。你嫌帐外风灯不够亮?还浪费灯油。。。。。。〃
因着小岱这副十分无辜的样子,总是给人一种绝对不会与说谎沾边的感觉,来人不疑有他,反而笑着道了歉:〃真对不住,不过要是有什麽陌生人闯进来,一定要示警啊。〃
〃哦。〃小岱答了一声,又翻身躺回去睡。
来人再举灯照了照,终於放心地离开了。
见着外人一走,司徒凝香赶紧自薄被中翻了出来,向也自慢悠悠坐起身来的聂悯低声笑道:〃想不到我们也有这一日,竟然与素不相识的臭男人同床共枕。〃
聂悯听他说着好笑,又因为终於完成了一事心情轻松,也点头道:〃不知你那边那位如何?我这边这位脚臭得紧。〃语毕,蹙眉顿了顿,又道,〃好像还有跳蚤。。。。。。〃
转头向小岱问道:〃这里有水吧,至少洗洗手也好。〃
少年为难地挠了挠头,道:〃有是有,但那是准备着等下上路用的。。。。。。你等等,我出去找些水回来,顺便探听探听消息。〃
说着自起了身,抓起一个木碗,又走了出去。
梅若影没来得及阻止少年出去,但是也无须阻止。血网黑蝎众人培养出来的会是什麽样的人他十分清楚,无需担心。
他躺在被铺中没有起身,努力平复气海的躁动。
不防那异质的冰寒内息有生命一般,陡然间冲撞,一下子突破了气海的禁锢,直冲至足少阴经中,去势迅捷狂猛,竟然是数门熟路一般,一下子窜进牢宫涌泉两个大穴。
被这一下突变带来的剧痛激得徒然地抓紧身下草垫,准备硬挺着过去,呼吸仍是乱了几拍,顿时浊重起来。
司徒凝香几人何等人也,一下子就听出他情况有异,问道:〃你怎样?〃
聂悯听了几声,突然道:〃你情况不好,给我诊一下脉。〃
梅若影缓过了一口气,摇头道:〃还不是时候,要离开这里再说。〃待胸腹经脉间好受了一些,他缓缓舒了一口长气,盘膝坐了起来。
昏黄的光中,一样物事向他飞来,他本能地接了住。入手冰凉,是一枚小瓷瓶。
司徒凝香道:〃鹿茸獐血制的丹药,能暂时压一下,等出去了再好好治一下。〃
聂悯和林海如没有看见,司徒凝香却看得清楚。刚才这个青年,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扛下司徒荣及十足功力的一掌。本来还担着心,後来见青年一直没露败相,反而动作愈加灵动快捷,以为那一掌是司徒荣及运错了气,徒有架势而已,想不到竟然是青年将内伤一直压抑至今。
〃既然如此,多谢前辈。〃梅若影也不推托,道了一声谢,就拔开瓶塞。扑鼻是一股不同於草药的药气,腥咸却十分新鲜,除了鹿茸獐血,显然还加了许多其他料物,并且制作时间不超过十日。
虽然并不喜欢这味道,但於身体颇有好处,他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嚼烂咽了。
小岱仍然没有回来。一时间有些无聊,几个人陷入沈默,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军医房是不能回去的,要躲避南楚军的追捕逃离此地对他们几个而言其实也不算难事,但是必须要在天亮前离开。
梅若影平定着胸腑中的气息。那药丸见效甚快,不片刻就化为一缕热流,在经脉间运行开来。
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於是开始思虑着还有什麽事没有安排好。
突然想起一事,忙取出今夜早些时候取得的山庄密信,就着帐外传来的灯光看了起来。
花押是洪三叔洪凌的燕子抄水,字是自己与山庄高层密信专用的拼音字母。然而那字的线条扭曲,似乎书写此信的长辈心情激动,难以控制手上的颤抖。
看了几字,自己的手也跟着颤了起来。
颜承旧与数名山庄弟子前往南楚军调查火药事宜,失去联络。
轻轻地放下手中薄纸,指尖一直在颤着,那纸片也抖筛子般震震地动。梅若影反复重复着信上短短的一句话,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麽。胃里抽搐地疼,口里干干苦苦的,头皮一阵阵地发紧,然而就算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些什麽。
失去联络。。。。。。
火药。。。。。。
前往南楚军。。。。。。
昨夜,轰天震响的爆炸。。。。。。
青年猛地撅紧了身下的草垫,死死抓着,如同要挽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