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媛当下面色发白,嘴角下耷,带着变调的哭腔说着:“皇上,晞女是臣妾身体掉下的肉,自幼在臣妾身边长大,眼下要母子分离,孩子便是日夜也睡不安慰。皇上,等晞女再大些再送去葛妃娘娘那吧。”话音未落,小帝姬突然睁眼嚎哭,小身子一抽一抽,喘气不来。赵煦一个大男人哪里带过孩子,顿时手足无措,把烫手包裹往林修媛手里塞。
“爱妃爱女心切,朕岂不明白,古有孟母三迁为儿,晞女虽说只是个女儿身,也得学会懂些道理。慈母多败儿,葛妃性情坚毅,行事稳妥,朕看是极好的。只是一味胡搅蛮缠,堂堂帝姬也失了泱泱气度。”他背着手道。这话说的有些冠冕堂皇,帝姬不是皇子,严格管教也轮不上。
林修媛知此事再无回旋余地,一边哭着哄了小帝姬,一边往她脸上挨了又挨。
赵煦坐了会,道:“爱妃切不可伤身,朕去瞧瞧锦贵嫔,晚上过来看晞女。”
林修媛木然浮起一丝笑:“恭送皇上。”
会宁殿外,曹德会了皇上的意,对那快成冰人的宫女道:“为帝姬积福,你们俩起来吧。”
天愈发阴沉了起来,刮起的冷风如针往人脸上扎,地上扬起了白灰灰的粉尘,竟是雪沫子。曹德怕皇上着风寒,要手下一溜抬来依仗。等等把阵势做足了,一行人往繁英阁去。
繁英阁遍布竹梅松等物,其他杂草杂花,不管多名贵,锦贵嫔都要人拔了去,道:只有这品行高洁之物才配在阁中待着,其他家花野花妖异无格,不要生生污了眼。
赵煦进了大堂,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却不见锦贵嫔。领头的宫女不卑不亢道:“娘娘这会在暖阁;”她又瞧了一眼年轻君王舒缓的下巴线条,道:“娘娘请皇上去暖阁,说便会知道。”
“起来吧。”皇上颔首。
天光大盛,一扫阴霾,外头纷纷扬扬落起了初雪,锦贵嫔优雅执壶给案上白瓷宽口盆里的齐葱绿倾水,身后花雕木刻的窗棂氤氲着一层泛紫微光,她的墨底白梅衣衫真真恍如雪中怒放一般。对着赵煦莞尔一笑:“这株叶花双蝶还未□,想来年后就能闻香了。”
赵煦面上微讶,却还是走上前去,笑道:“花儿太娇嫩,也就是在暖阁里才依旧繁茂,仙儿有心了。”
锦贵嫔这才想起要见礼,盈盈俯身,环佩玎珰,朗声应道:“皇上万安。”
“仙儿也这般多礼,可见生份了。”他俯身拥她入怀。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良久,锦贵嫔道:“皇上可有为难之事。”
皇上笑了笑:“这雪愈发大了,苏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皇上英明。”
“若后宫前朝都和苏爱卿这般为朕着想,那真是天下太平了。”
锦贵嫔心里都暖融了,之前因为赵煦冷落自己那点冷淡也消了,她抚着他好看的长眉道:“皇上不必忧心,帝姬的惊魂太医束手无策,臣妾倒有一法可试。只是这是民间办法,臣妾也不敢保证效果,故犹豫万分。”帝姬惊魂一事她早有耳闻,不过林修媛之女,又何必去救。
“林修媛眼皮子浅,由她这般只会害了晞女,葛妃年长些,自有分寸。仙儿不必多虑,只管说。”
“这法子倒也简单,只是需要有人做引,且必须是当日帝姬被惊时离的最近的人。”她大大方方道。
“慎才人身怀龙嗣,不宜走动,就让玉嫔去吧。”皇上也干脆利落。
锦贵嫔迟疑了一下,说着:“玉嫔也是卧病在床,而引魂之事最好是在午夜,且越快越好,这。。。。。。”余下的话半含半露。
皇上哈哈一笑,“此事刻不容缓,仙儿真是朕的解语花,至于玉嫔让底下人照顾好就是。”
漫漫寒雪,触地即化,锦贵嫔恼皇上要去请玉嫔去做那引魂之事而误了晚膳,却也毫无办法。她银牙暗恨,觉得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吩咐贴身宫女,“把那叶花双蝶给本位搬过来,仔细点。”,此时这名贵花儿和那地里种的大蒜无异,不过是蒜瓣格外白胖些。锦贵嫔轻抚肥嫩的叶儿,叹道,“果不愧花中“梁祝。”
沈懿之一脚踢开了绣花被子,又勾回来往腿心蹭了蹭,睡的畅快淋漓。“娘娘,陛下驾临翠微殿,娘娘。。”夏虫在她耳旁轻唤了几声,没反应,外面依仗的声音越来越大,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把娘娘摇醒了再说。
沈懿之费力撕开眼皮,只瞧见冬虫夏草脸上尽是欣慰笑,一扬手,衣服首饰全往身上招呼。“皇上来翠微殿了么。”自从碰了柱子,脑袋就不时泛疼,古代没有止疼药,太医扎上两针才能缓解点,忍不了的时候就去睡觉。冬虫夏虫知道她的习惯,一向也不会打扰。今个喜洋洋把她打扮成个圣诞礼物似的还不是要去迎客。可惜她现在没这个心情来一发。
唱喏的太监到了正殿门口,皇上对着全礼的沈懿之笑了笑,解下大氅让人接着,伟岸的身形从她旁边经过,风带起寒峭湿冷。在花厅地龙暖和处上首坐定。他正襟危坐,片刻颊边似被这暖气熏起隐隐红云。
望向她,唇边稍稍舒展,烟花一笑,拉着沈懿之的玉手往她脸上探去,他的手大而有力,骨指分明,如那铮铮竹枝一般,美的风骨凛凛。沈懿之被他动作下意识吓的往回缩。
那唇边深深弯起,云开雾散,现出红日,道:“可是别躲。”寻得皎皎面容上的惺忪睡眼处,捉者她的食指在眼角轻轻揉了揉。沈懿之顿时有吐血的冲动,食指上居然是粒小小的金黄物事。这倒不是冬虫夏虫偷懒,沈懿之被梳洗的时候一直半睁眼,又不停的打哈欠。
“臣妾精神不济,整日卧床,为了迎接圣驾,竟。。。。。”她硬着头皮回着。
赵煦也算给了面子,敛了笑,关切道:“爱妃这几日可好些,太医用针扎能缓头痛,不过不宜久扎。”
沈懿之窝在他怀里乖巧说着:“臣妾无事,皇上费心了。”
“朕也瞧着爱妃精气神都不错,白日里也睡过了。想必今夜可晚点也撑的住。”
她讶然,皇上该不会真想妖精打架吧,答道:“嗯,不费力的活臣妾这会能做,其他就。。。。。。”
“朕陪爱妃一起,不用爱妃动一根手指头。”耳边的呼吸似有稍稍停顿,过了会儿,他低低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嘤嘤嘤嘤。。。。。咬小手绢,每天赶场子,我容易吗我!!!!
林修媛:孩子是婚姻的润滑剂是哪个混蛋说的!!!
锦贵嫔:有花在手,天下不倒!!!
沈懿之:黄桑乃不要这么重口味好吧
作者:苦逼断网中,日更不变。双更视心情而定。
☆、夜半惊魂
会宁殿前案上置了一杯清茶,点三支香,底下五个方位燃了五堆钱纸。夜幕漆黑,四野萧萧,一个黑袍道士以剑戳黄符火前起舞。正殿坐着四人,皇上正襟危坐,面上看不出喜怒。锦贵嫔伴着左侧斜斜倚着,斟了杯清茶,面容在袅袅白雾中若隐若现。林修媛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怀中女儿身上,疼惜之情不似作伪。玉嫔按规矩位于林修媛下首,她紧了紧衣衫,心下明白这是锦贵嫔发招了。
前个帝姬才得了两日的玉兔糕点便有人鱼目混珠,想一举了结性命。这局也设的忒妙,引的会宁殿众人都去了凤池芦渚,又熟知林修媛习□好,齐婕妤调虎离山。两个奶娘青天白日眯眼胡睡,就算再张狂之人也知不妥,奶娘虽混了些,也会清楚自己的手里的王牌是帝姬。吃食里难保不动了手脚,那盘大肉丸也来的太凑巧了点。皇城的御花园是中心枢纽,各殿各阁的必经之点。时辰正是各位娘娘平时从仁明殿请安后回去。帝姬一个人转了去,遇上玉嫔完全误打误撞,如果没有玉嫔,也可以能有其他妃子。小姑娘吃了这枚玉兔,祸害了一堆人。将大周唯一的皇嗣害死,即便是个女娃,也足够动摇国本根本了,好一招釜底抽薪。齐婕妤不是设计之人,但是也脱不了嫌疑,帮凶还是知情人不得而知。锦贵嫔趁此时机也来参合一脚,矛头可是直指她。
只见道士盛满一小碗白米,取帝姬那件百蝶穿话袍,用衣服把碗米包起,点香祷告招魂咒,祷告后焚化纸钱,复又解开衣让帝姬穿上。
念招魂咒:香烟通法界拜请收魂祖师降云來,三拜三称:
焚化纸钱烧钱烧化江湖海。
急咒神兵神將急急如律令。
仙人为我敕白米。
急咒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神將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锦贵嫔没有说话,凝霜盖雪的手腕上松松套了晶莹透亮的玛瑙珠,另一手不停拨弄玛瑙珠,眸中无波无澜。沈懿之心里开始敲鼓,姑且不论自己穿越人士的身份,就凭前身那倒霉的命数,怎么都难逃一劫。
仪式行进到一半,黑衣道士上前来,他年纪轻,下巴冒出些粗黑的胡渣,眼狭眸如寒冰,略一抬眼,并无修道之人的恬然自得的气质,却像一把淬炼了千百次的顽石。不动声色在沈懿之脸上打了个转,目光刻骨森寒如冰刃刺向她。那一刻,有人的心停了两息,有人拨玛瑙珠动作越发快了些,有人眸光黯了黯。
及至午夜,最后一道唤魂仪式开始,林修媛抱着孩子在殿前呼喊:“晞女,跟母妃回家啊,回来吧。”声音凄婉,惊起了旁边小树林的一群寒鸦,绕过皇城呜呜作响。她从花厅开始迈步,七步一喊,走到大殿围墙口又绕回来即可。
纸钱随着冷风高高扬起,又如残败的黑蝴蝶跌落泥土。玉嫔跟着应:“回来了,回来了。。。。。。”与此同时,道士执手三支香三拜九叩,虎虎生威舞起剑来。
林修媛喊完这一道,道士信手抓起一道黄符于半空中,一气呵成在符上画了看不懂的符号,贴于帝姬脑门上。
皇上一挥手,让她们退下去休息,转而问那黑衣道士。
“回皇上,唤魂仪式已成,帝姬三魂七魄归位。”他冰冷回道,竟比这午夜寒风还冷上几分。
皇上脸上绽了几分笑,亲切道:“凝直师父是白云真人亲传弟子,道行高深,唤魂仪式辛苦师父了。” 白云真人乃是让赵煦起死回生那位,因真人淡薄名利,不日又云游去也,先帝下旨封白云真人的圜山观为护国观。
“凝直师父道法高深,小小的唤魂仪式不在话下,更为精妙的是能观面相。白云真人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想必师父也尽得真传。”锦贵嫔也一旁答话。司天监苏大人擅长演算天象,平日里和圜山观现任掌教白土真人颇有交情。此刻要凝直算个不详之人亦不是难事。
沈懿之大骇,又有人拿命格之事来说,桥段虽老,够用就好。这道士看人如切冰,是真有道行还是锦贵嫔指使。赵煦起死回生之事举国皆知,
他能做初一,自己也能做十五。略一思索,打定主意,跪地不起,道:“臣妾出身微贱,牵连父母家人受苦,曾想了却残生,以全父母养育恩德,弥留之际白胡老道和臣妾说,命格崎岖,六亲福浅,以身相祭,破而后立,祸由此止,福由此至。臣妾愚钝,只能参详一二,望请大师解惑。”
一阵旋风自外围那边中刮来,招魂幡上的铃铛叮叮轻撞。
皇上盯着她,一瞬不移,似要眼前的人看透。
她悬着心,一口气吸不上来,揪紧了手心厚实的五彩地毯。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爱妃这番际遇真是让人唏嘘。不破不立,福祸相依。”微微一笑,继而道:“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
沈懿之闻言起身。
“玉嫔这般际遇着实让人羡慕的紧,这白胡老道也出现的及时啊。”锦贵嫔这话有玄机的很,是出现的及时还是凭空捏造,无人对证,岂知不是谎话。
皇上哈哈大笑:“爱妃见过的白胡老道怕是白云真人,真人慈悲,法力高深。世人鲜少见真人真容,黑发白胡当真少有。”不管是白云真人还是黑云真人,她这番际遇和自己当日起死回生倒有几分相似,这个异数出现时机委实太巧,福星是也。
沈懿之赌的就是皇上的心的,既然他能起死,我也能回生。无形中把两人提到了同一高度,以后谁敢再质疑她,就是质疑皇上。不要命的才去质疑皇上吧。帝心难测,同类之说,就算有疑,也会不计较,且会把她当成吉祥物高看一等。
“不知凝直师父有何高见。”锦贵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翡翠珠链被拨来拨去,手腕泛起了淡淡红痕。
“回皇上,娘娘,微臣观玉嫔娘娘面相,却是破而后立,福泽深厚,有化解灾祸之能。”他说的很认真,完全没有谄媚亲热的语气,越发显得真实可靠。
皇上颜色露霁“凝直师父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
唤魂之夜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小帝姬翌日就见好。林修媛带人抬着箱笼物件把小姑娘送去了葛妃娘娘那,葛妃发话,东西都抬回去,晞女日后的母妃是自己,林修媛那点东西就不必拿来了,好东西自然紧着帝姬。
锦贵嫔每日请安相遇愈发冷淡,只是她素来摆脸子,倒没人在意。沈懿之反正不放在心上,要真是被这冷脸伤着了才如她的意了。头上额上的伤疤好的差不多,太后赏的芙蓉面膏真有奇效。沈懿之要冬虫举着镶花铜镜在日光下仔仔细细看了,只有头发根处有一弯浅浅的淡印,额头上光滑如初,抹芙蓉面膏的地方竟更白嫩了些,她又薄薄在面上颈上敷了一层。寒冬腊月,真真是面若芙蓉惹人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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