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习牵动嘴角轻笑了一下,伸手掏出皮夹子,从里头抽了张二十块面值的人民币递向蓝毛衣。
蓝毛衣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看钱,又抬头看看齐习:“你是耳朵聋了还是不识数儿?还是不懂中国话啊?三千六你听不明白吗?就是一百八十张你这个钱!”
齐习安静地等到对方说完话,又把手里的钱抖了抖:“钱只有这么多,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了二十块赶紧离开,要么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们这些满大街设局坑人的骗子。”
王大美一听见又要找警察,心口直突突,慌忙在身后悄悄拉齐习袖子:“那个……齐、老师啊……”
齐习没回头,只是在她手背儿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不用害怕。
蓝毛衣见齐习主动提出找警察,反而气急败坏地跳起了脚:“你们这是想怎么着?看我一个女人家好欺负吗?噢,撞了人还有理了,还找帮手出来耍赖皮了?谁怕谁啊,反正我这玉镯子是坏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讨个说法!”
“这位太太,你好像不止是一个人来的吧?”齐习朝着那两名又是称赞玉石、又是起哄送王大美去警察局的中年妇女扬了扬下巴,“要说欺负人,也是你们一群合起伙儿来欺负老实人才对。”
蓝毛衣的眼神儿明显躲闪起来:“真不知道你说什么,合着人家热心肠儿打抱不平也错了?她们要是我同伙,那我不真成骗子了吗?你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齐习抱着臂耐心听完,笃定地点点头:“要真凭实据?我给你。”他接过蓝毛衣手里举着的玉器鉴定证书,大略扫了一遍,指着几处内容慢悠悠讲道,“一般来说,我们查看证书是否由权威机构出具,要看上面有没有专业检验机构的标志。国家认可的坚定标志通常有三种:CMA、CAL和CNAL。可你这上面的CMAL是什么?是造假的时候记错了?还是手误?另外检验证书的审核人签名应该是手写,你这个明显是印刷的,而且印得很不清晰,造假也要造得敬业一点儿,你们的打印机该更换墨盒了。”
说着话,他把这份证书举起来,在围观人群面前展示了一遍,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见状接连点头,认为他有理有据。
蓝毛衣不肯死心,依旧在诡辩着:“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算老几啊!就算证书有问题,我一个外行人就不能被骗了吗?甭扯没用的,我这玉镯子可是顶顶真的,大家伙儿都看看,这是纯天然的东西,不是塑料、玻璃染了色的,你们听听这声儿,摸摸这温度!”她也学着齐习的样子,把断成两半儿的镯子举起来给大家看。
“这玉镯子确实是真的……”齐习很认真地点点头。中年妇女一愣,脸上带了几分得意,王大美也是一愣,不知齐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停顿一下,齐习接着说道:“这镯子的材质应该是岫玉,产地在我国东北,是非常低档的玉石。本地批发市场里头,价格绝不超过二十块。所以我凑整数给了你二十,刨除成本,剩下的就当是对你卖力表演的报酬吧。”
那些围观的男男女女恍然大悟:“原来真是个骗子啊,碰瓷儿的!这种人太可恶了,整天净琢磨些歪门邪道祸害人的勾当,快报警抓了她!”
蓝毛衣见真相败露,赶紧拉起那两名假装路人的同伙,灰溜溜钻出人群逃掉了。
王大美这时也来了脾气,冲着那行人的背影耍狠道:“给二十算便宜你们了,按说就该把你们统统抓进警察局啃窝窝头去!还欺负到我王大美头上了?也就是我心胸宽广,今天不跟你们计较,多行不义老天自会收拾你们的!”
直到人都跑没影儿了,她还在愤愤不平着。
齐习知道这事儿一旦报了警,王大美就会被带去警察局做笔录,白担惊受怕一场不说,对方又没骗得了手,就算能成功立案,转过天儿也就放了,不值当。
再说看看王大美那一身的打扮,又是珍珠项链又是钻石戒指又是大金耳环,全副武装得跟珠宝店的货架子一样,就差在脑门上挂块牌子,写上“我很有钱但我没见过世面”这句广告语了,骗子不讹她讹谁?
所以能通过这件事给王大美长点儿教训,往后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也未尝不是个好结果。
…
经过了这一通折腾,王大美是彻底蔫吧了。咖啡也没喝,话也没谈,齐习帮着拦了一辆出租车,她闷声不响就钻进去走人了,简直有点儿丢盔卸甲的味道。
晚上乐维来公司接齐习,齐习把这事儿一说,乐维也感到很后怕。他倒不在乎赔人家多少钱,他怕的是万一齐习没能及时赶到,或是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王大美会挨人欺负。要是真莫名其妙就被人讹了钱去,老妈肯定会心里堵得睡不着觉。
乐维无奈地感叹:“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家这个果真是活宝。幸亏在感情问题上大美是站在我对立面的,不然万一她和我同一战壕,真是被连累死都没地方伸冤去。”
虽说这趟并没什么损失,可乐维还是很担心老妈会一个人在家生闷气,万一气出病来,那就太不值当了。心里着急,他不自觉话就变少了,脚底下猛踩油门,车速渐渐加快。
齐习看出乐维的担忧,并没说什么。他悄悄打开了不太使用的QQ软件,登陆之后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叫做“埃及太后”。齐习稍微瞄了一眼,就忍不住望向窗外,偷偷轻笑起来。
埃及太后此刻是在线的,并且她的状态是正在玩QQ游戏连连看……
☆、42章
乐维回到家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包天福号酱肘子;这可是他和王大美母子的心头好。
一进门儿;看到王大美正在厨房里“咚咚咚”切着大白萝卜;乐维嬉皮笑脸凑了过去:“呦;晚上又吃‘赛人参’啊?”
王大美冲着案板旁边收拾干净的鲫鱼一努嘴儿:“哼哼,火气太大;煮点儿萝卜鲫鱼汤;给自己个儿顺顺气儿!”
其实是天气忽冷忽热的;小区里不少人都被传染了感冒,她听隔壁张大爷说这个汤不错,想给儿子提高提高免疫力;预防得病。
乐维拎起那条鲫鱼打量来打量去:“嗯;个头不小,就是瘦巴巴的没什么油水儿。”他得意洋洋把酱肘子推到了王大美面前,“不过不怕,咱晚上有加菜,烙饼、大葱、甜面酱都齐活了,肘子片得薄薄的,卷起来吃那叫一个香啊!”
王大美很不耐烦地拿胳膊肘儿往外赶着乐维:“去去去,别在这碍事儿。还给你切肘子?我真是爱的你哦!咱俩的帐还没算完呢,不跟姓齐的划清界限,就少在我面前耍贱皮子!”
说是这么说,转眼酱肘子就切成整整齐齐的小薄片儿端上了桌儿。肘子火候十足,外皮酱成了紫红色,油汪汪透着亮光儿,肉质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母子俩比着赛吃得满嘴油汁停不下手。
乐维一边儿往嘴里塞着烙饼卷肘子,一边儿游说老妈:“别整天那么多偏见,人家齐老师,除了不能生孩子,有什么不好?”
王大美嘴角撇到了下巴上:“哼,我就没看出有什么好的!”
乐维一抹油嘴儿,很兴奋地掰着指头挨个数道:“你看啊,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要名气有名气,又会疼人、又能替你出头,这不,还惦记着买了大肘子让我带回来孝敬你呢。”
“啥?肘子是姓齐的买的?”王大美把咬到嘴里那一口吐了出来,“呸呸呸,早知道是他买的我才不吃呢,我这就倒了去!”
乐维一下没拦住,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剩下点酱汁儿了,你倒不倒有什么意义啊?”
王大美把空盘子往水槽里一丢,气呼呼坐回到了饭桌边儿:“怎么没意义?就是要表明我的坚定态度!我不接受他,反正咱这个家里就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乐维大口大口喝了半碗萝卜汤,顺便拿眼角瞄向王大美:“就是逼我和齐老师分手呗?你没听说嘛,楼上赵大爷和他老伴儿不同意儿子处的对象,非要给搅黄喽。结果就把小赵给逼得割脉自杀了。你都不怕?”
“切!”王大美很是不屑,“我还不知道你?你惜命着呢,就是老鼠、蟑螂割脉了,你都不带割脉的。”
…
王大美表面上装得很强硬,可心里头还是被乐维给成功吓唬住了。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她脑子里总是不断浮现出乐维的话,割脉割脉割脉……
她了解自家儿子,虽然说乐维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可一遇到感情上的事儿就超乎想象的执着。以前能为了个白清瑜跑去伤人、蹲大狱,这次为了姓齐的,还不知道会干出点儿什么来呢。
思前想后,王大美一骨碌坐起了身,披着衣服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先去厨房把菜刀和剪子给藏了起来,又摸到书房把美工刀和裁剪刀给锁进了抽屉。转悠几圈儿还是不放心,连洗手间也细细搜查了一遍,拿起剃须刀往手腕儿上比划比划,又拿起指甲刀照着胳膊划两道儿,最后她把剃须刀的刀片给拆下来,丢进马桶冲掉了。
嗯,这下彻底安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睡觉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乐维就遭遇到了没办法刮胡子的窘境。他是那种新陈代谢极其旺盛的体质,一天不刮,胡子就能密密麻麻长满下巴,一个礼拜不刮,就可以假扮帕瓦罗蒂上台去唱《我的太阳》了。
被逼无奈,乐维只好带着一嘴浓密的胡茬儿出了门。结果无论是在Andrew Lam的工作室,还是在菲席,是个人见了他都会惊奇地问道:“呀,大维,改走成熟沧桑路线啦?原来齐老师喜欢这个调调啊!”
被问得多了,乐维觉得索性就走沧桑路线也没什么不好。晚上去接齐习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顶礼帽戴在头上,自己照着镜子左右看看,觉得有点儿味道,但还缺了什么,于是又找来一把黑色长柄雨伞当成拐杖,又叼起一根粗签字笔当成雪茄,一步三晃地走到齐习办公室门口,单手扶着门框痞气十足地斜斜一倚:“嗨,小帅哥儿,下班时间到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隔壁街品尝一番马大壮先生亲手烹制的羊肉泡馍呢?”
齐习原本正紧皱双眉翻阅着资料,听见声音一抬头,立刻就眉眼舒展地笑出了声来:“看阁下这身打扮,这副气质,一定是刚刚在敌后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争吧?羊肉泡馍怎么能配得上密斯特乐的高贵气质呢,不如……我请你去吃扒羊蹄儿吧。”
乐维立刻雨伞一丢,签字笔一吐:“那还不快走着,管它羊肉泡馍还是扒羊蹄儿,再不给我点儿饭吃,我就要学羊趴在地上啃草皮了!”
“你等我把这点儿……”齐习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人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乐维只用一条胳膊就轻松将齐习拦腰扣在了怀里,还腾出一只手关上电脑,又捎带着拿上了齐习的外套,就这么打劫一样把人给顺走了。
对于这一幕,菲席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看着乐维手底下拎着个人,大家也都照常跟他们打招呼:“大维,走了啊?齐老师,明天见。”
吃饭的时候,王大美打来了电话,说是家附近的百货商场大减价,自己要跟几个邻居一起去捡便宜货,问乐维有什么要买的。
乐维想了想:“刮胡刀的刀片儿不见了,你帮我买盒儿新的吧,要不我明天还得蓬头垢面去上班。”
“这种臭事儿我不管,打扮得那么鲜亮儿又不能当饭吃。”王大美巴不得他再邋遢点儿呢,最好邋遢到齐习一见到他就想吐的地步。
乐维愣了一下,转转眼珠儿坏笑道:“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换了这个沧桑的造型之后吧,齐老师一见着我就俩眼放光,还说我是什么来自江湖的不羁浪子……”
齐习正在帮他倒茶,听见这话抿着嘴轻笑:“是挺浪的。”
停了两秒,手机话筒里响起了王大美不耐烦的声音:“切,谁管你大鸡小鸡还是浪鸡的!要不……”她压低嗓门小声嘟囔道,“我给你新买个电动剃须刀吧……”
…
这样每天吵吵闹闹着,转眼就过年了。
乐维家里虽然只有他和老妈两个人,该有的节日气氛却半点儿都不少。母子俩一起饱饺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节晚会,又一起下楼放了鞭炮。
趁着王大美进厨房煮饺子的功夫,乐维偷偷摸摸躲到阳台,给齐习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猫着腰儿小声问道:“吃饭了吗?”
齐习的声音很有精神:“吃过了,你就别操心啦。大过年的,别让大美看见心里添堵,挂了吧。”
乐维探头往厨房看了一眼,确认目前一切安全,又缩回了头:“大美忙着呢,顾不上。要不我等会儿去看看你吧,顺便给你送点儿饺子。”
“省省吧。”齐习在那头笑着制止他,“你呢,就在家好好陪大美,爸爸不在了,你要是再丢下她一个人,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乐维遗憾地叹了口气:“唉,这可是咱俩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不过你放心,明年我一定争取陪着你一起过年!”
齐习倒并不在意这码事儿:“急什么,不是还有大半辈子呢嘛,两个人只要开开心心的,每天都是过年。”
乐维大力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吃完了饺子,没等到零点钟声敲响,王大美就打着哈欠去睡了。他们家过年一向不会熬到太晚,因为明天一大早住在本市的几个舅舅、舅妈就会带着七八个表弟、表妹过来拜年了,再加上这附近一起住了多少年的老街坊邻居们,到时候,满屋子闹哄哄的,没精神招呼人家怎么成。
王大美卧室里很快熄了灯,乐维却并不想去睡觉,他还是放心不下齐习。齐妈妈和齐奶奶都定居国外,齐习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就算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以齐老师的性格也绝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去打扰人家,所以这个新年,齐习很可能是在孤独里度过的。
默默想了一会儿,乐维打定主意,他先踮着脚尖钻进厨房,把王大美包好的饺子装了满满一大盒儿,然后关了灯,悄悄走到门口,用极慢的速度轻轻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大街上到处是燃烧完的鞭炮碎屑,一吸气儿全是硫磺味儿。马路上灯火通明,却没有几辆车,一路畅通无阻。
乐维有齐习家的钥匙,到了之后就直接开了门,他想给齐习一个惊喜。
谁知进门之后,却没见着齐习的人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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