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霍百年寒暄了两句,齐习又拉着乐维毫不吝啬地赞美道:“霍先生是做服装行业的,以后有什么好机会,可要多提携提携你这位侄子。我接触这行儿快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碰倒像大维这么有灵气的新人,我想早早去世的乐先生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倍感欣慰,说不定……此刻正盯着我们几个开心地大笑呢。”
说到“正盯着我们”这句话的时候,霍百年的笑容果然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那是自然,大维,好好干,当初你爸爸就很有脑子,相信你不会比你爸爸差。”
话是好话,可是听在齐习耳朵里却格外阴森。他似有若无地瞄了阿Ben一眼,就带着乐维匆匆离开了。
…
Andrew Lam那里的工作告一段落,乐维重新回到了菲席,终于又可以每天和齐老师形影不离了。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乐维这一回菲席,倒忙坏了王大美。她不能不让儿子上班,又怕儿子一上班就跟齐习黏糊在一起,所以改变了战略战术,改为跟踪盯防了。
王大美手里掌握着一份儿子的时间表,没事儿就一个电话追过来,密切盘问着乐维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力求掌握乐维全部行踪。而一旦乐维结束了工作,她就会夺命追魂CALL把人给拘回家,甚至有几次还亲自跑到菲席楼下来堵人了,闹得乐维连好好跟齐习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早上乐维去接了齐习,一路都很谨慎,生怕被女特务给盯了梢,不得不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着。直到走进公司大门,他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
乐维拿额头在齐习肩膀上蹭了下汗:“看来大美是做好准备要打一场持久战了,幸亏她还存着一丝理性,知道不能到公司里头瞎胡闹,不然我真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了。”
乐维人长得高大,脑袋也特别重,压得齐习肩膀发酸,他把人往外推了推:“反正大美也没别的消遣娱乐,她要是把这当成正经营生,你就让着她点儿,偶尔也给她尝尝胜利的滋味儿嘛。”
反正齐习是一点儿不担心的,大美再使什么手腕儿,该是他的大维还是他的大维。
除了当事人自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两个相爱的个体分开。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锁链,能锁住人的心。即便分隔两地,即便彼此杳无音信,即便受制于礼教人伦连个“爱”字都不方便说出口,只要两人心在对方身上,就没人能把他们分开。那些所谓的被家长拆散,被现实打败,被第三者介入,归根结底,就是不够爱而已。
“要不说我们齐老师是个宝贝呢,真是又贴心、又贤惠!”乐维从后面搂着他,把人揉在怀里,像是抱着个大号的仿真玩偶。
连前台的接待员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大维,大维,闪瞎眼了,一大清早就在这扮连体婴,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单身的活着了!”
菲席里头的女孩儿一个个都精着呢,若是单独面对齐习,谁也不敢开这种玩笑,可是此刻有乐维在场就不同了,她们个顶个儿有恃无恐了起来。
谁都知道,乐维就是拿来专治齐来师的一柄斩妖剑、一道镇鬼符。
乐维本就是人来疯的性子,被大家一哄,更来精神么,干脆大喇喇在齐习脸上啄了一口:“别说大维哥不疼你们啊,这是现场给你们做示范教学呢!就照这个样儿的来,保准你们不出半年全都嫁入豪门。”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大笑起来:“哦,大维,那你什么时候嫁齐老师这个豪门啊?”
齐习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皱着眉轻轻“啧”了一声。乐维也不在意,恬不知耻地胡侃道:“什么时候你们齐老师跟我求婚了,我就嫁,哈哈哈……”
这群人正没心没肺地瞎闹着,大门一开,进来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孩儿,低着头径直走向前台:“请问……”她一眼扫到了站在旁边搂着齐习的乐维,而乐维也看到了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轻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44章
那女人穿着一件蒂凡尼蓝的宽大风衣,麂皮短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垂在两边;遮住了大半张脸;就这样悄无声息从门口飘了进来;周身带着一股子凉气儿。
“请问……”她幽幽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因为前台小姐只顾着和乐维打闹;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出现。既然说了没人听;干脆就不再说。
反倒是另一边儿的乐维听见动静;抬眼瞄了过来,只这一眼,他脸上笑容就定格了。难怪音调儿这么熟悉;像从他脑海深处某个角落传出来的一样。
女人感受到有目光投向自己;戒备地回望了过去,等到看清是乐维,原本低垂的眼睑一下睁大了,几乎和乐维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扔出来,两人又双双默不作声了。原本欢乐的气氛陡然僵掉,就像被速冻了。
虽然真人和照片有很大差别,齐习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女人,她就是乐维从前的女朋友白清瑜。上辈子齐习和乐维认识的时候,这位白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死于自杀,据说是从三十层楼顶跳下去的,砸在地上脸都烂了。
白清瑜的死虽然和乐维没有半点儿关系,却也让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就在白清瑜决定自杀之前,两人还见过面,并一起吃了顿饭,而从头到尾,乐维都没从白清瑜神色里看出一点儿征兆。
真没想到,这辈子机缘巧合,大家的人生轨迹竟然碰到了一起。看着一个曾经死了的人活生生站在眼前,这感觉很奇怪。可是回头想想,齐习又觉得好笑,自己不就是最离奇的那个重生者吗。
压抑的沉默了许久,还是乐维率先开口:“我就在这里上班,做助理工作。你呢,什么时候回国的?”
白清瑜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笑得很不自然:“刚回来没多久,我现在是HSU的设计师,今天过来谈谈新一季发布会的事。”
“哦……”乐维缓慢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想起什么,急忙朝身旁的齐习指了指,“这位就是……”
不等乐维做出介绍,齐习就很坦然地主动招呼道:“你好,我是齐习,HSU的秀由我负责。不过昨天和我联系过的好像是一位男士。”
“齐老师你好,我叫白清瑜。你说的那位应该是我们老板许先生,他临时有事来不了。设计这块主要是我在负责,所以跟我谈就可以了。”白清瑜礼貌地伸手和齐习握了一下,只是指间稍稍碰触,她就立刻缩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烫到似的。
“跟我上楼吧,我们到会议室坐下来慢慢谈。”齐习抿抿嘴,看来这位白小姐是个极其敏感和缺乏安全感的人,怪不得最终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经过乐维身边,齐习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等乐维抬头看时,又送去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走到会议室门口,齐习把人让了进去,刚要回身去召唤崔浪他们,就被乐维一把给拉走了。
乐维把人拉到走廊拐角儿,挠着头发愁眉苦脸地不知该怎么说:“齐老师,其实我跟白清瑜……我们认识。她是我……是我……”
“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嘛。”齐习神色平静,完全没当一回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乐维惊讶地瞪起眼珠儿。
齐习神秘地笑笑:“在你房间架子上看过照片儿。”
“啊?”乐维有点儿不可思议,照片里那么多人,怎么就一眼确定了白清瑜是自己前女友呢?再说照片里根本没有自己啊?不过再想想,他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齐老师向来是神通广大的,连上辈子的事儿都知道,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白清瑜了。
他贴到齐习身上小声商量着:“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干脆就不要和HSU合作了,我去跟她说,相信她会理解的。”
“你认为我会为了私人纠葛影响工作吗?”齐习高高挑起眉毛,瞄向乐维。
乐维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习拇指中指勾成了圈儿,照他耳垂弹了一记:“得了,就算我答应,菲姐也不答应。你这个表姑眼珠子都带铜钱孔儿的,进了她口袋的钱就别指望掏出来。”
…
因为燕子不在,一些记录和找资料的工作就要由乐维来完成。他从坐下来开始就在晃神儿,心不在焉的,有时需要齐习轻轻碰下他的胳膊才能醒过神儿来。
HSU是个新晋蹿红的牌子,老板也是学设计出身,且资金雄厚,在宣传上很舍得花钱。所以才会慕名找上齐习,想借着金牌秀导的本事,为品牌打造出有话题、有质感的高端形象。
HSU的设计风格走清新淑女路线,用白清瑜的话形容,就是“像初恋一样青涩而美好”的感觉。
大多数人的初恋确实是青涩而美好的,可惜乐维的不是。他的初恋既莫名又残酷,代价惨痛。
因为白清瑜提出想展现服装的灵动,清新,和诗意的浪漫,大家将这场秀的主题暂定为了“雨季”。齐习做了一个很新奇的构想:在T台中间竖一块玻璃幕墙,里面是做成雨滴状的水幕,配合上灯光,当模特直接面向观众的时候,展现出的是普通效果,而当模特站在幕墙另一面的时候,就好像走在雨中一样,观众看到的是透过水纹折射所产生的模糊影像。
这想法得到了白清瑜基本认同,两下又就细节展开了漫长的讨论。等到终于告一段落,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临走之前,白清瑜犹豫很久,试着问乐维:“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乐维赶紧婉言谢绝:“等下要工作,还是算了,改天有机会的吧。”
白清瑜轻轻叹了口气:“真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之间会用这么客套的语气说话。”
乐维的笑容也带着点儿艰涩:“挺正常的,虽然在一起三年多,可有三年我都是关在里边儿的,仔细想想,互相之间好像也没那么了解。”
只把白清瑜送到了楼梯口儿,乐维就没再往下走,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蔫耷耷钻进了齐习的办公室。齐习正在整理刚才开会的内容,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乐维了,所以头也没抬:“怎么,人送走了?”
“嗯,走了。”安静半天,乐维又忍不住嘟囔道,“我和她接触,你会不会吃醋啊?”
齐习一愣,抬起头温和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吗?公是公,私是私,不论从事任何行业,都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状况。因为分手就再不见面,那和小学生在桌子上画线分地盘的行为有什么分别?”
两人正说着,前台忽然打了内线电话进来,说刚刚离开的那位小姐在外面和大维的妈妈打起来了,问齐习要不要下去看看。
乐维和齐习听见这消息都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就往楼下跑。赶到的时候,公司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白清瑜和王大美站在人群中,被几名保安给隔开了,白清瑜用手捂着脸颊不吭声,皮肤上印着个清晰红肿的巴掌印儿。王大美边骂边跳着脚就要往上冲,被两名保安小心架住,前台小姑娘也在帮忙劝着。
这段时间王大美常常往公司跑,上上下下都认识她,碍于乐维面子,也不好意思对她太粗鲁。
王大美为了尽可能阻止乐维和齐习亲近,常会偷偷跟踪儿子,并想方设法找借口占用掉乐维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前几天菲姐到她们家去吃饭,盛赞王大美做的一样小菜很对味儿,王大美就特意做了一大盒,巴巴帮菲姐送了过来。当然,送小菜只是个借口,她的主要目的是趁机突击检查儿子的动向。
谁知她刚到达公司楼下,就看见白清瑜打扮得光鲜亮丽从里头走了出来。王大美一见白清瑜那张脸,当即头发都竖起来了,冲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白清瑜被抽懵了,老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是王大美,怯怯叫了一声:“阿姨……”
王大美指着她鼻子高声骂道:“别套近乎,谁是你阿姨!你叫我阿姨都脏了我的耳朵!”
白清瑜戒备地后退两步,垂下头愧疚地祈求:“阿姨,请您不要这么说……”
王大美气得冷笑:“你还有脸叫我阿姨?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我们家大维是怎么对你的?枉我当初看你可怜,隔三差五让你住家里,还好吃好喝招待你,结果呢,我大维为你坐了三年牢,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捡高枝儿飞了!”
其实最初王大美对白清瑜这个女孩儿还是挺喜欢的。早在乐维和白清瑜没确定关系之前,就常常带一群男生、女生朋友回家玩儿,那时王大美就觉得白清瑜文文静静不多话,人又苗条又漂亮,是做未来媳妇的不二人选。当她得知白清瑜是个孤儿,更加是爱心澎湃,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小白姑娘留,吃的用的总是多预备一份儿。
所以在得知儿子和白清瑜开始交往时,王大美简直喜出望外,甚至已经撺掇着老乐帮忙给儿子预备结婚的新房了。就算后来白清瑜意外被姓卢的官二代强|暴,王大美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她只要认准了的,就是全心全意。
直到乐维被捕入狱,王大美对白清瑜的看法有点儿变了,虽然她也知道这一切不能怪白清瑜,可心里却忍不住会偷偷迁怒。但是为了儿子,王大美依旧忍着,偶尔还主动打电话给白清瑜嘘寒问暖。毕竟是儿子看上的人,她也算是爱屋及乌吧。
可是王大美万万没想到,他们母子对白清瑜一片真心,白清瑜却选择了不告而别。从那一刻起她恨透了白清瑜,她能找到的怨恨对象也只有白清瑜。说什么命运无常,法网无情,恶霸仗势欺人,这一切的根源不都是白清瑜吗?没有姓白的,儿子就不会遭受牢狱之苦,老公也不会心力交瘁以至意外身亡!
白清瑜自知理亏,别无他话:“阿姨,对不起!”
王大美悲愤得两眼通红:“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我大维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从小到大,老师同学就没一个不喜欢的。我大维为了学画画,家里攒了厚厚几大箱草稿,没白天没黑夜的练习。结果就是因为你,他前程也毁了,家也散了,还要背着个罪名过一辈子,你倒好啊,丢下他就心安理得出国了,去变你的绿毛儿王八大海归了!”
…
如果不是乐维和齐习及时出现,王大美的叫骂恐怕还会继续下去,实在不太好看。
齐习扫了眼围观众人:“你们领薪水是为了到公司来看热闹的吗?”又面色不悦地挥手喝令,“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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