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派遣内侍送分赏赐时尚且不曾拿出。如今遣人送来,皇上便想赏赐元妃娘娘,同欢司闱领赏后给予元妃娘娘把玩,皇上说,此瓶乃双鬓环征兆四海升平之意。”
同欢闻言伏地叩首,起身将宝瓶小心翼翼抱在胸前,向前微微屈膝:“魏大人是否还有吩咐?”
魏征停顿,“没有。”
同欢抿唇笑了笑,悄然将自己手中所绣的连理荷包置于魏征掌心,旋而与他羞涩的福福身立即转身离去,身后一干宫人也悉悉索索端着瓜果而去。魏征望着同欢离去的身影似忆起某人俏丽身影,独自怅然。
不知不觉中,重重宫阙中桂花香气似乎更浓重了。
升平倚在榻上把玩宝瓶略有些出神,帘卷珠拂发出叮咚的脆声,隐约看见有个明黄身影由殿门阔步直入,左右宫人见状明事的悉数退去,只留有贴身内侍驻足在殿门外,眼观脚尖不敢擅自窥视。
李世民迈步上塌,掀起薄纱芙蓉锦被盖住两人,他环住她轻问,“怎么样,喜欢这个瓶子吗?”
升平扭身昂首含笑回答:“侑儿比臣妾还要喜欢这对宝瓶,方才还撒娇要拿去把玩几天呢。”
李世民闻言有些蹙眉,神色非常不满:“改日朕再寻几对儿其他的瓶子给他,这对儿只许阿鸾收着。”
“莫非这对儿瓶子价值连城?否则怎会惹得天下敬仰的大唐明君似被人夺了心头所爱般不高兴呢?”升平双眼微微眯起,似无意手滑,瓶子猛地往地面坠落。
李世民板起脸将升平手腕擒住,一把握住宝瓶斥责:“不许胡闹,这瓶子是天竺国王送与王后定情物。”
他肃严神色似略有些微怒,升平见状将瓶子夺回抱住,也不再开玩笑戏弄他,只是回眸笑问:“然后呢?”
升平眉间媚色动人,袖中又有暖香拂动,一床芙蓉锦被衬得她脸色娇媚,李世民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轻琢滑腻肌肤:“为何朕就是看不倦阿鸾呢?”
升平慵然的笑笑,整个人卧在李世民胸前佯装叹息:“若是皇上真倦了臣妾,恐怕就是新人该入宫的时候了。”
他俯在她耳畔轻声道:“有你如此娇媚动人,朕恐怕再难寻到女子充盈后宫了。”
升平听得这番情话顿时低头嗤笑不语,李世民将她拉到怀中,抚弄她的长发:“过些日就是阿鸾的生辰,阿鸾想朕许你些什么?”
升平思想片刻,笑睨了他:“臣妾想要……”
李世民被升平的媚色笑容乱了心神,俯身咬住她的嘴唇低声问:“九天星月?”
升平莞尔躲闪,双手推着他胸口,躲了半晌方才停住动作望他的双眼,郑重其事说:“臣妾想要一个只有你我的生辰。”
李世民怔了一怔,忽然明白升平话中意思,三年来每逢与她共度生辰,他总喜欢宣旨普天同庆,再命朝臣恭贺命妇随行,宝座上还夹带皇后长孙无垢木然展现自己的大度,真真切切属于两人的时光确实不多。
李世民心中愧疚,低声重念了一遍:“只有你我的生辰?”
升平面容浮现红晕,轻轻颌首。
李世民捉住她的手,将宝瓶置于一边拉她入怀后一本正经道:“朕,准奏!
但见李世民扬起剑眉,炙热的目光逼住升平,不由分说将她发髻钗环摘去,戏谑道:“只是朕此刻需要阿鸾先给朕一些谢礼……”
说罢两人意乱情迷纠缠在芙蓉锦被上,开始上演遮不住的旖旎春色。
若想在宫中寻一个寂静浓荫所在倒还算容易,不易的是只有两人同往,没有有他人惊扰。
八月初九这日,还没有传用午膳,李世民已经携升平闲适步行到漪波殿旁,寻个僻静安稳之处。
此殿倚上林苑而建,方墙穹顶悬于水上长廊尽头,大殿四面环水,由碧意粼粼包围,整个人置身在长廊上只觉薰风拂面,嗅得丝丝水意沁入心脾,毫不舒爽畅意。
李世民挽住升平,笑指着前方无限风景询问:“此处风景如何?”
升平笑望波光荡漾的水面轻声感叹:“皇上选的处所必然是费尽心思,定是再好不过。”
李世民笑着揽住升平的腰肢,岸边高桐晃动着树叶遮住光芒,斑驳光影浮动在两人个人的身上有些耀眼,他以下颌揉弄她的发髻低声笑道:“如果阿鸾喜欢朕就没白费尽心思。”
两人稍后携手踱步入殿,只见殿中巨大菱格窗扇两边敞开,顺青石方砖直望尽茫茫湖水倒影岸边宫阙楼宇,似在幻境,殿内长纱轻轻挽垂,赤色珠帘在风中摇曳作响分外清脆悦耳,此处果然寂静神怡,真是个好地方。
升平虽生长在大兴宫却从不曾发觉有此处幽静凉殿,倒难为李世民为她一句话寻遍所有适合独处的宫殿角落。足见其对此事的认真。
升平垂首,动容施礼:“谢皇上赐予臣妾如此恩典。”
李世民听见后只是笑,轻咳后佯装粗声:“爱妃平身。“
升平抬头,他已用臂力将她抱在怀中,以鼻尖顶着她的,小声呢喃:“你我之间还用得着一个谢字?”
他的胸怀宽阔,她沉溺其中眷恋不舍,双眼则直直望向水面不觉欣然。
李世民抬起手指点在升平的鼻尖,“此处可是阿鸾自己要的幽静独处,今日宫人内侍皆被朕刻意屏退,阿鸾需要亲手服侍朕吃饭穿衣。”
升平难得调皮神色的向他福身,一双粲然笑眼弯成初月:“臣妾遵从圣意。”
李世民见状大笑,毫不掩饰自己此时的情动:“那朕要阿鸾在此处侍寝也遵意吗?”
升平睇了李世民一眼,脸色微微泛红:“今日不是臣妾生辰,明日再说。”
李世民状似不解升平话中意思笑容促狭的追问:“明日?明日阿鸾要做什么?”
升平知李世民是在有意作弄自己,也不肯正面回答,抿唇含笑先翩然入了内殿,果不其然殿内玉案膳桌上已陈列完毕所需膳食,升平见状回首责嗔李世民:“如此这般,皇上可不要怪罪臣妾不肯为皇上服侍。”
“阿鸾可以自己为朕布菜,为朕斟酒。”李世民含笑坐在案后,挺拔身姿犹如朝堂议政无法放松,升平笑着旋至他的身后,轻轻安抚李世民僵硬的双肩:“如果想要让臣妾为皇上布菜,皇上也需如同家人一般寻常对待臣妾。”
李世民颌首,松下帝王威严与她相视而笑:“那朕就做两日寻常百姓家的夫君,专等贤妻服侍。。”
升平双颊飞霞含笑不语。
菜香盈鼻,升平首次以寻常妻子身份为李世民一一布菜,间或也会忘记皇家女子的端仪,以银筷蘸了一下菜品尝尝滋味后蹩眉,李世民在案旁将她俏丽面容尽收眼底,欣喜望着她难得的轻松神态,心中觉得安稳欣喜。
升平品尝滋味后皱眉喃喃:“这双色珍藕的滋味实在有如嚼蜡,不吃也罢。”
李世民抿唇低笑,端起玉壶为自己斟酒,升平按住李世民的手,笑着说:“今日是臣妾服侍皇上,让臣妾来。”
玉壶半空擎住,顺柔腕斟下满杯潋滟乌红色的梅子酒,李世民深深看了升平一眼端起酒杯仰头饮尽,随即拉住升平靠住自己双唇,将红醇浓浆渡进她的嘴唇中。
升平一下子愣住,觉李世民此举过于放荡,有些羞涩的想要躲避,他眼底浮现戏谑笑意偏不肯放手,两人直扭了半晌方才分开,他贴在她耳边低声笑道:“甘甜入口,果然好酒。”
恼羞的升平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李世民见状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齿留香。”
升平佯装继续布菜,借机平复自己心中悸动。三年来李世民总是喜欢这般不守礼训,常违背帝王威严做出一些令她恼怒不得的行径。偏他的胡作非为明明轻浮却能甜美她心,渐渐的竟也使得升平被潜移默化,觉此举并非那般难以接受。
布菜完毕,升平落座品尝,李世民抿嘴笑着,“单单让阿鸾布菜,朕有些不安呢,不如……”
升平回头疑问的凝望他,只见李世民起身来至面前,修长手指握住银箸夹起一道升平最喜欢的菜放入碗中,升平心中暖意更浓,偏要做出一副淡淡模样:“臣妾多谢皇上赐菜。”
他饶有兴致的盯盯望着她骤然浮起的红晕,似笑非笑道:“阿鸾的脸红了。”
午后阳光微炽,李世民站在书案前环住升平,两人同写锦轴一卷,正在临摹隋人名家书法。
殿外热风吹拂,桂蕊四散飘落,残瓣临窗飞入,无声坠在纸畔,金锦红残,碧砚紫墨,一番良景美不胜收。
殿内香炉始终幽幽焚着清雅花香,漫漫融入大殿四周角落,似有落花迎面袭来,醉人惬意。
殿内青石明亮闪光,不觉抬眼,升平顿时觉自己眼前略有些花白,与李世民贴合的背后也微有一些汗意,她扭身推开他,柔声嗔怪:“皇上离远些,臣妾有汗意。”
李世民附升平耳畔笑道:“只怕是阿鸾心热吧,不若朕给阿鸾扇风?”
升平觉得心中特别发慌,见李世民饶有兴致只是勉强笑笑:“怎敢劳烦皇上为臣妾执扇?皇上继续临摹,臣妾为皇上执扇就是。”
升平翩然走出李世民的怀抱,由案边拾起翼纱镂金雕花的宫样纨扇,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扇,李世民含笑回手握住升平的手腕,将扇子拿至自己手中为她扇起风来。
升平与李世民纠缠片刻更觉胸腹异样难忍。她无奈抿嘴笑笑:“那臣妾就随皇上好了。”
李世民在升平身边扇风,她继续持笔书写,两人静静相伴,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有内侍悄然行至大殿禀告,怕是两人还不知外面日已东坠。
“皇上,皇后娘娘遣人送来生日寿面为元妃娘娘庆生。”那内侍躬身跪倒在地,手中正捧着一方红漆膳盘,中间拜访一盏晶莹剔透的荷叶碗,中心卷了一团碧意清爽的荷香面。升平垂首闻了闻,随即说道:“倒是个新奇的东西,留下吧!”
李世民以为升平心中对长孙无垢仍有不悦,他略有皱眉,盯住那碗面许久方才缓和神色:“你回去禀明皇后,就说她的心意朕领了。”
内侍应达缩手缩脚从殿门退去。
面留置在书案上隐隐漂浮香气。升平觉胸口略有不舒服,闻得拌面的油腥更觉胃中如热浪在翻滚,几乎要呕出酸意,她连忙以手掩嘴强咽下喉咙中的不适。
李世民见升平如此,立即关切的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升平见李世民脸色急白了不觉轻笑:“倒也没什么,只是闻到面中味道有些烦闷。“
李世民肃严对升平说:“定是你心中不舒服她送面过来打扰,朕立即唤内侍将面端回去,以后凡是皇后赏赐的物件阿鸾可以不接。”
升平摇头,拉住李世民的手腕,淡淡说道:“既然她已经送来了,臣妾多少也要做些样子给她。天底下哪有妃嫔不吃皇后赐食的道理?”说罢升平慢慢以箸挑了一口面轻轻在口中抿了些,随后忍住胃里不舒服撂下银箸唤人。
殿门外守候服侍的同欢疾步而入,升平惨白脸色道:“你携天竺国的瓜果回赠皇后娘娘,就说本宫已经吃过面了,酸甜适中正是应季合口,多谢皇后娘娘惦念。”
同欢点头端长盘翩然而去。升平几乎又要呕出,连忙转身深深吸气才能平稳心神。
有所缓和后,升平为李世民松了松颈间襟口,又将紫毫蘸得圆润饱满递在他的手中,“皇上不如为升平再写些诗词用来贺寿吧。”
见李世民担忧神色仍在,她笑道:“皇上在望什么,是怕臣妾会介意吗?”
他攥住她的瘦削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阿鸾,朕宁愿你将心中委屈发泄在朕的身上,也不愿见你在朕的面前强颜欢笑。”
升平笑着摇头,“皇上多心了。臣妾不曾……”
语音未落,升平已呕了出来,李世民来不及躲闪,顿时袍袖上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
49、烈火油烹花坠伶
漪波殿内跪满了十余名颤抖不止的御医,李世民厉声再问:“说,到底是不是寿面中有毒?”
升平缓缓睁眼,虚弱的将手腕由帐外收回,同欢为她掩好纱帐隔绝与外界的视线。为升平把脉的太医院左判院穆迢扬捋了捋胡须,面露复杂神色。
李世民霍然一把将穆迢扬拉至近前:“说,到底元妃为什么呕吐不止?”
穆迢扬先是掀袍跪倒叩首,李世民见他沉默不语面色陡然变冷,同欢见状更是攥紧榻旁罗帐不敢擅动,一双眼睛紧紧瞪着穆迢扬的动作。
穆迢扬礼毕,方才慢条斯理的抖抖袖口拱手道:“恭喜皇上,贺喜元妃娘娘。”
李世民猛地怔住,所有忧虑化散,心中顿时明了,他反身一把掀开长榻上的罗帐定定望着升平,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急,半晌才轻轻坐在升平身边笑道:“这次,你可是再也走不了了。”
升平听他没头没脑说了此话不觉怔怔,忽听殿内所有御医齐颂恭贺之声,也立即明白自己已有身孕,顿时面颊染绯,一股热腾腾的欣喜堆到心头。
李世民抚摸升平瘦削脸颊:“三年来总不见你有喜讯,几乎急坏了朕,今日是你生辰又得知喜讯可谓双喜临门,朕该如何谢谢阿鸾?”
升平尚且对有身孕一事有些恍惚,总觉得哪里不对偏又寻不到端倪,她艾艾开口:“可是,臣妾自身怎么没有一点征兆?”
穆迢扬向前跪行两步低声解释:“元妃娘娘怕是平日里思虑过度以致月事不调,每每常空上几月并不自知,所以彤史女官和太医院也不曾察觉元妃娘娘身怀有孕,此事实属太医院疏忽了。”
李世民紧紧拉住升平的手,目光停滞在她平坦小腹,他这般痴痴魔魔升平反而觉得窘羞,轻声咳了咳:“原来如此。”
随即升平推了推李世民,回过神的李世民小心翼翼放开升平的双手,回身冷冷道:“你们速去取来给元妃调养安神的药随侍在漪波殿,今日之事朕暂且不与你们追究了。”
穆迢扬似还有话未等说出口,向前直了身子。不了身后有人已拉住他拂地的衣襟,穆迢扬回头,但见身后两名御医与他相觑示意不要冲扰皇上兴致,穆迢扬蹩眉,只好将话尾收回,立即选择俯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