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地咳起嗽来,血丝泛到嘴角,手指很轻易就沾染上自己鲜血的颜色。
若无其事将这些湿润的艳红色抹晕开,咳久了也差不多习惯了。习惯了身体的极度虚弱,习惯了失血过多的头晕耳鸣,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太过冰冷的体温。
“你把米露带过来干什么?”派克双手环抱住胸前站在西索旁边,冷漠的眼神如同她质问的语气,让听的人感受不到一丝友好。
我看向穿着一身开领西式套装的派克,很多时候这个女孩很冷,连同她红得细腻的高跟鞋也没有温暖的光泽。
对于她唯一的记忆碎片是她逗猫的画面,却再也想不起来她是怎么死去的。
“听说她是团长很珍惜的东西,所以我就将她带来了。”西索无聊地回答,他尾音弯弯地哼了一声,手在扑克牌堆里抽出张红桃8又丢开。“库洛洛的能力很多吧,就算我找到机会跟他独处,如果他不想理我随便一个远遁的念能力就可以跑掉。我可不想功亏一篑,嗯哼,反正到时他不跟我决斗,我就干脆在他面前将米露肢解了。窝金死的时候库洛洛连眉头都没皱,这个女人总不可能连窝金都比不上吧。”
多么残忍到无一丝人性的话,我听到麻木,完全没反应,就是觉得西索以东西来代称人不太礼貌。
“哼,跟团长决斗就是你的目的吗?”派克对于这种理由不置可否,她冷笑出声,仿佛觉得西索很幼稚。
“我本来想将米露杀掉的,可是她看起来就像快要死的样子,我对这种人提不起兴趣。”西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视之为理所当然地抱怨着,好像我太弱都是我的错。
我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双弧度精致的眼睛,那里面空茫茫沉灰一片。喜欢就强夺,不喜欢就扔掉,这种任性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专利。
西索突然对我友好地笑起来,“你先把你的脚割下来好呢,还是你的手指?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真糟糕,我平时很少对你这种人动手的。”
我淡淡地注视着他,然后泰然自若地轻声说:“请便吧。”这种家伙,没有道理可讲。
他的世界可能真的很单纯,性格金字塔的基石大概也就剩下有意思的苹果跟没意思的烂苹果。同样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被奇犽拖着蹲在最远处角落的小杰终于忍不住出声,他担心地看着我,清澈的眼里看不到血丝的裂痕,无论想表达什么感情都纯粹到不留后退的余地。
我温柔地笑着对他摇摇头,“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晕车,会好的。”对于小杰,我果然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欢。
是不是主角无所谓了,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纸面上的钢笔线,不是用黑色的墨水描绘下来的东西。就像艾斯米一样,都是活生生扎根在我生活里的灵魂。
我很庆幸自己终于学会如何脚踏实地在这片土地上行走。有些疲倦地闭上眼,派克轻轻踱步脚步声,小丑魔术师打发时间在摸索鬼牌的小动作。小杰似乎很想过来看看我,奇犽尖牙利嘴地抓住他小声说,“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他们都是幻影旅团,笨蛋。”
轻勾起嘴角,我无声无息地闭着眼睛笑起来。真好,真实的人,真实的朋友,真实的死亡感受与天空。
飞行船慢慢降落在竖直无绿被的岩石峭壁上,褐黄色大块大块铺设而过。峭壁外印入眼帘的是无边的悬崖石山,缓绕而上的雾气在深渊之下,夜色里这片陡峭的石崖林辽阔而神秘。
派克走在所有人前面,她率先下了飞行船的登入口,在一望即平的对面,酷拉皮卡的飞行船也有人走下来。
小杰跟着奇犽下去时还很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担心我突然倒下去的模样。我偷偷地伸出手朝他挥了挥,再见。祝你好运,孩子。
“你不带我下去吗?”所谓的分尸威胁等等等。我回头见西索若无其事地走下去,他听到我的话抬手凭空就扬出一张小鬼牌,牌面正对着我,牌后面俊美的侧脸可以看到他自信的微笑。
“没意思。”这是这位从头到尾没回头的魔术师的最终回答,行为依旧是那种天马行空的多变,唯独说话语调的华丽不变。
飞行船上只剩下我孤零零被留下,我望着舷窗外,透明的玻璃上印着我半晶质而跟着透明的脸孔。一抹浅淡的红色晕染凝固在脸上,是擦拭不去的血迹。
我看到小杰跟奇犽放慢脚步的速度往酷拉皮卡那边走去,派克站在下面的背影有些孤独。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冷,无论是表情还是举动。侠客温暖的一面是多么珍贵,因为更多来自流星街的人更像派克,无论有多柔软的一面,都不会显露出来,哪怕她正在做很热血沸腾的事。
空荡荡的飞行船内,一首旋律婉转深情的小提琴曲不知从哪里响起,美好的轻音乐让人心旷神怡。
我至少迟钝了两秒,接着才发现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手机是明洛送给我的,来友客鑫后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收到过。
我看看四周,有些心虚地接电话。明洛应该不知道我还滞留在友客鑫,一想到他发现后那张生气的脸,我就无奈。
“安。”明洛的声音很沉稳,透过电话有些沙哑。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等我开口说什么,明洛就在电话那边笑着说:“提前的祝福,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在十月,现在确实早了些。
“要为你挑选生日礼物可真为难,以前就是这样,送你物质上的东西还不如不送。”
明洛的话让我想起了还是安欣时,每次生日的鸡飞狗跳,太熟了也就疯得无法无天了。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周围的人几乎没有几个有生日的概念,更不要说收到生日礼物。久而久之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祝我生日快乐的人就只有明洛,也会只有他会处心积虑去帮我挑选礼物。
“没有礼物你就要学蛙跳,吃超级麻辣火锅没有冰啤酒。”我手搭在椅子上,双脚相交着晃荡,姿态那么轻松地对他说。
“每年学蛙跳的都是子苍,你就是要流星我都能上天帮你搞到陨石。安,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半好半坏的,你想先拆哪个礼物盒的缎带。”明洛再电话里大笑起来,充满了怀念的语气。
“你希望我先拆哪条缎带?”我拿着手机转脸看向窗外,对面缓缓走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过长的大衣在挟带尘土的大风中掠掠扬起。表情不由放柔,就像看到自己最爱的家人远归而来的心情。
明洛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三秒,声音再次响起时清澈而坚定,“我违约了,一脚将‘酷拉皮卡’踹开。友客鑫所发生的事情里,我一件都没有参与。那个小鬼肯定没我对你好,我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我先放手,安,不复仇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吗?无论你们最后谁受伤,我都受不了。
这份礼物真是沉重啊,我咧着嘴直笑,低下头时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明洛,你会破产的,商人没有信誉就没有生意。”
“连星星都肯为你搞了,区区几盘生意算什么?美丽的小姐,比起那些沉死人的仇恨,我对你的爱可以淹死一切。”明洛的洒脱从来没有改变,拿得起他就能放得下。“安,到了我们这种年纪,能找到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很多东西真的可以不用去在乎。我想要做的就会一直坚持,我希望你能快乐地活着。”
“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空空的飞行船,深夜的指针,舷窗外发白的星空,遥远时空彼岸的人。那里曾经是安欣的根。
“我要回家了,安。”明洛语气里充满了思念,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告别时的羞涩。“这是第二个消息,能来到这里找到你,酷拉皮卡的事我也放下了,已经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长长的银灰色的刘海下,我慢慢闭上眼睛,然后用很轻很淡,怕惊醒一朵月光花安眠的温柔应道,“嗯,我知道。”
要一路平安,明洛。
派克上了飞行船,一脸压抑的冷漠,交换人质的行动出奇的平静顺利。我抬眼往外望去,见到漫天扑克牌随着风飘向天际。那些纷纷扬扬的牌下面,西索有些呆滞地站着,似乎连有精神的丹凤眼在那一瞬间也变成死鱼眼,接着颓着肩膀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往飞行船这边走。
果然被恶整了,那个喜欢踩人痛处的小子。
然后我看到他,有些模糊的身影,手机那边明洛刚刚挂上电话。我静默许久,才对手机里的安静说:“明洛,我爱你。”爱你们,朋友。
将手机搁回口袋里,我站起身走出飞行船。西索目不斜视地跟我擦肩而过,我们差不多就是一对陌生人,招呼从来都不是必要的东西。
悬崖上的风很大,我的头发又太散,视线里全是银灰色的发丝织构成的网。伸出手指将长发拢到耳后,他站得笔直地仰头望着天空上的飞行船,表情因为没有什么要表达的漠然所以显得柔和,不见一丝大劫归来的戾气。
黑色的外套灌满了风,衣尾的线条旋着圆起一种很好看的弧度。
我走过去,不小心踩扁了一张斜切入岩石的魔术师鬼牌,来到他身边后踮起脚,伸手摸摸他脸上的伤痕。他配合我的动作低着头,黑发有些乱地碎散而下。
“痛吗?”我皱眉问,这些伤口下的手可真重,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毁容了。
“没什么。”无论受多重的伤,他似乎永远都只有这句话。
向前一步我张开手抱住这个丧失了痛感神经的家伙,衣服上有明显的血腥味。他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反抱住我,弯□将下颌搁到我肩膀上,我们像以往一样安静地互相拥抱着感受彼此的体温。
悬崖东方,地平线上的黑暗逐渐出现颜色的层次,隐隐约约的光明。
“兰斯,我的心脏很痛。”我低喘一声,没有力气地笑着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受伤的明明是你。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我就松懈下来,身体终于可以倒下去,深沉的黑暗彻底击垮了我。
每次他受到可以致命的伤害,我就会跟着痛苦,总有一天会撑不住的,你这个伤痕累累的笨蛋。
就算没有念能力,他走路的速度还是比我的自行车快。他任性到很暴力地跑去踢人家武术高手的馆时,大多用的是体术。所以抱着我直接从垂直的悬崖上跳跃下来一点压力都没有,就是没有交通工具走出悬崖林有些费时间。
走到公路口,直接站到路中央拦下一辆名牌轿车。笑得和蔼可亲地扒开驾驶座的门,将人家吓得半死的司机外加坐在司机后面的车主提出来丢到路边。虽然他更嚣张的样子我也见过,可是这么欺负人真的让我很胃痛。
我蜷缩在他怀里,虚弱地揪住这个拦路抢劫的家伙的衣服,困难地喘着气。体温不断在下降,唯一能给我温暖的只有他怀抱。他受了伤可以很快就自动调整回最佳的状态,我却没办法,生命力的重新连接会让我身体内部出现混乱的时差,这种混乱真是要命的痛苦。
“还很冷吗?米露。”
我们上了车,他大衣披到我身上裹得像个茧。然后抱着我坐到驾驶座上抬脚油门一踩到底,连方向盘都还没摸,典型的亡命之徒的开车法,正常人这样开一定是想自杀。
他痛我跟着痛,我痛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真是缺德死的太阳与月亮。我体力尽失地闭着眼,低声模糊说: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药物对我身体的帮助已经极其有限,这种状态我只能靠深眠来努力恢复身体。
“我在下一站找个旅馆,你现在无法休息。”他单手转了一下方向盘,千钧一发间甩尾转过一个惊险的弯道。比起快要起火的引擎及疯狂的速度,开车的人冷静如水。
“派克……”我微微睁开眼,轻喘出的气体有灼热的感觉,似乎觉得该说些什么,但是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要出口的话。
“我让她回旅团了,我身边现在不能有任何团员的存在。”
真是够公事公办的回答,我勉强看清他望着前方的侧脸,说不上多认真的表情。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我疲惫地闭上眼哼了一声,“哦。”
我不清楚车子最后开到哪里,可能是一个繁华的小镇,长长的街道尽头有一个古老的大钟。在大钟下他找到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旅馆,我很多时候都模模糊糊的,想要认真地睡下去却无法完全忽视身体的难受,我很冷,来自生命力平均不公而出现的死亡温度。
就连他将我放到柔软干净的床上时我都没感觉好一点,其实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以我们俩这么可疑的样子,正规的旅馆是怎么接受我们的,也许他又巧舌如簧扮可怜扮无辜地诓骗人家老板。
“米露,这里没有艾斯米的花,别的花可以吧。”
近在咫尺的轻问,我疑惑地睁开眼,发现他在我上方满手都是揉开的花瓣,花香浓郁,红得过于热烈。
花?我困惑了一会,觉得他的表情很温柔,那种心里透出来的宠溺感。如果跟他不熟只有看到他的面无表情,可是相处久了他就算没表情我也能看得出他的表情。就如此刻,他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了那种无机质的冷酷。
为什么他会问我要不要花,花对我的身体根本没好处……他从不做没目的的事情,他也没浪漫到把送我花当成常态。
床单上很快全是乱七八糟的花瓣,我觉得他糟蹋死了。看着近在眼前挨到我脸上的花朵,我慢慢在他身,下蜷缩起来,双手怕冷地抱着自己。谁快来……将这个失控的混蛋拉走,神啊,救救我。
米露,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记忆的闸门一开启,那些让我不敢回首的噩梦就全张牙舞爪地爬出来。
艾斯米。
艾斯米哪个地方。
……大花田吧,那里有花匠们一生的心血。你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是啊,问这种诡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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