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心里一惊……又是阿岚，他得知的有关于坂本的一切都是来自阿岚。如果，她说了谎？如果，仅仅是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对她说过实话？如果……
“你是什么东西啊？”武田不耐烦地插入了对话。
“我只是一个商人……本来想要乘着南部的春旱发一笔财……”坂本挠了挠头，说道，“这些家伙都是我雇佣的，本来是防止暴民抢粮……得罪了各位大人非常抱歉。”
武田睥睨了坂本一眼，哼了一声。
斋藤怀疑地看着坂本，他的话，还算能够圆过去，只是他的话，总是哪里有一些不协调感。“才谷？”
“啊，那是我的屋号……我是姓坂本不错的……”坂本的额头上细密密地冒了一层汗，他伸手擦了擦，然后继续笑着。
“喝酒的话的就不必了，你还是和我们……”
“才谷君怎么在这里？”就像是戏剧一样，伊东带着笑容踏进了这个小小的酒屋，“诶？这是怎么了，怎么打架了？”
斋藤的“和我们回去一趟”被伊东堵住，没有说出口。
“啊，伊东桑。”坂本意外而欣喜地说道，“你怎么……”
“长州方面咬得很紧……我们也没有办法，”伊东解释道，“唉，真是难堪，这互相的敌意太重，没有办法好好坐下来交流……”
坂本点点头。
“斋藤君和武田君？”伊东突然笑了出来，然后对着坂本说道，“你又被当做可疑分子了？”
坂本苦笑着点头。
伊东笑了起来，说道，“你要是略微修修边幅就不至于三番五次的被当做可疑人物，如果再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被砍了可就亏大了。”
坂本深表同意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再见，坂本君。”伊东说道，看向斋藤和武田。
斋藤有些犹豫，坂本似乎和伊东熟悉……到底，应该相信谁？是相信坂本确实被误会了，还是，伊东在包庇坂本？还有，还有阿岚到底有没有说过实话？
一团的问题困扰着他，让他有些心绪不宁，一种不安和恐慌也毫无前例地出现在他的心里。这些人，真的说了实话？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特别是阿岚……他的嘴边回味着这个名字，她呢？她呢？
“伊东先生，怎么会认识……”
“啊，他啊。”伊东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是在太宰府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的，他的父亲是土佐藩才谷屋的当家，家里有钱的很。不过他自己倒是二十来岁的时候就脱了藩，现在大概就是个游商。”
这个，和他在阿岚那里得到的消息相符。
“斋藤君又是怎么认识的？”伊东笑着说道。
“在京都偶然认识的。”斋藤显然不擅长于说谎，随便说了一个。
“偶然认识……”伊东哈哈大笑，“你也太不擅长于说谎了吧，不想要告诉我就直说。”
斋藤有些尴尬。
“是不是和那个万事屋有关？”伊东敏锐地问道。“只有有关那位的事情，你才会顾左右而言他。”
被人直言挑明，斋藤有些尴尬，不过想到现在阿岚和他的关系，心情又有些低沉。“坂本的恋人，正好在那个万事屋帮佣。”
“是这样。”伊东点点头，说道。“还是想开一些，有些东西和有些东西比起来，真的不重要。”
斋藤沉重地点头。
☆、三十三
斋藤知道自己需要整理一下纷繁的思绪，他需要用理性衡量这一切而不是用情感。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她说了一些亲近长州的话，感到有些失望。而现在，却是因为坂本龙马意外出现，他开始怀疑，她到底说了实话没有。
理智告诉他这些怀疑都是毫无意义的，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叫做巧合的东西。但是他却总是有一种“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详预感。
躺在屋子里想了一会儿，斋藤还是得不什么有益的结论。广岛的冬天依然很冷，屋子有点漏风，靠着门口的斋藤不得不弓起身抵御那种从心底里传出来的寒意。
他们果然是中计了……山崎在跟踪的过程中被人发现，被引着绕了广岛大半圈，最后差点被打昏，幸好他中途发现。
武田大骂长州的人一向的卑鄙和诡计多端，而山崎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斋藤的注意力则是放在坂本的身上……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广岛，和袭击他们的人相关，身上写满了可疑二字。
他没有料到伊东也是同样的想法。
“要说可疑人物的话，那个坂本龙马应该能算得上是一个。”
近藤的脸色变了变。斋藤想起来，在江户的时候，近藤和坂本龙马曾经有过接触，应该算是认识。他不自觉盯着伊东——刚刚为龙马解围的是他，现在说坂本可疑的也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武田也有些困惑，他直接问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刚才放跑他不就是你吗？”
伊东点头，说道：“那个时候是为了安全考虑。”
“那群蠢货？”武田不屑地说道，“就是再来十个人老子也不怕！”
伊东笑着摇头，没有说什么。倒是近藤严肃地对着武田说，“这里是长州的地盘，不是京都，行事最好收敛一些。”
武田不情愿地点头。
“近藤局长是担心大家的安全。”伊东看到屋子里气氛变了，立即说道，“而且现在我们是长州询问使的侍卫，若是自己随意出手给大人带来了什么麻烦，反而得不偿失。”
“那个坂本，是怎么回事？”山崎将话题重归可疑人物本身。
“他出现的时机实在不对劲，而且，”伊东顿了顿，接着说道，“他现在在为萨摩效力。”
“萨摩？”
这个萨摩不是和长州势不两立吗？为何一个正在为萨摩效力的商人会跑到长州门口？
“莫非，他是萨摩派过来的探子？”
伊东点头，“我觉得是，而且，我觉得他知道什么。”
斋藤觉得伊东的分析很有道理，萨摩派人刺探长州是很正常的事，而且由萨摩和会津也有旧怨，出于竞争的态度，动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一联想到坂本和阿岚的朋友关系，他又有些担心。
“今天，斋藤和武田和坂本产生了一点小误会，而山崎并不熟悉他，所以近藤局长，能够让我处理这件事吗？”伊东说道。
“拜托伊东先生了。”近藤没有反对。
斋藤很想和伊东一起调查，但是请求的话压在喉咙里说不出。自己很清楚自己想要介入调查的原因不是为了弄清长州的局势，而是……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放一放了，像伊东说的一样。
他抬起头，遗漏了伊东脸上像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据山崎说，那两个盯梢的家伙不见了。行走在街道上，也没有那么多人盯着。倒是惬意了不少。时间到了庆应二年的一月间，一个消息从京都传过来，震惊了所有人。
萨摩和长州，缔结了盟书。
“这倒底是？！”身在距离长州只有一步之遥的广岛，却比京都的人更晚获得消息，近藤在惊讶之余十分愤怒。
“他们对我们严加防范。”山崎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们没有及时了解。”
斋藤明白山崎的意思，他只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坂本……
“那个混蛋，原来根本不是萨摩的探子！”武田也想起了这一点，“那个坂本龙马，确实是一个探子，但是他是去刺探长州结盟的诚意的！”
“这个不一定，伊东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消息，说不定他也是不知情。”山崎突然出声。
伊东……
斋藤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有什么正在逐渐成形，他已经能够看清楚轮廓，但是还差一些细节，将整件事串联起来。
伊东现在不在。
他现在正在和长州询问使向长州的官员质问结盟的事情。由于彻夜送达的急信是交给了询问使大人，当时和那位大人在一起的伊东是新选组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副长，那个才谷梅太郎，真的在这里？”新八小声问道，指着万事屋二楼的一星灯火，疑惑之极，“万事屋的老板，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土方抽空撇了新八一眼，说道：“消息是确信无误的，到底怎么回事，只有问里面的人了。”
一月二十三日夜，新选组土方、永仓、藤堂，迅速而无声地包围了万事屋那个小小的店面。
平助紧张地盯着万事屋的门口，“还是把事情说清楚的好……要是这边的情报无误的话，那么，岂不是那个老板和长州的逆贼勾搭在了一起？这让小一怎么办？”
新八难得皱了皱眉，他不相信才谷梅太郎就躲藏在万事屋，那个老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她不是喜欢小一的吗，怎么会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上去，与恋人为敌呢？
土方向后挥了挥手，让新八和平助带着几个人绕道万事屋的后面去，上次池田屋的时候，那些长州的乱党就是从中庭逃走，这次，他们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
夜已经深了，街道上没有人。偶尔在远处会传来几声犬吠，但是都悄悄地消失在了寒冷的夜空中，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京都已经陷入了沉睡，在这条街道上，从嘴里呼出的白色水汽是唯一动着的东西。
土方一挥手，身先士卒地踢开了万事屋的大门，大声地喊道，“我们是新选组的，奉命搜查！”
昏暗的一楼并不是没有人，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让土方一惊。他小心地走过去，发现那个如同石雕坐在那里的就是万事屋的老板娘。
“新选组的各位吗？欢迎光临，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阿岚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少恐慌或者是害怕的情绪。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甚至可以看见她嘴上的一丝笑容。
“才谷梅太郎在哪里？”土方并没有放下警惕。
“我不认识这个人，”阿岚摇摇头，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土方没有闲工夫和她玩文字游戏，他知道这个女人的自信有她的原因，大概自己想要搜捕的人物已经逃脱……不过或许她只是虚张声势，土方盯着她盯了一会儿，然后上了二楼。
果然落空了……土方失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和室，茶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可是人已经被惊动，消失了。
土方重新返回了一层，那个有点难以捉摸的老板娘依然坐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到处搜寻的新选组队士。土方走过去，拔出了刀，“才谷梅太郎呢？”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阿岚冷静地重复，即使有把明晃晃的刀距离她的脖子不过几公分的距离。“这样的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么坂本龙马呢？”土方盯着阿岚脸上的表情，试图从这里寻找到什么突破口，如果她认识坂本龙马，而且如同情报里所说的和他很熟，那么，她不可能对此没有反应。
“萨摩和长州结盟了？你是真醉了吧，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萨摩和长州，也没有和好的可能啊。”
“我当然不是在说醉话！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而且，撮合这两个藩的，就是我们土佐藩的才谷梅太郎啊，他在京都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好几次呢！”
“才谷梅太郎？那是谁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海援队你总听说过的吧，坂本龙马呢？”
“啊？！就是那个坂本龙马？”
“是啊，我还和他见过几面呢！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要是说到坂本龙马的话，我倒是认得一个。”阿岚冷静地说道，“他也经常来这里，不过他从来不在这里留宿……这里原来是旅馆，可是现在，房子已经没了一半，是不可能让别人留宿的。”
这番说辞以退为进，虽然她已经承认了认识坂本龙马，但是又同时表示她并不知道坂本的真实身份或者是他正在进行的活动。土方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个冷静的不像话的女人。如果她表现出了一点恐慌的话，那么，或许他就会相信这个几乎是完美的说辞，但是她自己冷静的态度毁掉了她完备的谎言。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知道他大概是从事着什么不法勾当，结果倒是没有料到连新选组都找上门来了，”阿岚叹了口气，脸上一副懊悔的表情，“到底，他干了什么？能够告诉我吗？”
土方将信将疑，他确信那个女人在撒谎，楼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就是她有贵客的最好的证据，但是坂本龙马不在这里，这就让他失去了先机。
“他和长州勾结，是叛乱分子。”
“是吗？”阿岚看起来不是很惊讶，她甚至无所谓的一摊手，“你应该不会让他把给我们的钱都吐出来吧，都已经花掉了。”
土方惊异地看着阿岚，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还在关心钱？
平助和新八依然在外面守着，不过土方知道，他们是不会有收获了。
“拿着那样的钱，你难道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土方逼问道。
“钱就是钱。”阿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微笑，“会有谁和钱过不去？这个世道，只要有钱，人就能活下去。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会关心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土方皱紧了眉头。
“你，是新选组的副长，土方？”阿岚突然开口问道。
“你难道不怕我把你说的话告诉斋藤？”土方点点头，然后说道。“这样子没有气节，没有骨气的话。”
“不用你告诉他了。”说道斋藤，阿岚的眉毛皱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让人憎恶的自信笑容，“他的态度难道还不够明了吗？”
土方结舌。
不能对她晓之以大义，因为她视财如命，就是摆出斋藤的名号，也无法撬开她的嘴。就是刀尖架到了脖子上，给你的照样是一个笑容和沉默。这个人，心就是一块顽石，里面什么都没有。
土方收回了刀，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副长？”新八的声音转了过来，随后出现的就是他的头带着一丝惊诧的表情，“发生什么吗？那个才谷捉住了吗？”
土方将目光移开，看了一眼新八，沉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