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田解了草鞋，在桌子的一边坐下，斋藤坐在另外的一边。
惠子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道：“冲田大哥哥，这里是哪里啊？”
“惠子是一个乖孩子是不是？”冲田循循善诱地说道。
惠子迷离着双眼，点点头，“是的，爸爸妈妈都说我乖。”
“马上我让惠子见一个大姐姐，以后呢，惠子就要和那个大姐姐生活在一起了。惠子，你说好不好？”
惠子半懂不懂地问道：“冲田大哥哥是不要我了吗？”
“不是啊，我还会过来看你，和你玩的。”冲田伸出了小指，“我们约好了？”
惠子把自己胖乎乎的小肉手伸了过去，抓住了冲田的小指，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约好了。”
“抱歉久等了。”阿岚提着一个小茶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从柜子里拿出了茶杯，倒上茶水。斋藤闻得出，这不是那次来赏花的时候喝的茶，但是同样的，那种香味，证明了茶的品质。
“这是今年的新茶。”阿岚解释道，“是母亲托人从江户带过来的。”
冲田没有急着喝茶，他举起了惠子，对着阿岚说道，“这个就是阿岚姐姐了，喊姐姐。”
“姐姐。”惠子的黑眼珠盯着笑着的阿岚，好像是在打量这个大姐姐。阿岚伸出手去，从冲田的手上接过了惠子，温柔着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斋藤直觉这个女人，和冲田一样，是能和孩子打成一片的。
“我叫惠子，今年三岁半了。”
“惠子都三岁半啦，真是厉害呢！”阿岚温柔地笑着说道，“这是你的东西吗？能不能给姐姐看看？”
“不行，这个是冲田大哥哥的东西，不是我的。”惠子清脆地说道。
“是这样啊。”阿岚没有坚持看惠子手里的那个小竹蜻蜓，“姐姐给你看一个东西。”
阿岚转过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波浪鼓。拨浪鼓很新，红色的漆还很漂亮，上面有着黄色的纹饰。这样的颜色搭配让斋藤觉得那个好像是大陆（中国）的东西。
阿岚转了转拨浪鼓，鼓槌打在鼓面上，叮叮咚咚地响。
“哈哈，哈哈，好玩。”惠子跟着鼓点拍着手，在地板上跳了跳，“咚咚咚咚，祭礼喽，祭礼喽。”
惠子类似儿歌的话突然让斋藤想起，祇园祭，不过一个月开外了。
“看起来，老板娘和惠子相处的不错呢。”冲田狡猾地笑了笑，“这么乖巧的女孩子，现在哪里找啊，老板娘，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惠子收做养女？”
阿岚把拨浪鼓放进了惠子的手里，教她怎么玩，然后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惠子是池田屋当家的孩子吧。”
冲田点点头。
“这还真是重担呢。”阿岚叹了口气，“你们，就真的放心将教育她的重任交给我？”
斋藤感到有点意外，她居然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了吗？斋藤不自觉地去看阿岚身上的服饰——她穿着简单的条文浴衣，头发只是简单地盘着，并没有结发髻。这样的女人，真的能够养得起惠子吗？
似乎是看到了斋藤眼睛里面的疑问，阿岚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虽然说只是经营着小本生意，但是生活上没有问题。”
既然已经得到了她这样子的保证，斋藤也不便说什么。
“那么，拜托了。”冲田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岚急忙站起来，也弯下腰去回礼。斋藤不解地看着冲田决绝的神情，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阿岚姐姐，介助的大爷肚子又开始疼了，今天夜里还出诊吗？”一个年轻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诶呀，失礼了，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冲田直起身子，又坐下。阿岚转过去，对着那个清秀美丽的年轻女孩说道：“这两位是新选组的冲田总司和斋藤一。”
“两位好。”那个年轻女孩端庄地笑着行了礼。
“这是我这里帮佣的楢崎龙。”
楢崎龙又一次行礼，斋藤和冲田也站起来行礼。
“阿岚姐姐，这个孩子，是谁的？”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阿龙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微笑。
“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惠子，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女儿了。”
“真的？”阿龙高兴的叫道，“这真是太棒了。”
阿岚笑看着阿龙迅速和孩子玩开了。
“你是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斋藤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刚刚是不是说，出诊？
“嗯，是个兰医。”阿岚随意地说道。“阿龙的父亲就是一个兰医，也算的是我的师傅，可惜在安政的时候死去了。”
“是吗？”斋藤叹了口气，安政大狱他也听说过，据说不少风流之士都在那场劫难中云隐了。
“阿岚姐姐可是很有名的医者啊。”阿龙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在京都的兰医协会里，它可是唯一的女性啊，而且排名还很靠前呢。”
“是吗？老板娘真的这么厉害？”冲田不相信。
“那是当然，我也希望成为老板娘一样厉害的人呢。”阿龙年轻的脸上都是向往，让阿岚不禁笑了笑，说道：“傻姑娘。”
“那么，今天打扰了。”冲田站起身来，斋藤也跟着，现在已经入了夜，再不回去，安全就会成为问题。
“不，以后还请经常过来。”阿岚笑着站起身送客。
“诶，这个竹蜻蜓，不是阿岚姐姐你的东西吗？”阿龙拿起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竹蜻蜓，举到了阿岚的面前。阿岚接过，仔细查看了一下，脸色变了变。
斋藤敏感地发现冲田的脸色也变了变。
这两个人几乎一摸一样的反应让斋藤有点疑心，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吗？
“阿龙，你看错了。”阿岚笑着说道，“虽然说很相似，但是并不是我的那一个。”
“是吗？”
“阿龙你收拾一下医箱，我马上就去介助的大爷那里。”阿岚笑着说道，声音中有一点焦急，好像是要故意支开阿龙似的。等阿龙消失在了柜台后面，她走上前，用力握住了冲田的手，脸上带着愤愤的神情：“原来你就是了。算了，人已经去了，就算了，就算了。”
斋藤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人之见的互动，最终没有发问。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回屯所，等到八木家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前面的冲田突然回过头来，感慨地说道：“谢谢。”
“什么？”
“谢谢你没有问这个的事情。”冲田笑着拿起那个小小的竹蜻蜓。
“有什么故事吗？”斋藤走上前，和冲田并排走着，“我不会说的。”
“我也不会。”冲田收起了那个小小的竹蜻蜓，转身进了屯所。
对于冲田的几度反常，斋藤心里存着深深地疑虑。
或许去问那个万事屋才是最快的途径吧。
大概。
☆、九
土方和近藤从屯所里消失了三日，回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大概是受到了奖赏。斋藤的想法是正确的，等到傍晚的时候，近藤下发了上面给的赏钱，解了今天的宵禁，让大家都出去痛快痛快。
当然其中武田、山崎、斋藤的份明显的要比他人多一些。还没有等斋藤把那个包着小判的布包放进怀里，新八就凑了过来，奸诈地笑着要向他借点钱花花。
要是以往，斋藤可能就直接把钱袋给了他了——反正自己的家里也不图自己的这点赏金，斋藤自己的花销也不大。可是想到今天托付给了阿岚的那个小女孩，斋藤只是冷冷地说了声“不借。”
“诶？！”新八没有料到斋藤会突然不肯借钱了。“喂，不会说你也……”
“我可你不一样。”斋藤没有过多的解释，新八是在外面讨好女人，而斋藤则是为了一份责任。
“不借就不借……”新八不满地走开了，然后又搭着平助的肩膀，笑着问道：“平助，来借点钱。”
“你又和我们借钱！”平助不满地拍开了他的手，“每次都这样，这次是谁？阿驹还是阿良？”
新八摸了摸鼻子，“这个你别管啦。”
“真是受不了你。”平助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钱袋，捏了十来个铜板出来，“就这么多了，别的别想要了。”
“小气鬼。”新八抱怨着，把钱收了起来。
“对了，武田、斋藤。”近藤叫住了武田和斋藤，对他们说道：“还要辛苦你一下，据说明保野那里有池田屋的时候逃脱的浪人，上面要求我们去查看一下。”
武田忍不住抱怨起来，说着“不能去喝酒之类的。”斋藤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刚刚冲田塞给他一个纸包，让他带给万事屋的老板娘。斋藤打算乘着正好顺路，将钱送给万事屋的老板娘，也顺带问一下冲田的状况。
“真是的，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功劳啊，密报是我得到的，人也是我抓获的。”武田发着牢骚，“而且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我去找那些逃跑的浪人？”
斋藤默不作声。
“你，是不喜欢讲话吗？”
斋藤点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将没有意义的话。”
武田点点头，“我也不喜欢。”
安静了不到一刻钟，武田又聒噪了起来，“真是困死了。”
斋藤没有理他，只是向前走着。
“你知道吗？听说上面要我们别穿那个羽织了。”武田突然说道，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是吗？”斋藤提起了点兴趣，随口应了一声。
“这次的事件之后，想必幕府对我们也会有所重视了吧，不用再受在大阪受的气。”
“在大阪，到底发生了什么？”斋藤有点好奇地问道，从新八那里一直没有得到详细的情况，而问平助他们的话，只会听到一堆气呼呼的抱怨，还是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那个内山，不断的刁难我们，还伪造了证据说野口是打劫的强盗，把野口打得不成人样。”武田还算冷静，虽然说语气中依然带着愤怒的情绪，但是总归能够讲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人，什么时候死了都不是意外啊。”
斋藤默默地点点头，野口这个人他知道，是个老实巴交的，绝对做不出打劫这种事情。为了击垮竞争对手甚至能够伪造证据冤枉那个老实人。斋藤对内山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不过人都已经死了，现在再说这些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到底是谁杀了那个内山啊。我倒是想要好好的感谢他呢，呵呵。”武田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流了出来，“真是困死我啦，早点解决到点回去睡觉吧。”
斋藤也同意这话。
很快就到了明保野，拉开大门，他们说了：“新选组，奉命搜查。”就大步跨了进去。
宅子里灯火通明，斋藤拉开了一扇纸门。屋子里的人看到浅葱色的羽织都惊声尖叫起来。斋藤看着已经半裸的男男女女，后退一步，又把纸门拉上了。
“怎么了？有什么意外情况吗？”武田听到了这里的响动，冲了过来。
斋藤转过来，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一群人在饮酒作乐而已，没什么别的。”
武田点点头，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斋藤也向着宅子里面走去，有几个屋子是空着的，几个屋子里只有女人和孩子——他们见到了穿着羽织的斋藤无一例外地尖叫起来，斋藤尴尬地说了对不起，后退回去了。
这种工作还真是无聊……斋藤在走道里叹了口气，本来就是神经过敏，小题大做。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继续检查下去的耐心，直接返回了前门，打算叫上武田，直接回去。
不过，武田的大叫声传来的时候，他心里凉了半截，不至于吧！
等斋藤赶到中庭的时候，武田已经拔出了刀，和一个人对峙着。斋藤借着屋里明亮的灯光看着对面的那人——眼睛眯着脸红得像擦了脂粉，站都站不住，虽然也拔了刀，可是刀也拿不住，上下左右随便乱晃着。
斋藤收起了刀，奇怪地问道：“不就是一个醉汉吗？怎么这样？”
武田的脑子大概也有点不清楚，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对面的那个酒气冲天的家伙说道：“他说他是长州的。”
斋藤为武田的重度缺少睡眠担忧起来。他揪住了武田的衣领，往外拖。
“放开，放开，那个家伙是长州的人啊，放开，我要捉住他，生擒！”
斋藤没有理会武田的疯话，但是那个人大着舌头的话却让他停住了脚步，“哈哈哈，看吧，就是新选组，本大爷也不放在眼里，你看，你看，他们逃跑了！”
斋藤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拎着武田向外走。
“哈哈，哈哈，你看，你看，我就在这里，我就是长州的，可是他们不敢抓我，不敢抓我！”
斋藤无可奈何地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放下了武田，冲回去一拳头把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打晕过去，然后擦了擦手回去了。
斋藤下手不重，结果没有几分钟，那个家伙又醒了过来，开始大喊大叫。斋藤决定这次不去理会他，不过情况很快变得不容他不理会。
从宅子后面的屋子里跳出了好几个醉汉，嘴里大声嚷嚷着“谁敢欺负我们土佐藩的武士的？是你吗？乡下人？！”
“谁叫我乡下人？老子是新选组的，这个羽织，看到没有？是新选组，池田屋听说过没有？老子坐不更名站不改姓新选组武田观柳斋！”武田在不恰当的时机醒了过来，脾气本来就有点暴躁的他经不起那些醉汉的胡说八道，立即扑上去揪住了说话人一通猛打。
斋藤头疼地看着一个没睡醒的和一群喝醉了的，刀也补拔，像是孩子打架似的全都用拳头招呼。他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撑了世上唯一清醒的人。
这该怎么办？
“什么？你说武田和土佐藩的打起来了？”山南推了推眼镜，惊讶地说道，“怎么会？”
“他有点睡眠不足，暴躁了一些，而那些土佐藩的，说话没有了尺度。”斋藤有些着急地看着山南不紧不慢的脚步。“现在两方面只是扭打在一起，我也让女眷们把刀具都收起来，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事。”
山南又推了推眼镜，“那么你还特地回来叫我干什么？等他们酒醒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