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司的人。
什么时候养心殿也这么热闹了?胤禩低垂着眼帘,眸中一片淡漠。
“永璋恭请皇阿玛圣安!给皇额娘请安!”胤禩看似恭恭敬敬地低头甩袖,单膝垂手一礼。
皇后乌拉那拉氏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这永璋可不比那个不着调的五阿哥要强多了?这一套礼节,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差错(皇后啊,乃不知道啊,当初为了应付老四那个小心眼的找茬,咱八爷可是极尽应付之道啊),哪像那个永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偏还古怪地就能瞧见令妃、福家那一群奴才秧子,还有小燕子那只疯疯癫癫的野鸟,也不知道他那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
乾隆却愣住了,本来已经准备脱口而出的骂语莫名地卡在喉咙里,突然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他盯着低头跪下的胤禩,一时有些发怔,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浮上心头,让他很不舒服,又很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跪在下面的人很是恭敬,礼节也没有一点差错,他却为何觉得这样别扭?就好像那人并不是跪在那里,而是站在平等或更高的位置看着他,表情莫测?
乾隆突然觉得屁股下的椅子有些扎人,坐着很不安生,他突然很想看看那低垂的头颅下,那人的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是恭敬?是孺慕?抑或是……嘲讽?
嘲讽!?
乾隆猛地一个激灵,心下大怒,他是什么人?他是一国之君!是堂堂大清的天子!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嘲讽?!谁敢嘲讽他?
但是,这种不安的感觉来自何处?
乾隆的面色已经阴沉了下来,死死地盯着胤禩,屁股使劲黏在让他如坐针毡的椅子上,好像是刻意要证明什么似的,全身的威严散发。
感觉到上座之人突然气势勃发,胤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波不动地跪在那里,如平静的浩瀚海洋,博大深邃,没有凌厉的还击,只有深不可测的庞大包容力,让乾隆所有的气势仿佛击在了空处,找不着力,又摸不出深浅。
弘历,想试出爷的深浅,你,还不行!换你皇阿玛来吧!
不过,这也足够你那颗抽风的脑袋清醒一下了吧?
殿中的人都不约而同为这突然爆发的气势和凝重的氛围噤若寒蝉,就连皇后都不由自主地退缩开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乾隆,甚至小燕子那只野鸟都通过她那敏感的禽类神经察觉到异常,收回了即将冲口而出的叫嚣,转而向五阿哥永琪身后瑟缩。
“皇阿玛,叫儿臣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就在这一片僵持中,胤禩淡淡的声音如涓涓流淌的溪流缓缓流入,春风般轻轻吹入大殿,凝重的氛围仿佛被吹开一个缺口,霎那间一扫而光。
乾隆皱了皱眉头,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想要发泄却又被清醒的理智束缚,硬是压了下去。
不得不说,小乾子虽然脑子经常抽风,但只要一涉及他自己,他那颗身为皇帝的谨慎多疑的脑袋便会清醒过来。
“永璋,小燕子说你有意与她为难,欺负她的两个宫女……”乾隆沉着声音将宣胤禩前来的原意道出,却在说到一半时突然顿住了,心里一个激灵,他那颗抽风的脑袋既然已经清醒,自然也就明白了眼下自己的做法有多么不妥。
他竟然在养心殿里为两个小小的奴才打抱不平,为难皇子?!
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憋得小乾子实在说不下去,脸色也刹时变得精彩无比。
胤禩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平静地低着头,回道:“回皇阿玛,儿臣不记得有刻意为难过还珠格格的宫女。”
“什么?你竟敢抵赖?”危险已除,野鸟自然也就立刻又出来蹦跶了,做为资深的脑残人士,永远不用指望这只野鸟会学会“察言观色”这等高深莫测的功夫,“容嬷嬷那个老巫婆就是说你叫什么司的跑来欺负紫薇的!你还敢抵赖!你跟那个皇后一样恶毒!看我小燕子不顺眼!欺负紫薇!你真是太恶毒了!”
做为一碰到野鸟就彻底脑残的五阿哥,自然不遑多让,立刻声援,大模大样地冲乾隆一拱手,一身正气十足的模样,“皇阿玛,事实俱在,永璋竟敢死不承认,罪犯欺君,皇阿玛理应严惩!”
“哼!什么事实俱在、罪犯欺君?那两个丫头竟敢见皇子不跪,就是对皇子不敬,是藐视皇家!如此大罪,只是将她们送到慎刑司,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皇后厉声呵斥起来,转而又看向乾隆,“皇上,如此不守宫规、大逆不道的举止,您可不能姑息啊!”
乾隆沉着脸坐着,没有说话。
“皇上!”福尔康动情地呼喝一声,跪在地上,“紫薇一介弱女子,初进皇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又早已被皇上的威严所震慑,内心只有崇拜、敬仰、尊崇,又怎么会刻意冒犯皇子、藐视皇家?紫薇她是那么地柔弱、那么地善良,她对您、对这皇宫只有尊重,只有战战兢兢,只有谨小慎微,害怕出一丝差错,亵渎天家的威严,她绝对不是有意冒犯皇子的。皇上,您是那么高贵、那么伟大、那么仁慈,怎么忍心将这样的弱女子交给慎刑司去审判、去拷打呢?”
跪在地上的紫薇立刻眼泪汪汪,满脸感激地看向情郎福尔康,深情无限。
“福尔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皇上如果不放过这两个奴才,皇上就是不高贵、不伟大、不仁慈的吗?福尔康!你好大的胆子!”皇后给他们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地瞪着福尔康,怒喝。
“不!启禀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污蔑臣……”
福尔康一脸正气,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还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不过,他很好运,没等皇后据此发难,便被野鸟打断了。
野鸟一看死对头皇后又开口了,二话不说,立刻蹦跳着又叫嚣起来,“你这个恶毒的皇后,你跟那个恶毒的三阿哥一样,就是想害死紫薇是不是?就是看我小燕子不顺眼对不对?来呀!来呀!我小燕子不怕你们!”
“还珠格格,你竟敢对本宫不敬,一再地辱骂本宫……”皇后立刻被小燕子的嚣张吸引了注意力,气急了,叫道,“容嬷嬷,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她。”
第二十五章 老四,爷借你一用!
容嬷嬷铿锵有力地“嗻”一声,就要大步往前走,小燕子也瞪着一双大眼,一边叫嚣一边蹦跳。
一场大战眼看就要在养心殿上演。
“哦,原来是这样。”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容嬷嬷脚步顿住了,小燕子没了对手,也还没蹦跳起来,只见胤禩淡淡地扫了地上跪着的紫薇、金锁一眼,“倒是记得路上有两个不知礼的奴才没有行礼,竟是你们两个么?”
话虽然是看着紫薇金锁说的,但胤禩显然根本没有跟她们说话的意思,看向她们的那一眼也完全是毫不在意地一扫,转而就看向五阿哥。
“不过是两个不知礼的奴才,五弟若是舍不得,打发了慎刑司的人回去,着人来跟永璋说一声,一点小事,永璋也并不放在心上,看在五弟的面子上,饶她们一回便罢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劳动皇阿玛亲自出马?皇阿玛日理万机,日日为江山社稷劳心劳力,这点小事,值得他老人家如此费心吗?”
脑袋难得惊醒的乾隆正在懊恼自己为了两个宫女浪费宝贵时间,在这里大动干戈,杀鸡用了牛刀,感觉实在是有些丢人,有**份,胤禩的话真是说到他心坎里了,黑着的脸上立刻又沉了几分。
“什么‘不知礼的奴才’,你这个恶毒的阿哥,你竟敢这样说紫薇!紫薇是……呜呜……”小燕子刚开始叫嚣,五阿哥永琪便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生恐她说漏些什么,“小燕子,你不要说话了!”
胤禩虽然看出门道,却并不打算理会,左右不过就是真假格格那一套他们自以为最大的秘密。
胤禩也不理小燕子,只盯着五阿哥,淡淡问道:“五弟,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五阿哥微微一怔,转眼又立刻恢复了高高在上了不起的皇子模样,仰着头,根本不把“永璋”看在眼里,鼻子里哼了哼,道:“哼!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三哥明明知道那两个宫女是还珠格格的人,竟然还敢让慎刑司上门抓人,分明是不把还珠格格放在眼里,还珠格格是皇阿玛亲封的格格,三哥如此藐视还珠格格,不是对皇阿玛不敬吗?”
不得不说,这叉烧五只要不直接涉及到那野鸟,有时候脑袋还算是蛮清醒的,不愧是宫里长大的,再抽风也会给人扣帽子。
只是他没有看到,那边跪在地上的紫薇听到他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时那一脸的震惊、受伤、委屈……当然,其实就算看到了,他也不在乎,妹妹什么的他又不缺。
福尔康也是不太赞同的模样,毕竟五阿哥口中的“狗”,可是他相中了,准备娶回家好抬旗的人,紫薇要是“狗”,那他又是什么?
福尔泰却并不在意,反而跟着点了点头,表示五阿哥说的有理。
“哼!五阿哥,这些阿哥格格,哪个不是皇上亲生或亲封的?手底下的奴才犯了错了,还罚不得了不成?”胤禩还没有开口,皇后便恼了,喝道。
“皇额娘还请暂且息怒。”胤禩转身,淡淡地笑着对皇后点了下头,又回转身看向五阿哥,神情淡漠,“五弟,三哥问你呢,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过,叉烧五梗着脖子,还没有开口,胤禩便又接着道:“五弟要是不记得了,三哥告诉你!这里是养心殿!是皇阿玛处理朝廷大事、军政大事、国家社稷大事的地方!”
胤禩眼角一扫,隐晦地扫到脑残龙直了直腰杆,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威严了几分,暗暗一笑,接着对五阿哥话题猛地一转,缓缓道:“不仅仅如此,这里还是世宗皇帝开设军机、处理朝政,以至最后为大清、为朝廷劳心劳力,崩逝于案牍的神圣之地!”
世宗!
雍正!!
小乾子挺直的脊背瞬间便僵了,脸上的威严表情也僵住了,怎……怎么回事?不是正说到他日理万机吗?怎么话题一下子转到他老爹身上了?
要知道,小乾子可是在他老爹那张冻死人的冰脸下战战兢兢长大的,至今余威犹存哪,等闲小乾子不愿意想起。
不过,从来没见过他爷爷雍正的五阿哥就不一样了,还是那么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骄傲样,不过,却也不敢随意出口反驳,毕竟涉及到祖宗了,一个不小心,“不敬先帝”的罪名就按到头上了。
胤禩好像什么也没看到,继续一字一句,缓缓道:“当年世宗皇帝得掌江山,居于此、坐于此,于案牍之上批折子、发敕令!雷霆雨露!一手操控整个大清国神器运转,文安邦、武定国!将圣祖盛世沿袭至今!就是在这里,世宗皇帝诛年羹尧、禁隆科多,抄贪官、杀污吏,文有‘摊丁入亩’、‘耗羡归公’,以安社稷民生,武有‘改土归流’、伐兵西宁,保我大清江山……”(八八虽然与四四为敌,但可并不否认四四的功绩)
胤禩这里说一句,乾隆那里脸色僵一分,屁股下的椅子好像又有什么扎似的,浑身地不自在。尤其是胤禩语调忽急忽缓,抑扬顿挫,小乾子的脑海中自动随着胤禩所说的那些事浮现出当年他老爹雷厉风行的场景,他仿佛又看到他那个让人胆寒的老爹就站在这养心殿里,高高在上、杀伐果断,指点江山,拿一双冻死人的眼睛直盯着他……小乾子的后背开始冒汗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关乎我大清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朝廷大事?”胤禩浑身气势凛然,盯着五阿哥,“而今五弟竟为了一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事,为了两个不知礼的宫女,在这世宗皇帝累崩于案牍的养心殿耀武扬威、大呼小叫!五弟!世宗皇帝英灵不灭!你可对得起他老人家!”
噗——咳咳,原本打算喝口茶压惊的小乾子听到“英灵不灭”四个字,呛到了。浑身寒毛倒竖,尤其是想到他家皇阿玛就是坐在他现在坐的这张椅子上,累死在他面前的案牍上的。
他家皇阿玛坐在这张椅子上,十几年处理的都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他坐在这张椅子上,在处理“两个宫女该不该打二十大板”的“大事”……
一向自比圣祖爷的小乾子寒毛倒竖的同时,全身僵硬了,脸黑了,屁股坐不住了……
一直当背景的高无庸,手交着手,规规矩矩地直立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只是眼角时不时扫过乾隆在椅子上“悄悄”不安扭动的屁股,再瞟瞟还在慢条斯理地笑着告诉五阿哥“这里是哪里”的三阿哥“永璋”。
瞧瞧,瞧瞧,还是咱家有先见之明啊,就说嘛,笑得像那位爷的人,没先帝那个范儿,还是老老实实别得罪的好。
这边乾隆如坐针毡,高公公默默当布景,那边皇后却高兴了,看着满脸铁青、被压得哑口无言的五阿哥,心里那叫一个舒爽啊,尤其是她当年可是先帝亲选的侧福晋,又是先皇后娘家人,可是直系的“先帝党”啊。
“五弟,”胤禩缓缓道,“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在世宗皇帝和皇阿玛面前,怎能如此公私不分、罔顾祖宗规矩?皇阿玛仁慈,不与你们计较,可若是世宗皇帝在世——”
胤禩没有说下去,谁都知道雍正的手段有多狠,自己去想吧。
小乾子也在那里浑身发凉,要是他老子还在……知道他坐在养心殿里、他死的这个地方,处理两个宫女的“大事”,旁边还有个完全不懂规矩的私生女,貌似……这私生女还是在他老爹孝期的时候播种的吧……小乾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浑身冷汗直冒……
不过,说起来,今天这“永璋”也很奇怪啊,连他都看不透不说,还有种说不出的恐怖熟悉感,而且张嘴闭嘴“世宗皇帝”,难不成这小子整天生病在家,没事吃饱了撑的,专研究先帝“当年”了?!然后也沾染了先帝的气势了?
乾隆的脸“刷”得拉了下来,瞟了眼旁边“神似”他老爹的那拉皇后,又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那个更加“神似”他老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