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父亲并没有因这些事情影响了前程,反而官越做越大,从五品知府,至四品参政,再到三品御史,长驻京城,顺风顺水,这一切不用说得益于梅姨娘的运作。更奇怪的是,梅姨娘也不居功,韬光养晦,隐忍不发,直至前不久她生养的大儿子,也就是傅府的大公子中了榜眼,她被封了二品诰命夫人,才在族里人的强烈要求下,勉为其难升了正室。
梅姨娘在傅府经营十多年,树大根深,又深得父亲的宠爱,要想扳倒她,谈何容易。二公子微蹙一下浓浓的剑眉,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里应外合的帮手。
最后,在转身之前,他不由再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能表现出这样的冷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起他的计划,或许,这个六妹妹可以跟他合作。
“我们走吧,她们过来了。”二公子转过头扯了一下林丰之,绕过另一条山道下山去。
“二公子,如果六小姐符合你的所有要求,你就那么肯定,她会跟你合作?”林丰之口中又冒出另一个疑问。
二公子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就凭她与我母亲一样,都是血崩而死这一点,我敢肯定,她绝对会与我合作。”
林丰之讶然地瞪大眼睛:“难道她的亲娘,也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被人害死的?”
二公子再不说话,扯住林丰之,片刻功夫便消失在山下。
行至半路,张婆子这才记起,如此华丽的马车,行走在僻远的山路之上,不引人注目才怪。“停车,停车。”她急急把身子探出车厢,大声喊叫道。
赶车的王五不明就里,猛地大力一拉缰绳,马匹被勒住脖子,一声长嘶,前蹄凌空,生生顿住。车子顿住了,车厢里的人仍然有朝前冲的的惯性,张婆子一个没留神,保养得极好,白晰且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猛烈撞击在厢的硬木上,顿时隆起一个又青又亮的血包。张五一看自己的干妈的额头,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又闯了祸,坐在车上不敢动,嗫嚅道:“干娘,你,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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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孝敬
张婆子眼前金星乱冒,头一阵晕眩,即使在晕眩中,她也不忘朝王五头上拍去一掌,狠狠骂道:“你这浑小子,停得这么急干嘛?差点要了老娘的老命!”
王五吃痛,摸摸头,委屈道:“我不是听到干娘那么着急喊停车吗?怕误了事,所以就……”张婆子气结,知道跟这个傻小子说不清。这傻小子什么优点没有,就是听话,老实,叫他什么做什么,不像其他人那么多花花肠子,所以她做这些隐蔽的事情才让他一起跟了来,做个车夫。但实诚的人也有缺点,那就是太实诚了,不会转弯,气得人无话可说。
张婆子决定不与一个傻子计较,她用手捂住额头,一边轻轻揉着,闭了闭眼,再睁开,平静一下眼前的晕眩,再伸出头到车厢外,问道:“这是哪里?”
王五很老实地答道:“干娘,您每次去那个地方不是要经过林家布店吗?这里就是了。”张婆子忙睁大眼睛朝前看去,可不是,前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林记布店”的招牌迎风飘扬。“你这浑小子,也没有真的全傻。”张婆子貌似赞扬了王一句,站起身来,似要下车。
王五得了句赞扬,嘿嘿地笑着,见干娘要下车,忙抢先一步跳下车来,取下马车里的矮凳,把张婆子扶下车来。
张婆子直直走进林记布店里。林老板的娘子,一个三十上下,穿着艳丽衣裳的妇人迎了上来。一见到张婆子,林家娘子眉眼一挑,现出一个笑容来:“张妈妈,来取东西?”说得极其隐晦,看来是多年的老熟客。
“嗯。”张婆子点点头,“我现在就要,麻烦林家娘子帮我取来。”
店里有几个帮忙的伙计与媳妇,林家娘子也不叫人,亲自扶了梯子,上到二层阁楼的边角处取了一个半旧的车蓬布出来,交到张婆子手上。张婆子满意地点点头:“林家娘子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林家娘子笑笑,她当然看到了张婆子头上肿起的血包,但有些事情,就如张婆子为什么每年都要从她店子里取半旧的车蓬一样,并不是她应该问的,所以她很懂得分寸地笑着,凑到张婆子耳边,低声问道:“张妈妈,上次我托你那事儿,问过夫人了吗?”
张婆子这才记得,上次林家娘子托她那件事情,为此,林家娘子还特意送了她五十两银子。她脸色一端,尽量不让林家娘子看出破绽:“我探过夫人的意思,夫人说要再思量思量。”
林家娘子没明白就里,只当这个傅府夫人眼前的红人嫌孝敬的银子少,忙转身进了里间,瞬间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来,塞到张婆子手中,讪笑道:“张妈妈,这个你拿去喝茶,还望张妈妈多费些口舌,在夫人面前多美言几句,我那当家这些日子急得饭都吃不下呢。”
张婆子暗自掂量了一下银子,约莫有四五十两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林家娘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事老婆子准帮你弄妥当。”
林家娘子笑笑,眼角眉梢虽谄却有一丝不屑。张婆子能说出这样打包保票的话,那还不是看在孝敬的银子的份上!傅府夫人在外面偷偷开了好几间铺子,这林记布店就是其中的较大的店子。铺子之间也有好有坏的,好的铺子开在交通要道上,就好比这林记布店,交通便利,周边村村落落众多,又没有几家像样的铺子可以与他们竞争,这生意就是兴隆,不用怎么招揽生意,那些客人络绎不绝地跑过来。西北边的那个铺子就不行,每天零零落落上门没几个客人。一年下来,利润整整比林记少了好几千两银子。那个西北边铺子的何家娘子眼红得不得了,听说孝敬了好些东西,林家娘子一听,怕自己的好风水被抢走,赶忙给张婆子送银子。
张婆子也不是一个没眼色的人。常年跟在傅府身边,早就学会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收取辛苦费。西北边那间铺子的陈家娘子送了几次礼,硬是没从她身上打开缺口。张婆子也知道收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的道理,若收了银子却没帮人办成事,万一那求的人反了水,告到了傅夫人面前,那她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至于现今,一向谨慎小心的她竟然如此放肆地敲诈林家娘子,也是有原因的。上段时间她就听傅夫人说起铺子的事情,旁敲侧击,再加上这些年跟在夫人身边,也大概了解夫人的性子。夫人欣赏一些有实力的人,对于林家娘子能把生意做得如此红火,夫人当然不会把铺子委与他人,毕竟做熟客生意好过做生客的生意,林家娘子经营布店多年,也有一定的人脉。如果不是得罪了夫人的话,夫人是不会把铺子易主的,何况林家娘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得罪了夫人呢?
张婆子也算是有些小心思的。自从得知夫人不会将铺子易主之后,就打起小算盘,要敲林家娘子一笔,于是,故意将此事捂得一丝风也透不出去,任凭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就是秘而不宣,让一伙人干着急。这不,短短半个月,林家娘子就送了好几百两银子过来,让她狠狠地赚了一大笔。
马车早早被拉进了后院,再赶出来时,已经易了装,原来的华丽近于奢华的车蓬已经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一副半旧的藏青色车蓬,乍看起来似一些小户人家雇用的马车。
张婆子满意地点点头,投给林家娘子一个赞赏的目光。她就喜欢这样的人,懂得审时度势,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最重要的一点,懂得守口如瓶。这样的人,难怪夫人会与他们长年合作。
王五又取过矮凳,扶着张婆子上车。平日在夫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张婆子忽然神气起来,理理鬓边的碎发,颇有些当家主子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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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揣测
“五哥儿,等一等。”林家娘子忽然急急奔了出来,拿了一件精细绸子的衣裳,披在王五身上,再退后一步,边看边频频点头:“看我们这儿的手艺,没说的,这不值几个钱的绸布穿在五哥儿身上,竟然还这般耐看。”
张婆子只瞟了一眼,便心知肚明。这哪里是什么“不值几个钱的绸布”?分明就是从景州运过来的纱绸,好几十两银子一丈,一般人还穿不起。她们府里也不过一些小姐公子太太才穿得起,她这个在府里十多年的老人,还没这样的资格穿呢。
王五是个不识货的,他小心地将手在腰间蹭了几下,才用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抚摸了一下披在身上的绸衣,傻傻地笑着,嘴巴里中有一句话:“好衣裳,好衣裳。”
张婆子一个巴掌打掉王五摸在绸衣上的手,轻声斥道:“你这孩子,手这么粗糙,要是起丝的话那就可惜了这么块好绸子了。”俯身前去拿过绸衣,收了起来:“这么贵重的衣物,不要蹧踏了,干娘给你收起来,等过年的时候给你当新衣换上。”
王五见干娘把新衣收走,也不恼,可见是十分信任张婆子的:“干娘,你帮我收着。”
林家娘子暗暗摇头,想不到贪得无厌的张婆子居然收了这么个实诚的干儿子,也算是她的造化。这世间的事多半如此,两个精明过头的人会惺惺相惜,但绝不会长久在一起,总要一个精明一个痴傻才能相处,就好比她那当家的,也是一个实诚的人。她就喜欢实诚的人。
林家娘子妩媚的狐狸眼眯了起来。有张婆子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看来几百两银子没有白砸。她的娇艳欲滴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心下暗道:西北边那间铺子姓陈的,想跟姑奶奶我斗,还差得远呢!
她一点也不担心傅府那位新夫人会断了她的营生。就拿这半旧的布蓬来说,都借出去有十年的光景,她虽然明白缄口的好处,但心中也猜得出,这新夫人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跟她家合作,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都捞不到好处。不过,她更明白,傅府的新夫人与她都是精明人,犯不着跟银子过不去。
能不撕破脸皮最好,林家娘子笑笑,以后要仰仗傅府的地方还很多。但是,她家那几百两银子也不能打了水漂,她要谋的可不是这间处于富庶村落间的林记铺子,她要的是在京城闹市中那间最大的绸缎庄。这间林记铺子算什么,京城那间“华锦坊”才是百里挑一的铺子。单看那上下两层阁楼式的气派,就把京城众多零零散散的布店压了下去,又建在闹市,想不兴旺都难。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目的,她才把银子使劲朝这方面砸。这次听张婆子的语气,此事八九不离十,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关于傅府的新夫人,市井坊间皆传说那原来是傅老爷的大姨娘,今年年初,她生养的大儿子摘取了殿试第二,荣登榜眼之位,她也母凭子贵,晋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如此殊荣,族里人也不好让一个二品诰命夫人屈居姨娘的位置,便劝说傅老爷将其扶正。傅老爷也顺水推舟,把梅姨娘抬了正室。至此,正室空缺了数十年的傅府终于又有了一位正室夫人。
当林家铺子附近的婆子媳妇把这些传闻学舌给林家娘子听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相信,谁的心里没有小九九?她就不信了,这位傅府新夫人竟是那么与世无争,淡漠荣华富贵与权势利益的人。
后来有一次,她因帮府里的丫头婆子量身裁制换季的衣裳,一进垂花门,便看到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神色有些慌张地朝四周看看,躲躲闪闪地进了正中的一个大屋子。她认得这人是京城明珠玉器行的沈家娘子,进去的时候沈家娘子的手里捧着一只捂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出来的时候手上空空,脸上已经换上了得意的笑容。后来,听说沈家娘子的亲弟弟补了通政使司的右通政,至此,她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看着覆着半旧藏青布蓬的马车绝尘而去,林家娘子冷哼一声,她早就计划好了,等把铺子搬到京城去,她赁下的全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一定要出全国最贵的货,镶金丝银钱的绸缎最好,一定要狠狠地赚一笔,把她送出去的银子统统赚回来……
按照张婆子的提示,马车直直驶进城郊边上一个院子里,王五跳下车来,手脚麻利地将半旧的藏青色布蓬撤去,显然是做惯了这一活计的。而那马车剥去了伪装的“外衣”之后,便露出了本来的华丽面目。
这处院落也是傅家的产业,张婆子的丈夫张大力原本是傅府里赶马车的,后来得到提升,替傅府看管几处农庄的收成。并且,当时还是梅姨娘的新夫人特地分了这一处院子给她。平日里张婆子与丈夫住在傅府的后街,传唤起来方便,这处院子便给了儿子与儿媳妇居住。
此刻,院子里,屋子的大门半敞开,旁边的厨房升起炊烟,里面传来瓢勺撞击的声音。张婆子知道那是新雇来帮忙带孩子的李氏媳妇正在厨房里忙乎。伸手把半扇门推开,便看到自家媳妇一边摇着摇篮里只有三个月大的孙子,一边在打盹,小家伙静静地睡着,微微嘟起的小嘴边上挂着甜甜的笑意。
媳妇是个勤快的,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屋子里正面的墙壁上,有一处凹了进去,做成类似橱窗的样子,里面供着观世音菩萨,香炉中香烟袅袅。
正前方是一套桌椅,模仿了大户人家的摆设,正中两个主位,底下一溜的靠椅,颜色虽光鲜并不华丽。若细心一看不难发现,这是上好的花梨木家具,小户人家一般是用不起的。
这个时候,儿子自然是不在家的。当年她参与了一桩大事,一家三口都受了恩惠。丈夫升做农庄管事;儿子由于身体强壮,又遗传了他爹的几分力气,通过傅府的关系进了公门,在京城刺史名下谋了份差事,中午一般都不回家,就在公门里用饭;而她,更是由一个粗使婆子荣升为傅府新夫人身边的红人,被府里其他的丫头婆子眼红了许多年。
当年那件大事……若不如此,怎么会有她今天的荣华富贵?
可是,人常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保得了她十年富贵,能保得了她一世的富贵吗?她算了一下,如今是第十一个年头,这好日子恐怕也快到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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