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腿,根本看不出一处完整的皮肤,新伤加上旧伤,肿得发亮,紫得发黑。可想而知当时的胡婆子是多么地拼命去保护小主人,而那些仆妇们又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旧伤也愈合得十分不完整,看来后期调理得不好,像傅大夫人那种人,会对五姨娘身边的人好吗?傅清玉用脚趾也想像得出来,当时这个忠仆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看到胡婆子腿上的伤,冬蕊沉默了下去,她想起了自己三年前的遭遇,想必胡婆子的经历也与她一样吧。
冬梅默默地拿来带过来的药酒,俯下身子,要替胡婆子擦药。
“我来吧,我懂得推拿。”傅清玉微笑道,这可是她的老本行。
冬梅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没有说话,把手中的药酒瓶子递给傅清玉。
“胡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懂得医术,你这条腿,我会帮你治好的。”傅清玉轻声道,把药酒倒在手心中,自上而下轻轻地揉起来。
“小姐……”胡婆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浑浊的眼中泪花闪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胡婆子觉得一股热气自腿脚处传了上来。这条腿,已经许多年没有这种温热的感觉了,她不由一时间眼眶湿润,感概道:“六小姐,您跟当年的五姨娘一样,既漂亮又善良……”
当年的五姨娘,她的娘亲吗?那个芳年早逝的可怜女人。傅清玉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我娘,我娘她当年很漂亮吗?”傅清玉问道,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妈妈有一丝好奇。
可惜五姨娘不会画画,也不像旧夫人林氏一般,临终前让人画一幅肖像让她的子女们留上想念。
如果五姨娘能像林氏一样,留下一幅画像的话,她就不会对于生母的容貌这般猜想了。
记得刚入府的时候,个个人都说她长得跟五姨娘一样,温柔娴静,美丽大方,知书达礼。她知道这其中多半是恭维的话,因为府里多半的人都是自当年那场祸乱之后,才招进府里的,对于五姨娘的长相,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真正见过的,没几个人。
一想到林氏,傅清玉不由想起清波阁后面那一排排的梧桐树,想到了正厅里的一幅画:林夫人坐在一把藤椅上,半弯下身子去拾镯子。那把藤椅靠在从左边数过来的第三棵梧桐树上。
第三棵梧桐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第一百八十章旧识
“你母亲啊,是一个十分温柔贤淑的女子。”胡婆子追忆着往事,眼神迷茫起来,“你母亲也算是小家碧玉,因敬仰傅老爷的才华,便嫁了进来。”
烛光下,胡婆子的神色柔和,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你母亲读过几年书,说话细声细气的,待人和和气气的,侍奉老爷,孝敬老太太,在这府里头跟谁都相处得很好。”
“由于你母亲是最后一人嫁入傅府的,年龄又是最小的,所以大家都疼着她……那时的傅府,傅老爷的官做得没有现在这么大,原夫人林氏持家有方,五个姨娘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
不光是傅清玉,就连冬梅冬梅都瞪大了眼睛。以前的傅府五个姨娘之间,能相处得很好?看着现在傅府的现状,听着底下那些碎嘴的丫头婆子们悄悄私语,说姨娘们之间斗得如何如何热火朝天。她们觉得,胡婆子的话,好比好像是天方夜谭,根本就不可信。
看到傅清玉三人不相信的目光,胡婆子不由笑了:“我这个老婆子不会诳小姐的,那时的傅府,真的是这个样子,哪像现在这般,各怀鬼胎的……”
傅清玉点点头:“胡妈妈,我相信。”她知道胡婆子不会骗人,毕竟她是这府里唯一的老人,以前的傅府如何,现在的傅府又如何,她最有发言权。
换句话说,那时的原夫人林氏,一定是一个持家有道的好女人。身为正室,能不被那些妾室们所妒忌,单从涵养与气度来说,一定超乎常人。
冬梅则与冬蕊对望了一眼,原来当年的傅府还有平和的时候,真是让人不敢想像。
胡婆子叹了口气:“可惜好景不长。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夫人姨娘们突然生分了,原夫人林氏与五姨娘一派;如今的大夫人,也就是原来的梅姨娘一派;三姨娘是不理事的,每天只知道吃斋念佛,不参与战局。四姨娘哪边也不去,坐观虎斗。”
傅清玉颌首,不错,这很符合如今这剩下的几个姨娘的性格。
接着胡婆子又回道:“十多年前,就在那场京城祸乱发生之前,有一天,原夫人林氏与五姨娘到梅姨娘的屋子里叙话,把所有的丫头婆子都遣散到屋子外。我当时站在外面,只听到里面不知吵得很激烈,还有杯子摔碎在地上的响声。我暗暗靠在窗子边细听,其他人的话我听得不太清楚,只隐约好像听到五姨娘说了句,隐瞒欺骗什么的……”
“隐瞒欺骗?”傅清玉暗自沉吟,那就是说,梅姨娘以前曾做过什么事情,被原夫人林氏与五姨娘抓到把柄。
但是像梅姨娘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当然不甘心命运被别人掌控,一辈子被人要胁,所以便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这样的理解,倒是和傅二公子所说的,原夫人与五姨娘都是被梅姨娘害死的相吻合。
只是,梅姨娘究竟做过什么事情,会让一向宽宏大量的原夫人林氏,还有一向柔弱的五姨娘,怒气冲冲地到她面前问罪呢?
还有,那个梅姨娘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会一举把原夫人与五姨娘一并害死呢。
当然那场京城大乱,不可能是梅姨娘一手促成的吧,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傅清玉问出心中的疑惑。她想,胡婆子作为过来人,或许会知道点什么。
“后来,便发生了京城祸乱,大群的叛贼攻破了傅府的大门,冲了进来……”胡婆子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晴紫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胡妈妈,何大夫来给你看病来了。”
过了一会,屋子里传来胡婆子的声音:“有劳晴紫姑娘了,老婆子行动不便,就劳烦晴紫姑娘把大夫请进来吧。”
睛紫提着灯笼,似乎有些不愿意地看看那间狭窄又潮湿的小屋子,不情愿地挪动脚步,把何大夫带进了屋子里。
一进到屋里,睛紫不由讶然道:“六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微弱的烛光下,傅清玉半蹲在地上,正朝自己的手上倒药酒,然后认真细致地给胡婆子搓揉脚脖子,整间屋子,弥漫着一股混了麝香的浓烈的药酒的味道。
“这,六小姐你怎么可以……”睛紫大惊,上前几步,想要替换下傅清玉。
傅清玉道:“不用了,我以前曾学过几年医,懂得推拿之法。换了旁人,我怕拿捏不到位,适得其反。”
话里是干干脆脆的拒绝。
晴紫脸一红,虽然她也想讨功,但这种“功”并非是什么人都讨得的。
何大夫拈须含笑看着傅清玉的手势:“不错,这种活儿并非什么人都做得的……傅小姐的手法如此娴熟,想必是学医多年了吧?”
傅清玉心下一动,居然能从手法上看出她从医的经历,看来这是一位资深的大夫,起码在骨科方面是有些研究的。
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身后的大夫一眼,年约五十岁上下,鬓发虽有些花白,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
不用说,这位大夫一定是大夫人请过来的,知道今天发生的闹剧之后,大夫人为表示对这个旧日忠仆的关心,便郑重地请了个大夫来表示关怀。
“这位是何大夫,是京城有名的骨科大夫,对治疗伤腿有一手,是夫人特地为胡妈妈请来的。”睛紫忙道,不忘把大夫人抬起来吹嘘一番,“胡妈妈,夫人听说你的腿旧疾发作,很是担心,所以特地请了这位京城有名的大夫过来给胡妈妈看看。”
傅清玉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要不是得知傅老爷明天就要回来了,大夫人不至于会对胡婆子的伤腿如此关心吧。
她盈盈起身,微笑对何大夫道:“那就有劳何大夫了。”
何大夫忙摆手道:“傅小姐何须如此客气……”
胡婆子一看,是十多年前,傅老爷专程请来帮她看腿伤的大夫,以前曾在宫里任职过,后来退役了。熟人相见,胡婆子不由绽开笑脸:“何大夫,你来了?”
何大夫朝胡婆子点点头,他也记得这位老婆子,当年,是他把她的伤腿保住的。
他走上前去,仔细地察看着胡婆子的伤腿,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记得,当年他亲自诊治,这条伤腿愈合得很好,如果后期能够好好调理的话,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他转头看看四周,眉头皱得更紧了,有腿伤的人忌湿,这样潮湿阴暗的屋子,这条腿如何能好?
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混了麝香的浓烈的药酒的味道。
何大夫的脸上现出些许奇怪的神色,他看了看桌子放着的一瓶药酒,拿过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脸上现出惊奇的神色:“这药酒……”
冬蕊忙道:“这药酒,是我们小姐亲自配制的,小姐说,对腿伤最有效的。”她看看何大夫的神情,迟疑地问道,“何大夫,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何大夫呵呵笑了:“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他转头看向傅清玉,“傅小姐,既然这药酒是你配制的,你该知道这药方源至何处吧?”
傅清玉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位何大夫。这个药方,是从薛大娘的?医通?上面看到的,何大夫何故如此盘问,难道他认识薛大娘?
没等到她回答,何大夫已经笑了:“这是薛门固骨法,从不外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薛红英的徒弟吧?”
傅清玉惊奇地盯着何大夫:“何大夫如何猜到的?”
何大夫指了指桌上的药酒,笑道:“从这瓶药酒推断出来的。这是薛门的舒筋活络酒,其配制的独门方法,一向不外传,傅清玉既已制配出来,一定知晓这个秘方,不是薛红英的弟子又作何解释呢?”
他顿了一下,看着傅清玉脸上越来越惊讶的神情,笑道:“傅小姐不必惊讶,小姐或许不认识老夫,但老夫说出一个人来,傅小姐想必听薛红英说起过……”
“是哪个人?”傅清玉掩饰不住脸上越来越惊讶的神色。
“史淑惠,文思院的女官。”何大夫含笑道:“也是在下的荆妻。”
史淑惠?傅清玉记起来了,那是她来傅府之前,去向薛大娘告别,薛大娘交给她一封信,并说道:“我在宫里的时候,与宫里另一个姓史的女官交好。她如今在文思院任职,她的家在宫外南直街的第二个胡同,隔三岔五会出一次宫……”
傅清玉顿时欣喜起来,没想到,在京城里,还能遇到熟识的人……
“事情不是明明布置得妥妥当当的吗?怎么临时会出这样的乱子”琼梅院里,只听到一声茶杯重重落在茶托上的清脆响声,接着传来大夫人近乎咆哮的声音。
张婆子的头耷拉着,神情有些焉。她正在无比心痛地想着她那三百两银子。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无缘无故地丢失了三百两银子,而且至今还是糊里糊涂的,真是晦气到家了。
她到今仍弄不明白,怎么事情一转眼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明明是她们这边占了上风的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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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子看看盛怒下的大夫人,嚅嚅道:“这个事情本来布置得万无一失,在大小姐送秋海棠过来的时候,是我亲自把那一对足金镯子埋到花盆里去的……”
“那两盆可是富贵秋海棠,我为了这个计划,花了一百两的银子让大小姐从谭家花场运过来……”大夫人想到那两盆花就心痛,一盆花五十两了,要不是为了这个计划,她哪里舍得糟蹋这份钱“你到底没有把镯子埋进去?”大夫人的语气一变,目光凌厉地盯着张婆子。
张婆子一惊,抬头看看大夫人,那眼光里面……分明带着一丝不信任。
被大夫人怀疑的后果是什么?张婆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张婆子“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大夫人面前,惊惶哭道:“夫人明鉴,老婆子哪敢有一丝一毫的非份之想如果老婆子我对夫人有半点不忠,必遭五雷轰顶”
张婆子抹抹泪,又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事出有因。说到底,都怪安国公的二小姐送过来的那只蓝猫。”
张婆子看着大夫人,见她蹙紧了眉头,又忙道:“都是那只猫儿惹的祸事。夫人记不记得,前几天那只猫儿不是被五小姐追得满府里跑,最后跑到六小姐的院子里吗?那猫慌不择路的,就把……就把这两盆花踩坏了。”
看了看大夫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张婆子又忙道:“此事千真万确,夫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五小姐身边的人,还有那些当时在牡丹阁的人。”
大夫人微微颌首:“好吧,我姑且信你,不过那对金镯子与那只猫有什么关系?”
张婆子再抹了一把泪道:“夫人,老婆子真是冤枉啊。老婆子真的没打那两只金镯的主意……我知道那是大夫人的计划,我又怎会去破坏大夫人的计划呢……都是那只可恶的蓝猫,那只蓝猫把花踩坏了,牡丹阁的人看花好像活不成了,就让人把花拿到外面去换土……那对金镯子,多半,多半是被换土的黑心小贼偷偷拿走了……”
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这样?”如此说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张婆子拼命点头:“老婆子句句属实,如有半句不符,让老婆子全家不得好死”
一番毒咒,再加上涕泪满面,大夫人的脸色才有些许缓和,朝张婆子挥下手:“起来吧。”然后愁眉苦脸道,“那对金镯子不过是小事,只是把我的计划给破坏了,收了人家的东西,那边的陶家又催得紧……”
张婆子如何听不出大夫人的意思?这事情办成的话,那对金镯子给谁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办不成的话,那对金镯子可是要还给陶家的……如今偏偏就碰上了这种情况,那这对足金的镯子该谁来出?
此刻的张婆子,宛如吃了黄莲的哑巴,苦不堪言,却又说不出来。想到今后还要依仗着大夫人讨生活,哪里敢得罪大夫人?她咬咬牙道:“夫人,这件事情是老婆子的错,老婆子辜负了夫人的期望,把事情办砸了,这对金镯子……老婆子一定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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