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华满脸的笑容渐渐收敛,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沈宜敏兀自说个不停:“……大姐,你今后可得注意一些,这个柳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她伺候了笙表哥快六年了,从去年就成了表哥的通房。表哥一直很喜欢很宠她呢……”
沈宜华淡淡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多说了。”
沈宜敏没料到自己的慷慨激昂只换来了沈宜华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一愣。
沈宜馨却最是细心,见沈宜华的手死死的攥着衣角,便知道沈宜华远不如外表显示的平静。稍微一思忖,便扯了扯沈宜敏的衣袖,低声说道:“好了,我们别打扰大姐了,还是先出去吧”
沈宜敏还待要说什么,却是已经被沈宜馨拖出了屋子。
沈宜敏不情愿的被拖了出去,嘴里不停的抱怨着:“二姐,你拖我出来做什么,没看见我正和大姐谈心嘛”
沈宜馨忍住叹气的冲动,耐心的说道:“你没见大姐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么?这种事情,总要让她自己消化适应,我们说的再多,也是隔靴搔痒罢了。”
沈宜敏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做妹妹的,关心姐姐也不行么?”
沈宜馨无奈的一笑:“谁不让你关心了?我只是觉得,大姐现在肯定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不然,我们出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叫住我们的。”
沈宜敏一想,果然如此,便也不再吭声了。
再后来,沈宜华托辞身子不适,连午饭都没出来吃。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恹恹的没有精神。
方氏放心不下,特地命丫鬟送了饭过去,却是原封不动的又端了出来。
方氏只觉得很是蹊跷,便去了沈宜华屋子里探望。问了半天,沈宜华也没说出实情。
事实上,这等事情还真不好张口。只怕说了之后,反会遭来方氏的一顿训斥。
在大人的眼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通房丫鬟又能算什么?大抵只有未出嫁的少女才会耿耿于怀了。
方氏很是着急,忙说道:“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派人去请李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沈宜华摇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待着,歇息会儿就好了。不要如此费事了。”态度很是坚持。
又不吃饭,又说身体不适,偏偏不肯让大夫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方氏一时也弄不清女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得吩咐一声好好休息,便出了屋子。
到了晚上,沈宜莲来探望沈宜华。
沈宜华闷在屋子里,一直没有出来。见沈宜莲来了,倒是笑着起身相迎。只是那笑容里有些许的苦涩和黯淡。
沈宜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明白沈宜华是因为什么在苦闷。柔声劝道:“早些知道也好,心里有个准备。也免得嫁过去之后措手不及……”滔滔不绝的劝了一大堆。
沈宜华静静的听着,什么也不说,却是微微蹙着眉。半晌,才出言说道:“那个……柳儿,就是总跟在齐笙身边的那个丫鬟么?”
沈宜莲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平日里众人聚在一起说话是常事,各人身边带的丫鬟自然也都见过的。不过,谁也不会特别的留心任何一个。因此,之前各人对柳儿几乎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不过,现在自然大大的不同了。
沈宜华也未曾特别的留意过柳儿,努力回想,脑中依然是一片模糊:“柳儿长的什么样子?”每次见面,她的注意力都在齐笙身上,何曾留意过他身边的丫鬟?
沈宜莲想了想,很中肯的评价道:“长的倒是很俏丽,性子也活泼,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笑起来尤其的好看。”
其实,柳儿并不是最出色的美人儿,就算比起来沈宜华来,也稍有所不及。不过,柳儿身上有种灵动活泼的美,却是端庄守礼的沈宜华比不上的。
沈宜华咬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沈宜莲眼光颇高,从不轻易称赞别人。柳儿既然能得她如此夸赞,至少是个漂亮的少女。
而且,那个柳儿,和齐笙朝夕相处了六年……
难怪,齐笙总对她冷冷淡淡的,从不特别的另眼相看。这一切只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少女了。
更令她忐忑不安的是,那个喜欢的少女,还是齐笙的通房丫鬟,是齐笙的第一个女人……
男人也是有第一夜情结的。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会特别的爱怜一些。齐笙对柳儿的感情,显然远远不止这样的怜惜。
一想到这些,沈宜华便觉得心痛如刀割。那刀,是把极钝极炖的刀,缓缓的在心头割着,比鲜血淋漓的痛楚更折磨人。
沈宜莲见沈宜华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心中不舒坦,连忙安抚道:“柳儿虽然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起华姐姐来,却是差了很多呢”
沈宜华苦笑一声,抬起头来:“你不用这么安慰我了,我能撑的住的。”不管怎么样,她才是齐笙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不出一年,她就要嫁给齐笙了。齐笙再喜欢柳儿,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沈宜莲叹口气:“不管是哪一个男子,成亲前都会有通房丫鬟。就算不是柳儿,也会有的别的女子。你能看开些就好。”
沈宜华心有戚戚焉,点头附和。
是啊,贵族少爷们都是如此。又有谁能例外免俗?更何况,有谁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人儿?
待到成亲之后,来分享自己丈夫的女子就更多了……
想到这儿,沈宜华更是意兴阑珊,叹了口气,没了说话的心情。
沈宜莲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怅然的说道:“还是做男子好些,左拥右抱是理所当然。做女子,却是处处受束缚。”连嫉妒吃醋都要放在心里,不能痛快的表现出来,真是令人懊恼之极。
两人相对无言,唏嘘良久。
过了半晌,沈宜华才振作起精神,笑着说道:“倒是要多谢你关心我,还陪我聊了这么久。”
沈宜莲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识趣的起身告辞。说了这么多,也该让沈宜华一个人好好清静的想一想才是。
待沈宜莲走后,沈宜华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良久,动也没动。
第一百八十四章童生考试(一)
沈宜华心情一直低落,极少出来见人。
沈宜莲去探望过两次,然后在姐妹们面前叹道:“华姐姐也够可怜的。”还没嫁过去,就知道心上人别有所爱,这对一个满腔欣喜的待嫁少女来说,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沈宜芳撇撇嘴说道:“其实,华姐姐也太过想不开了。不过是区区一个通房丫鬟,等嫁过去慢慢出手整治就是了。何必如此介怀。”
沈宜蓉连连点头附和。
若云脸色未变,眼底的笑意却是褪去了几分。沈宜芳的话很直接,直直的戳中她的心头痛处。
主子想出手整治丫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哪怕只是看你不顺眼,也可以让你的日子过的水深火热。
可是,丫鬟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为什么就该遭受那样的对待?
若云微微低头,掩去眼中的不以为然。
自从重生之后,她的变化一日比一日明显。不仅是换个身子这么简单。很多想法看法也在慢慢的随之改变。
往日里所相信所遵循的东西,在慢慢的动摇。
齐箫口中那个自由自在男女平等的国度,也给她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或许若云自己还没察觉到,可是她的的确确开始了真正的蜕变……
沈宜敏自然最是维护沈宜华,连连附和道:“芳姐姐说的是,我也劝姐姐来着,一个丫鬟罢了,就算有点姿色,就算笙表哥很喜欢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等姐姐嫁过去,成了齐家的长媳之后,料想那个柳儿也翻不起风浪来。”
沈宜莲也点了点头,讨论起了这个话题。就连一惯很少说话的沈宜馨,也忍不住加入了讨论。
站在小姐们的立场,看待此事自然都是一个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一个丫鬟夺走丈夫的注意力。不管怎么样也要把柳儿的风头压下去才行。
至于要采取什么样的法子嘛,那可就不一一细数了。
总之,做主子的,想要对付一个通房丫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沈宜华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孩子,想来定能想出一堆好法子的。
若云默默的听着各人意见纷纷,一言未发。
“四妹,你怎的又不说话了?”沈宜芳说了一通之后,才发现若云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笑着问道。
若云抬起头来,已是一脸的笑容:“我在听你们说呢”
沈宜敏很自然的接口:“四妹还小着呢,哪里能听得懂这些。”
若云心里冷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天真可爱:“敏姐姐说的是,我确实不太听得懂呢”
其余人都耸耸肩,不当回事,继续热烈的讨论起来。唯有沈宜芳察觉出些微的异样,忍不住瞄了若云一眼。
四妹确实年龄小一些,不过,有的时候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成熟。心思之细腻,甚至连她也比不上。此刻表现出来的符合年龄的“天真”,却让人有点怪怪的感觉了。
约莫过了十来天,沈宜华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对姐妹们轮番来探望自己的行为,沈宜华心里自然是感动的。总算振作了起来。
眼看着一年一度的童生试已经快到了,沈奕鸣沈奕文都忙碌了起来,弟兄两个常挑灯夜读。夫子也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沈奕轩沈奕文年龄都未满十二,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齐氏和方氏两个,每天忙着炖各式补品,源源不断的送了过去。
待到正式开考的前一日,沈老太太亲自召了两个宝贝孙子到面前,殷殷叮嘱了一通。
只有通过了童生试,才有参加乡试会试的资格,重要性不言而喻。也难怪沈老太太齐氏等人都如此紧张了。
到了晚上,沈霖回府之后,特地喊了沈奕鸣和沈奕文两人一起过来吃了晚饭。
沈奕鸣之前也曾参加过两次童生试,却是没有通过。今年已经是第三次了。看起来,倒是一脸沉着,一点也不紧张。
沈奕文却是第一次参加童生试,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沈霖淡淡的看了沈奕文一眼,说道:“不管是童生试,还是将来的乡试会试,都要抱着一颗平常心对待。考试不仅是考一个人的学识才能,更是考坚韧耐力。若是这点小阵仗便害怕,那不考也罢。”
沈奕文一脸羞愧,低着头不吱声。
齐氏在一旁看了,很是心疼,嗔怪道:“老爷,文哥儿之前从没参加过童生考试。这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你不安慰几句也就罢了,怎的倒打击起他来了。”
沈霖对待儿子们的态度,却是严苛的,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着脸说道:“文哥儿也十二了,不算小了。”
沈奕文是沈家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撑门立户的,沈霖对他的期望最高,因此要求也严格的很。
齐氏张张口,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没说。
沈霖板着脸孔,继续训斥了沈奕文几句。
待轮到沈奕鸣的时候,沈霖的表情倒是柔和了不少,笑着说道:“鸣哥儿,你父亲赶不及回来,不过,倒是派人送了信回来。你今年已经十六了,之前也曾参加过两次童生试,该注意的地方,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考武举,不过,也得过了童生考试,才有资格参加武举。希望你这次能一举考中,来年便能去考武举考试了。”
沈奕鸣认真的点点头:“多谢二叔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前两次童生考试,沈奕鸣压根没好好准备,自然考不中。可这一年来,他在书本上着实下了不少功夫。也增添了不少信心。
沈霖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转向沈奕文:“文哥儿,你也向鸣哥儿多学习学习才是。你看看鸣哥儿,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哪里像你这般畏首畏尾……”
沈奕文唯唯诺诺的应了,心里却嘀咕不已。
沈奕文比他整整大了四岁,又曾参加过两次童生考试,自然不慌不忙心里有底。他却是第一次参加童生试,要能淡定的起来才是怪事。
沈霖滔滔不绝的训斥着,压根没留意沈奕文眼底的那一丝不服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奕鸣沈奕文便打点好行装,准备出发了。
考场离的不算太远,坐马车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能到。一共要考上两天,晚上要住在统一安排的下榻之处。
方氏和齐氏恨不得跟着去伺候才安心,奈何童生考试不准许考生带家人入场,更不得带丫鬟小厮。也就是说,这两天的衣食住行都要靠他们自己才行。
沈府上上下下几乎全都出动来送行,若云她们姐妹几个自然都来了,就连整日里吃斋念佛的沈老太太也被惊动了。
若云和沈宜芳站在一起,殷勤的说道:“大哥,你这次去一定要好好的考,争取一次就中童生。”
沈奕文一直聪慧,常受夫子们的夸赞。不过,从未参加过童生考试,因此心里还是很忐忑的,一点底都没有。闻言笑了笑,很显然的没有什么信心。
童生考试一次就通过的人,少之又少。沈奕鸣就曾考过两次都没考中,齐笙也差不多。沈奕文一想到这些,就愈发没了底气。
沈宜芳见沈奕文这般没底气,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低声的说道:“好了好了,别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总之你今年是第一次参加童生考试,考中固然很好,考不中也不丢人,大不了来年再考就是了。”
这句话虽然不太中听,沈奕文反倒镇静了不少,点头应了。
齐氏在一旁听着,嗔怪的白了沈宜芳一眼:“你尽是会说些泄气的话。”然后拉着沈奕文殷殷的叮嘱了起来。
细细一听,齐氏说出口的,果然都是些鼓励的话。什么“你一向聪明好学,又勤奋认真,这次童生考试必然能考中,不需担心”之类的。
齐氏的期待和希冀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所谓的望子成龙,也不过如此了吧殊不知这样的期许,对沈奕文来说,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若云在一旁看着,都替沈奕文觉得紧张了起来。
沈奕鸣那一边也是热闹的很,方氏紧紧攥着沈奕鸣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