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既然心中定下了成算,也就坐定下来,扬声叫着绮霰倒茶,不再理会了。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一坐一叫的,倒把这晴雯气得两眼发红,差点儿哭了出来。原来,这晴雯出了里头,并未走远,只是在外间装模作样的收拾,等着宝玉过来跟她放软话儿呢。没想到,宝玉竟然没有理她,这下她可真是难受了,比才刚在老太太那里还难受。于是趁着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之际,赶忙回了自己的屋里。
晴雯这丫头小的时候就因为长的好,就给老太太挑着放在自己身边调/教,后来又学得个一手好针线,给宝玉看中了要了过去。就是后来宝玉出外游学,她给二太太打发回了老太太那里,也是没有人看轻待薄她的。后来,宝二爷回来了,她又接茬回来服侍。她知道二太太对她有点子的不太喜欢,只是她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又争强好胜,就憋着股劲儿,什么事都偏要做得最好。
她一向很自傲,就是老太太对她也很满意,宝玉身上的东西大多出自她的手里,那些个难做的活计,一向是舍我取谁的。只是没想到,今日里在老太太跟前,当着那么些个人,她就这么着让人给说了,虽说并没有指名道姓的,但明白人都是知道的。
对于二爷身上的东西,她一向是很用心的,就是那个玉穗子,她也做了好些个出来,专门摆放在一个匣子里,给爷配着衣裳轮换着带的。二爷今日里身上那个,还是前儿个新做得的呢。今日里早起,二爷并不是穿的身上的衣裳,所以自己看着给配了那个穗子。后来二爷换了衣裳急着出门,自己也没有想着给爷换个玉穗儿,而且,那么小一件事儿,别说二爷不耐烦这些,自己也真没记得。哪里想到,就给这薛家姑娘逮着空子给说嘴了。这不是当着众人打了她的脸吗?
她那时可真憋屈得很呢,只是再怎么说,她都是个下人,在那种场合下,哪里有她说话辩白的份儿。再说了,就是真让她分说了,她也是有不好的地方,谁让她没想着给二爷重新换个玉穗子的?
所以她满肚子的委屈只能忍着,本来还指望回了来在二爷面前发发牢骚,等着二爷说几句劝慰自己的话呢。哪里就料得到,等来的却是二爷的叱呵。这下子,比在老太太那里丢了脸更让她受不了。所以,她也是气昏头了,才没上没下的说了那些个话的,还跑了出来。哪里想得到,二爷就这么没理她。
晴雯回到自己屋里很哭了一会儿,心里没个着落,只是觉得委屈得不行。可是又不想让人知道了,更没了脸面,只得悄悄的梳洗了一下子,又出了来。今日可是她当值呢,她可不想让人说嘴。只是,她虽人过去了,却是远着宝玉的,那些个端茶送水贴身服侍的活计,一律是推给了别人。
她这个样子别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怎么能够瞒得过秋纹?今日里可是秋纹和晴雯一同去到老太太那里的。看着晴雯有些肿肿的眼皮子,秋纹心里叹了口气,偷偷找个空子,把晴雯拉着在花架子旁劝说,“你这又是何必,二爷无非是一句不留神的话,你倒是较起真来了。平日里二爷对我们很好,对着我们也是姐姐妹妹的叫着,又是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有着这样的主子,也算是我们的福分了。只是你要知道,二爷虽对我们好,但他终归是主子,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要打要骂的,我们也是只能受着,哪有反过来甩主子脸子的?你可别太使性子了。”
晴雯也是知道秋纹这话说得是正理儿,可是她就是一口气不顺,所以回道:“我哪里是在使性子了?我当然知道二爷是主子,我只不过是个下人,所以,我这不是在当着值嘛!我也没有躲懒,只不过我这样笨手笨脚的,没得在爷面前让爷看着生气,不如躲开些。让那些聪明伶俐的不会惹恼二爷的往二爷跟前凑着不好吗?”
秋纹听着,也知道这还是在说气话,“哎!你这个人啊,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可仔细再想想。”
晴雯才刚的话冲口而出,就知道太过了,只是她一向要强惯了,这会子心气也不顺,也就放不下身段赔礼,只是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是那种小心眼使坏的人。我也没有说旁人的意思,我只是看不惯那些踩着旁人往上献好的。”
秋纹是跟她一起到老太太那里的,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就只能一旁劝着,“算了算了,好歹人家那是主子,又是客人,而且,说不定人家那也是无心的。”
晴雯不听还好,一听这性子又炸了起来,“无心?她那个叫无心?叫我说得都觉着恶心。你看,这满府里的姑娘爷们,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是你看哪个正经的主子会对着身上的配件首饰那么上心的?就是我们二爷那么块玉,他也不仔细的,还是要我们这些人给小心看着。可是,就那么个表姑娘,嘴里虽说着不耐烦带什么金锁的,可现在府里谁不知道她得了什么高僧的两句话,镌在金锁上随身带着呢。不光如此,就是对着我们爷的那块玉也仔细看着呢,不然,为什么旁的人都没看出什么,就是老太太那么心疼二爷的,又拉着二爷看了半天的穿戴,愣没看出什么,就她看出什么颜色配不配的?我看,别看这人整日端着个架子,看着比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象样子,骨子里,就是个小家子气的,不然,怎么整日里就对这些个带着的东西那么的上心?”
说到这里,晴雯这性子也是上来了,不管不顾地说道:“要我说,这人就是个藏奸的,今日里是当着老太太,我也不能不顾规矩,给二爷没脸,不然,指不定让我说出什么好话来。正经姑娘,哪有不带着丫头到处乱逛的,又哪有当着人家爷们解衣裳口子的?一天到晚看着笑眯眯挺和善大度的,又有随手散漫打赏的,可是二爷书上都有说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晴雯这边还没住口,秋纹吓得只捂她的嘴,还说着:“罢了罢了,你还是住嘴吧,我也不同你多说了,怎么就勾出你这么些个话来。你这到底是卖怨二爷还是卖怨宝姑娘啊?你啊,可是管管你那个性子吧!”
正文 239 麒麟
239 麒麟
秋纹这下子倒是让晴雯脑子又回了来,明白自己使性子使过了头,真要让人听了去,自己也是够受的,也就住了嘴。秋纹也跟着吃了一吓,也怕再说下去,这位小姑奶奶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也住了嘴。两人看了看周围,并没见什么别的人在,都松了口气,都快快的离开了回到屋子里去了。
只是,秋纹的这通劝慰并不是成功的,除了让晴雯说了那些个气话,让自己跟着吃了惊吓,并未有让晴雯收了自己的性子。秋纹看着颇为头痛,她是顾着往日的情分,不想这晴雯就这么闹下去。而且,现在旁人不留意还好,如果时间长了,让人看出什么来,知道他们屋子里拌嘴不和,传到管事嬷嬷那里,晴雯是头一个受罚,而他们,怕也是要跟着吃挂落的吧?
因此上,秋纹瞅着宝玉在屋里摆弄那个匣子的时候,就跟宝玉提了提,“二爷,晴雯那个小蹄子气还没顺过来呢!二爷也真是的,往日里我们犯的错,比这大的也是有的,也不见二爷记在心里,转头就丢开了。这次怎么就和晴雯置上气了?要我说,二爷那时的性子也急了些,那话也是有点子重。您又不是不知道晴雯那蹄子的性子,跟个爆碳似的,一点就着,最是吃不得委屈,本来在外面就听了不好听的,给您这一说,她就也顾不得头尾了。二爷您何必跟她计较呢?您看才多大的功夫,她这人看着就像是瘦了一圈似的。我这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宝玉听了这话,看了秋纹一眼,一边低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东西,一边开口道:“你可是在她面前劝过了?怕是不管用吧?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说了。我知道晴雯是个好的,就是有点性子而已,只是,我可以让她包容她,别人呢?她这性子再不改改,日后指不定怎么样了呢?我知道那日不该说那样的话,把她给气跑了,所以一点没有跟她置气的意思。我也是想劝劝她,可是又想着她在气头上不定能听得进去,不如晾她两日,让她消消气,也杀杀她的性子,说不定就能真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而不是听过就忘了。”
且说那日子肜见探春带回了一套首饰,说是老太太给大嫂的,让娘先给嫂子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探春给仔细说说。探春本来觉着有趣,想来说给母亲听的,见子肜发问,也不迟疑,就仔仔细细的把在老太太那里的事给说了,就连那些个说话的语气,身段,神情,就一一的学给子肜。子肜也听得高兴,虽没有赶上现场直观,但是听着女儿的转播,也是挺有意思的,更何况,女儿还时不时地来一段自我旁白呢。
要不是怕惹毛了女儿,子肜说不准就拿把小瓜子,弄点小点心,在配壶好茶,就当听个说书了。不过,子肜听着还是挺投入的,听着女儿说着现场,夹着女儿的看法,觉得女儿看得对的,就表扬几句,觉得不够或不对的,也来上两句,又让这个说书,变成了科教及赏析。末了,还仔细的看着女儿的金钗,心里想着,到底是老太太,真是个好手段,只是这个金玉的事情要不要同女儿说呢?想想还是罢了,反正自己也不会让那什么金玉良缘变成真的就是了。所以打一开始,自己就没怎么在意,不然的话,抢在那前头也弄出些个金锁来,府里上上下下的女性主子一人给配一个,那还不简单得很啊?要不是这丫鬟不能用金器,不然让自己身边几个大丫鬟一人一个金锁,还不把自己那个姐姐给气出个好歹来?
只是没想到探春人虽不大,但在这种环境里,又是有着这样的爹娘兄长,那个脑筋也是好使得很呢。竟然笑眯眯的对子肜说道:“娘啊,要我说,老太太给我们姐妹及林姐姐都是金饰,肯定有用意的。那个宝姐姐不是有个金锁吗?听说上头还有两句好话呢。我琢磨着,老太太让我们都有了这个金首饰,就是要把那些个事给压下去的,不过是个亲戚家的姑娘,怎么能让她压了府里正经主子姑娘一头呢?娘您说我猜得对不对?”
子肜听着女儿这话,心说,到底是个聪明孩子,虽不中,但也不远矣。只是因为那些昏话没有传到这些姑娘耳朵里,不然,估计自己女儿就正的猜谜全中了。
子肜嘴上应付着女儿,心里想着,这算不算自己那个姐姐的昏招?那些个“要找个有玉的才能婚配的话”,在这种年代里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就算不是让宝钗闺誉有损,高门大族的,哪家会把主子姑娘家婚配的事情成日里挂在嘴上,拿这个当作饭后甜点的?所以,当这个风声出来后,子肜一点都没管。不过,现在仔细想想,这话最早还是从东边传出来的,说不定真不是她那个姐姐的主意。只是,这是邢夫人在帮她姐姐呢,还是在算计她姐姐?不过,片刻后,子肜又想着不管真相是如何的,与自己都无碍的,又何必为这个费心思。再说了,经过了王善保这一事,就是现在的大太太,估计也没什么胆子使坏了吧?
不过子肜现在并没有意识到,一向在她面前讨不了好的大太太,并没有像她想得那么胆子小,要知道“人为财死”这话可真是不假的。
子肜一边转着心思,一边听着女儿的说话,待听到宝玉让老太太也给史湘云挑样东西时,不由点头,这孩子还真是心细不漏啊。但接着,她就差点给噎住了,不由对着女儿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老太太给云丫头挑了个金麒麟?”
探春不明就里,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可惊讶的,点头道:“是啊,一个金麒麟,做的可细致了,那麒麟的两只眼睛是用红宝石嵌上而成的,红宝石也不是什么多难寻的,不过拿一对几乎不差分毫的红宝石做眼珠子,倒是讨巧的很。”
然后就又不明就里的看着子肜道:“娘,这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子肜也没顾得上探春的疑问,接着问道:“往日里云丫头过来的时候,你可曾注意过?她身上有什么小物件没有?就像是宝姑娘的金锁什么的?”子肜一急,差点就问女儿有没有看到湘云身上是否带了个金麒麟,只是话到了嘴边才改了过来,她可不想女儿跟着疑神疑鬼的。
探春也不知道她娘这是怎么了,只是子肜发问,她还是好好的想了想,才回道:“往日里云丫头和我们姐妹都玩得很好,也有过互相的拉扯,并未见她有什么特别的物件。娘,这个跟老太太给她麒麟什么讲头?”
子肜听着这个心里犹疑不定的,只是对着女儿又不好说什么原著的事情,只是笑着说:“我是在奇怪呢,这麒麟我总觉得该是给男儿的,没想到老太太给她挑了这个东西,所以才觉得有些子奇怪呢。”
探春虽然觉得娘这个说法还是有些古怪,不过娘这样说他也就这样听了,也笑着对娘说:“大概那剩下的里头挑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金子了,老太太才给了云丫头那个东西吧?其实,这东西也就是个挂件,哪里有那许多想头来着?”
子肜也不想跟女儿在多说这个麒麟的事情,也就顺着应了女儿的意思。只是心里还是打定了主意,等下让宝玉把那个匣子抱来看看,里面还有什么金器。
她看了多少遍红楼,从没有在书上发现,这湘云的金麒麟到底是哪里来的,只是认为湘云好歹是史侯之后,身上有一两件金子又是个什么大事,再说了又不是好东西,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就是云丫头身上摸出个什么上好的玉饰来,以她那出身也不见得奇怪的。只是因为泰斗要写出个金玉良缘的说头,才在那么些人里面弄出个刻了字的金玉,而其他的一律是粪土了。
看原著时她就有些奇怪,哪怕是黛玉那边身子不好了,非要金玉良缘的话,老太太更因该选湘云才好吧?难不成,这宝钗就是个冲喜的?在宝玉心思迷糊的时候,才弄出个李代桃僵的话?只是曹老厚道,才没明着这样写而已。
这样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