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村里又传开了,说新来的小伙恁有本事,闭着眼都能把人撂倒,站他身后不喘气他都能分清你的位置。
一帮年轻力壮的汉子听着这传言不乐意了,尤其是听着自家婆姨在饭桌上眉飞色舞地讲述的时候,心里头那个不爽劲儿啊,简直要掀了屋顶了。
顾云皓也觉得奇怪,村里的男人们,看他的眼神个个透着诡异。特种兵的素质使然,每次有男人朝他瞪眼睛的时候,他全身的气息就撑开了,眉头一蹙,对方就焉焉然了。
他搞不懂情况,又不擅长交流,每次的对峙结果,就是把人吓跑。
但情况远不止这么简单。
几天下来,顾云皓察觉得到,每天总有那么几个人有意无意地跟着他屁股后面,趁他分心干别的事的时候,会突然从后面踹一脚,不然就是擂一拳。可顾云皓是什么人,哪会那么容易被撂倒,他的格斗术原原本本地保留在这副身体里,所以最后躺在地上哎哟哟叫唤的,都是那些可怜的村民。
一个月下来,村里的汉子们都负伤累累,走在顾云皓身边的时候,都避之不及。
顾云皓起先很是纳闷,不知道这群男人们在搞什么名堂,可眼下,他再明白不过了,他们是在为了男人的尊严和他较劲。如此想通之后,顾云皓反倒不释然了。原因无他,只是由于自己出手太重,动不动就折他们的手腕、卸他们的胳膊,弄得那些男人们都不敢与他靠近,把他当豺狼虎豹似的。
顾云皓背着一大捆柴木往山下走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
刚刚下了山,就瞧见二狗带着大黄朝他这边蹦跶过来。
“什么事,看起来挺高兴的?”顾云皓问。
二狗笑嘻嘻地说:“是苏先生,苏先生回来了,赶紧跟我去瞧瞧他。”
3第三章
这个苏先生,顾云皓是有所耳闻的。他来村子一月,依照他的性子,自然要尽可能地搜索些有用的信息。
周家的周二牛,除了是个农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这周家村的户长,手下掌管十户农户,地位比里正低一级。
有了周二牛这么个信息源头,顾云皓了解信息来也算便当。
他从这黝黑男人那里了解到,村里有个教书先生,五年前来到这村子上。据说是从京城过来的,来到周家村的时候,身边带了两个随从,坐着一辆马车,看上去挺有钱,而且不仅有钱,身份似乎也不低,连村里的里正都要敬他三分。
这个男人叫苏放,来到村里的时候,在村里选了一块杂草地,并且挑选了县城里有名的工匠,在这块地上造了一座大宅子。宅子外头粉刷着灰白色的石灰,除了瓦片是朱红色的之外,似乎与村里其他农户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
刚来那会儿,村里人都那异样的眼神瞅着他,不知这位有钱的公子在搞什么名堂。
后来里正找了村里的几位户长谈话,说这位从京城来的贵人要在这周家村开办学堂,说是满了总角年纪的孩子都能去他的大宅子里入学受业。
那会儿,村里的农民们都半信半疑,但还是有不少汉子动了心,询问着入学的价钱。里正传了话,说每年给一袋子大米就行。这一袋子大米可不是每个村民都交,而是所有村民的粮食集合。如此算来,村里几百户农家,每户贡献一碗便行,实在太划得来了。
经不住这般诱惑,村里适龄的孩子都被送去了学堂听先生讲课。
想周家村,除了里正懂几个字,其他都是文盲白丁,去县城买货的时候时不时被忽悠,不方便的地方多了去了。虽然不求出个秀才什么的,但让后代识几个字总是好的,出了村子也不怕被人笑话愚弄了。
这苏放先生看起来年纪轻轻,教起书来却恁有本事,村子里百来个孩子,连女娃娃也算在内,他有条不紊按着批次来,竟是教得非常熟稔,孩子们倒也挺喜欢他。
后来他跟村里人渐渐熟络了,大大小小的事都参加,周家村的人就把他当自家人看待了,也没个尊卑你我。但大伙心里似乎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见着苏先生就要颔首问个好,以示对他的尊敬。
综合这些信息,顾云皓大致也明白了,这个传说中的苏放,在周家村的威信不低,要想在这里好生过日子,与他搞好关系非常有必要。
二狗在他面前蹦蹦跳跳,顾云皓背着一大捆柴,直接跟着小娃子来到了村道。
村道上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簇拥着一辆两轮马车。马车的装扮很简单,门帘是很平常的麻布帛,木架上的红漆倒是挺显眼,其他都看不出有什么奢贵之处。
顾云皓站在远处,看不见苏放的人,倒是看到了两个穿着蓝衣的随从,似乎是从马车里搬什么东西下来,正在给村民派发。他本想等着人少点了再去跟苏放打个招呼,不想二狗却一个劲地拽他往前走。
无奈,顾云皓放下了柴火,依着二狗的指引往人群中靠拢。
二狗个子小,往人群的缝隙里一钻,跐溜一下就不见人影了,然后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边儿窜出来:“皓叔叔在你们身后呢。”嗓子还挺大的。
许是有了心理阴影,但凡被顾云皓打趴过的汉子们,都不由自主往两边散。人群一下就稀疏了,孩子女人们在偷笑,还有一些比较息事宁人的汉子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热络地给苏先生介绍这个新来的。
顾云皓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在此之前,他想象过很多关于这位教书先生的形象,有温柔的有高傲的,也有平易近人的,但想象归想象,真正见到了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该怎么说呢,毕竟没见过正装打扮的古人,顾云皓在瞧见一身青衣头束发带的苏放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男人穿着青衣长衫,身形倾长,气质很好,一张脸白白净净,倒是个书生的模样。
两人视线对上,顾云皓没有主动挪开。
苏放弯起嘴笑了笑,说:“顾云皓是吗,在下苏放。”
一听这话,顾云皓本能地想伸手去握,可是一看对方行了抱拳礼,他赶紧换了姿势,也是弓手一礼。
这番郑重的行礼倒是让不少村民讶异了一下。
“我在里正那儿听说了你的事,据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真是有趣。”
顾云皓心下不由发笑,自己的来历,竟被以讹传讹成这种版本,当真令人忍俊不禁。
这会儿二狗跳出来,嚷着:“不是不是,苏先生,他是从水田里冒出来的,是我发现的。”
苏放伸手摸摸他的头,转而抬头看向顾云皓:“远来皆是客,不管是从哪里来。顾兄弟现在是住在二牛哥的家里的吧,就让二牛哥再领一份布匹回去吧。”
话刚说完呢,二狗就大咧着嘴说了声,“谢谢先生。”然后拉着顾云皓的手往马车边走,说,“皓叔叔,你看你喜欢那种颜色的,选好了好让娘给你做一套衣服。娘的针线活可棒了。”
孩子总是最天真的,稚嫩的童音在人群里一转悠,大人们紧绷的神经立马放松了,于是乎,该谈的谈,该聊的聊,完全忘了之前的念头。
这算是顾云皓与苏放的第一次见面,自己一个字都没说上,最后是被人群硬生生挤出去的。
回家的时候,二狗怀里捧着两捆布,乐呵极了。顾云皓不由遐想,要是这孩子有尾巴,必是如大黄一样,摇晃得根本停不下来。
苏放回来了,学堂也该开学了,好在夏季的农活忙得差不多,现下只剩些收尾的工作,不然孩子们可没的时间上学。
顾云皓本来是农民出身,后来才当的兵,但是特种兵的经历早已把他以前的记忆都消磨殆尽,所以对于一些农事,顾云皓只是听着熟悉,做起来完全不得其法。好在周二牛是个耐性子,不懂的都愿意教。
他说:“能像你这样踏踏实实干活的年轻人我就是欢喜,狗娃子不在,有你帮忙更好,一个顶十个。”
顾云皓说:“我吃你的住你的,帮忙干点活也是应该。”
周二牛拍拍他的肩,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顾云皓不由笑了:“没事,周大哥,我不会折你的手的。”
周二牛点点头:“那就好。对了,里正跟你说了吗,缴税的事?”
“什么缴税?”顾云皓不解。
“哦,是这样。”周二牛撸了撸膀子,“周家村每个农户家里,若是有一个壮丁,就要缴一份人头税。我周二牛家本来只要缴一份人头税,现在老弟你住进来了,就又多了一份,变成了两份。”
听着这般说辞,顾云皓霎时明白了,封建社会的农民是要交税的,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大燕国到底属于哪个朝代,但农民要交税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周二牛继续说:“之前我见你孤身一人,也没什么私地可耕种,就答应把你收留了下来,顺便替你交了那份人头税。”
顾云皓有些过意不去:“这一个壮丁的人头税,不少吧?”
周二牛摆摆手:“一袋子陈年大米的事儿,里正也不会为难。不过后来有了变化,苏先生回来后,在里正那里说了情,说你初来乍到,连个户籍还没着落,人头税的事就先免了吧。里正也就答应了,说是等把你的户籍办好了再征税,于是一袋子米也就退回来了。”
顾云皓听出了门道:“这户籍又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要一层层往上报,等上头批准了才算有我这个人?而且这苏先生,看来挺有权的,里正的决定都能改变。”
前世的特种兵,顾云皓不是白当的,不仅要学武,也要学文,所以对于中国的历史,他也算是知晓一二。里正这样的人物,在封建社会实际上就是剥削阶级的代表,搜刮民脂民膏是常有的事,算是一方小地主。虽然周家村的里正人性化了许多,但这不能掩盖他的本质属性。而苏放,到底是有什么权力,去影响里正这样的一方小霸主。
周二牛不知道顾云皓的心思,坦率地说道:“就是要一层层往上报,不过据说只要上报到县里的衙门就算成事了,远在京城的事,咱管不了。县里衙门内掌事的再批批弄弄,估计要过个把月才能把你的事给定下来。至于苏先生,我也不清楚,不过看他的行头,应该不简单。”
周二牛又说了:“咱老百姓图个啥,能有饭吃有田种,那就知足了。你说是不,老弟?”
顾云皓附和着点点头,他骨子里到底是个现代人,要他立刻接受这样的统治方式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过既然没损害到他多少利益,他也不想去计较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他必然是回不去的,只能选择慢慢接受。
“对了,”周二牛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要是户籍的事批下来了,明年你还得去服兵役。”
4第四章
服兵役三个字让顾云皓稍稍诧异了一下,“这事怎么说?”他问道。
周二牛瞅了瞅顾云皓,道,“老弟,你连这事儿都不懂,看样子不像是大燕国的人吧?”他忽地拍拍大腿,“罢了罢了,老哥我就再跟你讲讲这其中的门道。村里子凡满了二十岁的壮丁,都要在农闲时被官府征去服二十日的兵役。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都推脱不了,除非你是秀才,是读书人,便可免去这一节。不过这服兵役也不是每年都要去,第一次去了,以后若是多交些赋税,官府也会通融的。”
顾云皓还是有些不解:“这服兵役到底要做些什么,大哥可有经验?”
周二牛道:“其实说白了,就是官府变相招募新兵卒子,为打仗做准备。每年都有一大批人被官府招过去,经过二十日的训练,掌事的会从中选出有能力的,让他加入军籍,从此免费吃国家的饷粮。”
从二牛口中,顾云皓听不出这事是好是坏,他用了“变相”两个字,显然不是无意的。还有加入军籍,听起来好像挺风光,但顾云皓看周二牛的脸色,却不是多么畅快。
他问:“入了军籍,和普通的户籍有什么区别?”
周二牛忽然蹙起眉头瞅着面前年轻的男人,顾云皓竟被人看得莫名其妙。
“要是普通的户籍还好一些,当农民总比当兵的好,当兵的可苦了。”周二牛望向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我爷爷当年就是因为入了军籍,当了兵,连带着我爹也是军籍,在战场上打打杀杀,好几次经历生死,差点就回不来了。那会儿我娘肚子里已经怀了我,我爹怕我要是个男娃娃,以后也不幸成了当兵的料,这样世世代代承袭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于是我爹……”
说到此处,周二牛停顿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你爹怎么了?”顾云皓忙问。
“我爹把我娘休了,唯有此法,才可以免去这世袭下来的军籍。”
顾云皓心中一愣,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听周二牛这般说辞,看来这当兵的事真的让人心下生畏。毕竟没人愿意整天打打杀杀,都想过安乐日子。
周二牛提起精神来,又道:“我这么说,其实是想提醒你,当兵是件苦差事,若是不想被军官看中,服役的时候就装装傻,别杠头似的显摆自己有多能耐,不然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顾云皓点点头:“谢谢大哥提醒,小弟记下了。”
周二牛从田埂上站起来,拍拍顾云皓的肩:“其实我怕的还不是这个,你的户籍问题里正报是报上去了,就不知道衙门里会不会直接把你归到军籍里去,你看你孤家寡人,也没私田种,明显是当兵的料。”
顾云皓也站起来:“要真被拉去当兵,我也没办法。”说是这么说,他的脑子里倒是浮现出了一个人来,他想着是不是可以去找找他,让他给自己疏通一下关系。
这个人正是苏放。整个周家村,就他权力最大。
前世的顾云皓当了近十年的特种兵,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些疲乏。他不是没有过一腔热血的时候,只是那样的年纪早已过去,现在的他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拜访苏宅,早晚都要去的,只不过现下多了个正当理由。
既然有求于人,自然是不能空着手去的,这点顾云皓还是明白的。
替村里的养猪大户干了些体力活,要来了十斤生猪肉、十斤腌制的咸猪肉,便往苏放家去了。
顾云皓想着,这样应该不会太寒酸吧。毕竟不是现代,能送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若是在前世,他去拜访个领导什么的,至少要带几条软中华。可在周家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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