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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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听到-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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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怎么样?”

她不说话,默默看着他。他第一次发现她有一个坏习惯,看人时喜欢斜睨着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僵持一秒之后,她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慢慢脱掉外套,背靠着墙。制服西装里面是一件乳白色衬衫,半透明的丝织面料像雨后凝结的雾汽,也像蛋糕上的一层糖霜,身体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

他意识空白,走近她,低下头。她的手在他身上,没有什么分量,却控制了他的动作,令他莫名觉得一阵冷,微不可察的颤栗之后,又有一股燥热自胸腹深处向周身弥散。他把她按在墙上,低头吻她,一只手托起她的脸颊,抚过她的脖子和锁骨,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滑下去。她皮肤的温度与微湿的汗意透过涩涩的丝绸,在他指尖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怕痒,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楼梯间里回音总是很大,一丁点儿喘息声都被无限放大,他赶紧捂住她的嘴,粗重凌乱的呼吸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喷在他手上,他松开手,又吻下去。

门禁的滴声,随后便是开门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从下一层传来的。他们几乎立刻分开,他往上,她往下,捡起地上的外套掸了掸,一边走一边穿,理了理头发。他往上走了半层,听到下面传来她跟人打招呼的声音:“……午饭吃多了,来走走,消化消化……”

他往下看了一眼,她也正探出头来看他,做了个骑行手势,提醒他前方有障碍,浅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去。他站在原地,想起方才两人之间难以置信的默契,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凉,那种空落落的凉意在他心里无限放大,几乎叫他无力呼吸。

他回到办公室就进了洗手间,扫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得不像样,衬衫前襟还沾着一点脂粉。印象中她有着桃子一样细柔的肤色,他一直以为她不化妆。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件衬衣,撕开塑封,匆匆换上,头昏脑胀的看了几封邮件,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懂。一封新邮件落进收件箱,发件人是司南,正文空白,只有标题:1105 ready for room inspection。

29

大师计划结束之后,司南就已经回到了管家部,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以楼层主管的身份,调配一群阿姨的工作,然后做做客房抽查。

天庭管家部的女佣不像普通酒店那样统称House Keeper,而是按照W集团的惯例,分为Chamber maid和Linen maid两种。Linen maid只负责消耗品、毛巾、床上用品以及房间里的其他纺织品的更换和补充,Chamber maid则负责打扫房间。所作的事情未必有多少不同,但名头听起来颇有一些古风,仿佛来自于伊迪斯·华顿小说里的某个章节似的。

这两类女佣以楼层为单位分组,由maid supervisor负责,管家部MT的培训就是从这个职位开始的。虽说位卑权轻,却也有其优势,只要maid supervisor这一关不通过,那间客房在礼宾系统里就是unavailable的状态,无法安排客人入住。这是酒店里众人皆知的秘密,有许多鸡鸣狗盗的事情就是这么出来的,只要闹得不过分,一般都可以混过去,只是没想到司南入职不过数月,竟已经学会了。

程致研对此类伎俩有种本能的反感,他入行六年有余,从查尔斯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但也有一些是私人的习惯,比方说,不仅要控制情绪,还要减少手上细小的动作;或是在更衣柜里常备半打洗干净熨好的衬衣,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如何在酒吧请陌生女人喝酒,不说:能给你买杯酒吗?直接问:你要喝什么?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在酒店里乱搞。

他不喜欢这种受人控制的感觉,直接把那封信转发给胡悦然,请胡总监替他去“检查”1105房间,同时也抄送了司南,以免她毫无准备,让胡悦然撞到什么尴尬的场面。

“要么离我远点,要么……”

他反复回想她说的那句话,的确,他们之间就是这么简单。他选择,离她远点。

还有不到一周,第一批MT就要出发去菲律宾,培训三周之后,在圣诞节之前回来。那几天,程致研恪守诺言,离司南很远。只有一次,在员工餐厅偶然碰上了。当时,司南和沈拓正结伴在中餐柜台前面排队买饭,沈拓看到程致研进来,就朝他招手。

他朝沈拓点点头,径直去西餐柜台,买了一份沙拉外带。

司南应该也看到他了,却装作没看见。出了餐厅,他隔着玻璃远远看了她几眼,她已经买好饭了,正端着餐盘找座位。那天中餐套餐的菜是蒸狮子头、煎小黄鱼、红烧萝卜和清炒包菜,全都是她不爱吃的,所以她一脸的不乐意。

程致研知道她嘴巴挺刁的,不吃萝卜,不吃卷心菜,不吃肉糜,也不吃任何见“全尸”的食物,比如说整条上桌的鱼,但虾蟹贝壳却来者不拒。其实,他们总共也没聊过几次天,真正坐在一起吃饭也只有三四次,但他却连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可能真是中毒不浅了。

那一周的星期天,第一批六个培训生上飞机去了菲律宾。星期一回来上班,她就已经不在了。

程致研觉得这样很好,总算可以回到原先的模式,上班下班,工作吃饭睡觉,心无旁骛。当时已是十一月中旬,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次年元宵节之后,都是酒店业的旺季,入住率比平时高出三成不止,前来举办各种庆典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客房和餐饮的生意都好了,各项消耗品的需求也随之吃紧。餐饮总监贝尔纳首先找到程致研,提议赶在圣诞节之前多进一批红白葡萄酒和香槟,供应商也已经找好了,而且还是个熟人——人事部招聘经理郑娜的老公。

天庭酒店有专门的采购部,不属于运营部门,直接向查尔斯汇报,打交道的基本都是集团指定的供应商。不过,食物原料、调味品,以及厨具之类的东西比较特殊,种类繁多,品级参差,而且许多生鲜只能在当地采购,餐饮总监和行政总厨总是有很大的发言权的。至于酒,刚好就在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

天庭虽然开张不到一年,酒窖里已有相当丰富的收藏,其中顶级的陈年藏酒都是高价买来压箱底的,每年的新酒则由集团环球采购部在葡萄成熟季之前半年,去几个指定的酒庄预定。欧洲真正的的老牌酒庄一季不过二三十箱出产,不管是产量还是价格,都不能满足节日期间的量贩需求,所以,在当地进一些平价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程致研早就知道郑娜的老公是做红酒进口生意的,郑娜虽然没有直接跟他提过,但也曾经把酒单拿来给他看过。他不太喜欢这种事情,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掺和,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表示,结果,娜姐就直接找老贝去了。

一家酒店上下五六百号人,难免帮派林立,礼宾是一派,车队一派,工程部一派,保安部自成一派,管家部女人太多,涣散而不成气候,其中最派系分明的还要数厨房,一中一西,分庭抗礼。想当初,程致研刚坐上副总的位子,也曾费了一番功夫收服这中西两派。

中餐行政总厨宋延陵是个附庸风雅的啰嗦的中年人,程致研花很多时间跟他聊天,听他讲古玩,讲食疗,讲药理,讲二十年前在日本打工时的经历,从不流露出半分厌倦。

西餐厨房一干人等是贝尔纳的嫡系部队,贝尔纳是个典型的漂在东方城市的西方人,人本身还算地道,只是被一小部分蝴蝶夫人式的女人宠坏了。程致研每个礼拜和他,还有西餐厨房那几个外国厨子去一次酒吧,一起喝酒,大讲脏话,离开时几乎总是带着刚认识的女人。

当然,真正打通关节的并不是这些表面功夫,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厨房的水总是很深的,每逢总经理莅临,或者审计师来盘点,程致研会事先放风声出去,纵容他们在职权范围内捞些油水,比如用相熟的供应商,只要不过分,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懂得水致清则无鱼。所以,这一次他也不打算拂老贝的面子,他势单力孤,需要餐饮部在背后挺他。

得了他的首肯,贝尔纳满意地走了。与此同时,W集团当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告也已经出来了。

那场始于华尔街的经济危机余波未平,对酒店业的重创全面爆发,几家跨国酒店集团都没能幸免,W当然也不例外,入住率下降了百分之十五,纯利倒退百分之五十以上,连续三个季度净亏损两千万美元。一片愁云惨雾中,唯一亮眼的就是东亚区的四家酒店,尤其是云域岛度假村,除了台风季,几乎总是保持着一房难求的架势,上海的天庭也是后来居上,业绩喜人。

季报出来之后,CEO Kenh Walden召开了一次全球管理层的视频会议,天庭酒店高级经理以上的成员也都受邀参加。Kenh在会上宣布,为了应对“艰难的经济环境”,将在北美和欧洲削减资本开支,并裁员三千人,同时增加在亚洲高增长地区的投资。

这最后一句话,相信很多人都等了许久,近十年间,W集团还持续不断在北美和欧洲扩张,每年仅房地产估价这一项上的损失就过亿,而对于亚洲两个最大的市场——中国和印度,却始终落后一步,沃尔登家两位公子都是骄傲的人,花了十年的时间,极大的代价,时至今日终于肯承认自己错了,实属不易。

视频会议结束之后,查尔斯叫住程致研,对他说:“沃尔登太太下周来上海。”

程致研愣了一下,才对查尔斯点了点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的确是挺奇怪的事情,自己的老妈要来,却要旁人来通知。

30

陆玺文与詹姆斯之间的渊源,可能没有人比查尔斯更清楚。

詹姆斯退休之前,对查尔斯十分倚重,两人算是忘年之交,就连他与陆玺文那场极其低调的婚礼,唯一在场观礼的也是查尔斯,而陆玺文一度也曾与查尔斯走的很近。

到冰球馆事件为止,陆玺文已在W集团工作了七年有余,印在名片上职位不过是董事会办公室战略策划组的一个初级经理,但东亚区好几个投资项目都由她协调牵头,与詹姆斯的一干亲信过从甚密,这帮人中自然就有查尔斯。

冰球馆事件之后,詹姆斯与两个儿子正式的约定,手上的实权一次性移交,股权也逐年分出去,两位公子自然是拿大头的,零星的一些作为奖励分给表现突出的高管们。詹姆斯虽然年事已高,但一向保养得很好,身体轻健,思路敏捷,圈子里的人多少都猜到一些老头儿禅位的真正原因,明里暗里调侃,说这是典型的不爱江山爱美人。

CEO一换人,大方向立刻变了,那几个即将成型的项目全部被叫停,连詹姆斯亲自点将成立的战略策划组也撤销了。面对这样的局面。。,陆玺文心里一定是不甘的,却无奈势单力薄,只能妥协以求自保。她是最识时务的人,索性转型做了豪门太太,从幕后走到了台前,过了几年装疯卖傻的日子。

那段日子,她从不过问任何有关W集团的事情,总是穿艳色的衣服,戴名贵珠宝,盛装打扮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像她这样的身世和身份,总是很容易红的。

一次接受采访,主持人问她,詹姆斯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是我的导师,朋友,和情人。”她这样回答。

答案本身很不错,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惺惺作态,甚至包括她的亲生儿子程致研。

那一年,程致研刚刚大学毕业,也渐渐知道了一些W集团的事情。他知道陆玺文并不是真的放手了,这几年中,她不仅在美国的社交圈混迹,也在中国下了不少功夫。而以沃尔登家两位公子为首的管理层却因为连续几年业绩不振,受到董事会的诸多质疑。

警报在程致研踏入曼哈顿旗舰酒店的那一刻响起,Kenh和Draco幡然醒悟,他们终究是世家子,手段还是不够狠,给了陆玺文五年时间再一次布局。如果冰球馆那一次真的得手,程致研死了也就死了,不巧的是,他命大,好手好脚的活着。五年之后,两方面不再像最初那样实力悬殊,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再想做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而这种平衡随着詹姆斯年事渐长,陆玺文在W的影响力日益扩大,势必是会被打破的。

面对这样地局面,两位公子不得不兵行险招,下了猛药,撤换了许多关键位置上的经理人,想要把陆玺文的影响力化整为零。唯独查尔斯因为有詹姆斯坐镇,不能擅动,只能激他让他自己卷铺盖走人。却没想到查尔斯不吃激将法那一套,自觉自愿的去了菲律宾,一砖一瓦的做出成绩来。而云域岛的每一点成功都让董事会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家伙看到实实在在利益和前景,愈加倾向于陆玺文那一派,反衬的Kenh和Draco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这样,在云域岛度假村开业经营三年之后,陆玺文受董事会特别任命,前往上海,筹建W集团在中国的第一家酒店,天庭。

所以,陆玺文这个名字在W天庭并不陌生,许多人都知道她是筹建委员会的成员,比这个更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她的另一重身份——董事长太太。她到达上海之前的那个礼拜,程致研在同事中听到不少八卦,流传最广的是如何搭上有钱糖爹的终极攻略,其中第一条便是,宁可省吃俭用,不买名牌,坐飞机一定要坐头等。

那些传八卦的人并不清楚他与陆玺文之间的关系,他也就随便听听,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动气。其实,陆玺文命运的转变的确是从飞机上开始的。只不过当年的她在曼哈顿一间跨国旅游公司工作,要把机票升成头等舱并不需要花太大的代价,更不用省吃俭用这么夸张。而且,她在那次飞行中结识的也并不是詹姆斯,而是查尔斯。

除此之外,那个礼拜还有别的新闻,当月的集团电子期刊里有一个专栏,登载了云域岛的一些照片,其中就有天庭过去的那帮MT的身影。那六个小朋友还凑份子买了一大箱热带干果寄回来,分给上海的同事。

秘书拿了一包无花果干来给程致研,他不喜欢吃甜食,却还是留下了,还没等拆封,云域岛就出事了。

31

最初的消息不过是集团内网上发布的一条旅行目的地提醒,寥寥几十字,简短的不能再简短——近日,菲律宾各地举行大规模游行,马尼拉、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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