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渊走到床榻边,垂眸望着尚未醒转的灵岚,低声问道:“华姑娘,灵岚……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气血攻心才昏厥了过去。不过,”华以沫皱了皱眉,“才一段时日不见,灵岚的身子怎的比想象里差得还要快?”
“华姑娘有所不知,这段时日里,发生了一些事。”天逸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出口解释道,“你们离开后没过多久,荣雪宫的人就找上门来了,说是为了报仇,因为嗜血楼杀了她们的鬼判使者,让我们交出凶手。我们自然不知。当问及谁是凶手时,对方的矛头指向方与冷堂主一同离开的轻衣堂堂主紫衫。这事后来由白宫主出面压下了,白宫主之后便回到荣雪宫一段时间,打算安抚好荣雪宫宫众,处理完近段时日积累的事务就赶回来。孰知就在那段时间里……楼主遭到了暗算。”
不管是华以沫还是苏尘儿,听到话语的时候都怔了怔,下意识地望向躺在床榻上的灵岚。床榻上的女子,脸色比离开时差了许多,苍白得没有血色,脸颊也消瘦不少,显得下颔愈发尖。坐在床榻边的白渊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手去替灵岚将掖被子掖好,又动作轻柔地顺了顺灵岚微乱的鬓边青丝。
华以沫突然感觉到身边阿奴的反常,回过头去看阿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低下头去,看不清脸上神色。只是她与阿奴熟稔已久,即便如此,还是不难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是低落谷底,一点精神都没有。之前见到华以沫的短暂喜悦,很快被现实里纷沓而来的烦恼给压下。
这边,天逸则继续道:“少楼主的身份本来一直只有我们几个堂主和楼主十几人知晓,为的就是保护好她。没想到不知为何,竟泄露了出去。就在之前,楼主正与少楼主单独相处时,按例都屏退了众人,免得言谈被人发现。不曾想忽有两个刺客从屋顶落下。他们一人拦住楼主,一人杀向少楼主。刺客身手虽高,但自然不是楼主的对手,只是短暂耽搁里,少楼主却被另一个刺客近身,因不敌对方而陷入了危险。楼主心急之下,将一个刺客打倒在地,就准备去帮少楼主。却没想到……”天逸的目光带着疼惜,瞥向灵岚,“楼主身后那个本以为没了危险,失去行动力的刺客,突然自爆了。”
听着天逸描述的华以沫与苏尘儿,神色都有些凝重,不难想象出在对方平静话语里,当时的情况又多么紧迫。
身前是向阿奴下毒手的刺客,身后是汹涌而来的真气冲击。躲容易,可是躲开后,受到这股冲击的,就成了身前的阿奴。以阿奴的功力,即便扛过这波冲击被天逸救活,也必定根基受损,从此武学道路再难达至巅峰。在那一瞬间的犹疑里,除了硬生生将这冲击捱下来,是灵岚唯一的办法。
事实上,在那一瞬间,更多的是本能。
灵岚虽从来不提,心里对阿奴却一直存了一份愧疚。这份愧疚,有对阿奴本身的,也有对她姐姐的。姐姐为刺影楼将自己短暂的一生都奉献了,如今只留下这一条血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被找回没多久的亲人有事。
血脉的相连,自有一种亲昵的归属感,即便相处时日尚短,已足够让灵岚在一瞬间的本能里选择了之后的答案。
自爆产生的强大气流冲击如浪潮般向灵岚的背部空门狠狠打来。那样强猛的力量,即便灵岚全盛时期承受起来也实在够呛,更何况因元气受损导致功力下降的她。当下便是喉头一股腥甜涌上,眼前黑了黑。灵岚告诉自己不能晕。她借着那冲击的余劲,整个人闪电般冲到阿奴身前,手里血骨链狠狠一挥。
刺客也难免受到自爆的一些波及,身手一滞没能躲开灵岚突如其来的攻击,当场受创吐血,撞上身后的门,发出哐当一声震颤。灵岚怕方才一幕重演,咬着牙强自提了气,骨血链如剑般被甩地笔直,链尖“唰”地不偏不倚贯穿刺客的心脏。
在阿奴震惊的目光里,灵岚手里的血骨链一松,整个人才跟着缓缓滑落在地。
“那之后,楼主就昏厥了好多日,中途虽短暂醒了片刻,却又很快陷入沉睡。我探查下得知楼主许是被冲劲猛然击中,导致体内淤血积累,我用了许多草药试图化开,无奈楼主身体吸收能力变弱,收效甚微。幸好华姑娘来了。素问金针最擅通脉去淤,我也放心不少。”天逸将整件事大致讲了讲,朝华以沫谢道。
华以沫的心思却全在之前天逸所提到的自爆上,偏头与苏尘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目光里彼此都带了了然神色。
苏尘儿回过头,望向天逸,道:“看来这两人也是刺影楼的人了。”
“正是。”天逸颔首应道,双手习惯性地笼在宽大的衣袖里,素来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刺影楼那些人里,专门找一些刺客修习自爆这种残忍功法。且从少楼主之后的言语描述里,对方身法也应是刺影楼不假。”顿了顿,天逸的声音里多了一些迷惑,“只是嗜血楼与刺影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竟涉足至此,又图个什么?”
苏尘儿的眼底划过一丝沉吟,方道:“事实上,我与华以沫在枯林外,才刚与刺影楼的人交过手。”
听到苏尘儿话,众人都惊了惊,苏尘儿又道:“刺影楼在江湖上的基业虽不足其余势力,但发展却极快,如今足以轻易跻身一流势力。方才华以沫与阿奴姑娘所言的麻烦,正是来自刺影楼。实不相瞒,我与她已经被刺影楼盯上了。”
说到这,苏尘儿的视线落在天逸身上,眸光幽邃,话语也放缓了些:“怕是,我们已经将麻烦带给你们了……”
语气里微带叹息。
是想断她们两个人后路罢?枯林前的埋伏,时机恰到好处,在她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手,看起来也丝毫不担心嗜血楼的人插手。
事实上,也的确不担心。嗜血楼的现况,刺影楼比她们更清楚,清楚知道里面的人无暇顾及枯林外的她与华以沫。若非之后来拦的红烛以及杀她们的人是有心放水的甘蓝,怕是她与华以沫,便要着了刺影楼的道。
还有冷千影。也同样不能幸免。当时在旁边的苏尘儿,很明显看到在她与冷千影退到一边时,甘蓝极快地瞥过来的视线,正落在冷千影身上,然后是一闪而逝的惊讶。眼底有瞬间翻涌的杀意,又在顷刻间被踟蹰之色压下,随后甘蓝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与华以沫战在一处。
不出手,想必也是看在红烛的份上,假装没有看到罢。
想到这,苏尘儿突然神色微变,极快地抬头望向天逸:“冷堂主此刻被安置在哪?
天逸被苏尘儿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连忙道:“在冷竹堂……怎么了?”
“冷堂主怕是要有危险。”
天逸的眼角一跳:“当真?”
“嗯。方才与刺影楼的人交锋时,我瞧见她看冷堂主的目光里有杀意。”苏尘儿轻轻颔首,“冷堂主之事,怕与他们脱离不了干系。”
“不好!”天逸闻言,眼底神色一暗,下意识就要跨出门去,却被苏尘儿唤了住。
“等等。”
见天逸回过头来,苏尘儿眼底神色沉思,缓缓开了口道:“莫要打草惊蛇。从方才你所言来暗,嗜血楼怕是出了奸细。对方想必也已经知晓冷堂主一时半会醒不来,必定周全了计划才动手,天先生不必太担心。”
“万一那人想快点除掉祸端呢?”天逸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苏尘儿摇了摇头,“对方既能蛰伏于嗜血楼这般久而不被发现,性格应很是沉稳,不会因冒失就将自己暴露于敌群之中。何况如今冷堂主方‘起死回生’,必然受到瞩目关切,又怎会在这样的时机对她下手?”
听到苏尘儿的解释,天逸才踟蹰地止住了脚步:“那依苏姑娘,可有甚建议?”
苏尘儿微微蹙着眉,沉吟了片刻,才重新开了口,却并未立刻回答天逸的话,只是问道:“当初我记得与冷堂主一道离开嗜血楼的还有一人,也就是你方才说被荣雪宫指认为凶手的轻衣堂堂主,她可回来了?”
“回来了。三日前就到了。”白渊的话忽然插了进来,声音清清冷冷,不带感情。
众人回头。正看到白渊直起身来,背着手站立着,身上气势迫人,眉眼间更是寒意颇甚。
“她如何说?”
白渊转头望向苏尘儿:“她见到灵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千影死了。”说着,白渊的话头顿了顿,随即垂下眸来,掩去眼底的冰冷,“好不容易醒来的灵岚,又吐了一口血昏厥过去,直至此刻未醒。”
☆、189噬血之乱(四)
“咳咳;”天逸听到白渊的话,尴尬地咳嗽了声,低声道,“白宫主,你还在生紫衫害的楼主吐血的气么?她也不是故意的……紫衫这次回来,身上也受了重伤;又不知楼主情况,才如实禀报的。对于楼主吐血昏迷之事;她也内疚得很,若非千影回来;想必此刻还跪在思闭堂里。”
白渊冷冷勾了勾唇角:“是,我生气又如何?她本就最值得怀疑,即便思过内疚也无法抹去这嫌疑。就算不知灵岚情况;难道她连脸色都不会看么?她说冷千影死了,如今冷千影不是活着回来了?这又如何解释?灵岚的这一口血岂非无辜?至于她的伤,虽重却不伤本,以你的医术,要医好不过举手之劳。我知晓你们几个情感深厚,但莫要被这些蒙蔽了眼睛,看不到事实。否则等待噬血楼的,只有敌人的陷阱罢了。”
听到白渊反驳,天逸的神色有些窘迫,一时没有再接话,怕惹恼了白渊。
打破安静的是苏尘儿。她望向白渊,若有所思地追问道:“那关于她是否杀了鬼判使者一事呢?她那时是如何解释的?”
“就在昨日,我将落奎唤了来。落奎见到她时,十分激动,一口咬定当晚就是她杀的人。”说着,白渊冷凝的视线瞟过天逸,冻得他浑身一寒,白渊已经又道,“她自是不承认,只说当晚收拾完第二日出发要准备的东西后就歇下了。杀人之事,一概不知。”
天逸怕苏尘儿误会,忍着白渊冰冷的视线,紧了紧拢在衣袖里的双手,眼底踟蹰,似是不知该不该说。然而如今情形,又不好再瞒,只好咬牙道:“诸位不知,并非我们袒护紫衫,而是她的历经比较特殊,我们才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她与寻常人不一样。她……自幼生长在坟墓里。”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坟墓里么……”苏尘儿垂下的眸光淡淡。
“嗯。”天逸索性一股脑儿道,“紫衫的娘是个寡妇,彼时九月怀胎,眼看着就要生下孩子来,却被一地痞所看中,欲□于她。她娘抗而不从,结果被男子生生掐得背过气去。地痞以为害了人命,落荒而逃。后被村人瞧见她的尸首,念她心善,敛财葬她。村人愚钝,只道她呼吸已无,却不知心脉未断。就在棺材里,回过气来的她被疼痛惊醒,在棺材里诞下一女,正是紫衫。”天逸叹了口气,“所幸棺材入土并未太久,土是新土,尚算松软,掩得也并不厚。许是埋土的人偷了些懒,棺材埋得也不深,倒让母女两人捡回了一条命。她因害怕地痞并未回村,平日只抱着孩子去隔壁镇上乞讨饱腹,夜晚便回到坟地。只是紫衫的娘因生紫衫时脏污未清染了病,在她五岁的时候终于熬不住,去世了。之后不知怎的,有人途径坟地时被年幼的紫衫吓到,竟有闹鬼的传闻传出来。镇上村民不明真相,唤来一个道士,将紫衫当鬼女抓了起来。本欲纵火烧了,幸得前任楼主,也就是灵岚的姐姐,正巧撞见救了下来,才免了祸端。”说到这,天逸扫视了一遍众人,缓缓摇了摇头道,“因此,说紫衫是刺影楼之人,我们才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她八岁就入了嗜血楼,踏出海域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怎么会是刺影楼的人呢?”
待天逸话语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静默。
“咳咳……”一阵咳嗽声忽然响起,随即有沙哑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你们在说……谁是刺影楼的?”
“灵岚!”率先回过神来的是白渊。她听到话语的一刹那猛的转头望向床榻,果然见床上女子已经醒转,正撑着身子欲坐起来,连忙俯身去扶。
灵岚坐起,朝白渊安抚地笑了笑,才抬头扫了一遍屋里,随即目光落在华以沫与苏尘儿身上,脸色虽苍白,却挡不住唇边笑意明朗:“好久不见,两位好妹妹,看来灵岚这条命,又拖了你们的福了。”
华以沫与苏尘儿早已习惯灵岚的戏谑,瞧见对方醒来,都放心不少。华以沫唇角微勾,开口应道:“这福我们可宁愿不拖,省的每次见你都一副危在旦夕的模样,可够呛的。”
灵岚眼梢有淡淡的欢喜飘开来,口中却嗔道:“华妹妹说话还是那般不近人情,这不是身在高处,实不胜寒呐。”说着,灵岚的目光飘向颇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处异常安静的阿奴,见她无恙,眼神微微柔软下来,故意笑道,“小诺怎么还傻站着,莫不是在想等会吃什么?”
阿奴方触及灵岚的目光,就想移开视线,耳边忽闻得对方唤了自己,一时转了一半的头一僵,才又缓缓转回来,怔怔道:“我……你没事吧?”
灵岚扬了扬眼角,一双凤眼目光流转似霞光:“有,当然有事。小诺记得好好照顾我这个病人,你也知道,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啊。”
阿奴闻言,嘴角一抽,强自忍耐了住,见灵岚言谈依旧,心里的愧意才稍稍褪去了些,低头嘀咕道:“阿奴又不太会照顾人。”
将阿奴的嘀咕收入耳中的灵岚,眼底浮起一抹安心,口中却叹气道:“也是。让你照顾的话指不定一把老骨头更加折腾,还是小白靠谱些。”说着,也不顾众人在场,→文¤人·¤·书·¤·屋←兀自将半个身子偎进坐在床榻边上的白渊身上,笑容熠熠。
白渊知晓灵岚的心思,只是垂眸扫了她一眼,并没有伸手推开她,反而将锦被拉着往她身上盖了盖。
两人目光一触即过。灵岚的手在被下一点点划过,随即探出,借着众人视线被白渊身子阻挡,轻轻覆上了白渊的手。脸上则神色自若地抬头去望天逸,出声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什么刺影楼的人?”
天逸见灵岚醒来,舒了口气,脸上带了些喜色道:“先不说这事,有一个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