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甫一落座,灵岚的视线已落在了白渊身上转了圈,语气听起来颇为随意:“宫主可算来了,怕是再晚来片刻,这菜都要完了。”
白渊抬眼扫了一眼满桌丰盛的菜,头也不抬,淡淡道:“无妨。”
灵岚脸上笑容一滞,随即又展开来,只是笑意却没有抵达眼睛。她忽然执了桌上的酒壶,撩了衣袖,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放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浓郁醇香顿时扑鼻而来。灵岚微阖着眼,顿了顿方道:“果然是陈年女儿红,风一啸倒是有心了。”
灵岚笑着,站起身来,开始给众人挨个斟酒,口中继续说着:“常言女儿红该是喜宴上的第一口酒,方能沾了喜气。”
当灵岚斟到白渊那里时,落奎伸手替白渊挡了:“宫主不会饮酒。”
灵岚轻轻噢了一声,眼梢微微上挑,一时风情无限地望向白渊:“不过一杯喜酒而已,宫主喝不得么?”
白渊注视着灵岚,片刻后伸手将落奎的手推了开去,朝她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无妨。
灵岚笑得愈发肆意,酒壶一倾,澄清的酒液便注满了酒杯。
“大家既然有缘凑了一桌,便来干上几杯。江湖无虚礼,诚意最重。大家觉得如何?”灵岚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朝众人抬了抬酒杯。
话落,一饮而尽。
华以沫饶有兴趣地望着,唇角往上勾了勾。
“灵岚姑娘说得极是。”百晓生附言了句,也将杯中的酒喝了完。
灵岚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白渊,直到她举起了酒杯,手顿了顿,方才放到了唇下。
同样状况的还有苏尘儿。
苏尘儿平日在阮家堡滴酒不沾,即便是偶尔的应酬,也都由阮君炎为她挡了去,因此碰酒的次数寥寥可计。方才灵岚亲自倒酒,碍于礼数自然不能拒绝。此时此状,神色闪过一丝踟蹰。
然而最后还是脸色平静地随着众人喝尽了。
华以沫一直留意着苏尘儿这边,将那抹踟蹰尽自收入眼中,一转念便笑了起来,软着声音同苏尘儿耳语道:“尘儿也得多沾沾这喜气才是。”
言罢,取过另一边的酒壶,为自己和苏尘儿满了上,又朝苏尘儿抬了抬酒杯,笑盈盈地望着她。
苏尘儿望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抬眼望向华以沫。
华以沫笑道:“尘儿可有难处?”
“有。”苏尘儿十分干脆地承认了。
“这酒不醉人,尘儿尽管放心。”华以沫执着酒杯,低头抿了抿,轻声道,“尘儿该不会是连这点酒也不陪我喝罢。”
苏尘儿抿了抿唇,抬手举了酒杯。
一抹淡淡晕红缓缓在白皙的脸上染开来。
酒足饭饱后的闲暇片刻,均是淡淡的私语。偶尔夹杂着几声明快的笑声,在隐隐的嘈杂声里晃开来。以此同时,天色也渐渐沉下来。余晖将天际染得橘红一片,洁白的云彩如同被上了色一般斑斓万千。
华以沫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众人道:“我有事离开一下。”说着,已起了身。
“我同你去。”苏尘儿忽然伸手攥了华以沫的衣袂,抬头望着她道。
一双漆黑瞳孔光彩流转,斑斓余晖尽自掉落其中。
有那么一瞬间,被染得温暖妥帖。
华以沫瞧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才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苏尘儿跟着站了起来。
“记得快些回来,大家好一道去瞧新人。”灵岚不忘招呼道。
“嗯。”华以沫随意应了声,便带着苏尘儿离开了宴席。
“尘儿可还好?”华以沫眼角瞥见苏尘儿眼里微微晕开来的雾霭,噙笑道。
苏尘儿闻言,斜了华以沫一眼,顿了顿方道:“还好。你若不敬酒的话,该会更好。”
华以沫轻笑:“既是喜宴,如何能不饮些?”
话说着,两人已经穿过了几桌宴席,遥遥地望见了一身喜衣的凌迦。
夕阳落在他身上,将那身衣服染得愈发鲜红起来。
华以沫迈步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自己总是容易倾向于细描,比预计的进度要慢了。
唔,看来要加快些整体进度了~~~
ps:明天就要去学校了我摔!
泪汪汪……估计开学会比较忙,如果更新时间不稳定的话望谅解o(╯□╰)o
有时白天没空晚上争取补起。当然还是会争取保持日更的~~~嗯,大概就这样~~
☆、危机四伏(一)
风一啸正对着华以沫这个方向;抬眼便瞥见了她,略微一怔,连忙招呼道:“华姑娘!”
华以沫点了点头,来到了风一啸和凌迦身边,正待说话,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想必这位便是鬼医了。呵;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华以沫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转头去瞧。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倒也俊朗得很,颇有一番味道在。对方一身玄青色衣袍;腰上缀着枚白玉,身姿挺拔。此时那双眼睛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却又深得不可测。
华以沫对这样探究的目光有些厌恶;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来。
“这位是易远易先生。”风一啸见情形有些尴尬,缓和道,“易先生也是个大夫。”
华以沫不置可否地望了易远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望向风一啸。
“不知华姑娘有何事?”风一啸客气道。
“我有几句话想嘱咐下新郎官。不知风庄主可借我一用?”
“自然可以。”风一啸闻言,转头望向凌迦,却发现凌迦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禁脱口关切道,“怎么了?”
凌迦摇了摇头:“许是喝多了些,无碍。”顿了顿,“那我同华姑娘离开会,有劳爹照看了。”
风一啸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目送了三人远去。
“新郎官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易远忽然朝风一啸道,“鬼医行事莫测,风庄主这般放心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风一啸长长叹了口气,“易先生对小女的病情了解颇深,我不急不行。”
“既如此,那易某也不便多说。风庄主自己留心些便是。”易远瞥了几人远去的身影,淡淡道。
“多谢易先生关心。”
华以沫待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便停住了脚,转头望向凌迦。
“你考虑得如何了?”
凌迦一路行来,一直沉默不语,神色很明显透露着挣扎。
“怎么,这般难么?”华以沫的声音冷下去,“若是危急关头,几个时辰纠结人早就死了。凌公子,你不要不见棺材不落泪。”
凌迦低着头,脸色有些灰败。身旁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复又攥紧。
耳边依稀是逝世前师傅虚弱却欣慰的声音,他唤:“我的迦儿,你从来不叫师傅失望。接下来的路,便靠你自己了,师傅只能帮你到这。好好练武,将师傅的狂刀刀法发扬光大,然后娶个好媳妇过日子。”
只一回念间,风舞的容颜浮上心头,温柔地给自己整理衣襟,柔声嘱咐:“记得早些回来,喜袍已经做好了,等会便试试,看看尺寸如何。”那笑靥在烛火里缓缓晕成一片暖黄色的光亮。
恩如山高,爱如海深。
世间最难是抉择。
长久的沉默。
华以沫眼底浮上不耐,正欲开口,凌迦已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竟是通红。
“我知道了。”凌迦的话从齿间蹦出来,沙哑得仿佛在石头上磨砺而过,“如何废?”
华以沫闻言,弯了弯唇角:“明日午时,你来寻我,我离开之前便将药交予你。”顿了顿,华以沫瞟了凌迦一眼,不以为然道,“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若是当真这般下去,风舞身子耗干了,你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等会回去,记得收拾好心情,拜堂可不要露了陷。另外,在没开始炼之前,不要洞房。”
言罢,华以沫不再理会,含笑转了身,朝苏尘儿道:“走罢。”
苏尘儿略带同情地望了凌迦一眼,思忖了片刻,方缓声劝了句:“凌公子,道义是死的,人是活的。至于楚狂刀的功法,来日方长,定会后继有人。”
话落,轻叹了口气,才随着华以沫离开了。
天际的日头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了攥,跳低了几分,连着余晖也黯淡了些。
只剩下凌迦寂寥的声音沐浴在微薄的残辉之下,将影子拉得极长。
华以沫的心情经此一事倒是极好。转头望见苏尘儿若有所思的脸,开口道:“尘儿还在想凌迦的事?”
“嗯。”苏尘儿抬眼扫了华以沫一眼,复垂下眸去,“凌迦肯这般牺牲,倒对风舞真是疼爱有加。可惜事情只能走到这一步。我只是在希望事情能好起来。”
“尘儿便放心罢,事情既已定了,就是好兆头。”
苏尘儿听到华以沫这番话,忍不住睨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开。”
“自然。人生在世,本就随意而为,方得恣意一场,想这么多作甚?”华以沫话语轻松,说着挑眉望向苏尘儿,“尘儿可觉得对?”
苏尘儿眼波流转,嗔了华以沫一眼,并不接话。
华以沫回去找到风一啸后,将事情半虚半实地告知了,只说让他寻本纯阳功法来,又提了凌迦的事。风一啸听到凌迦愿意自废武功为风舞转练纯阳功法的事大吃了一惊,心中也动容得很,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也大约知晓凌迦的情况,昔日楚狂刀在江湖上也算是名声赫赫,如今凌迦更是青出于蓝,而今要废掉废功,风一啸也不免有些心疼。然而风舞有救,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欣喜。毕竟女儿的性命安全大大提高是件好事。且能见到凌迦这般肯为苏尘儿牺牲,风一啸更是欣慰不已。
另外,华以沫央了风一啸为她准备了些许药材,从而将凌迦体内的功法用温和的方式加以废除。若是强行用功力怕是对凌迦的资质有所损伤,会影响之后修炼纯阳功法的进度。风一啸自然满口应了,立即差了风启去着手准备。几人商量此事暂时不要让风舞知晓,怕她因不忍心从而阻挠。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行坦白。风一啸自然是满口应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你去筹备婚礼罢,看时辰也快开始了。”华以沫将事情吩咐完,开口道。
“嗯。多谢华姑娘,往后有事但凡风秋山庄能做到的,势必相助。”风一啸朝华以沫抱了抱拳,转身有些迫不及待地快步离了开。
他得立即暗中吩咐下去,尽快寻本纯阳功法来才是。
“尘儿想去观礼么?”华以沫转过头去同苏尘儿说话,才发现她微阖了眼,手正抵着额。怔了怔,华以沫忽然轻笑了声,道:“尘儿可是酒意上来了?”
苏尘儿本在一旁等着,并未上前与两人交谈,中途却觉得有阵阵的热气从小腹往上蹿,连着脸也有些微热升腾起来,琢磨着是方才饮下的酒后劲上了来。她正待扶额休憩片刻,那边已商量了好,华以沫转过了头与自己说话,一时有些醺然的样子便映入了华以沫眼中。苏尘儿只得放下手来,无奈地睁开了眼。
“尘儿可要我扶着?”华以沫嘴上这般说着,眼底却分明带了些笑意,作势伸手去扶。
“不用。”许是因为酒劲上来有些乏,往常苏尘儿清冷的声音竟也微微带了一抹醺意。
华以沫却恍若未闻地扶住了苏尘儿,笑道:“我怕尘儿摔着,还是扶着罢。”
苏尘儿抿唇,不知是知晓推不开还是使不上力,似乎放弃了,任由华以沫扶着她。
然而这效果却好似一个疲乏之人站着还好,一旦碰了床,那疲乏反而一拥而上般,苏尘儿只觉酒意上涌得愈发厉害,忍不住便往华以沫身上靠去。
华以沫倒没想到自己伸手一扶,才几个呼吸的时间,苏尘儿便靠了过来。顿时,软玉温香满怀,苏尘儿几乎是靠在了自己胸前。那一头滑如绸缎的青丝穿过自己的手腕,掌心是温热的纤细腰肢,苏尘儿整个人仿佛都是软的。那发梢是软的。肌肤是软的。骨头是软的。华以沫不知怎得突然想起女人如水的比喻来,愈发觉得古人诚不我欺也。而垂眼瞧去,此刻那张清清冷冷的容颜,线条轮廓也软了下来。双眼微阖,泄出一地芳华。
如果平日里的苏尘儿是清傲独支的白莲,亭亭玉立,自有一股不可亵玩的姿态;此刻有些微醺的苏尘儿,便像是倒映在柔波之中的白莲,涟漪一起,微微晃动摇摆,平白添了几分清妩柔动之色来。
一时之间,华以沫凝视着怀中的苏尘儿,有些入了神。
那一腔心水,也被狂乱地搅动起来。犹如内心历经了一场狂风暴雨,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早已被席卷得花残叶落。
新娘子被牵出来的时候,很是一阵起哄。
风一啸风夫人坐在高堂之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风夫人自然并非风舞的亲娘。二十多年前,风一啸便依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江南首富之女,同时得到了对方家族的财力支持,得以更加迅速地发展。而对方也借助风秋山庄的势力,添了几分名声。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联姻。在之后,风一啸才与风舞的娘相遇相爱,纳为了妾。所幸风夫人出身乃是大家闺秀,懂礼晓事,脾性也和善,将失去娘亲的风舞当做己出,亲自抚养长大。
如今瞧风舞成亲,也是真心欢喜。
婚礼进行得很是顺利。
待先生喊完“送入洞房”后,围在一旁的宾客忍不住又哄笑了一声。
新娘子在先生话音方落时,便被新郎打横抱起,往新房走去。
苏尘儿在一旁安静瞧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华以沫望着褪了酒劲重新恢复清醒的苏尘儿,忍不住还是有些感慨。
她自然知晓苏尘儿现在在想些什么。开口时,声音却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怎么?触景伤情,想到旧事了?”
苏尘儿收回了远望的视线,落到华以沫身上,眉目淡淡:“华以沫,你相信命运吗?”
华以沫听到问话一怔,随之笑起来,摇头道:“人定胜天,何况命运?”
苏尘儿望着华以沫的眼神微微软下来,神色却在有些昏暗的天色里辨不清:“果然像是你的回答。只是有时候,命运注定了,却是挣不脱的。便如风舞的病,凌迦的命。其实在一开始,我便猜到了凌迦最后的决定。他不是迂腐之辈,给他点时间,会从痛苦里走出来。这也是我之所以帮你的原因。只是我想,事情许是注定要这般,让他们经历这些,受过考验,承受挣扎,才会给他们更大的幸福。”
华以沫闻言,一时沉默了片刻,忽道:“那……尘儿你历经了考验,如今可觉得好?”
话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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