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以沫望着苏尘儿漠然的神色,忽然笑了起来。
“尘儿真是有意思。”
苏尘儿抬起头,望向眼前笑着的人,并不搭话。
华以沫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床前,微微俯□去,伸出手将苏尘儿的衣襟理了理好,口中道:“尘儿,这鬼医窟,可还住的习惯?”
“嗯。”苏尘儿淡淡地应了声。
“我方才做梦,梦见尘儿离开了。现在想来,也实在难过得很。”华以沫整理好苏尘儿的衣襟,并未离开,手指往上攀,抚到了苏尘儿的脸上。接着笑道:“若是尘儿离开了,我可如何是好。”顿了顿,华以沫的眼微微眯起来:“还好尘儿没有离开,否则……我怕是要生气呢。”
苏尘儿的脸不着痕迹地微微偏了偏,避开了华以沫放在脸上的手。沉默着没有开口。
华以沫并不在意,笑着缓缓收回了手,道:“既然尘儿没有睡意,那我们便来寻些事做。”
言罢,转身走向一旁的药柜。
甫一打开那紫檀木的药柜,入目便是许多瓷瓶。
华以沫似乎早已熟知,也不多看,便从第二层取下一个瓷瓶来。然后转身面向苏尘儿。
苏尘儿望着眼前缓步走来的女子,脸色微微白了白。
华以沫微微笑着,伸出了左手,食指微屈,抵在了苏尘儿的下颔。然后,抬了起来。
“来,张口。”华以沫温柔地开口道。
苏尘儿的眼阖了起来。睫毛轻颤。
一张精致的脸上,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竟染上了层薄薄的脆弱。
如同此刻,仿佛手指微微一用力,便能轻易捏碎。
华以沫望着对方没有反应的红唇,轻轻笑了笑。
拇指上移,正按在苏尘儿的下唇之上。下一瞬,已顺着那唇缝,兀自探了进去。
指沿触到齿背时发出清脆的一声。指尖温暖潮湿。
苏尘儿的眼陡然睁了开来。一时间,眼里的墨色如波涛般起伏。
华以沫却似乎起了兴致,那拇指缓缓揉了揉指间的柔软,感受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
苏尘儿皱了皱眉,头往后仰去,想要逃离某人作怪的手指。
华以沫却跟着踏前一步,微微俯□,拇指用力,寻了苏尘儿一退时没有防备的时刻,掰开了对方的贝齿。
苏尘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张口咬了下去。
华以沫却在这一瞬,右手一翻,瓷瓶里液体正落进苏尘儿的嘴里。然后迅速抽回了手。
指尖有柔软湿润的触觉一闪而过。
华以沫有一瞬间的愣怔,眼色古怪地望了自己的手一眼,目光又落在苏尘儿脸上。
“咳咳。”那液体方入喉便消散开来,一股浓重的药味使得苏尘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华以沫回过神来,唇边重新噙了笑:“不急。若我没记错药性的话,很快便会有感觉的。”顿了顿,语气轻柔道,“尘儿要乖些才好。”
果然,只几个呼吸间,苏尘儿便感觉到一股难言的酥麻从脚底蹿上来。整个人如同漂浮在空中,眼前的一抹月白模糊开来。身子一软,便往后仰躺在了玉塌上。
那漆黑的瞳孔,渐渐涣散开来。
然而,不过片刻,胸口忽然一疼。
那疼,仿若千万只蚁在噬咬一般,从心口处渐渐蔓延开去,绵连不断的疼意开始不断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
苏尘儿紧闭着眼,眉紧紧皱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玉塌之上。
疼意刺骨。那神智却愈发清醒。苏尘儿能感受到右手手腕上搭了两根冰凉的手指,正按在自己脉搏之上。
苏尘儿死死咬着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叫声,身子开始因为疼痛而颤抖。大颗大颗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沁出来,将鬓边青丝也濡了湿。
第一次,华以沫看着苏尘儿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缝,被忍耐所布满。
那张美丽的容颜,却似乎并不因这样的狼狈而失色。清冷的眉眼反而因此散发出楚楚之意来。苍白的脸色下,唇被咬的起了血色,愈发显得鲜明生动。
疼痛越剧烈一分,神色越动人一分。
华以沫专注地探查着苏尘儿因药性而紊乱的脉搏。
忽然,指下原本安静的手一翻,已抓住了华以沫的手腕。
紧紧抓着。仿佛用尽了仅剩的气力。
华以沫漠然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却并不动作,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看着同样的青紫渐渐泛上来。
苏尘儿只觉得疼痛如浪潮般蔓延过这具身体,意识也逐渐开始消散开来。
最后,终于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去听了读者君推荐的少司命的《鬼医》。话说……歌词真的好契合啊,哈哈~~~不错不错,很有感觉~~~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看。记得看歌词!~~
☆、风起云涌(三)
苏尘儿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
身下是柔软的触觉,然整个身子的骨头却似被揉碎过一般,疼将酸软得厉害。而嘴里则泛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入鼻,依旧是馥郁的冷冷药香。
苏尘儿艰难地侧了侧头,视线里映出一张脸。
华以沫正阖眼小憩,面朝着苏尘儿弓着身子,丝绸般亵衣铺散在白色狐皮上,肤色粉嫩,薄薄的眼皮上时浓密的睫毛,投射下一片小小的扇形。小巧的鼻梁,饱满的粉唇,看起来无害而迷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苏尘儿的视线,浅眠的某人忽然睁开了眼。
苏尘儿被对方的突然醒转有些惊到,神色不免间怔了怔。
华以沫的眼睛一睁开,整个人便透露出难辨的气息。
“醒了?”华以沫朝苏尘儿淡淡道。
苏尘儿自然是记得昏倒之前的事,也不愿理会华以沫,干脆重新转回了头,打算阖眼假寐。
一只冰凉的手却忽然搭在了自己的侧边。下一瞬,一个轻微的重量压上自己的左侧身子。
“尘儿可是在生气?”华以沫吐气如兰,声音在苏尘儿耳边轻柔响起。
苏尘儿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语气淡漠:“没有。”
华以沫也不再开口,保持着半趴伏在苏尘儿身侧的姿势,均匀的呼吸拂过苏尘儿的颈脖,激起一点点敏感的小疙瘩。
苏尘儿有些忍耐不住地动了动身子,尽量忽视着身上的重量与耳边的呼吸。
片刻。苏尘儿突然想到了什么,阖着眼倏地睁开来,然后迅速扭头望向华以沫。开口时,清冷的声音难得起了丝波澜。
“我的衣服换了?”
华以沫的脸依旧埋在苏尘儿肩头,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出汗了。脏。自然要换。”
苏尘儿脸色微微一变。
昨晚晕厥过去之前,她的确能感到自己身上的毛孔都因疼痛沁出细密的汗水来。只是……不曾料到竟被换了里衣。但想起对方的洁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倒不能说些什么。
苏尘儿从华以沫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谁换的,也并不问,这显然已经不重要。只是心底,还是泛起些不自在来。
室内一下子又重新陷入安静。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清浅地响起。
肩头的气息愈发均匀。
苏尘儿几乎以为华以沫在自己肩上睡着了。被压得发麻的半侧身子难受得很,苏尘儿轻轻动了动,试图缓解僵硬的身体。
“别动。”轻轻的喝止声响起。
身旁寒气随着时间的过去愈发深重。
正在苏尘儿难以忍受之时,华以沫终于动了动身子,然后直起了身。
“我有事要做,先离开下,你呆在房里不要乱走。”华以沫转头朝苏尘儿道。在看到对方沉默地点了点头后,方才撩开薄帘下榻。
苏尘儿目送着华以沫出了洞,心里还是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半边僵硬的身子,然后坐了起来。
薄帐里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气息。许是与药相处得太久,一般女儿身上的女香也被药香所替代。苏尘儿忽然想起江湖上的传言来。
平日虽足不出户,然博览群书的苏尘儿还是对江湖上的许多事知晓颇多。包括鬼医。
然而真正见到,却才知与外界所述还是有着许多差别。
比如过分年轻的容颜,与望不透的灵魂。整个人都仿佛深渊一般,黑暗没有尽头。
这当真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无情如此,才没有丝毫弱点可攻。
苏尘儿不愿再呆在玉榻上,也下了来。只是她并不出房,而是开始随便转悠。
玉榻旁有一张檀木案几,后面则是一个书架,想来是那人平日读书所在。书架上的书,也皆是各种各样的医书。有很多甚至是手札和孤本。苏尘儿随意抽了一本手札,好奇地坐在檀木椅上翻看起来。
手札上的字迹锋锐如刀,苍劲有力,应是一个有一定阅历之人所作。上面记载了许多偏僻药理,下药也十分重,常以以毒攻毒之法解寻常棘手之病。苏尘儿看着看着,眉头便不由得轻轻皱了起来。她略同药理,自是看得出,那些药虽下得重,然的确是难得的另辟蹊径入手,应该也是疗效显着。但同样的,副作用也不少。很多都是以缩短人的寿命为论的。若非心智足够狠辣决绝,想必是无法从这些角度来看待问题,想出这样的法子。
坐了许久,苏尘儿的眼前字迹忽然模糊了一瞬。
苏尘儿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样的状态,却陡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移动,失去了知觉。
正在她脸色微变之际,华以沫已踱步进了来。
苏尘儿望向华以沫,脸色有些难看,手撑着自己的太阳穴。
渐渐地,头上的刺痛感越来越重,眼前的人影开始摇晃。
华以沫望着眼光有些涣散的苏尘儿,也不开口,径直走到了对方前面,然后伸出手探在了苏尘儿的脉上。
“药性比昨日浅了些。看来那药维持的时间仍无法超过三日。”华以沫沉吟了一番,方道。
苏尘儿也明白过来是昨晚的药效并未完全褪去。她冷冷地望着华以沫,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因头上的疼痛而发出□声。
华以沫却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落在苏尘儿身上。
那瘦削的下颔上渐渐积了汗,唇色被咬的鲜红,细眉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藏着无数个欲语还休的故事,深邃得让人欲罢不能。鼻梁单薄,温润眉眼却带了疏离的气质。而此刻,眼前的人儿只是沉默着瞪着自己,也不说话,眼底情绪翻滚,面上虚弱也随之浮上来。
仿佛一朵风中摇曳着的,柔软又坚韧的广玉兰。
华以沫看着忽然有些失了神。脑中浮现出久远时间里的一幕画面。
同样虚弱又故作坚强的女子,躺在病榻上,对她柔软微笑。
那微笑,最终都沉淀在了厚重的时光尽头。
“主人,主人。”阿奴人未至,声已到。
华以沫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望了眼双手死死紧攥的苏尘儿,然后淡然地起了身,望向阿奴。
“何事?”
“鬼医窟外来了许多人。说是……来要回苏尘儿。”阿奴的声音渐渐在华以沫冷下来的脸上低下去。
“噢,是么?”华以沫沉吟了番,忽轻笑起来,“正好,你便同我出去瞧瞧。”
言罢,转头又淡淡瞥了眼眉头死锁,趴伏在案几上强忍疼痛的苏尘儿,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阿奴脸上的同情一闪而逝,而后连忙跟了出去。
“主人……苏尘儿不会死罢?”阿奴有些担忧地问道。
华以沫的视线落在阿奴身上,褐色眼珠淡漠得没有任何感情:“你问这作甚?”
“咳咳,阿奴只是随口问问。”阿奴连忙道。
华以沫的脸转回来,淡定地往前走着。顿了顿,才低声道了一句:“这般有趣的人儿,我怎舍得让她死。”
声音虽低,离得近的阿奴还是听到了。她下意识地望向华以沫的侧脸,正瞧见那唇角浅浅的弧度,心里忍不住猛地打了个寒颤。
“少爷,你身子还没好透,先去轿中休息罢。待人现身再出来不迟。”一个人出口劝道。
“无事,咳咳。”阮君炎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鬼医窟的洞口,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对方看少爷这般倔强,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阮君炎是昨日醒来的。
他醒来时,身上毒素已经解得所差无几。睁眼便瞧见茜妹的身影。
风茜的眼底划过一丝亮彩,连忙往前探过身子,一手已握住阮君炎的手,问道:“炎哥哥,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阮君炎艰难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干涩,竟一时无法出声。
风茜似看出了阮君炎的困境,连忙说了句“我去取水”,便从床边的桌子上倒了些茶水,一手扶了阮君炎,一手往阮君炎唇边递去。
阮君炎伸出手,想要接过风茜手中的茶杯,怎料风茜埋怨道:“炎哥哥,你刚去了毒,便让我来罢。”
阮君炎望着风茜有些消瘦的脸,也不好再拒绝,何况自己手的确有些使不上力,只好点了点头,就着风茜的手喝下了茶水。
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时,一时如甘泉润旱。阮君炎顿时觉得好了许多。
“我中毒了?”阮君炎望着风茜,皱着眉细细想了想,只记得当时拜堂时腿一软,似乎便晕厥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风茜点点头。
阮君炎的眉皱的更紧了。
“这里是在哪里?”
风茜正要开口,大门已经被推了开,与此同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阮公子可算醒了。这里正是在下舍下。阮公子近日便在此由在下解毒。”
阮君炎的脸色缓和了些,然后床前便站了一个面容坚毅的男子。
“多谢。不知怎么称呼?”阮君炎礼貌道。
“在下易远。阮公子也不必谢我,若非风茜姑娘找到在下求着为阮公子解毒,在下也不会有缘救得阮公子。”进来的正是易远。他一身白袍,手中正拿着两包药,显然刚配药回来。
“易公子客气了。咳咳。”阮君炎方说了句,便又忍不住咳起来。
“炎哥哥!”风茜坐在床边,连忙伸手给阮君炎抚背。
阮君炎却只是摇了摇手,然后身子侧了侧,避开了风茜的手。
“我没事,只是刚醒来有些难受而已,茜妹不用担心。”
风茜放在阮君炎背后的手僵了僵。
一旁的易远在此时开口了。他朝风茜道:“风茜姑娘的确无需太担心。喏,将这药煎了,一日两次,相信不过三日阮公子便能好透了。”
“嗯!”风茜闻言,连忙接过药有些迫切地走了出去。
风茜迈出门槛的瞬间,唇边带了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去市区了,很晚才回来,洗漱完已经很迟了,太累所以没更。等过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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