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倒会装模作样,方才在外面是怎么样帮着易仲拂了朕的面子的?”
“臣慎恐,皇上何出此言?”欧阳术一个大鞠躬,伏地的动作恰恰巧妙无比地掩盖住他唇角嚼着的肆虐的笑。
君天宇横眉一扫,手掌一个用力,本来置于案上的书一下子飞到四里之外,“哼,还装?”
“呵呵。”
书跃过他头顶直飞门口方向。
把守门口的李公公听闻了不寻常的声响,伸头瞄了瞄,确保皇帝无恙,又缩回去。
欧阳术自动自发地站了起来,衣裳并没沾着灰尘,他还是习惯性地拍两拍,俯低首,手背掩住嘴闷笑了笑,“既然皇上不喜欢臣装模作样,那皇上又何苦在臣面前装得很生气的样子?”
说话时候波光围绕着皇帝身上流转,秋水渊渊,甚是妖媚。
然而,纵然再妩媚,却迷惑不了君天宇,他盯着欧阳术,甚为不满,额头青筋微微凸出,一耸一耸地像似被他人揭穿自己的秘密时难以接受。
“少在朕面前做那个表情。”看了教朕恶心。
南宁王其人(2)
他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欧阳术心领神会,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反驳,“皇上此言恐有不妥,皇上这样说,驳臣面子还可以,可是恐怕不仅是臣,就连臣的家母也一并被说了下去。”
欧阳术的生母正是君天宇的阿姨,先帝的胞妹。
先帝在生时,与其胞妹感情甚为之深厚,没想到日后各生下的儿子脸相也极其形似,欢喜更甚,继招欧阳术入宫中,连同后来的小仲安王,三人一同交由当时某得宠一时的妃嫔代为养育,所以才有的欧阳术进宫生活多年,后来二人为了争太子青睐而闹得不和的说法。
提及其母,君天宇紧绷的五官柔和下来,连带说出口的语气也软了三分,“姨母最近身体可好?”
虽说养育自己的是另外一位妃子,可是望着与自己外貌极为相似的姨母,君天宇总感觉格外亲切,何况姨母那时待他是全心全意的好,不因他是太子,不因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只因为他与她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姨母给了他亲人的温暖。
有一段时间,被没完没了的功课逼昏了头,他甚至暗地里渴求着能与欧阳术交换身份,欧阳术当他的太子,而他愿继承姨母膝下,当姨母的儿子。
后来父皇仙逝,姨母怕睹物思人,开始减少进宫的次数。而小小年纪的他因为登基的事项被几个所谓位高权重的大臣老臣给支使得晕头转向,没能抽空出宫探望。
期间听宫人说起过,父皇离去不久,姨母悲痛交加之下,大病了一场,后来病是治好了,却落下病根,不能忧伤,不能劳神,须常年卧床休养。
太医的诊断使他探望在即前却步。
再后来,他因为新帝登基,朝堂很多因素不稳定,为了巩固自己势力,不得不全副心机放到皇位上,放到将一众怀有异心的乱臣贼子连根拔起的计划上。
于是,一年又一年下来,二人错过了许多次见面的机会。
“家母安好,皇上不必挂心,倒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操劳过度了。”
南宁王其人(3)
“哼!好好照顾姨母,那个破烂的欧阳府,朕劝你还是少去为妙!”又一声冷哼,君天宇双手往后一甩,斥道:
“堂堂一个封了号的南宁王,有自己府第不归,常常出没在荒废的府宅里,教人看见成何体统!”
欧阳术笑,“皇上明鉴,试问臣昨夜才从昆州赶回,还没睡上一觉安眠觉,就马不停蹄赶到宫中向皇上回报情况,又怎能此般能耐分身去欧阳府?”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这不是刚回来么?今早在欧阳府附近撞见一玉石店的小厮,竟然拉着他说,他前天送去的玉已经按送去的图样打造好,要他找个方便的时间去拿。
这作何解释?
魅惑的凤眼往座上淡定自若的天子一扫,暧昧至极。
呵呵,看来是有人刻意隐瞒什么了。
他倒敢兴趣想要知道,他竭力隐瞒的与外面等候的是否来自同一件事。
聊完家常,禀告了昆州一行的情况之后,欧阳术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询问,“皇上可知小仲安王此刻正在殿外等候求见?”
见君天宇如愿地皱起眉,欧阳术又在旁敲侧击,“这易仲也是的,堂堂小仲安王,明知皇上不想见他,偏要在门外愣站,也不知道所为何事,简直是给脸不要脸了。”
君天宇沉着脸不语,欧阳术内心嘿嘿笑,表面轻描淡写的同时,又善意地提醒,“皇上,臣自小就跟他不和,既然皇上不愿见他,不如就由臣代为打发吧?”
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让他吐气扬眉一番不止,还顺便探出些口风来。
听出欧阳术话里的意思,君天宇霍地一下无法自抑地站直,凤目一挑,眼色凌厉地睨了欧阳术一眼,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的意味十分明显,“哼!这事,朕自会处理,南宁王,记得明哲保身即可。”
“臣遵命。”
欧阳术摆出驯服的样子。
两人又聊了一阵有的没的事情,眼见君天宇心神不定,几番欲言又止,目光扫了扫门外,又沉着脸不吭声,暗忖今日怕是不能从这个爱闹别扭的身为一国之君的铁杆兄弟口中探取任何消息,欧阳术更是兴致寥寥。
南宁王其人(4)
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终于忍不住提醒,“皇上,恐怕小仲安王仍在殿外求见,家母还在家中等候臣回家同聚,如果皇上无其他吩咐,臣……”
要他夹在中间一起不好做人,却还想蒙混他,不让他搅进事端里头,想也别想。
他欧阳术生来最喜欢两件事:制造麻烦和解决麻烦。
却从来没有自己不参与却给他人善后麻烦的善心,——即使对象一个是他的铁杆兄弟加主子,另一个是他惺惺相识却又喜欢争锋相对的死对头。
君天宇还在作准,外面响起骚动。
“王爷请止步!”
“王爷留步……”
“莫怪卑职得罪了,王爷。”
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与兵器被折断的声响,门口响起李公公尖细又惊恐的阻挡声。
“哎哟!王爷,您这是何苦?皇上正和南宁王议事,王爷还是先站在一旁等候吧,惊扰了圣驾可……哎哟!哎哟……”
墨青色的身影在眼前晃过,狼狈地连退几步,一个不慎被门槛所绊,身子瘫软似的跌倒在地上。
君天宇与欧阳术面前,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易仲浑身颤抖地站着,脸色苍白,望着君天宇的眼神阴鹫,仔细看,又仿若带着几分痛楚与失望。
他的身后,跪倒满地护驾不力的侍卫。
君天宇没下令,对方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仲安王,面面相觑,在场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分,就连跌倒在地的李公公也不敢爬起来。
由着王爷与皇帝二人对持。
情况由僵硬变得诡异。
空气失去了作用,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小仲安王艰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传至各人耳内异常沙哑,“皇上就这么不待见本王?”
“何不问问你自己,今日之举有否将朕放在眼内?”
君天宇压抑着嗓子,低吼回去的声音比他更要阴沉更剧烈更沉痛,脸上罩着一层晦暗不明的寒气,额头青筋凸起,胸膛起伏不已,手掌置于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几度握成拳,密不透风地攥紧,指关节泛白。
不将他放在眼内?
被他话里深意刺伤,易仲勾起唇角,却分明没有半丝笑意,许久,如黑曜石的黑眸才微微移动,沉甸甸的视线移到君天宇脸上。
后者哼地一声别过脸。
原来,果真如此。
怪不得他怎样找都找不着。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了,易仲蓦地嗤笑,不管心头的沉重,他目光萧穆,带着不顾后果的凉薄与决绝,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来意表明,每说一字,心像被刀划般钝痛。
“放了她,以后——本王但凭差遣。”
南宁王其人(5)
欧阳府,院子。
阿离托腮脖子抬成七十度仰望幸福的角度,双目失神地睇望着天空浮云朵朵。
凉风拂过,吹起香腮一缕秀发,亦吹来几缕好闻的檀香。
咦?檀香?
俏鼻子动了动,阿离后知后觉地回头,顺着轻纱白衣一直往上,直至撞入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某。
“早啊。”
见到来人丝毫不意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打完招呼,立即转过头,无事人似的恢复方才的姿势与神态。
还早?
白衣男子明显愣了下,漂亮的眼眸快速闪过一抹好笑与玩味,打量一下坐在地上的她,又抬头望了望万里晴空。
也是,今日确实是早了些。
这还得拜宫中那两位所赐呢!想起宫中水深火热的那两位,凤眼与嘴角的笑意渐深。
“早。”逸笑一声,抚了抚衣裳,坐至她身边,偏首静静地不动声色地欣赏起她精致如玉的五官。
嗯,远看赏心,近看更悦目……
清水远眸,杨柳细腰,白梅暗香巧盈袖,气质清媚无双,这出众潋滟的脸容注定生来就是令男人神魂颠倒为之折服的。
才看完一场好戏,现在就有美人作陪,那是一件多么让人心花怒放的事情,只是,不知何事使得美人如此烦恼,竟然愁眉不展。
啧啧,心痛死他了。
“在想什么?”白衣男子难得体贴地问。
美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没回应他。
或是终于感觉到他真诚热切的注视,微微转过头来,对上他友善的笑意,失神的表情竟是微微一呆。
今日的欧阳术依旧一袭白衣淡雅出尘,长发垂肩,衬着金色的发冠与发带,丰神朗朗,面目如画,只是……
那个感觉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眼眸,嘴角蕴含的邪劲与销魂绝非昨日散发出来的那种纯粹的俊逸之美。
见美女看着自己失神,虽然稍嫌呆泄的目光里找不到一丝丝名唤惊艳的心悸,欧阳术还是被虚荣取乐了,百转柔肠,眼波流转秋波横溢,回望美女,凤眸里渐渐兴起几分耐人寻味。
嘿,看样子美人似乎认得他呢,可是,他们之前见过吗?见过的话为何他对她却没有印象。
内心的思索停顿了下。
难道——
南宁王其人(6)
——“那个破烂的欧阳府,朕劝你还是少去为妙!”
——“放了她,以后——本王但凭差遣。”
凤眼微眯,总算想通了某些事情,欧阳术笑得如同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坏狐狸,既眩了人眼目又好不怀好意。
“你在笑什么?”
阿离睇着他,狐疑地眨眨眼,总觉得今日的欧阳术神经兮兮的,看人的眼光就好像她前世的那些所谓的地产经纪,每看见一块地皮,都忍不住估价,而从他专业的眼光可以判断,她正是那块待估的不动产地皮。
欧阳术笑得更加畜生无害,冷不防凑近她,在她粉脸上呵气,看她脸蛋泛起红潮,咯咯笑了一阵,才稍稍挪开就要亲上她的脸,不答反问,“那你方才又在想什么?”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又有种你的回答对他很重要的错觉,阿离转头又看了他一眼,他手掌玩弄垂在肩膀的黑发,嘴角嚼着怪不正经的笑,凤眸一瞬也不曾离开过她的脸。
静默了一阵,阿离忍不住问,“欧阳术,你今天怎么了?”
嘿嘿,果然是认识的,凤眼闪过一抹精光,速度太快,阿离还没捕捉到经已稍纵即逝。
“我怎么了?”
“怪怪的……”
“怎么会怪呢?”又不是同一个人,之前那个是冒牌货,他才是真金不换的欧阳术。
阿离仔细打量他好几眼,“比平时风骚很多。”很公正的语气。
噗!欧阳术在心里喷血,从小达到获得的评价不外如是英俊潇洒出尘飘逸玉树临风丰度翩翩,怎么到她这头却成了风骚呢?看来她还没见识过真正的风骚啊。
脸色凝结,旋即展颜,“那是你错觉吧。”
心里头悄悄打起个主意,或许,他应该带她去见识见识何为风骚。
美人审美眼光有点偏差,除此之外,不得不承认,她的直觉真准,以前在皇宫捉弄那些没用的奴才,他俩都是调换这身份来玩的,现在偶然对调,仍没有哪一个奴才能区分出他们来。
“哎……”阿离突然不说话。
“怎么了?”语气关切,当然,参杂八成的八卦成分。
“我想我那个远房亲戚了。”
“哦?”
别小看一个哦字,用在适当的时候,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例如,现在,吊高且拖长了哦字的尾音,阿离以为他忘记了,提醒,“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就剩下一个远房亲戚,跟你回这里之前,我一直托他照顾,想想,这么长时间没跟他联系过,不知道他怎样。”
南宁王其人(7)
远房亲戚,应该是……
“啊!”
也请千万别小看这个啊字!用在适当的地方,它比哦字收到更意想不到的收获。像现在,阿离以为他想起来了,一个短促的啊字使得她心里头一个感概,忍不住又说了更多。
“你说他会不会找我?”
“会。”
“那他有没有找我?”
“有。”都找到皇帝面前去了。
啧啧,自古红颜多祸水,谁会想到当初打死不离亲兄弟的二人今日竟为了一个祸水而反目成仇?
不过,这张魅惑众生的脸确实教人垂涎,连他……看多几眼都忍不住沉迷。
再对望,与阿离的眼眸在半空对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