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瞧着,她也是个有抱负的,可惜在年氏身边,哪里能插的下手去?所以我只道她是有心接纳,想攀格格的高枝罢了,却不知此事于她有关系没。”文若却见越理越乱,便道:“如今瞧不出端倪来,你们只当什么事有没有过,仍悄悄地留意罢。钮钴禄氏那里,你便试探她一下,若她有心,自然该知道怎么办。”
于是两人散去,各自按计行事。这日,外头嬷嬷报:“年福晋那边的凌丫头过来瞧福晋了,福晋可有精神见?”文若听闻,心里一动,便叫:“让她进来吧。”自己仍是拿了枕头靠着,不胜虚弱的样子。
眼见帘子一掀,凌儿低着头进来了,往文若塌前蹲下身子,口里称道:“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文若便道:“起来吧。抬起头来。”钮钴禄氏依眼抬起头来,也瞧了文若一眼。文若看她眉目清秀,体态安静娴雅,眼波流转,比之年氏的明艳,别有一番韵味。便叹了口气,道:“可惜这么好个模样。”钮钴禄氏闻言,眼圈略一红,低声道:“这也是凌儿的命罢了。”
文若听她如此说,便更有几分底,因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哪里走动,今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钮钴禄氏道:“主子听闻福晋身子不见好,特意让我来瞧瞧。不知福晋这几日可觉好些了?”文若道:“不过就是这样。这药呢,吃不吃也罢了,吃了也不见好。”又问钮钴禄氏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吩咐了让你回吴妈妈那里重新安排吗?怎么还在年福晋那里?”“主子说了话,说原来回过的,便不让走。”文若笑道:“改日我回了四爷吧,照说来,他外面没个人伺候也是不行的。”
钮钴禄氏听闻,忙跪了下来磕头道:“福晋真如此待我,可是凌儿的造化了。”又从袖里掏出一个漆木小盒子,双手呈上,道:“这是凌儿一点心意,孝敬福晋的,望福晋别嫌弃。”文若便伸手接了,也不打开,笑道:“只此一次,你们也怪可怜的,何必花这些冤枉钱。你且回去吧,久了恐人起疑。”钮钴禄氏答应了退出去。
抱琴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文若道:“我早探她口风,此事与年氏有关自是无疑了。”文若点点头,打开钮钴禄氏送上的盒子,却见里面端端正正摆着十二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当下吃了一惊:“这样的珍珠,遍京城里也找不出几颗,她哪里来的?”伸手拣起一颗,却觉手感甚轻,对着光一看,见里面似乎有水波流转。与抱琴对望一眼,手指间微一用力,珍珠应声而破,流出黄黑色浓浓的液体来,瞬间房内便充满了中药的味道。
文若冷笑道:“原来如此。难为她费这么大心。”便将盒子交与抱琴收着。又叫来诗儿、小凳子并院中其他几个下人来,低声密密的吩咐了,只等那边院里送药过来便抓个人脏并获。
两日后,绿棠院中
“翠芸!你好大的胆子!”
“福晋饶命……翠芸有苦衷啊……”
“福晋救我啊!这都是主子吩咐的,咱们作奴才的也是逼不得已啊,福晋饶了我吧……求您了……”
文若倚在塌上,冷冷地瞧着地上两个磕头如捣蒜般的丫头。手里把玩着刚刚从她们身上收来的“珍珠”。“小凳子!”“奴才在!”“不知道按四爷的规矩,这两个丫头该怎么处置呢?”
小凳子看了她们一眼,擦了下额上的冷汗,回道:“前年有个叛主的奴才,被爷活埋了,爷说了话,再有这样的,放油锅里炸。”说着两条腿有点打颤。
地上两个丫头听了,更是吓的浑身筛糠,只知道拼命磕头,连话也不知道说了。
文若沉默半晌,方道:“如今要死要活,我都可以给你们指一条路,如果你们自己要走死路,那可也怪不得我了,晚上等四爷回来,咱们便回明了。”
翠芸比较机灵,一听这话,马上道:“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万死不辞,主子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旁边跪着的丫头命唤金桂的也忙道:“一切听福晋的,只求福晋救我!”
文若点了点头,道:“很好!”
……
胤禛这日因忙户部的差事,回到府来,已是掌灯时分了。刚进书房,便听得门外一阵闹攘,心中不悦,出来一瞧,却是绿棠院的小凳子,连滚带爬地扑到胤禛脚下,磕头哭道:“四爷!福晋她……”胤禛心里一紧:“怎么了?快说!”小凳子哭道:“刚才还好好的,服了药后突然昏倒了,叫了半天也不应,怕是……呜呜……”胤禛怒道:“混帐!还不请太医!”抬脚踹开小凳子,忙向绿棠院赶去。
进得屋来,却见房里已站了一茬人,那拉氏、年氏都在。“怎么?太医还没来?”胤禛两步奔至塌前,见文若牙关紧咬,浑身是汗,心里又痛又着急,眼瞅着一地下人,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诗儿却从外面进来,扑地一下跪倒:“四爷!你要为我们格格作主啊!有人要她的命!”一面说,一面哭。
胤禛眼色一凛,扫了一眼屋里的那拉氏和年氏,“这是怎么说?”抱琴也跪下,递出一个油纸包:“四爷请看这个!”胤禛接过,打开一瞧,却是几颗硕大的珍珠,看了一眼抱琴,沉思半晌,伸手一捏,珍珠碎裂,流出液体来。脸色马上变了:“这是从哪里来的?”
抱琴正要回话,人禀太医来了。那拉氏和年氏忙退至屏风后。那拉氏一脸镇定,年氏心中打鼓,却仍然强自镇定。
进来的却是李太医,胤禛道:“怎么是你来了?王太医呢?”李太医回道:“王医正今日告假,所以我来了。”胤禛点点头,李太医便替文若诊脉。半晌,出来回道:“福晋原本小产,若是按着王医正的方子服用的话,到如今早该好了,怎么反倒这样虚弱了呢?”一边拈着胡子细思。胤禛铁青了脸,将手中珍珠递给李太医,语气中并无波澜:“太医瞧瞧这是什么?”
李太医接过那破开的珍珠,放至嘴边一嗅,脸色大变,回道:“这个……这个是极为损阴的药物。若女子长期服用,可至不孕。若是以福晋这样的体质,长期吃下去,恐怕性命难保。”说完抬头看了下胤禛的表情,见胤禛的脸色青的怕人,额上青筋时隐时现,暗叫不妙。
却听得胤禛冷冰冰的声音:“你只说福晋现在可要紧不?”李太医擦了擦汗,道:“如今倒还不妨,待我写个方子,好生调理。”连忙坐下忙忙地写了药方,便即告辞。胤禛吩咐秦顺儿送太医出去。这才冷冷地向屋内众人一扫。那拉氏和年氏从屏风后出来,一见这目光,俱是感到一阵寒意。
胤禛这才问地上的抱琴:“说!”抱琴磕了头,回道:“四爷明鉴,这分明是有人暗害格格!我方才本是出去替格格打些热水,谁知道看见翠芸那丫头在外面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因上次出了香芸的事,我便格外上心。便偷偷跟了她瞧着,谁知道便瞧见了年主子房里的金桂,两人交头接耳,我看事情诡异,便上去拦了她们两个。翠芸心慌,一下便把这个掉了地上,我拾了起来,打开一看是珍珠。我本以为她俩是贪财伙同偷东西,便叫人把两人都拿了。谁知道众人推挤之下,不小心把这个弄破了,我才知道这里面竟然另有乾坤!”
胤禛看了抱琴一眼,见她虽然泪流满面,却是一脸坦荡,便道:“把那两个丫头带上来!”更是一眼瞪向年氏,只把她瞧得十魂去了三魂。
一时间,翠芸和金桂便都带到,翠芸一见便磕头道:“四爷饶命!翠芸这样作是逼不得已啊,奴婢也不想害主子的……”胤禛冷冷道:“我府里的规矩,你们俱都知道!还敢这样大胆!现在问你们话,敢有一句不实,那便瞧瞧我四爷的手段。”说着往椅子上坐了,瞧着翠芸。
翠芸不敢与他眼神相触,只拼命磕头回道:“因上次香芸的事,奴婢本与香芸一起的,秀菊姑娘来找她的时候,却被我不小心撞见了……”说着拿眼溜那拉氏,胤禛冷冷道:“继续说!”
翠芸忙接着道:“秀菊姑娘让香芸拿府里的对牌去支银子,香芸本不敢,秀菊说,大福晋都替她安排好了,怕什么呢。香芸便心动了,谁料被奴婢听见,奴婢本是躲在门后的,谁知道主子的那只大京巴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在我后面一嗅,我一下便叫了出来,便被她们知道了。于是秀菊便许诺说分我两百银子,奴婢仍是不敢,福晋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怎么忍心害她?秀菊又威胁奴婢如果不应承的话,便污奴婢偷了牌子,奴婢一想,这后面是大福晋,何况她们两人奴婢一人,怎么说的清楚,便只好答应了。”说着看了看胤禛和那拉氏,只见那拉氏脸色微变,胤禛反而神情镇定下来。
胤禛继续问道:“这跟金桂又如何牵涉到一起了?”
“奴婢也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有一天,金桂突然来找奴婢,说知道了香芸的事。奴婢当时就吓了一跳,这事就奴婢知、秀菊香芸和大福晋知道,香芸已经死了,她怎么能知道?所以奴婢就不信她,谁知她一板一眼说来,一点儿也不差。奴婢这才着了慌,央她不要告诉人,她便给奴婢这个,要奴婢放到福晋的药里。四爷明鉴,奴婢并不知道这里面是这样害人的东西啊!奴婢只当是珍珠……”
胤禛冷笑道:“真不知么?”又厉声道:“金桂!谁指使你的?”
金桂一边磕头一边爬过来:“四爷,奴婢实不知道。就连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奴婢也不知道。这都是秀菊姑娘给奴婢的,只叫奴婢按时送给绿棠院的翠芸,还有方才那番话,也是秀菊教给我的,奴婢实不知情啊!”
四爷瞧了她一眼,低吼道:“撒谎!你是年福晋身边的人,怎么帮大福晋作起事来了?你还是老实招来,谁指使你送药,还诬陷大福晋?”说着,眼光扫了下年氏,见她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金桂忙磕头道:“主子明鉴,奴婢万不敢有半句谎言。实因秀菊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并教我说,若是事情败露,便说是年福晋送佟福晋的。还说年福晋那里也有这样的珍珠,是年大将军从四川带回来的。我想主子之间送些东西,原本也是正常的,便答应下来了。”
年氏听到这里,如何还不明白,虽然不知道金桂如何这样大敢,敢往大福晋身上咬,但也略略猜到和文若有关,更何况如今只要不把自己咬出来,其它的哪管呢。便顺水推舟,故作诧异道:“哎呀!我那里确实有哥哥送来的这样珍珠。一共只十二颗。我原也打算送佟福晋的,只提过一次,当时可只有凌儿在旁。后来想着佟福晋如今病着,况且下月便是她生日,就想当生日礼物再送了,谁知道竟然成了别人陷害我的把柄!”说着,便拿出绢子掩面哭起来。
胤禛尚未答话,秀菊扑地跪下了:“四爷!四爷明鉴,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大福晋!奴婢受冤枉不要紧,可是您不能冤枉大福晋啊,她可是为这个家操尽了心呀,四爷——”
胤禛见状,反而笑了:“如今你们一口一个冤枉,都说自己是冤枉的,看来倒是爷的主谋了?”下面人都不敢答言,唯有抱琴磕头道:“四爷这样说话,别说格格受不起,便是奴婢,也不自在。四爷倘若怀疑格格,奴婢愿以死明志。”说着,磕了个头,起身便往柱子撞去,旁边小凳子等忙拉住了。
“够了!都给我闭嘴!”四爷严峻的眼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停在抱琴脸上,冷冷道:“抬起头来,看着我。”抱琴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四爷的眼睛,并无半分惧意。四爷略一思索,突然问道:“那个凌儿呢?”
钮钴禄氏闻言出来回道:“奴婢在。”四爷一见是她,道:“怎么是你?你原来是在我书房吧?按例不应该在年氏房里。”那拉氏忙回道:“去年年氏求了我,要这个丫头,况且四爷发了话说书房不要人伺候,我才允了她去。”四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听闻文若已处置过这件事了,怎么如今还没动?可是你自己不愿走?”最后这一句却是问钮钴禄氏的。
钮钴禄氏回道:“按理,奴婢这话不能说。可是如今事情到这份上,却不能不说。但这话,只能说与四爷一个人知道。我再有一句话,大福晋、年福晋待我都很好,凌儿感激不尽,不敢有半分偏袒之言。”四爷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
于是凌儿便随了胤禛出去,屋里众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各自心里或怨恨、或忐忑、或惊疑,没有一个人说的出话来。
且说胤禛点了凌儿走出屋来,到外面院子中间站住,道:“什么话,说罢。”凌儿福了一福,道:“此事虽因大福晋而起,万望四爷不要责怪于她,她也是为了四爷好。”四爷冷冷道:“我自有分寸。”凌儿便道:“奴婢虽然出身卑微,但也略知些道理。初时大福晋吩咐我去年福晋那里,我自然并不愿意。然而大福晋却私下跟我说,年福晋的哥哥是四爷得力的人,可是这人志向不明,要多防着他些。因见凌儿识字知礼,便让我去。奴婢因想这也是为四爷出力,如何不应?所以便去了。这次珍珠的事,也是我告诉大福晋的,因我见了那样珍珠,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不知道年羹尧怎么得来?所以起了疑,才转告了大福晋,至于此后的事情,实不是凌儿所能知。不过年主子的珍珠,此时并未送出去却是实情,四爷一查便知。”
胤禛听了,点头道:“你也还算见识明白。且退下吧!”
胤禛回至屋内,扫了扫屋内众人,似乎颇觉疲累,只吩咐戴铎将翠芸、金桂、秀菊三人锁起来,对屋内众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也都散了吧,婠姗,你留下。”那拉氏一惊,脸上神色却岿然不动。待得各人均出去了,那拉氏才道:“四爷!臣妾的心,四爷纵然今日不知,也总有一日会明白!香芸的事,原是我不对,但今天这件事,我——”“好了!”四爷却打断了她的话:“我念在你自从生了弘晖后身体受了损,不能再有孕,刻意为你保全你正室的位置。前次的事,你当我不知道?我姑且只当你为了自保,并非存心害人便不追究,谁料你竟然得寸进尺,非要置她于死地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