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恩”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心情得到放松,我整个人懈了下来,几乎是顷刻间就昏沉了过去。
意识模糊间只感觉到身体被闷油瓶背着一点点往前,但到底背了有多久我没办法确定。几次想要挣扎醒过来,但眼皮子重得根本就睁不开。这样反反复复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天色已经落幕,睁眼时眼底晃入的是那布满苍穹的繁星。
我动了下‘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被闷油瓶抱在怀里,躺着睡在他的大腿上。
他闭着眼睛在休息,感觉到我的动作,立刻睁开眼,那对和夜幕一样光点闪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小哥。”我喊了一声,这才发现嗓子哑得有点明显,就好像吞了一把沙在喉咙里,说话时那些沙子在跟着滚动。
闷油瓶取过一旁的水壶递给我,却没有说话。他的神情看上去也带着不少的疲倦,想来是下午背着我走了不少路程。
接过水壶的瞬间我心底突然冒起一丝古怪的直觉。
这壶的重量跟下午差不多,显然他背着我走了好几个小时却一口水也没喝。
我一路睡过来嗓子都被烧得一阵阵发疼,他还要背着我走这么远,嗓子怎么扛得住?
我把水壶递给他,哑着嗓子道,“小哥你喝。”
他摇了一下头,就着我的手把水壶推了过来。
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我心里越发觉得怀疑起来,忍不住沉着声音道,“小哥,你跟我说句话。”
他略显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开口,“吴邪,喝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明显比我要好一些,也许是因为他刻意压低了的原因。但还是有些沙哑。
一想到他背着我走了一下午,却忍着没有去碰这半壶水,我便有些无法抑制的微微心疼。
这个闷油瓶,是想把他肚子里不多的一点油都给蒸发干净吗?
闷油瓶抬了一下我的手,让水壶往我嘴边靠近一点。我手腕往下用了点力,将水壶递给去,“你先喝,我再喝。”
闷油瓶这次倒没有坚持,接过壶很快速地喝了一口,递到我嘴边。
我看了一眼他干的有些起皮的嘴唇,想着几天前他吻我时那柔软的感觉,接过水壶搁在嘴上做了个喝的姿势,在水碰到我嘴唇的那一刹将壶收了回去。
“好了。”我笑笑,干燥的感觉从嗓子眼一股股的窜出,就连舌尖也干得一阵阵发麻。
我不敢去舔嘴唇,怕被闷油瓶看出端倪。
看着他将水壶盖子拧好收入包里,我停了一下,道,“小哥,你渴了就记得要喝。这种小事不至于让我盯着你喊了。”
闷油瓶点了点头,拉着我靠在他怀里,“你睡一下。”
入夜后的沙漠温度低得十分刺骨。白天被汗湿的衣服和身体还没干透,晚上寒气一阵阵地袭来,我被冻得忍不住牙齿打颤,身体哆嗦了一下。
闷油瓶将我抱在怀里搂紧,我却仍觉得那种冷好像已经渗入了我的骨髓,手指冰冷得好像刚从冷冻室里取出来的一样。
见我实在是冷得厉害,闷油瓶伸手就要去脱上衣。我忙一把抓住他,他温度本来就不高的手更是冷得好像冰块。
“吴邪,你冷。”闷油瓶简单的陈述。
“没事。”我咬着牙开口,“小爷还能挺一挺。”
闷油瓶皱了下眉头,还是要去脱上衣,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敢脱小爷马上跟你翻脸你信不信!”
我知道他穿的也不多。帽衫下就是黑色的背心,如果他真的把上衣给了我,明天起来我就得替他收尸了。
闷油瓶看着我,半晌后才淡淡道,“我不冷。”
“我管你!”我吼了回去,一把拽住他的手搁在我的腰上,整个人往他怀里缩了一下,“小爷要睡了,别啰嗦。”
闷油瓶无声地再度叹气,将我抱得更紧。
我心里暗想这闷油瓶最近怎么老是不动声色的叹气,叹气容易老这个常识他不知道吗?等明天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困意一下子上来,也顾不得冷不冷的问题,就这么睡了过去。
(二十五)
第二天被闷油瓶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起身收拾好简单的东西,将水壶递给了我。
睡了一晚起来,我看见他嘴上的白皮泛得更厉害了。
这闷油瓶也真是够实在,我没醒他居然连一口水也不肯多喝。
按照惯例我把水壶递给闷油瓶先让他喝了,才接过来在嘴边碰了碰,拧好盖子塞进包里。
闷油瓶拽着我还是照着昨天那个方向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太阳便变得炽烈起来,温度仿佛比昨天更高了,只是上午就已经晒得我受不了,全身大汗滚落。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做了个要背我的姿势,我摇了摇头拒绝。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么漫无目地的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海市蜃楼?以前那些来倒斗的人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迷失在了沙漠,最后被晒死或是渴死在这里?
一天了,我没有吃任何的东西。
早上闷油瓶给我压缩饼干的时候,我一口也没能吃下。
从昨天喝了那一口水后我便再也没有喝过水,无论如何我的嗓子都无法再承受压缩饼干的粗糙了。我担心我这一口饼干咽下去我的嗓子也就毁了。
我知道闷油瓶也没有吃。他是不想吃?不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也懒得去多想了。
喉咙干得好像在冒火,连带着鼻子里呼出的气也是热的。汗水接连不断地滴到我的眼睛里,刺痛让我麻木的神经有着一丝清明,却也愈发渴望水的滋润。
一路走下来,我没有跟闷油瓶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说,是真的有点说不出来了。就连我喘气时都能感觉到喉咙仿佛被挤压的磨盘一般,发出强烈的剧痛,更别说要我去跟闷油瓶说话了。
我怕我这么一开口,就会露馅。
太阳就挂在我的头顶,我的头皮像被火烧一样的滚烫。出了几个小时的汗水后,因为缺水的缘故我的身体已经只是在干热着,全身滚烫滚烫,却好像没有太多的汗水流出。
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闷油瓶也没有跟我怎么说话。
两个人闷头走了很久后,我拽了一把闷油瓶,从包里取出水壶递给他。
在沙漠里没隔几个小时就要定时补充一定的水分,这个常识我还算知道,也不管闷油瓶反不反对,抓着他的手就把水壶塞了过去。
闷油瓶皱着眉头看向我,眼睛里满是狐疑。
我硬‘挺着脖子瞪着他,示意他赶紧喝。他却将水壶拿在手中不动,沉声开口,“吴邪,说话。”
闷油瓶的声音也沙哑得很厉害,跟我昨晚时的声音有得一拼。但我知道,能说话就已经很不错了,以我现在的状态估计开口说出来的不是话,是血。
见我不回答,闷油瓶脸色更加阴沉,眉头也皱得死紧。
“吴邪,从昨天开始你根本就没有喝水。”他盯视着我,眼底有着深沉的杀气。
我往后退了一步,心底发虚。
他娘的闷油瓶不会是因为我不喝水,就要杀了我吧?
闷油瓶还是那样阴着脸死死看着我,突然抬起水壶猛地灌了一大口,几步走了过来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将嘴唇贴了过来。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闷油瓶捏着我下颚的手指一个用力,我痛得张开口,温热的水从他口里流了过来,顺着我的喉咙滑了下去。
见我咽下了水,闷油瓶放开我将水壶递了过来,“再喝一口。”
我摇了摇头,仗着有刚才那一口水打湿了一下喉咙,勉强开口,“够了。”
说完,我愣住了。
这是我的声音吗?沙哑得就跟八十岁的老头整整抽了几十包烟后的效果,难听的我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
闷油瓶也一愣,随即强行把水壶递到了我的嘴边,动作不容我抗拒。
我看着他,将水壶推了一下,说,“你先。”
他冷着一张脸,眼底满是不悦,回答的口吻坚决得我无法抗拒。“快喝。”
我看了一眼他干到起皮的嘴唇,脑中有道念头猛地一下闪过,突然想起什么般,敛了神色大胆开口,“你也没喝过水。你先,别骗我,不然我照样不喝。”
这几句话说下来,已经耗干了我喉咙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湿润。嗓子又开始冒出火来。但我却知道闷油瓶跟我一样,从昨天开始也没有喝水。
怪不得他的嘴干得这么厉害,也怪不得每一次我拿着水壶,都觉得重量没有变过。
大概是意识到这么耗下去没有意义,闷油瓶接过水壶很爽快地喝了一口。这一次是真真实实的喝到了水,我能看见他的嘴角还有水渍停在上面。
我也接过喝了一口,摇了摇水壶,里面已经剩不多了。
闷油瓶牵着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问道,“饿吗?”
我摇头,想到他走在前面看不见,便回了一句“不饿”。
现在整个人除了渴还是渴,完全没有饿的感觉。就算现在闷油瓶给我压缩饼干,我也咽不下去。
拖着沉重而乏力的身子跟着闷油瓶机械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感觉眼前一花,等再睁眼去看时,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陵墓。
“海市蜃楼……”
我看着那景象再也挪不动脚了。
明知道那只是光折射出来的假象,但真看到时还是忍不住地惊叹。
如果这就是妲己宫的幻象,那那个“海市蜃楼”比我想象中的壮观了许多,神秘了许多,也危险了许多。
闷油瓶显然也看到了,捏着我的手心紧了一下,“吴邪,我们走。”
“恩。”我点头。这不是我们要去的海市蜃楼,所以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闷油瓶拽着我往那幻象所在地走去。我头昏眼花地跟在他身后,没走多久就觉脚踝沉了一下,低头去看,一只蝎子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我的靴子,尾后的倒刺正高高举起欲要扎下去。
我蹬了一下脚将那蝎子甩出去,刚想说大白天怎么蝎子也爬了出来,就见闷油瓶喊了一声“跑”,拽着我往前奔去。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我扭头看去,无数的蝎子从沙子底下钻了出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往我和闷油瓶爬来。
脚踩在沙地上根本不可能跑得很快,何况我早已全身没有力气,连带着也拖累闷油瓶的步伐慢了几分。幸好大日头下蝎子爬在滚烫的沙面上也阻了一些它们的动作,因此我们脚下生风,也勉强拉开了一点距离。
但很快,一层叠着一层的蝎子源源不断从沙子底下爬出来,没过多久就追上了我和闷油瓶的脚步。
我落在后面,被几只靠近的蝎子爬到了脚上。我拿脚踹了两下,马上就拖慢了闷油瓶的步伐。
他往后看了一眼,眉头一皱伸手拔出龙鳞朝我脚踝砍了去。
这么一停顿,蝎子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我一把抽出腿上的匕首,和闷油瓶一左一右朝爬近的蝎子砍了过去。但蝎子数目太过,一层层的围过来,很快便形成一个三角圈把我和闷油瓶包围在中间。
闷油瓶一手抓着我迅速后退,一手挥动着龙鳞。刀锋在烈日下闪耀出凌厉的光芒,地上躺满了蝎子的尸体。但马上又有新的蝎子爬过同类尸体朝我们扑来。
我斩杀了几只从侧面爬过来的蝎子,心想这些蝎子大白天吃多亢奋剂了?不在底下好好歇着难道是要跟我们一起感受一下沙漠的阳光温暖?
正在胡乱想着,就感觉身子被闷油瓶猛地拽了一把往旁边靠去,眼前刀光一闪,几只蝎子横在了我的脚边。
眼看着蝎子越来越多,我和闷油瓶两个人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我正在思索有什么办法引开这些蝎子,就见闷油瓶扭头看向我,眼底隐着几分凝重的柔和。
我心底瞬间窜起一股不好的念头,还来不及开口,手心就被闷油瓶重重捏了一下,“吴邪,往后跑。”
我只来得及听见他那沉重的五个字撞入脑中,人就被他一把往后推去。我眼见着龙鳞在他手心划过,鲜血滴了下来,吸引了大片蝎子汹涌着朝他直扑过去。
闷油瓶转身往另一边飞速跑去。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群蝎子,在沙地上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我的心跳几乎停顿了。
闷油瓶你他娘的又想牺牲自己来保护我吗?小爷我不愿意!
我哑着嗓子就想喊,突然想到自己的血跟闷油瓶的有着异曲同工之效,拔腿就朝闷油瓶的方向追了过去,拼着嗓子不要的后果吼了一声:“小爷的血比他的更好喝!”一把抓起匕首往左手的手心抹了去。
绷带断裂掉落在地,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蝎子群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掉转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