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脸上一热,心里窜起无数的念头。既尴尬又窘迫,还有些自作多情后被人戳穿的难堪。闷油瓶还那样直盯盯地看着我,眼睛里有着微微光点,我只觉得脸上的燥热似乎蔓延到了耳后,憋了许久才忍着心口的闷气道,“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到底,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以血补血这种方法是没有太大用处的。除非是将血输入他的血管中,否则只是这样喝下去,也只是等同喝了同样分量的水而已。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还以为吃过麒麟竭的血对他多少会有些用处,没想到……这么被人直白的拆穿,还真他娘的丢脸。活了二十六年,到头来反而成了一个毫无急救常识的愣头青。
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虽然没想过要闷油瓶的感谢,但他这般毫不留情的话还是有些刺伤了我。
闷油瓶看着我,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我下意识竖起耳朵去听,却见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握了我的手转身往下走去。
我心里实在不好受,有种吃力不讨好的错觉在心底一点点扩大,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作自受,心道不就是这么一点破事,至于矫情着不放么?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小爷才犯不着为了这种小事给自己添堵。
我忍着心口的不畅快安慰了一阵子,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被闷油瓶紧紧握住的手,没抽动,便任由他这么牵着我往下走去。
一路走了很久,我都没有跟他搭话。闷油瓶也始终未曾回头。这是我跟他有了明朗关系以来,第一次两个人在一起却这么沉默。哪怕是刚认识他那会不熟,我都能跟他时不时的扯上几句,但现在,我却根本提不起想跟他说话的劲头。
看着他略瘦的背影,感觉到手心里他的手指骨骼分明,过往在墓里他护我的种种在眼前浮现,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宁愿放血到晕倒,也不愿意我弄伤自己,
如果换成是我,拼死保护的人在我昏迷醒来后遍体鳞伤,还不听话的差点割断手去放那些本就知道没有效的血,我准得气死。
这么说,这只闷油瓶是在生我的气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之前他的反常情绪有了合理解释。心情也一下子阴转晴,起初那点烦闷全然散去。但要我一个大老爷们去跟他道歉,娘儿吧唧的安慰他一把,我也做不到。
思忖了半晌后,我握住他的手往后拽了一下,迫他脚步停下。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以眼神询问。
“小哥,”我刚喊了一声,又有些后悔。闷油瓶还在看着我,我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眉一扬质问道,“喝完小爷的血就翻脸不认人吗?”
一说完,懊恼即刻冲了上来。娘的,我这是说的什么破话?怎么感觉那么怪怪的。
闷油瓶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没有说话,还是那种淡然无波的神情看着我。
我心想他娘的怎么火气这么大,小爷都主动跟他搭讪了还这副死人脸。
但到底不敢真说出来,还是软了语气,又道,“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以后、以后我都听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后面那句说的太多已经失效,闷油瓶由始至终只是那样淡淡注视着我,没有甩开我握过去的手,也没表示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我耐着性子又低声服软了几句,闷油瓶还是一声不吭,我也有些恼火了。
我从没有见过闷油瓶生气的样子,最多惹急了他也只是冰冷的丢给我几句话后转身走开,但这一次他不但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我怎么认输低头他也无动于衷的那种。
我心火实在冒得厉害,要是换了别人小爷早就一巴掌抡了过去直接给他一句“你他妈的爱怎么就怎么,小爷不乐意招呼你了”。但闷油瓶不是别人,他是我割破了手喂过血的人,再说的直白点,没有他估计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对他,我发不了火。
伸手轻轻拽了一下闷油瓶的衣角,我低着头道,“别生气了……”
(三十九)
之前陪了那么多小心,闷油瓶的神色都不见回转,估计这简单的四个字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但眼下我已经想不到该说什么了,一门心思就想着只要他别再生气,让我顺着这螺旋阶梯来回跑上十趟我都愿意。
还在胡乱想着,就听见耳边传来闷油瓶的轻叹,随即一只手抚在了我的脸上,手指轻揉着我的耳垂。
“吴邪,”他说,“是我不好。”
我一愣,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只是,气我自己……”
他说了那七个字,之后便一直不肯再说什么,但总算是恢复了神色,不再继续摆着之前那种淡漠的脸色。
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也曾试图几次问他,究竟没说完的后话是什么?他气自己什么?但闷油瓶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说,任凭我怎么追问他都只当没听见。后来问多了,我也烦了,便想着不说就算了,小爷也不是那么稀罕知道。
两个人走了半个小时,因为心情极好的缘故,这次步伐也走得很快。尽管几次转弯太过频繁让我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但也能及时调整。正想着这阶梯怎么没完没了,难道是要通到十八层地狱不成?就见闷油瓶脚步停了下来。我忙凑上前询问,“怎么,有危险?”
闷油瓶摇头,伸手指了指前方阶梯尽头的一道小拱门。
“我草,一个墓让胖爷翻遍了居然连一件明器都没有,这个苏妲己不是纣王的妃子吗?再不济狐狸皮也要剥两张出去,胖爷才不算白来了这墓。”
熟悉的声音在传入耳中,我心中顿时大喜,忙提声喊了一声“胖子”,不等闷油瓶招呼就从那小拱门钻了过去。
那是一间不算太大的耳室,空无一物,但却坐着正在休息的黑眼镜和小春,胖子正站在一旁打量着石壁。
听见我的声音,胖子回头朝我看了过来,脸上满是惊喜,“天真!”
黑眼镜和小春也睁开眼睛看向我和闷油瓶。
“你他娘的终于跟上组织了。”胖子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震得我手臂一阵发麻,“再找不到你,胖爷真要以为你已经跟小哥夫妻双双把墓出了。哎哟这是怎么回事?才半天不见,两口子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快跟胖爷从实招来,干什么勾当去了?”
我心里因为见到胖子的那些喜悦顿时化作无语,朝他一拳砸了过去,“滚你娘的,早就知道你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小爷差点被老鼠分食。不过话说回来,有你这么一身肥肉的胖子在这里,那些老鼠瞎了眼睛居然往瘦的身上撞。”
话说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瞅了旁边闷油瓶一眼。
我的T恤被他扯烂后,他便将他的外套给了我。虽然这外套本来就是我给他的,但现在看着他赤‘裸的上身,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胖子还在旁边拍着他一身的肥膘炫耀,黑眼镜朝闷油瓶上半身来回打量了一番,勾着嘴不住笑着,“哑巴人长得好看,不穿也有型。”
小春从包里掏出一件T恤扔给闷油瓶,“先穿着。”
黑眼镜扭头看了小春一眼,似笑非笑,“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小春笑了下没有说话。黑眼镜一看小春这边是撬不出什么话来,便朝闷油瓶颔首,“我这衣服可是准备着给小三爷穿的。你脱下来,穿你自己的。”
闷油瓶淡淡瞅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将T恤穿上。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心想有黑眼镜和胖子他们几个在,真他娘的感觉好极了!
几个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小春将几个人的包都整理了一下,四个包缩成了两个,最后才脸色有点难看道,“吃的还能撑两天,再找不到玉出去,只怕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黑眼镜拍了拍他的肩道,“吃的东西太多了,炸老鼠烤蝎子,随便你挑。”
小春有些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开黑眼镜的手道,“别跟我说这些,赶紧办正事。”
黑眼镜起身随手弹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抓起其中一个包背上,“走。”
我也提起脚边的包,被闷油瓶接过去背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般在包里掏了两下,朝我扔了把匕首过来。
我一把接住,看着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瞅,原来是黑眼镜的。
黑眼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挂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镜片后的视线在我和闷油瓶身上来回扫视。
“他娘的天真一刻不提醒你,你就忘了组织使命在这墓里开小差,”胖子走过来一巴掌呼在我的肩上,打得我差点吐血,“现在可是在倒斗,你跟小哥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算怎么回事?”
我一听急了。你他娘的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跟小哥眉来眼去,这会儿再来说难道是故意找小爷的茬?
但也不能真的这么去问,回头指不定那死胖子还要怎么笑我,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跟在闷油瓶身后往前走去。
这条甬道壁上也刻满了狼图腾,但眼睛处并没有镶嵌绿宝石。我看着心想这周武王还真他妈的有先见之明,知道胖子要掉来这里,所以便在他经过的地方没有镶嵌宝石。想着想着,这话便不由得说了出来。
胖子一听我们来的螺旋阶梯里有绿宝石,说什么也要回去抠几个下来。
我立马无语,扯着他道,“那螺旋阶梯走上一天也到不了头,里面还有很多大型老鼠,你这么一身肥肉过去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大餐。”
胖子还在不依不饶,死活要回去抠宝石,并不住说了下一趟斗屁都没摸着,他心里憋得实在是难受。
黑眼镜估计是被他的哀嚎吵得有点受不了了,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指着我道,“那行,让小三爷陪你去。他的血对付那些老鼠还是很有用的,是不是啊哑巴?”
闷油瓶扭头看了黑眼镜一眼,目光在吵闹不休的胖子脸上扫过,皱了下眉头。胖子当即息声。
“算了,不去就不去。”胖子砸了下嘴唇,尽管脸上神情还有些不情愿,但摄于闷油瓶那无声的压迫,还是低头了,“不就是几个破宝石么,胖爷身家百万不稀罕那些。”说着,还很豪迈地一胳膊压在我的肩膀上。
我没做防,被他压得踉跄了一下,当即骂道,“我草。”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看,突然道,“吴邪,过来。”
胖子一下乐了,肥厚的大掌在我背上猛地拍了两下,挤眉弄眼道,“快去快去,你老公叫你了。”
“他娘的闭上你个臭嘴,谁是谁老公还不一定,别乱嚷嚷。”我一把甩开胖子的手,愤愤然地走到闷油瓶身后。
闷油瓶伸手过来,在黑暗里准确的握住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去。
我脸热了一下,反射性就想挣开,谁想闷油瓶握得死紧,我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得低着头一脸燥热的跟着他往前。心想幸好这里这么暗大家也看不清楚。
正这么想着,就感觉旁边有视线过来,我扭头看去,正好对上黑眼镜笑嘻嘻的脸,他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在我和闷油瓶交握的手上扫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我低声骂了一句,心说你这笑的含义比开口直白调侃我几句更让人受不了。
一群人难得安静地走了一段,突然我觉得黑暗里有种湿润的触觉在我脸上拂了一下,我一愣,心想难道是闷油瓶?
真在心底纳闷,那种温湿的感觉又触了过来,我想着不太可能,闷油瓶不是这么不知分寸胡闹的人。这么一想,背上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如果不是闷油瓶,那就只可能是……
我握着闷油瓶的手一紧,闷油瓶随即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我,黑亮的眼睛在暗色里闪了一下。借着手电微弱的光我看见他的嘴动了一下,他在说“蹲下”。
我几乎是立刻往下蹲去,与此同时闷油瓶右手飞速地拔出龙鳞往我头顶一扬,刀刃擦着我的头发划过去,一股温热的东西喷了我一脸,随着“啪嗒”坠地的声音响起,我低头看去,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他娘的是一条手腕粗的蛇。
闷油瓶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四周响起一阵阵的“沙沙”声响,胖子骂了一声娘,话音余味还未全然散去,就见手电光线里无数的蛇从四面八方游来。
“我草。”
胖子骂着,“妈的全家出动了。天真你跟小哥是不是掘了它家的祖坟,所以秋后报仇来了?”
我啐了胖子一口,“看你长得像同类,它们认亲来了。”
胖子又骂了一句什么,我没听太清楚,因为有条蛇正好掉在我的头顶上,我反射性拔出匕首,还未等我有所动作,闷油瓶的龙鳞已经迎风砍下,在离我头皮只有半寸的地方停止,头顶的蛇断成两截掉在地上,随着那蛇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些我的头发。
胖子一边端着枪扫射,一边朝我这边打量了一眼,要不是两只手不得空,我真怀疑他要竖起大拇指朝闷油瓶跪地膜拜,“好刀法小哥,以后出了墓不干活,光去街上耍刀法赚钱也能养活十几个天真了。”
我已经没有反驳他的时间,四面八方游来太多的蛇,每一条都有手腕那么粗,咬一下不死也去半条命。
闷油瓶拽住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