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我也不矫情,奔跑了几个小时,又走了这么久没休息,实在是有点累得乏力了,也不跟闷油瓶客气,将背包靠树放下,一屁股坐了下去。
(四)
闷油瓶点了一堆火,从包里掏出一袋压缩饼干和一瓶水扔给我。
我接过,却没有想吃的食欲,顺手放到了一旁。
跑得太急太累后,通常第一时间不会想要吃东西。我拧开水瓶猛地灌了几口水,狠狠喘了几口气平复心跳后,才头靠着树问着闷油瓶,“小哥,你告诉我,这次的斗到底是什么来历?”
“周武王。”
闷油瓶回答得极为坦白,似乎没有再隐瞒我的打算。
“周武王?”我震惊,瞬间坐直了身子,“那个灭了殷商的周武王?”
这历史可扯得远了。
但是,武王墓不是已经被发现在陕西省咸阳市的原坂上么?怎么河南又跑出个武王墓来?而且,如果真的是武王墓,怎么没有被国家发现,反倒让黑眼镜知道了?
“恩。”闷油瓶伸手拨了拨火,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给他俊秀的侧脸映耀出一圈迷蒙的光晕。
“可是,武王墓已经被发现了,难道有两个武王墓不成?”我纳闷道。
怎么说,陕西那个也不可能是假的,那都经过科学专家鉴定验证了。
既然是这样,那闷油瓶说的这个武王墓,又是哪里来的?
难道当年周武王下葬时,弄了两个墓,以迷惑世人的眼睛?但这也说不过去,他又不是纣王,怕后人寻仇,多弄几个墓搞搞障眼法也能理解,周武王实在是没有必要。
“小哥,”我将心中的疑惑分析给他听,并道,“当时黑眼镜叫你来倒斗时,怎么说的?”
“他要找一块玉。”闷油瓶格外的配合我,有问必答。
“什么玉?”
“不知道。”
我一愣,“你不知道你还答应跟他来倒斗?”
“恩。”闷油瓶闭上眼睛,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他这样,我心知再问也是枉然。他闷油瓶不想说的事,拿洛阳铲撬都撬不出一丝的缝隙来。算了算了,省省力气休息一下吧!
在心里快速掂量了一下,我开口唤着闷油瓶,“小哥,你先睡,我来守。”
闷油瓶点头,也不跟我啰嗦,直接闭了眼睛不再动作。
我心里闷了一下,想着你这个闷油瓶子还真不跟我客气,说睡就睡了。
入夜的林子死一般的寂静,不远处的篝火在微风的拂动下轻悠跳动。我找了根较粗的树枝拨动着火,扭头去看闷油瓶。
自最后一次见闷油瓶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巴乃回来后他留下一句“有事”就匆匆离去了。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我跟他还有胖子是不可能再分开了——至少我们三个已经一起经历了非同常人的生生死死,说是交情过命的兄弟也不算过分。可他就扔下俩个字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几乎翻遍了整个世界都找不到他,最后只得心灰意冷的放弃回到了杭州。
最初的那一个月,我总会仰在躺椅上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看就这么一天,然后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这个闷油瓶,又去了哪里呢?
难道他想起了什么?还是觉得以后的路想要一个去走完它?
那个时候玉石大战之后,他浑身浴血望着我微微笑着说“还好,没有害死你”,到底是抱了怎样的心情来告诉我的?难道只是因为顾忌盘马的那句话而对我有了看护的责任吗?
过去跟他一起下斗时的点点滴滴,如走马观灯般在我脑海里一幕幕回放,记忆如潮水将我的所有思绪占据,直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我的眼睛,我才惊醒——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而我却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已经看了很久。
“别乱想。”闷油瓶淡淡的声音飘入我的耳中。
我拿开闷油瓶的手,睁眼看向他,满腹的话语已冲到了嘴边,却被我咽了回去。
问什么?怎么问?拿什么身份去问?
正如闷油瓶所说,他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自嘲般笑了笑,“没乱想。我就是想到了以前咱们一起下斗的事而已。如果没有你,估计我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哪个斗里了。”
闷油瓶在我身旁坐下,拿起我放在一边的树枝拨了拨火,许久后才低声道,“这次,我也在。”
“恩。”我扬起笑,真心因为他这几个简单的字而感到高兴。
他能这么说,就证明在他心里,至少是把我当朋友的。
从巴乃回来,我发了誓以后打死再不下斗,却不想因为闷油瓶而轻易打破了这誓言。一听到他也在的消息,什么也不及多想,义无反顾过来了。
我这算什么?算不算也是对他痴心一片了?连誓言都敢破了。
算了,这辈子积的德都被我几次下斗给耗没了,区区几个破誓言,还算得上什么。
“想什么?”闷油瓶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对我的想法有兴趣。
记忆里的闷油瓶,对别人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他从来不会关心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人或事。而这一路来他对我的态度,都跟以前太不一样。实在是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我疑惑地审视了闷油瓶半晌,突然伸手在他脸颊掐了一把。
闷油瓶没有闪躲,只拿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尴尬地开口,“没什么,我就看看你是不是小哥。”
闷油瓶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即沉默下来。
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惹到闷油瓶不高兴,我忙缩手道,“小哥,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这个,你要生气了,我让你捏回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闷油瓶抬眼看向我。
我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我那不过是随口一句,他不会是当真了吧?
见他依旧眼定定地看着我,我无法,心想豁出去了,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今天我吴邪被捏一下让闷油瓶高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刚才我还捏了他一把。
想到这里,我便抱着壮士扼腕的心态将脸凑了过去,心一横眼一闭,开口,“来吧!小哥。”
静静等了一会儿,见脸上没有传来臆想中的触感,刚想睁眼去看,只觉一股凉意贴在了我的脸庞,我忙睁开眼睛,正对上闷油瓶那双黑如夜幕的眸子,波澜不惊,淡然中透着一丝令人心安的情绪。而他的手,此刻正抚在我的脸颊,轻轻摩挲,仿佛手捧着稀世珍宝。
“小、小哥……”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所有思考能力在此刻化作乌有,只能怔然地看着闷油瓶,感觉着他的指腹在我脸颊肌肤上摩挲,我只觉皮肤上泛起一层说不出的麻意,但却绝不是那种心动的酥麻感。
“吴邪,你不同。”
闷油瓶直视我的眼睛,极为认真开口。
“小哥,”我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问他,“你怎么了?”
似乎听到闷油瓶沉静地叹了一声,我定睛瞧去,他明明还是那平静的面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为何刚才这么真切的感觉到他的叹息?
“没什么。”闷油瓶手掌上移覆盖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将我按了下去靠在他身旁,“睡吧。我来守。”
“可是……”已经说好了我先守的。
“没关系。”他手掌一直放在我的眼睑上,“睡吧!”
见闷油瓶坚持,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思绪沉淀,不一会儿便步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闷油瓶在身边的缘故,这一夜睡的特别安稳。
闷油瓶也没有按预期约好的叫醒我,让我一觉睡到了天亮。等太阳光透过林子照射到脸上时,我模模糊糊睁开眼睛,耳边传来胖子的声音,“依胖爷多年的倒斗经验来看,入口就是这里没错。”
我忙起身,倒了捧水随手擦了把脸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棵茂盛的大树往深处走不多远,便见闷油瓶、胖子、黑眼镜等人正围着一凹进去的沟槽打量着,小春、中年男和刀疤脸也在一旁。
看来他们是昨晚我睡着之后寻到这里来的。
“嘿天真,睡醒了?”胖子一侧脸见我走过去,朝我招了招手,“昨天那些个虱子碎杂毛咬得胖爷够呛,你没事吧?”
“没事。”我答应着走到沟槽边蹲下,也学着闷油瓶的样子去打量那不大的洞口。
“那倒也是。”胖子聒噪的声音响在耳旁,“有小哥在,怎么也不会让天真你出事是不是?”
我没吱声,一门心思都在那洞口上。
“这里就是入口?”藏得确实隐蔽了一点,不过看洞口挖土的痕迹不像是昨天新挖的,我摸了摸口子边的土碎,“看样子有人比我们早到一步。”
胖子一看我的动作就笑开了,“天真你学小哥呢?再摸也是白搭,今天一早哥儿几个就已经把这个洞口研究了个彻底,就等你醒来,整装下斗。”
听胖子话语里透着急不可耐的蠢蠢欲动,我终于抬头看向他道,“你这么急,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话音才落下,我吃惊地看着胖子、小春等几人脸上、脖子上都泛着一小快小块的红肿,看着并不严重,倒有些像是被蚂蚁咬过的痕迹。
“你那是?”我迟疑了一下,恍然大悟,“难道是那些烟粉虱咬的?”
再一想,也不太对。
闷油瓶和我有宝血能避开那些虱子还能勉强说得过去,怎么黑眼镜脸上却没有一点红肿的迹象呢?难道他也有宝血护体不成?
“就是被那些王八虱子给咬的。”胖子气得咬牙切齿,“这些虱子兽欲太他妈的强悍了,咬死了一片草地后没东西可咬了,就来咬咱们。爷几个算是正好撞在它们的嘴唇上了。”
“那也不对。”我朝黑眼镜努嘴示意,“他怎么好好的?”
胖子连正眼都不带瞧黑眼镜一眼的,“那是他皮厚,咬不动。”
黑眼镜一手搭上胖子的肩膀,“这话就错了,胖爷。说到皮厚,这里谁也比不过你啊!”
胖子骂咧咧地甩开了黑眼镜的手。
我知道胖子最得意的就是他那一身神膘,现在被黑眼镜这么拐着弯的刺激了一下,没跳脚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样?哑巴。”黑眼镜朝洞口颔首示意。
张起灵就着那洞看了片刻,点头,“就这儿下。”
黑眼镜也不反对,道,“不过估计还要再挖大点。咱们几个下去倒是无所谓,就怕苦了胖爷,缩着肚子也难保不会被卡住。”
“我靠!”胖子挑衅地拍了拍他的将军肚,“别瞧不起你胖爷,要不是胖爷这身神膘,在斗里早不知折了多少次了。”
黑眼镜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也不再跟胖子胡侃,招呼小春和那个刀疤脸去扩大洞口,自己则找了块地方蹲着抽烟去了。
中年男也拿了铲子在旁搭把手。胖子见不大的洞口已经围了三个人,也乐得在一旁甩手闲着。闷油瓶更是从不会动手挖洞的主,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倒是意外地没有看天,只盯着那洞口看。
我想着这会儿我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干脆也凑到黑眼镜不远的地方坐下,打算囤积一点体力,好为一会儿下斗做准备。
黑眼镜马上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将手中的烟递给我,“抽一口?”
我瞪了他一眼,“要给就来一根,一口算什么?”
“我这根刚点上,”黑眼镜拿着烟的手还伸在我面前,“既然小三爷过来了,理当先孝敬小三爷了。”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烟,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得了你,别把你抽了不要的都塞我嘴里来。我这儿可不是回收站。”
黑眼镜目光在我的嘴上扫过,挂着一脸的笑开口,“不要烟,那我的吻要不要?”
被他这么无端的调戏一下,是个爷们都来火,我更是皱着眉头就要从地上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迫使我动弹不得。
“开个玩笑,小三爷气可真大。”他摇着头啧啧道,说不出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早警告你了,别拿小爷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甩了几下他的手,靠他娘的,力气还真大,动了真格都没能甩开,捏这么紧,我都能感觉骨骼被他捏得有些隐隐作痛。
“要是刚才换了是哑巴张,你还怒不怒了?”黑眼镜吐着烟雾,黑色镜片后的目光意味不明。
“去你娘的。”我急了,奋力甩了几下黑眼镜的手,“小哥会像你这么胡言乱语就怪了。给小爷松手,不然小爷不客气了。”
黑眼镜没有搭腔,但钳制着我手腕的劲道却缓缓收紧。
就在我俩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闷油瓶的喊声从那边传来,“吴邪,过来。”
简简单单四个字,飘入耳中宛如救世之音,我忙朝黑眼镜挑眉道,“还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