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定定的盯着我的表情,似看了很久,半晌后才叹息一声,开口道:“能在这里遇见我,也算得上是缘分,走吧,带我去看看你那朋友。”
京城,天色微亮,露水颇重——
一名身着雪衫的秀美少年似极随意的在僻静偏远的小径上行走着。他的面上挂着温润柔和的微笑,眸中的光芒因为瞧见前方的人而更加柔和了些。
“雷诺,都办妥了吗?”他柔声询问,丝毫不在乎被露水打湿的衣摆。
雷诺长身而立,微抱了拳:“王爷,都安排妥当了,你这一路上来,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吧?”
少年唇边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雷诺的神情却忽的一凛,因为那个不同于寻常的笑容。双耳微动,果然听见不远处似风声的细微声响。他目中有惊讶,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属下明白——”
楚天舒随意点点头,抬腿向半山腰的亭子走去。远远的,便看见一名裹着厚厚棉被的老人,神情苍白而憔悴,似是常年被病痛所折磨般。
109。…亲人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面上温润的笑容早已消失了去,此刻更是多了一抹凝重:“爹”
那老人双手捻着漆黑光滑的佛珠,紧闭了眼睛,面色安详而平静:“楚王,老衲法号无恨。”
楚天舒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他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内心的激动,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无恨师傅,在下逾举了,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那老人捻佛珠的手顿了顿,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慈祥却饱含沧桑,双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渐渐的,那双眼里便有了欣慰之色:“楚王言重了,一别经年,楚王可好?”
楚天舒微微笑了,却有些气苦的意味:“劳大师惦记,在下这些年很好,大师的身体似乎愈发的虚弱了,是寺里的人照顾不周吗?”
老人微微摇头:“托楚王的福,寺里对老衲照顾得极好。只是,老衲这身子,恐怕拖不了多久了,如有一天,老衲圆寂了,还请楚王不要降罪寺里的僧侣们!”
他还是看出了他漆黑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怒气,所以才会这样请求他吗?他早知道,这大恩寺是自己一手建造的,寺里的僧侣也是为了照顾他而找来的吗?
“大师,你不会有事的!”楚天舒目光温和的望过去,仔细分辨,他的眸中似乎还带了那么点依赖和安慰的神色:“你身上的缠绵之毒很快就可以解了,再多我一点时间,千年冰蝉我很快就会拿到的。”
老人摇摇头:“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找了这么多年,你也累了吧?”
楚天舒神色一凛,震惊的抬眼望去,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王,我,也累了!”老人歉意的看着他骤变的神色:“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从今后,不要再将精力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对不对?”
楚天舒控制不住手指头微微的颤抖,微抿了下唇:“可是,你该知道,什么事情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从小就没有了娘亲。”
而你现在,是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那个亲人啊!我怎可能撒手不管你?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身受缠绵之毒,却始终无能为力?
现在,他就快拿到能解缠绵之毒的千年冰蝉了,而他竟然说他累了,他要放弃?!
老人明白他的意思,默叹一声,垂了眼睫:“是我,无能,所以保护不了你娘亲,现在又一直连累你,我实在担心,若有朝一日被‘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恐怕你的爵位身份,都会……”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吗?”楚天舒微微蹙了眉,语气有些不受控制的上扬:“被‘他’发现又怎样?‘他’心知肚明,我早已知道‘他’做过的事情。”
可是他装作不知道,他还尊称‘他’一声“父皇”,他自小便‘体弱多病’,从不理会朝中之事,因为早早便明白了一个事实:他跟云舒,轩然是不同的,他若想活的久一些,便绝对不能露出自己的锋芒……
他本也是不在乎的,就算没有王爷的身份,他也不在乎,可是,他唯一的亲人需要千年冰蝉,而他王爷的身份则会方便他寻找……
“天儿”老人提高音量低喝道,却因为太急,而险些呛到,他急促的喘息道:“你怎能这样说。”
“爹”楚天舒自责的拧了眉头,飞快上前,修长美丽的手飞快扶住了老人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轻抚着他的后背:“你不要着急,我以后,再不会说这样的话!”
老人很久才平息下来,他低了头,伸手推开神情焦虑而自责的楚天舒:“你走吧!往后不要再来了,老衲不会再见你了!”
楚天舒被推开的手,以一种孤单而落寞的方式半垂在空气里,看着忽然冷漠了面孔的老人,他后退两步,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一闪而逝的伤痛:“你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将千年冰蝉找到。”
他说完,抬眼深深的看了老人一眼。便转身往山下走去!
许久许久后,老人才睁开眼睛,看着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山丘,轻轻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平静宁和的诵经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他漫步走下山,雷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旁边:“王爷,你们谈的不好吗?”
王爷虽然神色如常,可是他就是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似上山时那般平静那般愉快,忍不住的,他逾越了下属的本分,问了出来。
楚天舒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才轻叹道:“他叫我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怎会?”雷诺不解:“他是你的,他怎会不想见到你呢?”
父亲啊!哪有父亲会不愿意见到自己唯一血脉的?
“他怕连累我,他怕‘他’会知道他尚在人间,他也怕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地位会不保。”楚天舒平淡的说道。
今天的街道热闹的有些不寻常啊!眼眸微扫,满大街禁卫军像是在找寻什么人般,而领头的那个“云舒?”
“哥?!”楚云舒也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从马背上飞身跃下,急急道:“哥,你……”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遇见任何事情都不要冷静以待!”楚天舒笑着打断他的话:“你带着这些人,在找什么?不会是府上遭窃了吧?”
“是遭窃还好,问题是。”楚云舒依然急吼吼的说道:“小浅她不见了……”
楚天舒刚抬起想要拍楚云舒肩膀的手,在空气中僵了僵,他唇边怡人的笑容也僵住了,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常:“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是她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今天一大早,我们一起出门看看店里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结果在集市上,她看中一只狐狸,我去买,我刚回身,她就不见了踪影。”楚云舒焦急的诉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又不会半点功夫,我实在担心。”
楚天舒看着他焦急内疚以及自责的模样,安慰道:“也许她是被别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也许,等等她就回来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洛星在贴身保护着。应该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吧?他转头,朝雷诺使了个眼色。雷诺收到,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去。
110。…别丢下我
“小浅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女孩子!”楚云舒没有注意到突然离开的雷诺,兀自分析道:“就算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但她走开之前一定会跟我打招呼的,她说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但今早她明明是站在我对面的,哥,怎么办?我好怕她会出什么事?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坏人掳走了?”
“不会有事的!”楚天舒安慰的道,他的目光盯着人群外面的雷诺,声音飘忽而悠远。不会有事的,是在说服云舒,还是在说服自己?
不会有事的,她那样的女子,怎可能会有事?不会有事的,他想,她或者只是想突然出走,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自然不会知道,悬崖上面,有多少人路人马在寻找她!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洛星一天一夜,他的烧才算退了去。
“丫头,守了这么久,你不累啊?”人猿泰山哦不,精神奕奕且整洁干净的中年大叔模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声如洪钟的说道:“可别等他醒了,你倒倒下了。”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让我看起来极疲惫的样子,我抬起苍白无神的脸来,瞧见面前的人像被换了一个似的,她微愣,然后咧齿一笑:“大叔,我还挺得住,要多谢你收留我们,不然,他现在多半都已经翘掉了,对了,大叔,你贵姓啊?”
估计是怕自己的尊容再次吓到我,所以那大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换了整洁的衣服,头发胡须都打理得很整齐,这才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严格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我面前。
“你不是叫我大叔吗?那就叫大叔好了!问那么多,我若不收留你们,难不成真要看着你们俩喂狼啊?”大叔瞥瞥嘴,不满的瞪了眼我。
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清粥,他恶声恶气的说道:“你吃点粥,然后去歇一下,我看这位小兄弟面色红润,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你若倒了,我就直接将你们丢出去喂狼!”
他得意洋洋的威胁。我吐了吐舌头,缩缩脖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大叔,不要这样嘛,我马上、立刻就去休息,保证不会倒下的。”
我实在很好奇,这个看起来精神奕奕而且似乎武功还很厉害的大叔,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原始的地方当人猿泰山?但如果他真的一直住在这里,那么,他哪弄来的米煮粥呢?
我甚至在他的屋子里发现,有许多东西都像是新添置的,比如桌上那茶壶,还有窗台边的铜盆。
难道,他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山谷?我心中一喜,看来,只要等洛星好了,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夕阳透过结实的木窗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我恍了下神,然后飞快掀了被子跳下床,往洛星的房间跑去!
没有人?!怎么会没人呢?我愣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木床,然后跌跌撞撞往外跑:“小猩猩,小猩猩,大叔大叔。”
我很快跑出了小木屋,神色惶急的边跑边喊。
怎么人都不见了?小猩猩不见了,大叔也不见了?这荒芜又恐怖的地方忽然之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害怕、恐慌顿时扼住了我的小心脏。
“鬼叫什么啊你?”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自我的脑袋上响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往屋顶上望去,发现大叔正斜躺在上面拿不满的眼神瞪我,似乎我扰了他好梦一般。
“呜哇,大叔。”我绷得紧紧的弦一松懈下来,竟‘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小猩猩不见了,你也,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也不见了,剩我一个人,吓死我了,哇。”
我哭的情真意切,哭的可怜巴巴,完全不顾眼泪鼻涕一起流的丑样,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小丫头小丫头。”大叔被我的哭功吓到,回过神来,飞快从屋顶上飞落下来,蹲在她身边,手足无措的安慰道:“丫头啊,大叔,大叔没有不见啊,你看,大叔这不是在这里嘛。”
我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依然号啕大哭,哭到整个人都几乎抽搐了起来。刚才,就在刚才,我忽然就有种被世界遗弃、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感觉。
爸爸妈妈不见了,楚天舒不见了,楚云舒不见了,就连在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的洛星也不见了,统统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大叔焦头烂额的哄了很久,我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依然哭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大叔急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停的在原地打转。一副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样子。
抬眼,正好看见洛星背着长剑走进了小院子。连忙招呼道:“小子赶快,赶快过来,这丫头不知为何忽然哭的这么厉害,我怎么哄也哄不住。”
该不会就因为他刚刚不耐烦的吼了她一声,她就哭成这样了吧?大叔眼神不安的闪了闪,可是不对啊,那晚被他差点吓晕过去,她也没哭得这么惨啊……
洛星英挺的眉毛皱了皱,伸手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嫌恶的看着她满脸的眼泪鼻涕:“林艳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我泪眼模糊的抬头,看见眼前熟悉的酷脸,本来哭声已经渐弱且差不多进入了尾声的她,再次‘哇’的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直冲云霄,大有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的味道。
大叔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大步,惊恐的瞪着我,这丫头,看着个子小小,爆发力怎么这么可怕?
我使劲撞进了洛星的怀里,凄惨万分的哭道:“小猩猩,呜,我还以为,连你都不在了。”
洛星想要帮她擦眼泪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和震惊!被他掳走她没哭,被他从半空中丢下去她也没哭,甚至在血池里,他听见她痛极的咒骂可都没有听见她哭的声音,从悬崖上掉下来她没哭……
以为他不见了,或者以为他离开了,她却哭的这么悲惨,为什么?
我用力撞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了他的腰,像是溺水的人抓了最后一根浮木一样,那么用力、那么紧的抱着他,像是,是了,像是极度缺乏安全的孩子一般!
他轻轻叹息,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在我不停颤抖的背上,原来,外表再怎么坚强,我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而已!
“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在吗?”他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实在是他也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而我又哭得这么厉害,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我却依然依然哭得眼泪鼻涕齐下,声音还缓急有序,哀痛时声音绵长不绝,激愤时声音如暴雨倾落(呃,这貌似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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