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点点头,将这两张纸仔细收了起来,并没告诉余舒,他在大易馆每个月都捐有定钱,专门给他夫人儿女问平安,虽不免灾祸,但求心安。
“小修,你先出去玩,我同你姐姐有话要说。”裴敬道。
余舒对余小修摆摆手,他便从桌子底下抓了金宝出去了。
裴敬在圆桌边上坐下,看着床上的余舒,道:“纪家易馆这几日,很是冷清,我差人打听过,纪家走了几个易客,刘家和孔家易馆这两天门上倒是多了许多人,白捡了便宜。”
余舒笑道:“那感情好,这万象街上的易馆,怕是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有人收钱做假鉴帖了。”
那天在公堂上,她先后拿了七张鉴帖给马县令,最后还声称,她出钱贿赂了七家易馆要求给赵慧改富贵命,只有纪家松口了,这话不假,但是她拿给纪家易客的钱,是她拿给其他六家的十倍,二百两银子砸下去,别说是把劳苦命改成富贵命了,她这狗屎命都能给改香了。
有言道,抓住了才叫贼,纪家被她揪出来,事情闹得那么大,杀鸡儆猴,多少是给那些开易馆的敲了回警钟,警告他们身后有余就莫伸手。
裴敬看她还笑得出来,便道:“你先别高兴,这宅子外头已经被人盯上了,是纪家的人无疑,就只等着你出来呢。”
余舒无惧道:“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看她满脸轻松,裴敬跟着笑了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十天后泰亨有一支商队往京城走,你和小修就充作行七的子侄,跟着一路同行就好,我另外再给你们安排一个护卫,保护你们一路平安到京城。”
余舒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我待会儿就同慧姨说。”
裴敬奇怪道:“你还没告诉慧娘你们要上京吗?”
“说过了啊,我是说告诉她什么时候走,让她好准备。”
“准备?”裴敬总算听明白了,顿时皱眉道:“她要同你们一起走?”
“是啊,裴先生放心,路上我和小修会好好照顾慧姨的。”余舒看裴敬样子,只道他不放心赵慧旅途颠簸。
裴敬张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侧头小声自语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不会啊,他们两个。。。”
余舒往前趴趴:“先生说什么?”
“呃,”裴敬瞅她一眼,心里计较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屋门,清了嗓子道:“那贺郎中。。。不是对慧娘有意吗?”
“啥?”
得怪裴敬讲的太含蓄,余舒一下子没能领悟。
可她这么一迟钝,裴敬顿时就觉得尴尬了,他一个四十岁的老头子和个小姑娘背后讨论人家的男女关系,不是吃饱了撑着么。
这么一想,裴敬就没了八卦的心思,起身道:“上京的事,你再和慧娘商量商量吧,我先走了,行装我会给你们准备妥当。”
“好,有劳先生了。”
余舒瞧着裴敬走了,翻过身躺了一会儿,琢磨着他刚才没说明白的话,突然一屁股坐起来——
“嘶——”
抽口冷气,她捂了捂屁屁,呲着牙小声道:“不是吧,这贺郎中竟然和慧姨看对眼了?”
贺芳芝打从牢里出来,回了一趟家看望了母亲,第二天就到赵慧这里报道了,打着给她看病煎药的旗号,整天整天地在她身边转悠,余舒躺在房里看不到,余小修看到了却悟不到。
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一样是赵慧和贺芳芝在一桌,余舒却从屋里头挪窝了,被余小修扶着,一瘸一拐地从房里走出来。
“怎么不在屋里头吃?要坐外头吗,那我给找个垫子来铺着。”赵慧就要起身给余舒去找软垫子坐,被贺芳芝伸手拦了:
“我去拿,你坐着。”
就这么一下子,余舒便看明白了,暗笑自己白目,挂在余小修肩膀上,挪到贺郎中铺好的圆凳上坐。
吃饭的时候,来来回回打量他们两个,越看越明白,就贺郎中吃一口给赵慧夹三口那架势,瞎子都看出来他对赵慧有意思,只不过,她怎么瞧着赵慧兴致不高,对贺郎中有些冷淡呢?
难道是郎有情,妹无意?
其实,要余舒的眼光来说,贺芳芝此人是不错的,年纪比赵慧大上几岁,人模样长得方方正正,为人正派,又有一技之长,最难得是还英雄救美过,不是个窝囊的。
真要和赵慧凑成一对,没什么不可的,罢,先探探他们口风再说。
余舒夹了几口饭,不经意问道:“贺郎中,我没有问过,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口啊?”
她就知道贺芳芝死了老婆,没有孩子,不知父母尚在否,有没有兄弟。
贺芳芝道:“就只有一位老母亲了。”
“是吗,那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嗯,她身子骨还好。”
余舒和熟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问了两句,便直接道:“那你这些年都孤身一人,她老人家都不说什么吗?”
“咳咳。”一粒米卡到了贺芳芝喉咙里,他捶着胸口,脸有些红,实在是刚才那话由余舒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问出来,奇怪的紧。
“嗒”地一声,赵慧把碗一放,忙起身去倒了茶水给他,一面担心地望着他,一面对余舒嗔道:“好端端你问这些个做什么,该是你关心的事么?”
余舒这下糊涂了,赵慧这模样,看不像是对郎中没意思啊,这不连她都数落上了,为何方才对贺郎中的殷勤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不怪她,咳,”贺芳芝喝了口茶顺气,对赵慧摆摆手,正捕到她关心的神色,心里一动,就转头对余舒苦笑道:
“早些年一心学医,没有那个心思,现在有了心思,却没那个福气。”
说着话,他就将眼神投向赵慧,赵慧被他瞧的低了头,拧着手绢,把茶壶放下了:“我吃好了,你们慢慢用。”
说罢就有些匆忙地跑回了屋,贺郎中神色瞬间黯下来,瞧得余舒都有点儿同情了,中年恋不容易啊,她是不是该帮着撮合撮合?
“慧姨怎么了?才吃这么点。”余小修道。
“小修,你去把这碗汤端屋里给慧姨送去,看着她喝了。”
“哦。”余小修对余舒是言听计从,端了汤碗就进屋去了。
桌上只剩下余舒和贺芳芝,余舒挪了挪屁股,先开口道:
“贺郎中,我实话问了,你是不是喜欢我慧姨啊?”
贺芳芝又被她的直白吓着了,咳咳两声,虽然害臊,却还是点点头。
“那我慧姨知道吗?”该不是没亲口表示过,所以才不得赵慧回应。
“。。。我同她提过,她、她没答应。”
余舒心想:那就怪了,郎有情,妹有意,两情相悦又诉了衷肠,家里没人反对,也没什么阻挠,赵慧为什么不答应呢?
等一等,该、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余舒脑子转了大半个圈,才找到重点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孤女终有归
(小修)
晚饭后,赵慧没再露面,贺芳芝一个人有些孤零地走了,余舒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就一瘸一拐地走到赵慧房门口,看见里头灯还亮着。
“慧姨,你睡了吗?”
“小余?进来吧。”
门一推就开了,余舒走进去,绕过了屏风,看到赵慧正坐在床边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没有要休息的迹象。
“来这里坐,走路不疼吗?”赵慧扶着余舒在她床上坐下。
余舒摇摇头,“吃饭那会儿忘记和你说,今天裴先生来过,十天后有一支商队要上京,到时候我们跟着商队一起走。”
赵慧愣道:“这、这么快就要上路了啊?”
余舒道:“是啊,错过了这一回,就要等下个月了,裴先生要我和你商量,你看是把从窦家讨来的那些个物件一起带上,还是先让他替你保管着?”
“啊,”赵慧心不在焉道,“你们看着办吧,怎么样都行。”
余舒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更确定她是因为之前答应和她一起上京,才没回应贺芳芝的示好。贺芳芝家中高堂尚在,不能远游,赵慧要和他走到一起,势必要留在义阳,怎么能同她上京。
“慧姨,你真舍得离开义阳吗?”
赵慧回过神,微微一笑,有些苦涩:“有什么舍不得的?”
“好比说——贺郎中,你舍得下他么?”
赵慧一惊,慌张道:“你、你这孩子,瞎胡说什么,我舍不得他作甚?”
余舒嘿嘿一笑,不再逗她,伸手揽住她胳膊,亲热道:“慧姨,你愿意同我一起走,我当然是高兴的,可我不想做那恶人棒打鸳鸯。要我看,贺郎中人挺好的,又会医术,人又和善,你要是也喜欢他,打算和他过日子,就留在义阳吧,错过了这个村小心就没这店了。”
赵慧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板起了脸:“你从哪乱听的话,谁说我要和他过日子的。”
“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余舒晃晃她手臂,认真道:
“我原先提起要你同我们一起走,是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义阳,就是有裴先生照应,你一个女子独身也有诸多不便,现在贺郎中有心照顾你,不是很好吗?比起和我们路途颠簸,你当然是留在义阳更稳妥。我知道你也是不放心让我们姐弟两个单独上路,没大人陪着,但你瞧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
赵慧有些傻住,她当自己瞒得挺好,没想余舒不但看出来,还和她挑明白了,顿叫她不知如何作答,她确是不放心让这两个孩子单独上路,但是扪心自问,她就能放得下郎中吗?
该说的都说了,余舒看赵慧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有数,便对她道:
“慧姨你再好好想想吧,别到时候真狠心跟我走了,半路上又后悔,我可没法子送你回来。”
说完她又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慢腾腾挪出去了,赵慧坐在床边上发呆,连她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贺芳芝又来报道,正赶上吃早饭,没在饭桌上见到赵慧,便问余舒,余舒瞧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想赵慧一夜没考虑出来个结果,不如给她加一把火,眼珠子转了转,就故意道:
“正在房里头收拾行囊吧。”
“收拾行囊?”贺芳芝疑问,“你们不在这儿住了吗?”
余舒佯作奇怪道:“怎么慧姨没同贺先生说吗,过几日我们就要离开义阳了。”
“什么!”贺芳芝如余舒所料般大吃了一惊,脸色变了几变,干站了片刻,掉头就往赵慧房间的方向跑去了。
余小修奇怪道:“贺郎中怎么了?”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余舒踢了踢脚边正拿桌腿磨牙的金宝。
余小修撇撇嘴,掰下一口包子丢到桌下。
余舒原本是想要跟过去看看,但怕不小心坏了好事,就忍住了,磨磨唧唧吃完早饭,拽着余小修回了房。
一个早上,不知道贺芳芝和赵慧发生了什么,快到中午的时候,赵慧才找到余舒房里,鼻子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至于嘴巴为什么也红红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小余,我有话和你说。”
余舒探头往外面一瞧,见到门口躲着贺郎中半条腿,心里好笑,就对余小修道:“小修,出去把门关上。”
余小修早习惯了余舒动不动就往外撵他,拎了金宝就走,关上门,站在门口和贺郎中大眼瞪小眼。
余舒从床上坐起来,拉着赵慧的手让她也坐下了,看她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道:“慧姨想明白了吗,是要跟我走,还是要留下?”
“我。。。我舍不下他。”赵慧脸上即是羞赧,又有愧疚。
余舒爽快道:“那就留下吧。”
赵慧轻轻“嗯”了一声,见余舒并无半分不满,反而替她高兴的样子,心中一暖,便没了之前的别扭劲,伸手搂住她,道:
“我和郎中商量过了,趁你还没走,这几日就把婚事简单办了,好叫你做个见证,你给慧姨挑个好日子吧?”
“啊?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
“哪会,现在这世上,慧姨最亲的人就是你了,你这一去,还不知何时会回来,”赵慧有些脸红道,“要不我就等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再嫁。”
“咳!”
屋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咳嗽声,余舒看着窗外晃动的人影,窃笑一声,她真要应了赵慧这一声,贺郎中还不冲进来和她讲理。
罢,赵慧这一嫁虽是迟了九年,可终归是让她遇上良人。
“呵呵,我这就给挑个好日子还不行吗,现在就让人去请裴先生过来商量。”
裴敬听说了贺芳芝要同赵慧成亲的事,没一点大惊小怪,一手将这件事揽下了,只叫贺芳芝回去请媒人,准备新房。
余舒瞧她插不上手,就每天陪着赵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里头待嫁。
贺芳芝动作快,第二天就有媒人上门来提亲,秦氏一早过了门,代替赵慧出面,走了个过场,在赵慧的坚持下,没有到易馆去请八字,余舒客串了一回易客,给他们两个排算了,由余小修代笔,批了八字良缘,交由媒人拿回去给贺母过目。
贺芳芝的老房子在城西,说来也巧,就和裴敬的大宅隔了两条街,两进的小院子,共有六间房,家境算是殷实的了。
贺母第三天就差人送了聘礼过来,虽不比富贵人家的隆重,但细小之处,足可见用心,尤其是贺芳芝亲自送过来的一支祖传的碧玉簪子,绿汪汪入手沁凉,就连裴敬都称赞是好物件儿。
这当中还遇上个难题,便是赵慧从窦家讨回来的几车嫁妆,如果全送去贺家,肯定是没地方放,最后还是裴敬考虑周道,将赵慧现在住的这座带有库房的宅子,直接送给了赵慧做陪嫁,刚好安放她过多的嫁妆。
第五天秦氏送了嫁衣来,第六天就是喜日子。
赵慧出嫁前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就把余舒喊到了她的房里,关起门来,从枕头底下拿了几样东西交待给她:
“小余,这里统共是一千两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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