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明明,道:“我凭什么教你?”
听这调侃,夏明明心知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张着嘴巴,半晌才讷讷出声:“我、我——我给你钱好吗?”
余舒道:“你的行囊早就被裘彪搜去了,你身上有钱吗?”
夏明明脸色僵住,她身上的确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我、我先欠着你好吗?”
余舒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把袖子从她手里拽回来,摆手道:“那就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这话分明是拒绝,夏明明不死心道:“我、我是真的想学六爻,阿树,你教给我吧,我保证,不会外传的,要不、要不我给你写个欠条,你要多少钱,我以后都会给你的!”
见她这穷追不舍的态度,余舒顿时起了疑心,易客们会对上乘的易术心动,这点她很能理解,但夏明明这表现,就不只是心动,而是急切了。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六爻。”余舒问这句话,很有些猫腻,六爻断法,恐怕除了已经会的,就没有不想学的人,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吃饭”一样,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夏明明听到这个问题后,却犹豫了。
“我、我……”
余舒顿时了然,看来这六爻断法对夏明明来说,还有更重要的意义,以至于让她厚着脸皮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
这就好办了,她越是渴求,就越方便她拿捏她。
“也不是不可以教你,”一句话就让夏明明脸上冒光,余舒卖个关子,道:“不过这一门易术,是我师父真传,我断不可能教给一个毫无底细的人,你先告诉我,你是从哪来的?”
她对夏明明的来路一直很好奇,先前没多打听,是因为没有必要,但是现在他们要一起上京去,她不能留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要费心去照顾她。
夏明明一听到余舒问话,又露了难色,余舒却没给她多考虑的时间:“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这六爻断法不方便教给外人。”
“我不是不想说,”夏明明低头小声道:“我是不能说。”
看来是问不出了,余舒不想强人所难,便转而问道:“那你要到京城去做什么?”
夏明明这一次答得很干脆:“我要参加大衍试!”
每三年,京城就会举办一次大衍试,开六道,纳白易,这是天下易客们跻身上流,一朝闻名的最佳途径,今年正好是第三年。
余舒面露狐疑道:“大衍试不是在腊月吗,你这么早去京城做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吗,”夏明明奇怪地看着余舒,“凡有大衍试的年份,诸流易学大师每到八月都会在京城露面,凡要参考的易客们都会登门去拜见,求取指点,机会难得,当然要早早去了。”
余舒知道自己问了句傻话,摸摸鼻子,转移话题,“你易学这么厉害,想来是定能高中。”
这一句恭维听在夏明明耳中是讽刺,她自嘲一笑,“我算什么厉害。”
余舒把眼一瞪,“你连货船何时遇劫都能详细推算出来,这还不够厉害吗?”
夏明明摇摇头,面露苦涩。
余舒见她神色不对,拿胳膊肘碰碰她,“你怎么了?”
“我不是算出来的。”
余舒失笑道:“不是算出来的,那还能是凭空想出来的不成?”
夏明明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我是梦出来的。”
余舒白眼一翻,顿时换了一副“你骗谁”的表情。
夏明明见她不信,有些生气道:“我真的是梦出来的,商船遇劫前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我们会在第二天晚上遇到水匪,死了很多人,你、我、还有小修,我梦到我们都死了,所以才去找毕青,想让他靠岸换路。”
余舒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顿时惊疑,不动声色道:“你怎么确定你梦见的事会发生,万一只是一场普通的梦呢?”
夏明明闷声道:“我就是能确定。”
余舒表情夸张道:“那你还说你不厉害?随便做做梦,就能知道福祸,这不是未卜先知吗!”
有意思,青铮师父和她说起过,这世道上有极少数天资绝艳的人,是生来就有别人学都学不会的本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她遇到一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未卜先知?我若有那等本事,也不用……”夏明明两手抱着膝盖,自嘲道:“你当我梦到的事都会发生吗?我告诉你,只有梦到人死,我的梦才会成真。”
余舒愣了愣,把夏明明这句话消化了一遍,呆住,果真如她所说,夏明明不是就有“断生死”的能耐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正待细细去琢磨,就听到一声哽咽,抬头便见夏明明眼里流了泪,吸着鼻子哭起来。
一直在边上闷鸟蛋,偷听他们讲话的余小修也抬了头,疑惑不解地看着说哭就哭的夏明明。
“诶,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呀,”余舒伸手想拍拍她,却发现手上都是泥巴,只得把手又缩回去,放软了声调道:“你有这能耐,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夏明明猛地吼了余舒一句,红着眼睛哭喊道:“我常常做梦,梦到根本不认识的人会死,不是一场空梦,他们是真的会死,真的会死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没办法告诉他们,梦到了又怎么样,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梦不到好事,就只能梦到死人,我是夏江家的废物,我是废物!”
余舒目瞪口呆,她能从夏明明的哭声中听出她的痛苦,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梦人生死,和断人生死,差之一字谬之千里。
断生死,不是知生死,若不知谁死,即便知为何死、何时死,又有什么用。
余舒突然可怜起她,这种本事,还不如没有。
夏明明哭着哭着,便站起来,要往外跑,余舒见状赶紧追上去,在洞口外面拉住她,生怕她激动之下在林子里跑迷了路。
“放开我!放开我!”
夏明明挣扎着,伸手拍打起余舒,力道蛮的疼人,余舒皱着眉头忍了忍,没冲她发火,抓住她两只手腕,向后一扭,把她抱住,口中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啊,这林子里可是有狼,你把它们招来了,头一个先吃掉你。”
夏明明身体一僵,随即便软下来,额头依在余舒肩上,小声抽泣着,眨眼就哭湿了余舒的肩头。
余舒被她近在耳边的哭声吵得心烦,想把她推一边儿,又怕她乱跑,只得抱住她,等她平复下来。
余小修和金宝蹲在石洞里,大眼小眼两双睁着看着她们两个。
过了还一会儿,就在余舒忍不住快要发脾气的时候,夏明明总算是哭够了,她吸吸鼻涕,从余舒肩膀上抬起头,因两人抱在一起的姿势红了脸,扭了扭身子,蚊声道:“放开我。”
“不哭了?”余舒问道。
“不哭了。”夏明明咬着嘴唇,脸上红得滴血。
余舒立马松开她,先揉了揉耳朵,后退一步,侧头看看肩膀上被鼻涕眼泪的一团湿,指着上头,冲夏明明打趣道:“你得给我洗衣裳。”
夏明明抬头嗔她一眼,她模样本就生的漂亮,一双明眸善睐,此时含羞,水光盈盈,更发动人,就连余舒这女子瞧了都移不开眼。
“洗就洗,你待会儿脱下来。”夏明明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跑进了石洞里,是把学六爻的事忘在脑后。
余舒站在石洞外头,背过身,摸摸下巴,疑声低语:“夏江家?”
这是何处门第?听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
余小修和余舒忙了一早上,统共就掏到了两窝鸟蛋,鹌鹑蛋大小,一人分吃了两个,喂了金宝一个,虽是不济,好歹垫着不胃疼。
景尘热症不退,仍旧昏迷不醒,余舒为了给他降温,把衣摆都撕成布条,湿上水让余小修给他擦身体,清理到伤口时候,却发现他裂开的伤处流了脓水。
这种恶化的迹象让余舒担惊不已,就把景尘交给余小修照顾,自己拿了剑出去,想在林子里找着有没有能用到的药草。
夏明明看得出来余舒心情沉重,没有再缠着她要学六爻,可念头没打消。
上辈子于磊瘫痪后,没少吃中药补身子,余舒给他找中医,多少听说过几种药材,这时候绞尽脑汁地回忆,在林边转悠了半个时辰,结果还真让她在小溪附近发现了一些长出果子的野生勿忘我。
花开是紫色的勿忘我是常在花店里见到的品种,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勿忘我,学名是叫补血草,虽多被用来做花茶喝,余舒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外敷,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了许多。
余舒兴奋地摘了一大把,在水边一根根洗干净,跑回山洞里,拿步块包起来挤烂,用汁液洗掉景尘伤口上的脓水,最后把搓烂的药草糊在他伤口上,用烘干的布条重新包上。
也不知是降温得当,还是这一把勿忘我起了作用,到了晚上,景尘烧竟然慢慢退了,只是人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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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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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余舒就在山洞里升起火堆,一来驱赶附近的野兽,二来看到火光,多少让人觉得心安一些。
夏明明和余小修已经睡了,两个人蜷缩在火堆旁边,身下铺着白天从林子里收来的草枝。
余舒守着景尘,隔一段时间便会探探他额头,以防他再次发热。
她身边对着一小堆杂物,装东西用的皮袋子拿来盛水,她清点了一下最后从船上带下来的东西,即想笑又想哭。
想哭的是,师从青铮时整理出来的几本宝贵的手册全都遗失在船上,想笑的是那些东西她都记在脑子里。
想哭的是,赵慧给的两袋银子,还有她路上买的东西,都没能带下来,想笑的是赵慧给她缝的那个内兜还在,里头还皱巴巴装着五百两的银票。
离开义阳的时候,赵慧给了他一千两银票,余舒在她成亲的那一天,悄悄塞了一半在她婚床的褥子底下,只拿了她该拿的五百两。
可是这五百两现在对她来说,还不如一对打火石管用。
从昨天白天到今天晚上,他们几乎没有进食,仅靠着几个鸟蛋果腹,在这林子里挨不了两天,景尘这个样子,他们不能离开,有钱又有什么用,五百两银子买不到半个烧饼。
得想个办法弄点吃的,余舒摸着手中坑坑巴巴的“宝剑”,翻了翻一旁的树枝,找到一个丫型树杈,解了头发上的牛皮筋,试了试弹性,绑在树杈两头,做成了弹弓,地上随手捡了个石子,对着洞外面试了试威力,调整了半天角度,勉强能弹出一丈远。
“明天出去打鸟吧,要是能抓几只麻雀,拷来吃也不错。”余舒心里盘算着,在石洞里搜集了一小堆石头,坐回景尘身边,对着空地上练习准头,临阵磨枪。
石头弹空了,就再检一些回来,不知过去多久,她困的受不住,哈欠连连,看看外面将要亮起来的天色,才起身把火熄灭了,爬了爬乱糟糟的头发,伸了伸懒腰,挨着景尘躺下来,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就在余舒睡着后没多久,躺在她身边的景尘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缓缓摸向腹部,轻轻按了按,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清醒,撑开沉重的眼皮,察觉到身边有人,他扭了扭头,看到蜷缩着睡在他身旁的余舒,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手臂动了动,在地面上摸索到她比自己小上许多的手,轻轻牵住,头向她偏了偏,重新闭上眼睛。
…
太阳升起,阳光照进石洞,余舒皱了皱眉毛,便醒过来,抬手想揉揉发胀的额头,刚一动,就发现了不对。
她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被景尘牢牢牵住的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景尘、景尘?”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摇着景尘的肩膀,紧盯着他的脸,几声后,就见景尘纤长的睫毛抖动,朦胧的眸子里映出她脏兮兮的脸。
余舒咧开嘴,抓起他的手紧紧握了下,激动道:“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总算是醒了。”
能清楚地感到余舒的喜悦,景尘牵动着嘴角,微微笑了笑。
这般动静,吧余小修和夏明明两个人也吵醒了,他们先后从草堆上坐起来,看向余舒,稍后,才发信是景尘醒了,余小修忙爬到余舒身边,高兴地在旁边看着清醒的景尘,夏明明先也是一喜,随后便不自在地转过身,整理起睡乱的头发。
接下来,山洞里就只能听见余舒殷勤的嘘寒问暖声:
“景尘,你渴不渴?”
“景尘,你饿吗?”
“景尘,伤口是不是很疼?”
“景尘,有哪里不舒服?”
……
景尘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地躺着。余舒围着 他忙来忙去,余小修这会儿倒是无所谓了,他昨天听到余舒提起是景尘带着伤把他从江边一路背回来,对景尘就全剩下感激,暂时没多的心思去介意什么男女之别。
但是一个早上都没听见余舒和她讲一句话的夏明明就不爽了,肚子咕噜闷叫了一声,她委屈地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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