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景暄冲到了刘氏的院子时,里面已经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他的心直接跌至谷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了。
刘氏要死了。对刘氏,他是真的喜爱的。因此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对她毫无限制的宠爱着。因为他觉得为了自己,刘氏吃了太多的苦。当年林氏死时,他也曾心痛过。因为虽然他对林氏并无多少情爱,但那个女人其实是他为了争权夺利的牺牲品。他虽然恼恨过她,但也亏欠了她。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层认知,他不会在她嫁进门十年后,一切都安稳了下来之后让她生下了孩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林氏死时,他也曾心痛难过,并且流泪悼念过。
但那过后不过短短几天,他便平复了。可现在,轮到刘氏了。刘氏死得比林氏要惨得多。因为她现在几乎都已经不成人形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想尽方法满足她最后的愿望,让御医用尽方法吊着她的命。
可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吗?
刘氏不是个好女人。钱景暄一直知道的很清楚。就像他也不是好男人一样。不对,想一下他们所作的事情,其实根本都没有多少人性吧。但是,即使这样的刘氏,还是他最爱的女人。即使他曾经有过许多其他女人,刘氏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是不同的。
一切只是因为她明白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本性。就算她是坏的,就算她曾做过很多坏事,但她是真的。他爱的,就是她那一份真而已。
钱景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了刘氏卧房的门。被请来的老大夫对他摇头说着什么,他也完全听不到。他的目光落在刘氏那张枯瘦的只剩青黑干皮的脸上,眼前浮现出第一次遇见她时,她满脸欢笑的对自己说:“你写的字真好看。我也想学,能交给我吗?”
那个时候的她,天真烂漫,美丽无瑕。直到如今,他眼里的,依旧是那个满眼纯真笑意的美貌少女,从来不曾变过。可是现在,那个少女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了……
“爹……”大儿子和大儿媳满脸泪水的向他叫着,但完全进不了钱景暄的耳朵。赶回来的钱玉文正趴在床边痛哭着,看到他走过来后,默默的让开了位置。整个房间里,人们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默默流着眼泪,看着钱景暄目光发怔的走到了床边。
“我先走了……在地狱里等着你……”
刘氏目光无神的最后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钱景暄,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而钱景暄却握着她的手,一直呆呆的看着她逝去的面容,一动不动了。就连因为刘氏的死亡而扑上前恸哭的儿子女儿们,也没有让他回过神来。
过了很久之后,刘氏的身体变得冰凉了,钱玉诗他们才不得不上前将钱景暄掰开,架着他离开了床边。因为他们要开始为刘氏更换寿衣,要准备丧仪了。
第二天,刘氏的丧事正是开始了。因为钱景暄的降职,前来的官员非常少。反而倒是钱玉诗的同僚们都差不多来悼念了。他们所为的,自然不是钱景暄,而是钱玉诗。刘氏的丧事进行的非常冷清。
而钱景暄因为不能在灵房里守灵,所以他的子女们将他放到了偏房里。而因为他自从刘氏死后,就一直处于失魂的状态,任何人也叫不回他的神智。这一点到让他不用经受这种丧事过于冷清的难堪和煎熬。
直到钱思思和李安禧以女儿女婿的身份前来上香悼念时,钱景暄还没有从刘氏死亡的冲击中平复下来。随同钱思思一起来的,还有平儿。看到如今的平儿,钱家的其他人都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而平儿看到了钱府如今的惨样,自然也提不起兴趣来落井下石了。
而因为钱思思并非刘氏亲女,且她的身份也应该在原本是妾室的刘氏之上,所以她不用为她守灵。能够带着自家夫君前来上香悼念,也算是全了礼数了。就算她不留在这儿,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当年刘氏虐待她的传言已经传遍京城了。
正当他们三人打算随便找个理由离开的时候,钱玉诗却突然起身来到钱思思的身边,对她道:“三妹,你去看看父亲吧。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我们现在却分不开身照顾他……”
“大哥,不可以让她去照看父亲!如果不是前几天她来与娘说了什么,娘也不会这么快就……如果她对父亲也做出什么来怎么办?你让她快点滚出这里!”一同守灵的钱玉文突然发飙了。他对这个三妹根本没有任何兄妹情可言。在他看来,钱思思简直就像是他的杀母凶手了。
“你闭嘴!”钱玉诗回头冲钱玉文吼道:“你在胡说什么?母亲的死是因为病重,根本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她是我们的妹妹,身上同样流着父亲的血。让她去照顾父亲有什么不可以的?”
钱思思原本想就着钱玉文的话拒绝的。但钱玉诗的话却让她不得不答应了。就像他说的,她就算不是钱景暄的女儿,但这具身体上却真的流着钱景暄的血液。她对钱景暄,也算是有一定孝顺义务的吧。
在钱玉诗殷切的希望下,钱思思只得跟着下人去了偏房,看到了一脸呆滞模样的钱景暄
第十三章 为了遇见你(结局)
钱思思看着钱景暄的样子,与李安禧对视一眼之后,心里瞬时充满了无奈。对钱景暄现在这个样子,她和李安禧都实在滋生不出同情这种情绪来。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但在钱思思而言,钱景暄毕竟还有另一层的身份。那就是,他是她现在的爹。虽然她心理上不承认,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钱思思干脆让李安禧和平儿还有其他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钱景暄两个人。她走到钱景暄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应该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整洁的衣衫,干净的面庞,整齐的头发,配上他现在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倒是更加凸显出几分凄凉来了。
钱思思慢慢的俯身,突然笑容满面的在钱景暄耳边轻声说道:“刘氏终于死了,真是太好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呢。父亲,你说我们要不要来为此而庆祝一下呢?”
钱景暄全身一震,继而慢慢的抬头,看着钱思思的双眼中露出怨恨的目光来。钱思思笑着后退一步,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然后对他说道:“活过来了啊。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这么一直到死呢。”
钱景暄猛然起身,想要冲到钱思思的面前。但却因为坐了太长时间,肌肉有些僵硬而重新又跌回了椅子里。钱思思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扑哧一声毫无掩饰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父亲,刘氏死了,你竟然真的这么伤心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有心的人呢。”钱思思说完之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慢慢说道:“明明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结果死了之后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你是真的爱她吗?我娘死的时候,你不是还哭了一会儿吗?怎么你对刘氏还比不上对我娘吗?”
钱景暄被钱思思说的愣住了。他盯住了眼前这个自己最不喜的女儿,开始真正的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氏已经死了。就在昨天,在他的面前,她真的死去了……
钱景暄的眼泪开始顺着苍老的面庞滑落。这一幕倒是让钱思思也看得有些鼻酸了。
无论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做过多么混账的事情,但这一刻他不过是个伤心人罢了。钱思思暗暗唾弃自己的心软,但却不得不承认钱景暄的眼泪,让她又对他产生出同情的情绪来了。
钱思思转开目光,故作轻松的说道:“既然已经知道哭了,说明没什么大碍了。我去外面将下人们叫来,给你按摩一下僵硬的四肢吧。”
然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钱景暄却突然向她问道:“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你真的那么恨她吗?她现在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死者……”
钱思思听到此言,内心对钱景暄的同情立马全部消失了。
她转身嘲讽的扬起嘴角,反问道:“当年娘亲死时,你们可曾尊重过死者?她孝期一过,你就迫不及待的将刘氏抬位,让她做了你新的正妻。之后,你更是将我丢给了她,不管不问直至我被折磨的上吊自杀。如果当初我不是上吊未遂,又逃出钱府遇见相公……现在要接受悼念的人就是我了吧。那么,对那个一度要害死我的刘氏,你凭什么要我尊重她?
没错,刘氏已经死了,但她造成的伤害还在我心里。甚至,若非你是我的生身之父,我会连你也一同恨之入骨的!”
钱思思将话说得非常之重,因为她在钱景暄的目光里,看不到一丝的忏悔,只看到了对自己的埋怨和恼恨。这让她完全爆发了,对钱景暄仅有的那一点点儿尊重也完全消失了。
直到此刻,他的心里还是全部向着刘氏的。三年前,他对自己表现出的那一丝的父女之情,早就已经随着时间全部消逝了。在他眼里,站在他面前的她,并非是他的女儿,而是个对他妻子不尊重的外人罢了。
这让钱思思完全无法接受。因为虽然不愿意承认钱景暄。但三年前,她确实曾经感到过他对她的父爱之情啊。然而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他的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她这个女儿了。这让钱思思为已经死去的钱碧清感到满心的悲伤和愤怒。
钱景暄因为钱思思的话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钱思思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来。这完全是向他撕破脸了啊。虽然他知道她对自己是有些埋怨的,但她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她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来面对自己?
“无论刘氏做错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还是你名义上的母亲。现在她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说出那种话来?难道她的死去,就只让你感到痛快吗?你怎么能这么……这么……”钱景暄指着钱思思指责着,他心中甚至想没有娘教导的女儿果然没有教养,不知道什么是死者为大吗?
可钱思思怎么可能让他讲话说完?她已经对钱景暄完全失望了。她明白钱玉诗让她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她可以和钱景暄的关系能够缓和一点。
因为她的相公与五皇子殷王关系亲密,而殷王则摆明了是大皇子的人。如果钱府想要重新再起,就不得不与大皇子重新拉上关系。可是,钱府会怎么样,钱思思一点儿也不关心。所以,她也从来没想过与钱景暄缓和关系。
所以她打断了钱景暄的话,狠狠说道:“对我来说,刘氏只不过是个仇人。能够不对她痛下杀手,并且在她死后过来一炷香,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极限了。比起她虐待了我那么多年,我觉得自己真是够善良的了。而你,我的父亲,罔顾我娘亲的死亡,又放任我被逼迫的选择自杀的父亲,此刻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生命呢?”
钱景暄怔了怔,嘴硬的回道:“我是你的生身父亲,我有又教导你的权利。你在人死后这么亵渎死者,是违反圣人礼教的行为……”
“你算了吧。”钱思思对钱景暄的话嗤之以鼻,说道:“父亲,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随便你怎么讲究那些你心目中所谓的圣德礼教好了。我可是已经忍够了。告诉你,从今天我踏出钱府大门开始,在你死之前我是不会再踏进这里的了。所以,在你死之前,请不要再联络了。再见!”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被大力关上,钱思思与钱景暄之间的关系正式宣告决裂了。钱思思气愤难平的,与李安禧和平儿离开了钱府。出了钱府府门,虽然平儿对钱思思愤怒的情绪还很担心。但在得到了李安禧的目光的保证下,单独坐进了后面的那辆马车里。因为她相信,李安禧一定能够让钱思思的怒气消下来。
这一次回到钱府之后,平儿处处所见,似乎都与三年多以前有些不同了。而因为她样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所以府里原本曾经欺负过她的那些人,都完全不认识她了。而当她跟着钱思思进入府中后,甚至还被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恭敬的伺候着……这一切都让平儿有着世事变迁的感慨。
原本平儿还打算要在那群人耀武扬威一番的。不过看到他们真的一脸戚戚然,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府里真的表现的毫无生机之后,她反倒觉得报复什么的都没必要了。无论别人怎么样,只要自己和三姑娘过得好,就可以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平儿坐在马车里,露出了微笑。未来的生活肯定更加幸福美好,今天离开了钱府,就等于将以前的事情完全扔掉了吧。无论是她的,还是姐姐的,所有痛苦的回忆,就连同这已经开始破败的府邸,全部扔掉吧。
而另一辆马车里的钱思思,却依旧怒气未消。为什么钱景暄能够这么颠倒黑白呢?难道只是因为他爱的人是刘氏,所以在他看来刘氏即使犯了再大的错误,也是值得原谅的吗?不对,钱景暄心目中的道德标杆就从来没有正确过。否则,也就不会出现林氏和钱碧清这样的悲剧了。
钱思思深深的叹息一声,靠在了李安禧的身上。她面对这样的事情,只有觉得无奈和无力。虽然她也会为钱碧清感到伤心难过,为林氏感到不甘心和愤恨。但说到底,这些事情并没有真正的发生在她的身上。她的感觉,可能不及当事人的十分之一吧。
她靠着李安禧,心中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确实无奈和沉重。这样的事情,在当今这个时代里恐怕多不胜举吧。她虽然没有什么胸怀大志,但看到所有的错事,最后的受害者都是女人,还是让她觉得心很堵。
林氏和钱碧清,还有岑氏以及其它那些曾经受过刘氏虐待的人,都是受害者。而如今病重而亡的刘氏,虽然一直充当着害人的最烦,但其实也算是受害者吧。是这个社会的特性,造就了林氏这样的悲剧,刘氏这样的魔鬼吧。
钱思思深深叹息一声,无力的说道:“安禧,咱们回郯城吧。我想家了。”
李安禧搂着她安抚道:“好啊。不过,几天后就是大师兄的册封大典了,到时候场面会很大的。你不想去看看吗?”
钱思思愣了下,烦闷的心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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