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泰好不吃惊,上下打量了眼前这年轻男子几眼问道:“你就是阮曲尘?庞府那那……那个新上任的大管家?”
“自然是了,这种事儿谁敢胡说来着!”灵芝白了靳泰一眼道。
“那……”靳泰看了一眼旁边的初心纳闷不解道,“那你们兄妹俩这是闹哪处啊?今天可是你妹子阮初心叫我来的!我说,你们这不是拿我当猴耍吗?”
面带愧色的初心正要说话,站在她前面的这位男子,也就是阮曲尘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对靳泰道:“初心只是让你来领人,可曾叫你带了刀赶房顶上去?”
“哎,你说这话就有些耍赖了,阮大管家!”靳泰指着那房顶上还站着的宝梳道,“那小浪妇死活不走,还跑房顶上去了,我能不跟着上去吗?我不上去,你只当她会乖乖跟我回去?你不也想她早点给领回去把你那老屋子腾出来吗?怎么着?我为你阮大管家忙活儿一阵,从那屋顶上摔了两回,又叫你打了一回,我是活该啊?你也算在外头见过世面的了,哪儿能这么不讲理呢?我白给你们兄妹俩忙活儿了?”
初心有些急了,却再次被阮曲尘抢了话:“我是想她早点搬走,因为按照族例她已经不是我们阮家的人,自当该送回你们靳家另外打发。可瞧瞧你这副德性,堂堂藕新乡的乡团团练竟跟三岁戏娃一般,给个妇人惹急了便要拿刀子去拼命,传出去也不怕丢了自己那点体面?我要把靳宝梳交给你,岂不等于送羊入虎口?初心之前未曾跟你打过交道,怎会知道你人品竟低劣到如此地步?”
“嘿!阮大管家,你什么意思啊?”
“你听见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阮曲尘面冷如玉道,“且听好了,靳宝梳往后跟你们靳家再无瓜葛,她是嫁是留,我自会打发!你若再来滋生事端,可别怪我真在欧阳大人跟前顶你两句,让你这个教头没处做去!初心送客!”
☆、第三十二章 梦碎了心也碎了
靳泰气得脸色都黑了,可气归气,到底不敢动手了,毕竟还是有点顾忌他阮曲尘庞府大管家的身份。随他同来的那几个人都是乡团里的,更不愿意惹这号人物,闹得连个乡兵都做不了,便都纷纷劝起了靳泰。末了,靳泰只好带着一身伤,垂头丧气地走了!
那几个人一走,村里的人都朝阮曲尘围了过去。问好的讨好的奉承的,一个比一个嘴甜。趁着这个空档,海樱忙捡了那竹梯,搭回了屋檐上,朝屋顶上呆立着的宝梳喊道:“哎!宝梳!宝梳!下来了呗!那几个混账都走了!你还举着个火把子干什么啊?快点下来,阮曲尘都回来了!”
海樱这么一喊,宝梳才算回过神来,木讷地看了海樱一眼问道:“他真是阮曲尘?”
海樱嗖嗖地爬上竹梯顶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阮曲尘你都不认得了?是不是看见他忽然回来吓傻了?”
宝梳不是吓傻了,是记忆里压根儿就没这张脸!当她听见四婶灵芝说那男人是阮曲尘时,她简直像给无敌霹雳小雷雷轰了一下似的,内外都焦了!
天哪!原主你到底有多恨这个男人?有多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你什么都记住了,唯独没在你的记忆里留下这个男人的模样!亲娘奶奶啊,原主你不是坑我吗?坑死人也要偿命,知道不?刚刚还畅想着可以跟这男人搭搭讪,套套近乎,或许也许可能将来还能开个花结个果什么的,谁知道他居然就是你那可恶又无情的前夫阮曲尘!原主大姐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本人的小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啊?本人很受伤的,你知道不知道?
心里那些泡沫般的幻想啪啪啪地全碎了,宝梳仿佛从非常开心的顶峰一下子掉进了冰冷刺骨的万丈深渊里!阮曲尘,素未谋面,却早闻其名,一个十六岁就离家出走的少年,一个连自己亲娘病逝都没回来捧灵摔丧的男人,一个在自己亲娘过世两个月后就送回了一张和离书和二百两银子给自己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想象很丰满,现实果然还是骨感的……呜呜呜……
“宝……宝梳?”海樱见她一脸欲哭未哭的小纠结模样,忙又说道,“你不会是要哭了吧?嗨!你别这么丢脸好不好?不就是阮曲尘回来了吗?你不是说过,那男人都叫你睡过了不值钱了,你哭什么啊?”
宝梳用左手捂着自己那死过一回的小心脏,一屁股坐在屋顶上,百感交集地说道:“我哪儿知道他是阮曲尘啊!果然啊,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教是没用的!佛祖那个小器鬼怎么可能那么大方送我个好男人呢!呜呜呜……长那么张好看的脸干什么啊?白瞎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哎哎哎,先把火把给我,你还真打算点屋子啊!”海樱伸手从宝梳手里接过了火把,丢进了院子里废弃的水缸子里,然后又扯了扯她的裙边道,“赶紧下来!别那么丢人了,还坐上面,下来!”
宝梳鼓起红扑扑的腮帮子,紧皱眉头地想了想道:“不!我不下去!”
☆、第三十三章 就不下去
“你不下去待这上面干什么啊?等阮曲尘接你下去啊?”海樱纳闷地看着她问道。
“这儿风景好着呢,我下去做什么?”宝梳用余光瞄了瞄人群堆里的阮曲尘,人家正在那儿受着奉承,哪儿把自己当回事儿啊?不下去,就不下去!
海樱还想再劝时,童氏也在下面朝宝梳喊道:“宝梳啊宝梳,那些混账王八都叫曲尘给赶走了,你快些下来吧,不怕了!曲尘老远回来,还没捞着口茶水喝呢!你赶紧下来给他煮杯茶,表婶娘替你烧水去!”
虽说平日里童氏嘴上总骂着阮曲尘,可心里到底还是不愿意两人就这么闹掰了,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也不拆一对人啊!所以看见阮曲尘好容易回来了,童氏忙招呼宝梳下来迎着,毕竟这么六年夫妻,指不定还能有个回转呢!
可惜啊,这会儿宝梳一看到阮曲尘那张脸,心里就抽抽地疼,更别说什么煮茶了!她把脑袋一扭,微微扬起下颚倔强道:“表婶娘,您别忙活儿了,回去吧!谁要喝茶谁自己煮去!”
“你这孩子!”童氏忙又走近了几步,仰头低声对宝梳道,“溜麻地去煮壶茶来给曲尘解解乏,听见没?别这么没眼力劲儿,他可好容易回来一趟呢!你不是巴巴地想等着他回来吗?眼下人到跟前了,你怎么跟自己犯起拧来了呢?”
“对呀,宝梳!”侯氏也近前仰头道,“听你表婶娘的话,赶紧下来吧!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自己过不去啊!你先去烧水煮茶,我回去拣几样糕饼果子给你送来,好歹人都回来了,怎么的也得迎着不是?”
宝梳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蔑笑,随手捡了片瓦在手里抛了抛道:“两位婶子多谢了!你们也不必忙活儿了,谁爱迎谁迎着去,我又不是那庞府的丫头下人,做什么得这么讨好着他?他只当自己走哪儿都是大爷呢!”
宝梳那声音不大不小,从那屋顶上顺风飘下来,刚好盖过了曲尘身边的那群叽叽喳喳。众人渐渐收住了声儿,都抬头把屋顶上的宝梳看着,包括阮曲尘本人。
童氏正想再劝,身后却响起了龙氏那讥讽的声音:“还不肯下来了?是打算在上面垫个窝儿住着吗?靳宝梳,你怎么这么不懂礼儿呢?”
“谁说不下来了?宝梳是给刚才那几个人吓住了,缓缓劲儿,这就下来!”童氏不满地瞪了龙氏一眼后,又笑米米地对人群中央的曲尘道,“曲尘啊!赶紧屋子里坐坐去!许久没走过这山道道了吧?一准累了!快进屋去歇歇脚,我和宝梳这就把茶水煮来给你解乏!”
曲尘不动声色地抬头瞄了宝梳一眼,眼神里分明有些疑惑和讶异。只是他天生就很会遮掩自己的心事,一张不笑不怒的俊脸,静得像一块精琢的墨玉,让人很难探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瞄向宝梳时,宝梳眼角那点余光也正好从他脸上扫过,目光相触,他没任何反应,慌的却是宝梳。宝梳像被什么电了一下似的,立刻挪开了目光,心里却像有一万匹马在滴答滴答狂奔似的,怎么深呼吸都安静不下来。
☆、第三十四章 耍猴
宝梳怕给人瞧出了心思,忙扭过脸去,对着旁边那棵大榆树苦丧着脸嘀咕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综合症?不要紧吧?对阮曲尘一见钟情?靳宝梳你还想不想活命儿了?明知道他是个薄情寡性之人,还一头撞上去,果然是活腻了想见阎罗王了是吧?
正想着,龙氏那刺耳的声音又传来了:“我看啊,也不必劝了!这会儿她是没那脸下来的!等人都散了,她自然就会下来了,何必费那么多口舌劝呢?走,曲尘,”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对曲尘道,“上三婶家坐坐去!等这疯婆子闹完了,让初心来收拾了你再过来拜祭你娘!走!”
“上我家去吧!”灵芝凑过来笑容满面地说道,“曲尘啊,你四叔今天邀上世海安子他们去茶树林子里猎野味儿去了,晌午婶子给你做炖好汤尝尝,不比城里那些馆子差!”
“你着急什么呀?”龙氏不满地瞥了灵芝一眼道,“老四不是还没回来吗?等他回来了,改天再去就是了,横竖隔得又不远。曲尘先去我们家,你就不必那么客套了!走,曲尘,上三婶家坐坐去!地方是小了点,你可别嫌弃啊!”
“三哥不也没在吗……”
“你抢什么抢啊?你三哥不在,还有曲中呢!”
就在龙氏和灵芝争执不下时,童氏一脸着急走过来说道:“去哪儿啊?曲尘才刚刚到家,该先拜了他娘才是呢!”
龙氏听了这话极为不满,送了童氏两个眼白道:“这有你什么事儿啊?曲尘什么时候拜祭还用你来招呼?平日里不老说曲尘这不是那不是,做了管家就尾巴翘天上去了吗?这会儿嘴脸倒乖巧了百倍,没瞧出来你童二婶还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啊!”
童氏脸微红,正要辩解,连氏迫不及待地插话道:“可不是吗?往常背地里没少说曲尘不是呢!曲尘够对得起你家那小浪货了吧?可你还黑着心肝说曲尘没良心,就算娶了个新,也得断子绝孙的!听听,心眼多黑啊,跟那小浪货真是一家的!”
“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没说过?”卢三娘也来了劲儿,指着童氏抖了抖手指,一脸激忿填膺地数落道,“问问苏婆婆她们几个,昨天一块儿在夏新家做针线的时候,我还听见她骂曲尘呢!说什么曲尘要娶个庞府三小姐,病秧子一个,倒贴嫁妆城里都没人要,活该曲尘捡着断子绝孙呢!大伙儿听听这话,恶毒不恶毒?还有脸皮子在这儿拉着曲尘说话,我看啊你那张老脸跟那小浪货是一样儿地厚,都可以去贴城墙了!”
童氏有些尴尬了,因为她的确这么说过,可那都是背地里说的气话呢!眼下曲尘回来了,她还是想宝梳跟曲尘和好啊!就在这时,一片瓦飞过她的头顶,哐当一声掉在了卢三娘脚边,吓得近旁几人都退后了一步。卢三娘更是大呼小叫地跳了起来,像被蛇咬了似的。她一阵夸张地弹跳后,仰头指着屋顶上的宝梳气愤道:“靳宝梳,你想砸死老娘啊!”
话音刚落,又一片瓦飞了下来砸在卢三娘的脚边。卢三娘又跳了起来,宝梳继续扔,她继续跳,就像赶猴子似的,宝梳手里的瓦片把那卢三娘赶得满院胡乱地跳着,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靳宝梳,你有种给老娘下来,看老娘不掐死你才怪!”卢三娘累得够呛,好容易歇了口气,便对宝梳吹眉瞪眼道。
☆、第三十五章 谁有种
屋顶上的宝梳笑得像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狐狸,抛着手里的瓦片反问道:“三娘,您有种儿?”她故意拐了音调,把钟那个字拖得长长的,但凡经历过人事儿的都明白她那调侃的意思,所以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初心没笑,厌恶地瞥了一眼宝梳,觉着她说话实在是恶心。可当她转头时,却无意中发现自己堂哥脸上也带着一抹浅笑,那笑容不像是在嘲讽靳宝梳。她心里纳闷了:不会吧?堂哥还给靳宝梳逗笑了?
初心跟在曲尘身边六年,对他算有一些了解。他的笑容大多都是浅浅淡淡的,像热茶边上腾起的一抹雾气,转瞬即逝。这样的笑容都是用来敷衍外面那些人的,很少见他真正地开心地笑过。原本身为庞府的管家,若没有点威严,何以服众呢?所以刚才他脸上那一抹轻松的笑容让初心觉得很疑惑,也很不舒服,因为那笑容是因靳宝梳而起的,而初心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很讨厌靳宝梳了。
众人大笑的声音把初心散出去的神思收了回来,她抬眼一看,卢三娘早红了脸,像只母鸡中的战斗机似的指着宝梳骂道:“你就是个小浪妇!什么糟心恶肺的话你说不出来啊?活该曲尘不要你了!”
“三娘,您这话就扯远了吧?”宝梳一脸阴阴的笑容说道,“刚才是您先问的,怎么还成我浪了呢?我是没那玩意儿的,难不成您有?那您可算厉害的了,雌雄同体啊!”
“哈哈哈……”旁人又笑得前俯后仰!
卢三娘脸色由红转紫,瞪着两个桐油果似的眼睛,咬紧牙关指了宝梳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宝梳冲她轻蔑地笑了笑,朝海樱道:“腾条道儿出来!”
“你舍得下来了?”海樱忙爬了下去,伸手把宝梳从梯子上接了下来。
龙氏在旁鄙夷道:“哟?舍得下来了?我只当你要在上面呆个百年万年的,冲千年貔貅呢!”
宝梳没理龙氏,低头细细地理了理刚才弄皱的衣裳,又弹了弹衣袖上的树叶和灰尘,把自己收整妥当后,这才对龙氏道:“三婶,您急什么呢?离晌午还早,要备大席招呼您那宝贝侄儿有的是工夫。您不是想看热闹吗?我这儿还没开场呢,您慌什么?”
龙氏不屑道:“谁爱看你的热闹啊?花钱请我看我都不瞄一眼呢!我是来请曲尘到我家去坐坐的,要不然这院子我还……不对,是你这人我都不爱待见!我跟你说,靳宝梳,你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抬了你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