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绢想抽回手,却被庞乾晖两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庞乾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头道:“你不会杀我的,你也舍不得杀了我,更何况,我们还有个儿子。你杀了我,怎么跟泉儿交待?难道要告诉泉儿,他的亲生母亲亲手杀死了他的亲生父亲?”
“这点不用你为我cao心!”庞雨绢说着抬起右手向庞乾晖拍去,却被庞乾晖轻抬手腕,压在了旁边桌沿上。她正想出脚时,又被庞乾晖用力往怀里一拉,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扑进了庞乾晖的怀里!
怀抱,还是那个怀抱,暖和且宽厚,只是再触碰到时,庞雨绢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和厌恶。她想推开,却被庞乾晖双臂箍得紧紧的,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轻咳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道:“庞乾晖,放开!你家里没媳妇给你抱吗?放开,听见没?”
“你还在计较我娶了郭云瑶(庞乾晖正妻)的事吗?”庞乾晖轻轻地贴着她的脸低语道。
“谁计较你娶了谁?我压根儿都不想再看见你了!”庞雨绢盯着这简陋屋子的大梁满带恨意地说道。
庞乾晖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想看见我了,可我这四年多来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你和泉儿。你带走泉儿的时候,泉儿才三岁,你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带着他走了,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没有?”
“我不带他走,难不成让他一直过着藏头缩尾,没爹疼没娘爱的日子?你庞乾晖没骨气承认他是你儿子,还不能让我带走他吗?”
庞乾晖松了一点臂力,右手捧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贴近自己,声音缓沉地说道:“我没说不承认,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时间?”她那双眼眸里迸出一股嘲讽的意味,冷哼道,“泉儿那时都三岁了,都会认爹娘了,你还打算让我等多久?我生下他坐完月子之后就必须离开他,把他交给你安排的养娘来照顾,就算去看他一眼,也得费尽心思找足借口,省得叫庞府的人发现了,到时候毁了你庞二少爷的名声!可就算我等了这么久,倒头来等来也只是你迎娶湖州千金郭云瑶的大喜事儿……”
说到这儿时,庞雨绢有些泪滚语塞了。那是她觉得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想着每回偷偷摸摸去见儿子时,儿子抱着她不放的样子,她都会心酸地躲在被窝里哭上一回,而且还不敢哭得太大声,省得招旁人猜忌。她知道孩子渐渐长大了,需要爹娘的陪伴,可如此了无前景地等下去,谁能说得准会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庞乾晖将迎娶湖州制笔世家千金郭云瑶的事情传到了她耳朵里,她这才觉得天真的塌了!她那才三岁且可怜的儿子毫无疑问只是庞乾晖的私生子而已!而郭云瑶所生的,才是庞家嫡出正统,那她的儿子该怎么办?她感觉自己真是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直到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她名义上是庞乾晖的姑姑,比庞乾晖要大上一辈,以庞家当时的家声来说,怎么可能让侄儿娶姑姑,就算没有血缘的,就算庞乾晖的承诺有多美好,只怕也是天荒夜谈!所以无奈之下,她才好带着年仅三岁的儿子离开了庞府,离开了雅州。
一想到这儿,庞雨绢就悔不当初,心如针扎,眼泪也不自主地哗哗流了下来。那个守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不是郎情妾意的郎,而是狼心似虎的狼!为了他自己,为了庞家,什么都可以抛弃牺牲的狼!
“绢儿……”庞乾晖看她哭了,声音也沙哑了,用指肚轻轻地替她拭了拭眼泪,紧盯着她的泪眸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过,庞府往后的女主人是你,不会是别人……”
“行了,庞乾晖!”庞雨绢用力地扯开他的手,起身后退了两步,满面泪痕道,“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废话,也更不会再相信了!庞府往后的女主人是谁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只想告诉你,没有你,我们母子俩过得照样很好!”
“泉儿需要他自己的父亲……”
“但他不需要一个连承认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父亲!”
“我说过了,他始终都是我庞乾晖的长子,现下是,往后也是。总有一日,我会让泉儿名正言顺地归宗入谱……”
“那又得等多久?”庞雨绢冷冷质问道,“长子?那郭云瑶为你生的那对双胞胎算什么?那才是你的心头宝,才是庞府的长子嫡孙,未来的掌家人!我已经不傻了,庞乾晖,你这些话我不会再信了。当初是我无知是我傻,才会不知廉耻地跟你珠胎暗结,闹得自己被逐出庞府,还连累泉儿连个爹连个家都没有!不过还好,我们母子在外面这些年过得都算不错,至少不用看别人脸色,偷偷摸摸地过日子!”
“若是你在外面过得真好,为什么要回来投奔阮曲尘?”
“这不叫投奔,这叫探亲,你懂吗?在这世上,曲尘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我早把他当自己弟弟了,我回来看看我弟弟又怎么了?”
“当初也是他陪你演了那出戏,才让我爹把你逐出庞府,让你销声匿迹的吧?”
“要不然呢?”庞雨绢反问道,“等着郭云瑶来逐我出庞府吗?我是蠢过,但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就算不是为了我,我也不能让我儿子被人骂做私生子!庞乾晖,你最好别来找我们母子了,没有你,我想我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要是被你爹或者被郭家的人知道你还有个私生子,那你让泉儿还活不活?你若真那么狠心,我也无话可说!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说罢她愤然转身要走。
“站住!”
“还有什么废话?”庞雨绢转身不屑地问道。
“你想让泉儿看见你这副模样?”
庞雨绢这才想起自己还泪痕满面呢,骂是骂痛快了,可不能让儿子看见自己这么伤心委屈的样子。她忙从袖中抽出丝帕走到木架上的铜盆前,沾了沾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妆散了的地方。
“我会在雅州待一个月,处置一些账面上的事情,”庞乾晖弯腰捡起那支珠钗走近她身边道,“你若想明白了就来找我。不愿意回庞府也好,跟我去北边,眼下庞家在北边的买卖已经有根基,我之后会继续待在那边。到了那边,你不用再介怀庞府的人或者事,安心照顾泉儿就行了。”
“我不会去的,泉儿也不会去,”庞雨绢直起腰,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这儿挺好的,山好水也好,还有盈竹陪我,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了!你的北边还是让你的郭云瑶和那双胞胎心肝跟着你去吧!”
“你还打算一辈子跟着阮曲尘不成?”
“他是我弟弟,就算我和泉儿往后都要依赖着他,那又如何?我想跟我自己的家人待在一块儿,总好过跟一头狼睡一条枕头吧?庞二少爷,真的不用劳你费心了,我们母子俩不麻烦你了,让让,我要出去了!”
“那你记住了,”庞乾晖伸手将她拽到了跟前,表情认真地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在北边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房子,只等你们过去住了。好好想想,泉儿需要他自己的父亲,”说着他抬手把那支钗给庞雨绢插了回去,端详了一眼,又道,“我知道你还恨我,不过你越恨我,越表明你心里还在乎我。”
庞雨绢什么也没再多说,拨开庞乾晖的手,开门出去了。刚踏出门口,她就看见曲尘站在院子里,似乎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走吧,曲尘!别跟那种无聊的人废话!”庞雨绢上前道。
“你先去,”曲尘看了一眼正走出来的庞乾晖道,“我想跟二少爷打个招呼。”
“那随你了,我在前面等你。”
“宝梳他们在前面吃豆花,你去吧!”
庞雨绢去了前院,庞乾晖缓步走出了屋子,问道:“听说你没做庞府管家了?怎么了?扛不下这重活儿?”曲尘淡淡一笑道:“倒也不是扛不下,只是不想待在那儿了。”
“也对,”庞乾晖点点头道,“你也并非池中之鱼,与其留在庞府,倒不如自己出去谋点事干,没准还能挣出个比庞府更大的家业呢!”
“我没那么大的心思,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劳烦二少爷回去跟老爷带个话,不必派人跟着我了。”
“我爹还派人跟着你?”庞乾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庞府一贯的做法,对那些中途离开庞府又不放心的人,都会派人盯上一段时间,以防他们有别的企图和打算。
“我明白老爷的担心,我毕竟在庞府经手过那么多账目和事情,他对我不放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请二少爷转告他一声,我阮曲尘知道轻重缓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很清楚。他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跟别人透露庞府任何事情,毕竟他对我有提携之恩。”
庞乾晖的眼眸微微虚起:“你的意思是说我爹派来监视你的人……极有可能这会儿就在外面?”
曲尘淡淡一笑道:“这个我倒是没在意,因为刚才镜儿来找我的时候,说泉儿不见了,我着急着下山来寻,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跟来没跟来。”
“行,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我告诉你,阮曲尘,”庞乾晖走近曲尘身边,语调沉缓道,“好好看着雨绢和泉儿,最好能劝他们跟我走,否则的话,我很难不跟你算从前那笔帐,你明白吗?”
☆、第一百六十章 多了个舅舅舅母
曲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当初既然打算帮她,就知道你迟早会跟我算这笔账,怪我放跑了雨绢姐和泉儿。不过,再怎么权衡我都觉得挺值得的。与其看着一个痛苦绝望甚至说不准哪日就会自尽的女人在那儿煎熬,还不如跟像二少爷你这样的商界翘楚过两招来得有趣痛快,你说呢?”
“好,”庞乾晖点点头道,“有点胆量,也不枉是我爹一手栽培出来的。跟不跟你算这笔帐,我们日后再说,不过我这趟回来要处置一些账面上的事,可能少不得要来问问你,毕竟之前雅州城内的帐都是你管着。”
“明白,随时来都行。要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曲尘说完抽身离开了后院。等他走后,庞乾晖回到了刚才那间屋子里,反背着手斟酌了几秒后,喊道:“文熙!”
之前带走泉小爷的那个女人忙走进屋里,问道:“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让那个我爹派去监视阮曲尘的人消失。”
“奴婢明白,不过……”这个叫文熙的女人不解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帮了阮曲尘?他不想老爷派人跟着他,却又不自己动手,反倒要我们去办这事儿?”
“他刚才跟我提,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庞乾晖转身道,“可是你想想,倘若这人今日跟着他来了这儿,势必会发现雨绢母子也在这儿,倘若被我爹知道雨绢还有个儿子的话,必然会心生疑心。看来这个阮曲尘,并非一般聪明,怪不得这几年我爹一直都要留着他,这借刀杀人都借到我头上来了,有意思!”
“奴婢明白了,即刻去办。可是少爷,您回去怎么跟老爷交待这事儿?”
“我爹那边我自会有说法,你自管去办就是了!”
“是!”
文熙离去后,庞乾晖去了前面堂子里,只见宝梳等人刚刚饱餐了一顿豆花,泉儿站在一条矮凳上,扬手高呼道:“走咯!回去咯!回去打鸟咯!阮曲尘,你可不能哄我,说好下午带我去打鸟的哦!还要打兔子,我要养兔子!还要打野猪,像上回你们打的那种!”
曲尘付完帐转身笑道:“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下来了,走了!”
“我走不动了,吃得太饱了,背我背我!”
泉儿难得撒个娇,曲尘还是依了他,背起他往外走去。庞雨绢起身时看见了庞乾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拉着宝梳往外走了。看着他们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了,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也离开了,庞乾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和难受。
等他们远去后,庞乾晖才收回了流恋的目光。这时,文熙也回来了,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少爷,那人已经解决了!”
“派的什么人?”
“是部里的人。”
庞乾晖微微拧眉道:“我爹是不是太不小心了?阮曲尘那么聪明,万一给他活捉了,岂不是就麻烦了?你处置得妥当吗?”
“少爷放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行,走吧!”
“雨绢小姐和小少爷呢?”
庞乾晖再次抬头往庞雨绢和泉儿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略略失落道:“已经跟着阮曲尘回去了,泉儿说要去打鸟,还说要去猎野猪。这孩子跟他那两个弟弟倒是完全不一样的,野多了。”
“男孩子性子外向些是好事,不是吗?少爷,既然雨绢小姐这么信阮曲尘,您倒不如邀请阮曲尘到北边去帮您,这样一来,雨绢小姐和小少爷说不准会一道跟着去呢!”
庞乾晖轻轻摇头,转身缓步往马厩旁走去道:“这个阮曲尘我还没摸透,不能这么冒险。我看他这几年大有长进,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从洛阳跟着我爹回来的小和尚了。且再瞧瞧吧,横竖还有一个多月,不急的。走吧,回城了!”
再说宝梳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了茶寮。这时候,刚刚那个商队已经走了,姚溜子忙迎了出来问宝梳道:“你那蒸饭能从明儿起送吗?”
“觉着还不错,是吧?”宝梳轻轻地抚了抚肚子笑问道。
“真挺不错的!”姚溜子点头道,“跟我蒸包子是一个道理,上灶蒸蒸就熟,又好吃又快当,还省了我许多工夫呢!喏,你刚刚送来的四个蒸饭已经空了,客人都在闹说我备少了!说好了啊,宝梳,打明儿起就给我送来,不能再给别家了!”
“行,就这么说定了,明一早我就叫人给你送下山,每日一回,先送四十个试试,不够后面再加如何?”
“四十个怕不够,最近茶场开了局,各路茶贩子都来茶场进茶叶了,我这儿客多了不少,你再怎么得备六十个才行!”
宝梳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六十个就六十个,明早给你送下山。”
“好,我可等着了啊!走,进去喝两杯茶再回去!”
“不喝了,还得回村去呢!”宝梳轻轻地打了个饱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