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莘莀咬着嘴唇吃吃地直笑,“我学楚大帅的字写得如何?”她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坐在刚才刀俊殷坐的位置上,手腕上价值千金的宝石手镯轻轻摇晃,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写得真不错,”刀狻猊很讨女人欢心地道,“虽然楚大帅的字我没看过。”
甄莘莀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媚眼,这个媚眼刀狻猊很享受,“像你这样的男人我喜欢。”
“这是刀某的荣幸。”刀狻猊整了整衣袖上那只老虎头,十分认真地问:“以甄姑娘的身价行情,我实在想不通,穷得丁当响的白虎丧门钉居然能请动甄姑娘出手?莫非甄姑娘和白虎丧门钉的白秃头白老大是朋友?”
甄莘莀娇媚万状的眼睛突然一瞪,随即又娇艳艳地笑了,“我就算要找男人,也不会找白秃头那样的男人,不过接受白玉老虎这趟差事的确有那么一点点意外。”她呵气如兰,柔柔地看着刀狻猊,“我想偷一次‘神悟刀家’的东西,而且──”她瞪眼比媚眼还娇柔,盈盈地指了指他的鼻子,“君霜桐君大公子真是行侠仗义的好男人,人家上次在洛阳遇到淫贼,还是君大公子救了我这落难女子。现在听说他在天山赏雪,人家去不了天山那么远,来认识认识刀二公子,反正日后你要叫我君大嫂,也是一家人。”
刀狻猊苦笑一下,“你打算偷走我家的东西,然后要我叫你大嫂?”手指敲了敲桌面,他绕有兴致地说,“我大哥年近三十还未有妻氏,不如你嫁了我大哥,那就成了刀家货真价实的大嫂,岂不妙哉?何况我敢打赌我大哥绝对不会做去天山赏雪那么无聊的事。”
“要我嫁给你家肥猪不像肥猪狗熊不像狗熊的刀俊殷,休想。”甄莘莀嫣然一笑,“何况就算我偷走你家的白玉老虎,难道你就不会请我再从白秃头那里偷回来?”
刀狻猊突然提高声音:“来人啊!”
狮子堂两侧的小门突然各涌出五位黑衣人,刀狻猊下令:“把柴房里那只白玉肥猫丢到后门外的大阴沟里去。”
“是!”十位黑衣人凛然回答,快速闪入小门。
甄莘莀一怔,刀狻猊已然很愉快又风度翩翩地微微一笑,“我听说不管是盗帅还是偷娘,都会有那么一两次阴沟里翻船的。”
甄莘莀有点儿怨怼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居然面不改色地道:“我会告诉白秃头怎么挖你家后门的阴沟。”接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有些喜欢你了。”
刀狻猊风流倜傥地微微一笑,“很多姑娘都这么说。”
“她们有我可爱吗?”甄莘莀托着腮,脸颊红扑扑地看着刀狻猊。
“有些比你可爱,有些比你年轻,有些比你美貌,”刀狻猊感慨地说,“但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坏的。”
他没有开玩笑,“偷娘”甄莘莀一手“苦寒勾”杀人无数,她的妖女之名倒比她神偷之名响亮许多。传说上任武当静闲道长便是死在她的苦寒勾下,以至武当与她仇深似海。刀狻猊算来和她也是有仇,这女人在江湖上似乎无处不结仇。
甄莘莀幽怨地叹了口气,“我当刀二公子与常人有些不同,原来你也是轻信谣言之辈,你……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她娇媚的目光瞬间转为凄然,居然掉下两滴眼泪。
刀狻猊却看得很开心,微笑着说:“原来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掉眼泪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美。”
甄莘莀立刻嫣然一笑,“世上就是有像你这样的男人,才会有女人为你们疯,为你们上吊,为你们杀人放火。”她脸上泪痕未干,却笑得犹如狐狸一般愉快。
刀狻猊眨眨眼,“如果你会为我上吊,我会觉得做这种男人很有面子。”
她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你好坏,比我还坏。”
那天甄莘莀居然在“神悟刀家”待了一整天,刀狻猊还客客气气地给她安排了一间客房,虽然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果然她已不知去向,但这女人的狡猾皮厚实是世上少有。
听说甄莘莀在刀家住了一天,刀望山钓鱼回来大为震怒,严辞指责刀狻猊好色误事,妖女在前居然不出手擒获,居然让她在刀家白吃白住,“神悟刀家”丢脸之事莫过于此。刀狻猊摸头苦笑,无言以对,他只觉在昨日那样的气氛下抓人未免有失身份,但老爹大动肝火他又难以解释,只得苦笑应是。接着刀望山把他赶出家门,说没有抓住甄莘莀那妖女不许回家,刀狻猊在家的悠闲生活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甄莘莀果然是个祸害。背包出门的刀狻猊叹口气,望着萧萧的夕阳,走向背对夕阳的东方。
他走得很惬意。
步伐很轻松。
他当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只不过是不想太阳照到眼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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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城的百姓常议论件稀奇的事:城里最贵的客栈“问柳客栈”来了位公子爷,一掷千金,在一夜五十两银子的客栈里住了大半个月,居然还不想走。
这位公子爷必定家财万贯,也必定是个败家的主。江城的小偷小贼们不免蠢蠢欲动。但又听说这位公子爷是个高手,便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可就划不来了。一时之间,满江城的风雨,都在起起伏伏中。
这位一掷千金的公子爷自然就是刀狻猊。
他被刀望山赶了出来,住到这“问柳客栈”里,一时也想不出来到哪去,索性就住下。人在刀家的时候消息闭塞,一出来才知萧守红居然冥婚嫁了公孙朝夕,还未婚就生了个儿子,不免闷闷不乐。一则世上没有公孙朝夕此人就少了许多乐子,二来美人琵琶别抱,居然嫁给那痞赖小人,他的自尊有些受伤,便越发感觉不快。
“阿弥陀佛,这世上如果没有女人,岂不是少了许多烦恼?”问柳客栈的“寻花阁”里,刀狻猊桌子对面赫然坐着一个和尚。这位和尚长得眉清目秀,年轻俊美,正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
刀狻猊端着酒,含笑说:“这世上如果没有女人,岂不是也少了许多乐子?”
那年轻和尚居然脸上一红,“阿弥陀佛,刀施主庄重。”
刀狻猊忍不住大笑,“听说你那张脸,要白就白,要红就红,要哭都能立刻掉下两滴眼泪,果然名不虚传。”
年轻和尚微微一笑,“刀施主过奖、过奖。”他双手合十,而面前的桌上摆的却是绍兴女儿红和一斤卤牛肉,外加两只白斩鸡和一条蒸鱼,而且这爱害羞的和尚也没有一点点心里惭愧的意思。
他就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一位妙人。
他叫“青楼第一薄幸”轻薄和尚。
轻薄和尚听说写得一手好词,弹得一手好琴,酿得一手好酒,妙的是他还会跳舞,据说舞姿高雅如白鹤,当然他常常上青楼弹琴写词,最妙的是他总能让那些阅人多矣的俏丽姑娘死心塌地地迷上他,听说前年就有位痴情女子为他轻生。只是轻薄和尚既然是和尚,那就不能娶老婆,那么有再多的姑娘为他跳楼,他也只能在楼下念阿弥陀佛,爱莫能助。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轻薄和尚。
其实轻薄和尚和刀狻猊并不是很熟,他最熟的是江湖上的各大美女,比如他和萧守红就很熟,听说他曾和萧守红这位“江湖第一美人”联琴横弹两天两夜。但今天之所以轻薄和尚肯和刀狻猊一起喝酒吃肉,却是因为江湖第一厨桃如丑的缘故。
理由其实很简单,这家“问柳客栈”是桃如丑照花斋的分店,而轻薄和尚和刀狻猊都是看中了桃门密制的卤水牛肉而已。几杯酒喝下来,双方发现对方在自己眼里越看越有趣,越聊越有兴致。
各自感慨了一阵女人,刀狻猊风度翩翩地给轻薄和尚斟酒,“听说世上很少有轻薄和尚不知道的事,尤其是关于女人。”
轻薄和尚脸上又红了红,默认了。
“不知道轻薄和尚觉得甄莘莀如何?”刀狻猊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这位姑奶奶最近害我不浅。”
轻薄和尚大惊,“你惹上了甄莘莀?”
刀狻猊苦笑了下,“是她看中了君书生,可那书生无端跑到天山去赏雪,甄莘莀就找上了我。”
“她找上你是什么意思?”轻薄和尚瞪眼问。
“她想要我提前叫她大嫂。”刀狻猊回答。
轻薄和尚瞠目结舌,喃喃地说:“倒霉倒霉,听到甄莘莀,我至少要倒霉三个月。君大公子至少倒霉三年,你至少倒霉五年。出门不利,溜之大吉。”他突然从刀狻猊对面的位置上像鱼一样滑了出去,一眨眼,人就已经不见了。
刀狻猊也瞠目结舌,“原来我惹上的是这种麻烦……麻烦到轻薄和尚听到名字连酒钱也不付就逃跑了。”刀狻猊对甄莘莀居然有点儿欣赏起来了,无论如何,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女能把“青楼第一薄幸”轻薄和尚吓跑,那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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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莘莀自然不知道刀二公子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举杯对月正在欣赏她。
事实上她正在忙着追一只兔子,那是她今天晚上的晚餐。
如果刀狻猊现在看见她肯定要大吃一惊:她现在白天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夹裙,一头乱七八糟打结的头发,挎着个竹篮沿街卖茶叶蛋。晚上躲到城外的树洞破庙里过夜,晚饭往往就追兔子了事,有时候追不到兔子还追老鼠。
她尽量不让自己饿着。
因为江湖巡捕御龙氏在追她,理由是官府出了五千两黄金。
事实上这一个多月来她只有在“神悟刀家”的那一天饭是舒舒服服吃的,觉是安安稳稳睡的。她之所以答应白秃头盗取白玉老虎那档子事,是因为白秃头在她走投无路差点儿被御龙氏逼得去跳崖的时候救了她一次──把她藏进白虎丧门钉家的猪圈里。御龙氏做梦也想不到妖娆明艳的甄莘莀会往猪圈鸡笼里钻,让她逃过了一次。
她自觉是个不错的女人,除了有点儿爱唬人,有点儿爱吹嘘,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处。
可惜不管是御龙氏还是刀狻猊,没有人和她有相同的感觉。
她现在心里在抱怨为什么最近的兔子越跑越快,快得她都要追不上──风餐露宿,她的体能下降了,她知道却没有办法。她的武功和轻功并不太高,让她纵横江湖的是她那把“苦寒勾”,听说那是万年冰山中冻结了不知多少年的铁石所打,一旦“苦寒勾”出手,周身五丈方圆遇水成冰春木凋叶,划破伤口则寒毒入体,无药可救。一柄“苦寒勾”让她名震江湖,可是现在“苦寒勾”却不在她身边。
所以她只好逃。
“啪”的一声,她终于用石头打死了那只兔子,她的肚子也饿得快要发疯了。她这几天东躲西藏,虽然挎着茶叶蛋,但谁见过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茶叶蛋的卖茶叶蛋姑娘?所以她只好忍。
心满意足地把那只兔子捞在手里,她张望了一下四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追到了什么地方,但依稀树影幢幢乌黑一片,看起来也很荒凉。于是坐下来就地起火剥皮,她准备开始享用这几天来的第一顿美食。
点火,烤到半生不熟有肉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忍耐不住,把那兔子烤熟的部分剥下来吃了,再过一会她索性茹毛饮血,不管它熟不熟,片刻间把那只兔子吃得干干净净。
正当她吮吮手指意犹未尽的时候,头顶上突然有人叹了口气,“原来当人饿疯的时候,和狗也差不了多少。”
甄莘莀吓了一跳,立刻笑了──她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笑盈盈地抬起头,只见不远的树梢上有人青袍绣虎,风神俊朗的模样,赫然是刀狻猊,“我当是谁,原来是刀二公子。”
她这一出声一抬头,把刀狻猊也吓了一跳,“甄姑娘?”
甄莘莀大大咧咧地点点头,一张遍布泥污的怪脸,一身不知多久没有洗过的破衣破裙,浑身散发着恶臭还捧着兔子骨头。她却笑得很有趣,“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知道深更半夜,刀二公子在这树林里干什么?”
刀狻猊苦笑着看着甄莘莀,他对刀望山发誓要把这个女人抓回家或者杀了这个女人,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要先把这个女人洗干净,然后再谈要抓要杀的问题,“这里是‘问柳客栈’的后山。”他说,“我在房间里闻到烤兔子的味道,出来探探。不知道甄姑娘在这里玩耍,失敬、失敬。”
她当听不懂他在嘲笑,“每次遇到刀二公子,我就感觉快要遇到好事了。”她丢下那些兔子骨头,伸了个懒腰,“现在我想好好洗个澡,然后好好吃顿饭,最后好好喝口茶。刀二公子最体恤老弱,遇到我这落难女子,想必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刀狻猊闻到她满身恶臭都快要吐了,他发誓他活到二十三岁没见过这么脏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女人,“每次遇到你,我都感觉我快要倒霉了。”他叹口气,指了指他重金暂住的“寻花阁”,“楼下是澡房。”
甄莘莀简直像赶着去投胎的小鬼,连多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剎那间便在刀狻猊面前消失了。相信她的轻功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居然连一句多谢都来不及说。
他的确感觉到,他快要倒霉了。
轻薄和尚的话,果然是很少出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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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很满意她目前所遇到的一切。
因为她正在泡澡。
泡在加了茉莉香料飘浮着花瓣的澡盆里,居然还有丫头给她捶腿捶背,帮她洗头擦脸,她简直想一辈子待在这澡盆里不出来了。
四周是淡淡的茉莉清香,舒服得让她直想睡觉。
奇怪的是她混江湖也有五六年了,可在刀狻猊身边的时候她就特别想睡觉,那个男人让她有一种安全感,而且他虽然很倜傥,但是很君子。她承认没见过这种好男人,虽然他有钱,但是有钱的男人很多,像他这样即有钱又有风度又风趣的男人真不多。
难怪他有人爱。
而且还是很多人。
甄莘莀懒洋洋地浸在干净舒服的热水里,泡到连丫头都差点儿以为她淹死在澡盆里了,才恋恋不舍地起来,穿衣,出门。
刀狻猊已经整好了一桌清淡小食,他自己正端着一小杯轻薄和尚酿的“扬州酒”,浅浅地呷着。
大门口莲步姗姗走进来一个藕色衣裳的清秀女子,他一开始没太留意,还沉浸在“扬州酒”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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