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之后,她一直压着不敢提,直到陆梁侯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很落魄,连宫中的群臣都不如?”
宛兰低着头,婉转的说道:“还好了,住在这里环境优雅。”
“难得有人来光顾我这里,还带来这般的美酒。我真应该把你当做朋友。”陆梁侯眼神慢慢的暗淡,之前的那种君子儒雅之气一点点的消散。
想必他一直都有心事吧。宛兰感觉得到,这种心事是由来已久,恐怕没有五年也有十年了吧。
“我跟你说过,我这个陆梁侯是个虚设的。”他喝完了一杯酒,并没有急着倒酒,而是夹在拇指和食指间,时有时无的把玩着。“我只是从我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
“世袭制这个我懂,但虚设是什么意思呢?”宛兰问道。这个时代基本上很多人都是世袭上一辈的官,这样的境遇就好比官二代,着实让人羡慕,怎么会如此爱嘘短叹呢?
“你知道这个官的意思是什么?”他抬起头,“这个官的意思就是让我掌管岭南大片土地。”
“可是岭南大片的土地是南越国,有武帝管辖着。”宛兰纠正道。
“这就是进退两难的地方了。当初在长安,先帝命我父亲为陆梁侯,也意指让我父亲掌管岭南,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那里是南越武帝的地方,我父亲一介小官员能做什么?也因此我父亲就住在靠近南越国的地方,象征性的当个官。再后来传到我身上,高后也执意让我掌管岭南,连诏书都发了。我不能违背,唉——无能为力啊。”他一下讲出自己内心的烦忧,又喝了一杯酒。
随着咕咚咕咚的声响,他一下又喝了好几杯,脸色泛着点红。“本来就是个虚设的官,又无什么实权,常常被人忽略。你也就看到了,很多人连我是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在这里——清净。”
“可是,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宛兰问道,内心也深受其忧伤感染。虚设的官就是这般,看似风光,其实存在感极其低危。“高后这般考虑也是有她的道理,像刘邦——哦,就是先帝,说过‘天下非刘氏称王者,天下共击之”,南越国是异姓人称王,当然是汉室的眼中钉。所以在划版图的时候,让长沙国和南越国两块地方的交界变得很有争议,然后又设你这个官掌管。汉室就是要收复岭南一代可以这么明说了,到时候你就风光了。”
他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了,还是有酒为伴最好了。”
“既然身为一个官,就应该好好的为百姓造福啊。”宛兰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变得炙热,“我也有过像你这般迷茫过,不知道生活的真谛是什么。可当我发现生活有一个目标的时候,日子也不会那么的消沉了。”
他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喝酒,慢慢的侧目,对上她炙热的眼光,像是受到传染一番,有那么一瞬间变得炙热,但很快又低下头来,“那又能够怎么样?这个官可有可无。”
“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在滚滚的历史长河里面,我们不过只是沧海一粟。在数不清的人中,是功臣又如何,虚度光阴的渣滓又如何,最后都淹没在长河里,被卷席而走。”宛兰语气却是少有的那么坚定,这番话就像是生活写照的总结,“我们只求无怨无悔。”
这番话,犹如大钟,发出浑厚的声音,听之让人清醒,恰那当头棒喝。
陆梁侯竟然不自觉的拍手鼓掌起来,“好一个奇女子,说出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虚实真的是无所谓,如你所说,无怨,无悔。”
宛兰笑道:“我不过是感慨一下,没什么了。”
“我二十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竟然被你几句话给说得通透。”陆梁侯亲自给她斟酒,“我敬你一杯。并且之后,多多的为百姓做好事。”
“那这个房子?”宛兰问道。
“本来就是暂住之地,吴王是给那些不常在临湘住的官员准备的,有好几个。”陆梁侯说道:“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叫寻隐之的。”
“啊?”宛兰手一震,杯中的酒洒落。她环看四周,有些不大相信,这是千亿住过的地方?“你说的寻隐之,他住过这里。我想问下,他不是作为囚犯吗?怎么会住在这里?”
陆梁侯略微的吃惊:“你认识他?”
“是,我跟他关系很好。实话说吧,我就是为了找他,才来这里的。”宛兰颇为的急切,一刻不停留,“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这个?我是听其他人说的。寻隐之与其他从夜郎国抓来的人在附近建造祭祀的宫殿,吴王赞扬他的才华,让他跟随。如今他因为什么事情,跟吴王告别,往汉中那去了,吴王颇为的可惜。”陆梁侯解释道。
宛兰泄气了,紧绷的身子一软。想不到千辛万苦寻到这里,千亿去了汉中离开此地。
“那好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陆梁侯又说道。
宛兰长长的哀叹一声,又与他再次的失去了联系。
这时有人敲门,是一宫女,她与陆梁侯说了什么。宛兰依然还沉浸在刚才小小的悲伤里。
陆梁侯回来,“后天晚上,宫中将举办腊八宴会,宴请群臣。”
“这样啊——”宛兰心不在焉的回答,不知怎么的,她想到闻人宏谦交代的事情,“我和我兄长也想进宫,看看这个宴会可以吗?”
陆梁侯有些为难,摸着下巴,“这个……这个……”
宛兰思索了一下,提议道:“我和我兄长可以帮忙做菜,跑跑腿。还有啊,我做菜很好吃的,保证都满意!”
第五章 失策,再次被俘
更新时间2014…9…28 17:20:14 字数:4449
当听说宛兰会做菜,陆梁侯有些惊讶。宛兰拍着胸脯保证道:“总之这样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既然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我肯定会帮的。”
“那确实是有点小麻烦,宫里大厨的下手因母亲身体有恙回乡了,缺了几个人手。吴王曾开玩笑的问我有没有认识这样的人。”陆梁侯说完,依然用着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
“没错没错,找我就没问题的。我这么跟你说吧。前年四五月份,南越王宫,王后生日,我就是作为主厨,做的东西真是赞不绝口咧。”宛兰立刻显摆自己的履历,脸上分明写着“天下第一”的名号。
“哦?是吗?”陆梁侯颇感兴趣,“要不这样吧,你先给我做几盘菜,我品尝看看。”
“成,你傍晚的时候来我那里,我做一桌菜,你一吃便知道了。”宛兰真是用尽了形容词来自夸,现在是极力请求他来试吃。
出了王宫,宛兰先回小店准备一番。
走进小店,回到房间,一开门她看到满屋子的酒壶。天啊,这么臭的酒气不怕熏得慌啊?明明受伤了,还敢喝那么多的酒,这是玩命还是什么啊?”
满目都是酒壶,少说也有十几个,地板还有一些是没喝完就浪费的了,而且十多个酒壶的牌子真的是琳琅满目,所有的酒类都在这群英荟萃。而那个被酒环绕着的人,真在其中,左右两只手各抱着一只酒壶,躺得四仰八叉的。
宛兰真想将这人给一拍飞到天上,但还是忍了下来,将地上的酒壶一一收拾好,就已经累得够呛了。然后找来抹布,弄干净地板。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累得跟头牛。她没好气的用脚踢了踢这个熟睡的人,“给我醒醒——快醒醒——”
“来——再喝一壶……就一杯……”
“喝什么喝,赶紧起来,下午将有客人来了!”宛兰抱怨道:“你呀,除了睡觉和吃饭,你还会干点什么吗?”
“不会……”闻人居然没有答非所问,而是一脸陶醉的回答道,只是脸上的笑容万分的欠揍。
宛兰哑口无言:“你!”顿时语塞,半天才说上一句狠话,“你就等着一个女人养你吧。”
她气急败坏的走出房屋,重重的关上房门,心中还是抱怨不止偏又有苦说不出。这个人啊,除了堕-落,除了虚度光阴,真的是什么事都不做,照他这样下去,还报得了仇吗?算了算了,不理他,他的事情自己弄吧,自己又不是保姆何必全部做完。
卖菜的都是在早上去卖,到了下午已然是稀稀拉拉,所以买的菜都很少,无非就是鸡蛋,肉还有一些青菜。指望这些做出好吃,确实挺难的。
宛兰盘算了一番,就做几道家常菜吧,想必陆梁侯大人也吃惯了山珍海味,换一换稀疏平常的饭菜,说不定他会喜欢。
*
夕阳西下的时候,陆梁侯应约而来,宛兰也在小店一楼的一张桌子上摆好了三道菜。
“就这些?”陆梁侯指着这些菜说道,颇为的不相信。
宛兰微微笑道:“想必你也吃够了世间美食,偶尔吃一点清淡简单的,也不尝是一种风情。”
陆梁侯还是不大相信,“可是以这几种菜,你觉得,王宫那些人会——”欲言又止,意思明了。
且看这三道菜,不过是平常的青菜汤,鸡蛋羹,还有炒肉。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简直是玩笑啊。陆梁侯的脸上浮现了不信任。
宛兰拿起筷子,交到他手上,“你一尝便知道了。”依然没有被此打退,非常相信自己做的。
陆梁侯皱着眉毛,随意的夹了一块青菜,匆匆塞下嘴里。可不一会儿,眉毛渐渐舒展开来,嘴巴蠕动的频率由之前的快速,慢慢的放慢,甚至是一点点的蠕动。尔后,他又夹了一块青菜,细细地品尝,眉头如同熨平一般,就连嘴角,都开始出现笑容。
“很好,真是极好。”他转过脸来,情不自禁的赞扬道:“如此简单的菜,能做出这样的效果,真是厉害。我想问下,这是怎么做的。”
“这个,我也是现学现卖,做的不知怎么样。”宛兰指着这个不起眼的菜,“这便是开水白菜。名字虽然俗,让人以为是开水炖白菜,但却是最难做的。”
然后她细细讲解了其中的做法,从熬汤到放菜,讲了也有一刻钟。“这个开水白菜一直被奉为名菜。它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取名这么俗,是要表明不可望文生义,也不可貌相。”
其实说句实话,这个开水白菜是一档电影学来的,由于材料太有限了,汤是向小店借来的母鸡炖汤。
最后,陆梁侯又一一品尝了另外两道菜,都赞不绝口。
“后面两个菜,鸡蛋羹以及回锅肉,都是非常的平常。我唯一有那么点点自信的,就是这个不起眼的菜汤。”宛兰谦虚的说道。
陆梁侯点点头,“乍看上去平平常常,但真正吃起来,却是另一番天地。果然,不可貌相啊!”
“那腊八节,我可以去吗?”宛兰又顿了一下,加了个人,“我是说我和我兄长,可以吗?”
“如此好吃的菜,不让你进去,真是浪费了。给大厨当助手,这点小事,我说说便是。”陆梁侯一口答应。
送走了他,宛兰急匆匆的上了楼,闻人正揉着惺忪睡眼。“你居然都睡了一整天了,还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人啊!”她撇撇嘴巴说道。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闻人起身,揉着眼睛正要出去。
宛兰拉住他,“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买酒……”拖着长长的尾音。
宛兰脸上暴起黑线——“你不喝酒你会死啊!”
闻人嬉皮笑脸,“酒可是我的生命哦。”
“那报仇的事情你还要不要管,你爹你全家的事你还要不要管。还你生命呢?”宛兰别过脸,抱怨道。
“当然要管。”闻人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了,像似久违不见到的样子。
宛兰哼了一声,“我可是千辛万苦的帮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你咧,就知道睡觉还是睡觉。傍晚的时候,我给陆梁侯做了三道菜,让他很是满意。他会帮我们弄进宫里面的——腊八节时候,王宫里的大厨缺几个下手,我们可以过去帮帮忙,这样就混进宫里了。”
“你——会做菜?”闻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甚至用质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这个熟悉的妇人。
宛兰耸耸肩,“我一直会做菜啊,只是你不管不问。”
“早说你会啊,我也不至于每餐都吃难吃的。”闻人一副碎碎念的样子,估计他想起自己一路风餐露宿,很是不甘心。
“好了,大不了我以后常常给你洗一洗肚子。”宛兰不理会他这种要求,回到正事上,“腊八节的晚上,我们可以混进宫里。你去找杨之水,我则稳住那些大臣。”
“那也行啊,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快再去找杨之水啊。”闻人一边说着,一边揉动手指关节,手上的肌肉鼓鼓的,关节啪啪作响;”我找下我朋友,让他和宫里的朋友联络一下。”
*
到了腊八节的晚上,王宫果然热闹非凡。虽然是在晚上,但整个王宫在烛光等照亮下,闪耀如同星之光芒。大臣们来回走动,人影憧憧,很是热闹。
这里的宴会,大约有五十多张长桌。在正中间,是吴王殿,在那里也有一个长桌,是吴王以及王后所做的地方。
当然这个时候,宛兰在厨房忙活着,并不太知道外面的情况。而闻人则借口出去搬东西,溜走了。
如之前的计划,闻人一进宫,就以搬货的名义不在厨房——唉,主要是不想让人记住他的样子,给之后造成麻烦。而宛兰,则是规规矩矩的在厨房里帮忙做事,稳住其他人。
这里的大厨是个急脾气,经常骂骂咧咧的。像是宛兰这种外面请来的,早就被骂坏了,“你做事这么慢,王宫的人早就饿坏了!赶快做赶快做!”如果手中有一个鞭子,早就鞭打下来了。
宛兰有苦说不出,有时直骂着自己没事找事情做,如果不是为了闻人那点报仇事情,她也不会来这里。想那千亿,他已经在汉中,她真想骑上一匹快马飞奔而去。
她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洗菜,然后放好。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任务量超大,要洗如车高的菜——那菜摆放一摞,高度都还比蹲下来的宛兰高出些许。那又能怎么样呢?宛兰将手泡进冷水里,忍受着彻骨的冰凉。然后重复的将菜洗了几遍,放在一旁,又将手放进冰水里,如是几遍,手早就红得如同胡萝卜。
“赶紧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