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方传来声音,说武王吟诗一首,希望有人能对上,据说是这样的诗:
震来隙隙而迅急兮,惊苏苏而遂泥。
落污秽而绰泞兮,余既难而无解。
国固患而有仁兮,愿排忧而无从。
--
武王果然是高人,借用《周易》里的震卦,来阐明这突如其来的闭关是多么的可怕,宛如掉入泥潭却不知怎么排忧。这可无形中提高了难度,且不说格式要对上,光是内容,都得谨慎一些。因此,能喝上此等美酒的,没几个,即使有人斗胆喝下去并赋诗,据传武王都不是很满意,并没有赠送美酒一壶。
杯子又再次慢悠悠的沿着水流了下来,依然不是很多人敢喝。蒋堂几次想伸手去接,但又彷徨的缩回去,不知如何应答。
看向下游,千亿笑着看着杯子顺流而下,想必是胸有成竹咯。宛兰正期待千亿能惊世骇俗一把,却一只手,果断拿起一杯。那人,又是蒋权。
蒋权细细的品味着,时不时的停下来想一想,断然念道:
载脂载辖而卫城兮,愿执殳'shū'而前驱。
乘騤'kuí'牡而临下兮,将翼翼而破阵。
象弭'mǐ'鱼服傲铮兮,报三捷而惶'huáng'怵。
--
旁人一愣,响起了掌声。记录之人也觉得带兵卫国之意在理,立马赠上美酒一壶。这可是本场加大难度后,第一人获得美酒的。
“果然还是要佩服大哥啊!”蒋堂唉声叹气。
宛兰轻视的说道:“不想说你了,你就别那么委屈自己了,就作诗一首,不管对错,就有酒喝。你放过那么多次机会,机会也会抛弃你。”
宛兰又盯着酒杯,慢慢腾腾的流到千亿面前。他从水中拿起杯子,先自赋诗:
昔楚汉霸而逐城兮,乱中原而亡义。
统四方而归汉兮,降多福而陶陶。
时不察而信昧兮,念先德而暂绝。
寄长枝而伸义兮,命自天而通明。
--
赋诗之后,他轻轻的托起酒杯,尝着美酒。也惊起旁人的议论与掌声。如此深明大义,对汉室以理服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记录之人也笑嘻嘻的将美酒送给了千亿。
武王赋诗,作对获得美酒的,屈指可数。
其后,上游传来,武王兴致勃勃,再作诗一首,应对者,可得三壶的好酒。大家都摩拳擦掌,兴奋难耐。武王作的诗歌是这样的:
巃'lóng'嵷'sǒng'雨昧兮风之狂,偃'yǎn'蹇'jiǎn'连蜷兮树弥倒,
袭敝室兮难承,悲无从兮道宿。
匪兮佞,汉兮迷,微国惮兮恫'dòng'慌忽。
交相利,欲争乎,孰之过兮不可待。
--
据说,难度比上一局还大一些,因此能有幸品尝水中美酒的,寥寥无几啊,更别提能获得好酒三壶了。而且有识之士指出,这格式应是楚辞里《招隐士》,岂不是暗指想要选拔人才吗?
酒慢慢而下,到达宛兰面前时,意想不到的是,蒋堂居然果断出手,喝完之后,看着宛兰,笑了笑,吟道:
国欲争乎,唯富凭依。
金山倚之,仰以备资。
微国何惧,敢与争锋。
--
宛兰也很惊讶,“你居然作诗了,太令人想不到了。”
可惜,没能送上好酒,连一瓶酱油都没发。
往下游看去,淡漠如冰的蒋权,依然常握主动权,再次拿起一杯一饮而尽,不假思索的念道:
将兵百乘兮篡'cuàn'之卒,巧势利信兮布八阵。
乘兵将兮侵入,诱强敌兮乱治。
角一乎,守二兮,业牡赳赳何惮忽。
德于道,殇于义,修敝室兮恒有胜。
--
蒋堂惊呼,“这不是《孙膑兵法》的《篡卒》和《八阵》的内容嘛。这也能拿来念诗,还显得颇有舍我其谁的大将风范!”
宛兰鄙视道:“你不也是夜夜念兵书嘛,怎么不见你引经据典呢?我更是同意,同一个爹,怎么会产生那么大的基因变异呢!”
他们刚讨论完,有人又赋诗了,大家很快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人身上。那人就是千亿。
千亿一向拥有儒生气质,做事温文尔雅,讲究得体。慢慢饮完好酒,思索片刻,才打定主意,吟道:
有室遑'huáng'遑兮欲难承,掩悲道宿兮心竭懮'yōu'。
孰何室兮不举,殇乎民兮多苦。
苍天兮,振乎理,窃怨后兮惑幽昧。
尚三王,配德誉,照四海兮雄赫赫。
--
众人也响起了一片掌声。经记录人刻下,交予武王,最后武王将三瓶好酒,赠与其中一人。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就是千亿!看不出这么儒雅的书生,居然能获得好酒。当然也有人说,寻千亿做为谏大夫,献计献策是职业要求,能获得好酒,是官场训练出来的——他们理由颇为刁钻,千亿这次吟诗的内容借用楚辞的《大招》和《七谏》,纯属阿谀。
大家褒贬不一,宛兰仍然为千亿获得赏识感到高兴——获得武王的赏识,这也是万分难得的。
而这时,武王又传来了佳作,大体是这样的——
汉室之绝路,勿通器物,余夜夜不能寐。终有憩,但觉风乎舞仪,宛如驷玉虬而乘鹥兮,朝南海而暮恒山,竟见先祖,恐遑拜见。曰:“何故?”答曰:“今汉室信谗兮,绝余之关市。国既卒斩兮,难而无解。恐无颜见先祖兮,愿道宿而弃余。”曰:“何伤乎!汉先帝广德天下,吾友之,亦无咎兮。”余大悦,念先德而无难乎。又三日,先祖入梦来,溷浊而不分兮。余既哀,问:“何故?”先祖大泣,“汉先帝亡念旧盟,好敝美而嫉妒,谣诼谓余之窃国。苍天乎,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余长太息以掩涕,哀百越之多艰。怨汉室之反复兮,奈何奈何叹汪洋。
--
同时也传话下来,如果能应对出来的,便可得到武王随身携带的玉环一枚。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结果几杯美酒下来,都无人应答。大家面面相觑,议论不已——这可是最近兴起的赋啊,类似于散文,借用梦里武王和老家恒山先祖的对话,痛斥汉室的无情和反复无常。这可是高难度的对诗啊,不,是对散文才是。
宛兰一直注视着千亿,希望他能做出来,获得美玉是小,但官场通畅,那可是比不了的。千亿这回也没那么快就作诗了,而是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很久。
几杯酒从他面前经过,千亿都没有拿起来。眼看最后一杯就要流过千亿的面前,宛兰先是着急,又是惋惜,再是纠结,后是死心。
却不料,千亿拿起即将流走的最后一个杯子,细细的闻了一番,再好好的品尝一番。随着眉头慢慢疏开,眼睛逐渐明亮,千亿轻轻吟道——
余闲暇而卧,忽闻异声,推门而出,乃为孔雀与豆酱,言人语,大惊,窃闻何故。酱言:“汝既有此内美兮,丹口玄目,扇屏若翡翠,今何以涕零兮?”雀对曰:“孰无知鸠酒之善妒兮?禁吾道外人乎。”曰“诺,吾香溢四海,怎敌鸠酒之昌披兮。奈若何?”对曰:“岂余身之惮殃兮,恐众人之毒昧。”数日,余闻孔雀言于鸠酒,行则有仪,动不失法,酒荃不察雀之中情兮,反自傲而齌怒。酱献计,曰:“何不约东海之鱼,西沙之驼为盟,共敌鸠酒。”又数日,余惊闻美酒换新颜。不复往日兮。
--
不久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记录之人上报给武王。有识之士点评,真乃高人,借用南越之孔雀,夜郎之豆酱的对话,表达对汉室闭关的不满,最后联手他国,共敌“鸠酒”。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吕后曾用鸠酒毒杀了汉惠帝的弟弟赵王如意,又残忍的将戚夫人整成了人彘,其中所提的鸠酒,应为吕后,只是美酒换新颜,过于大胆,是想要谋反吕后吗?
不久,武王亲自走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千亿一番,微笑着,果断的从腰间取下玉环,赠与千亿。
千亿自是诚惶诚恐,跪下来,感谢并双手接下这珍贵的玉环。
宛兰隔着河水,激动的流下泪花。这实在是太大的殊荣了,至少对于千亿这种穷困,且官职卑微的人物。回想起,见到千亿时候,他只是个小小的邮递员,遭人不屑,即使当上了谏大夫,也不见重用。如今受到武王亲自的嘉赏,那不能同日而语了,其中的荣耀自不用多说。
自此,一场大规模的曲水流觞结束了。人们渐渐离去,场面也慢慢冷清下来。
宛兰有种冲动,想去找千亿,想说明自己的心意,当然也有恭维道谢的话。她跟蒋堂说道:“你先跟大哥他们回去吧,我想去找我爹娘,上次关于我姐姐的亲事,我还有很多话要说。“
在宛兰的执拗下,蒋堂不舍的离去了。
宛兰四处寻找,都是离散的人,可并没见到千亿的踪影啊!宛兰慢慢前行,走到一树林边,不料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宛兰回头看去,不觉得激动又紧张。
“蒋夫人。”千亿脸红着说道,“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宛兰心跳加快,不知该怎么回答,呆呆的问道:“你……你想说什么。在此我也祝贺你获得武王的赏识。”
“我想说的……”千亿红着脸,终于下定决心,果断说道:“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第十章 莫问萍水相逢有多少爱
更新时间2013…12…19 19:21:42 字数:6594
宛兰辞别了蒋堂,就匆匆在人群里寻找千亿的身影,可惜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在欢声笑语。莫非这次又没有找到千亿吧?
心生小小的失落,走到小林子里,权当散心。不料到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宛兰急忙回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面前,激动难耐啊!
“千亿……你还没走吗?”宛兰试探的问道。
“我想你一定会要找我,所以我就等着人群散去。”千亿不好意思的说道。
看着千亿害臊的样子,宛兰哑然失笑,想起来,千亿面对女孩子就是会那么容易害羞。
“蒋夫人。”千亿脸红着说道,“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宛兰心跳加速,不知该怎么回答,呆呆的问道:“你……你想说什么。在此我也祝贺你获得武王的赏识。”
“我想说的……”千亿红着脸,终于下定决心,果断说道:“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宛兰的脸一瞬间就红了,不自觉的说道:“呵呵呵,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之间的事情……”
“蒋夫人,我知道你……你……”千亿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你什么呢?”宛兰低着头。
千亿哆嗦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手绢,摊开,伸下宛兰。
宛兰一看,心中大惊——这块白色手绢,绣着一块娟秀的“蜀”字,不就是她掉落不见的那一块吗?这真有那么巧,就被千亿拾到了。她佯装镇定,然而她的红彤彤的脸,神色飘忽不定的双眼,不停揉动衣角的肢体动作,出卖了她。
“我本是汉室子民,因高后之故,我全家被流放至夜郎国,也算是夜郎的子民吧。我娘亲手在这块手绢绣了一个蜀字,希望我看见这个能缓解思乡之情。”千亿慢慢解释道。
“原来你还有这么悲惨的境遇,难怪你会憎恨吕后啊。”宛兰半安慰半敷衍道。其中的敷衍,是有支开话题之意,就不会谈及拾到手绢的尴尬了。
千亿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因赞赏你救人的勇敢,又出了很多汗,因无他物,就以手绢相送。两个月前,不知何故,我在番山的小树林里,拾到这手绢,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莫非……”
宛兰更是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居然真被千亿捡到了,那该怎么解释,怎么见人啊!完全处理不来这种尴尬的境地啊!老天,帮我!
“我想,应该是夫人你,跟着我,到了那丛林,只是之后离开,落下了这手绢。”千亿如实的说道,脸也红的透亮。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往树林里干什么而已,真的——真的别无他意……”宛兰难为情的说道。
千亿轻轻的揉挲着手绢,问道:“你——平时都带在身上——带在身上擦汗吧?”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意探问。
宛兰看着他的眼睛,本想敷衍几句,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不过是一块平常的手绢,少夫人,何须每天都记挂着,每天都带在身上?”千亿柔声的问道。
“因为——因为我——我觉得很重要,就每天带在身上。”宛兰难为情的说道,顺便加一句话缓和下气氛,“因为带着方便,易于擦汗呵呵。”
千亿笑了笑了,微微露出牙齿,还是如此迷人。“原来这不值钱的小手绢,对于少夫人是如此的重要啊。我都没有发现。”
“什么叫不值钱,重要的东西不是靠金钱来衡量的。”宛兰反驳道。
千亿点点头,赞道:“的确,钱财也不是万能的。念往昔,我家境也不算差,在京城长安也算有名,只是我父亲违背高后,流放到夜郎国,我又辗转来到南越国。这些年来,还第一次听人说‘重要’二字,实在消受不起啊!”
宛兰急了,说道:“怎么会消受不起,只是你还没遇到对你说这个词的人。不要随便的贬低自己嘛。”
“真的,很感谢少夫人如此看得起我千亿。”千亿眼圈开始变红了,他控制了下情绪,又笑道:“将手绢保护得这么完好,我很是感谢。既然手绢已经赠送给你了,我岂有收回去的道理,还是还给你吧。”
宛兰接过手绢,也不经意间触碰到千亿的手。那种温暖,如果绵绵的电流,化为电阻上的热力,让宛兰的心房热呵呵的。多么想这一刻成为永恒啊!
“还是别叫我少夫人吧,听着怪别扭的。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什么尊敬啊之类的大道理。我也明白,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叫我一声——素儿。”宛兰情不自禁的说道,但又有些后悔,改口道:“当然,叫我名字苏素,我也很高兴的。”
千亿叹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了。我们认识的时候,还是半年多前,你还未嫁。我当时对你,是君子之礼;如今,你已成为少夫人,怎好叫你素儿——或者苏素……”
宛兰低下头来,“我知